陈薇非常抵触冯雪敏，如果再有一段时间，冯雪敏不主持航电系统工程研发部门的工作，陈薇在同事们面前将会有更大的威信。

现在冯雪敏似乎满血复活整个人的状态也跟平时完全不符，陈薇摸不透冯雪敏找她来到底想要干什么，仅仅是探讨鲲龙的航电系统，那冯雪敏完全可以不用这么谦卑的态度。

同时陈薇觉得冯雪敏又是一个非常可怕的角色，自己的亲生母亲离开人世，仅仅只用一周的时间，就能以这种精神饱满的态度参加工作，真是一个狠人。

“鲲龙的航电系统你虽然介入得比较晚，但也有三年以上的时间，属于元老级别的人物，也是核心的技术骨干人员。”

冯雪敏稍稍地抿了一口赵梦竹端过来的咖啡微微一笑，“鲲龙的航电系统在鲲龙项目设立之初，我就开始负责，更加准确的说在鲲龙没有立项之前，我就已经有这个想法，制造出属于我们自己的航电系统10，她就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有了鲲龙，我也是真的有了更加施展的机会。”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我一直为之付出行动，直到后来有了现在鲲龙航电系统的设计模型一点一点的每一张图纸，每一个结构零部件，都有我的心血。”

“后来我发现单凭我一个人是根本没有办法完成的，这也就伴随着后来研发技术团队人数越来越多，可能因为我是女性的缘故，在工作上更倾向于有女性的同事，所以当年应聘，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你，当然其中还有刘海洋的成分，关于刘海洋，我不想说其他的话。”

冯雪敏轻轻地放下咖啡杯，从床靠椅上站起身来，她今天穿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皮肤白皙细嫩，短裙上是一件很时尚的半袖t恤。

陈薇看得出来，冯雪敏还轻微地化了点妆，嘴上的口红比平时每一次陈薇见到的时候都显得鲜艳红亮。

冯雪敏背对着陈薇，站在落地窗户前，看着眼前的蓝天白云以及脚下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人群，过往的车辆。

“陈薇，我不管你我之间有什么顾虑，也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在鲲龙这件事情上，具体说在鲲龙航电系统上，你和我是互相配合的同事关系。在鲲龙航电系统优化的问题上，你应该毫无保留，我并不要求你会做得像我一样，但如果鲲龙飞机整体组装进度，因为咱们的航电系统，拖延了项目进度，那你和我的脸上都没有光？”

冯雪敏背对着陈薇，让陈薇倍感压力，无论怎么说，冯雪敏是实际意义上鲲龙航电系统项目的技术总负责人，陈薇仅仅是一名新人，来上电所工作几年的时间，刚刚从一名新人转变为公司的老员工，尽管陈薇现在是鲲龙航电系统研发工程项目部三个小组负责人之一。

陈薇摸不透，冯雪敏说了这么多，到底想干什么，反而对冯雪敏莫名地有了一种恐惧感。

“我能做的肯定尽力做好，这也是我的工作风格。”陈薇攥着手中鲲龙航电系统技术整改报告，总觉得冯雪敏在指桑骂槐，还有其他的事情想说。

“我知道你在工作上非常有想法，一直想突破自己，想更快地进步，任职更高的职位。”冯雪敏优雅地转过身来，脸上挂着的笑容无比真诚，“在职场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能理解。”

“我非常喜欢有上进心的人，我本身也是一个对自己对其他人要求比较高的人，你丝毫不用担心你会对我造成什么威胁，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了我的领导，那用不了多久，我的职位肯定也会变化，这是职场亘古不变的道理！”

冯雪敏翻阅着桌上的这份关于鲲龙的技术整改报告文件，足足的看了有十分钟的时间，这期间陈薇也没有说话。

这份技术整改报告，冯雪敏还是比较熟悉的，可她不能表现的对这份报告过于熟悉，那样无疑是暴露了，她很可能提前知道报告内容，冯雪敏不想让她跟陈薇的关系僵化，也不想因为这个报告把赵梦竹牵扯进去。

“你这个分析看似言简意赅，逻辑清晰，有理有据，可实际上却很空洞啊。”冯雪敏其实也没有看出来这份分析报告的优点在哪，缺点在哪，只是鲲龙的航电系统出现两大问题，响应延迟以及偶尔出现的逻辑混乱，代码错误，不可能通过陈薇的这种技术报告轻而易举的得到解决，如果说能有改善，就是已经很大的进步。

在某种程度上讲不退步也是一种进步，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陈薇的这份技术整改文件谈得最多的无非就是补偿电路，补偿电路在整个航电系统之中所占的比例份额并不大，而且跟航电系统出现的这两个问题并没有直接关系，间接的逻辑关系也没有。

“我觉得咱们有必要试一试。”陈薇对冯雪敏的态度心灰意冷，她原本还想在冯雪敏的脸上看到惊讶，甚至是恐慌，如果冯雪敏在对陈薇表示赞赏和敬佩，那就更好了，陈薇没想到冯雪敏看完这份技术整改报告，表情如此淡定，似乎这份报告仅仅就像是工作计划和工作总结一样，属于格式和模板化，空洞乏味。

大多数的工作总结计划都有固定的格式，今年做了些什么工作，以及明年有什么工作计划，还有在工作中的痛点难点更多的是对单位以及领导的一些诉求。

“用最简洁的话告诉我，你的整改方向在什么地方？”冯雪敏目光如炬地盯着陈薇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散发着异样的光彩，“你想重新修正补偿电路？还是想修改其他的一些参数？又或者是说你有非常具体可以落实的措施？”

陈薇被冯雪敏这几句话问得有点脸红，陈薇对鲲龙航电系统的举措，都是建立在平时的工作数据基础上进行二次推导得出来的，更准确的说没有实验室数据的支持，也没有理论实操，冯雪敏这么一问，陈薇还真有点回答不出来。

“对，针对补偿电路，我们要动刀子。”陈薇这份技术整改报告确实有很大的篇幅都在说补偿电路的问题。

动刀子也是他们航电系统研发工程项目部门的数据，意味着对补偿电路大修大改大动干戈，进行大规模的修整修改以及参数的调整，甚至是推倒重来。

“那你想过后果吗？”冯雪敏在家呆着这一周的时间，基本上没有怎么想工作，所有思绪都在怀念母亲，就在昨天晚上因为第二天要上班，冯雪敏想起一些工作的事来，即便是陈薇的想法是对的，对补偿电路进行修正，可鲲龙的航电系统是一个整体运行调节最终调试完毕的多系统协同机构，换句话说，如果补偿电路的参数变了，尽管联动非常小，可却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其他的部分也要跟着改变才行，这样导致的后果，甚至要比冯雪敏现在所面临的问题更严重。

冯雪敏那段时间工作压力极大，甚至心里都出现了问题，就是因为她坚持按自己的模板进行设计研发，可到现在出现这么大的问题，几年的时间甚至都会白费，如果因为补偿电路再向后追溯，那可就不是说仅仅浪费几年那么简单了，甚至是一切都从零开始。

“能有什么后果？”陈薇不明白完善系统调整参数，解决已经发现的问题还会带来后果吗，所谓的后果往往是一个贬义词。

“我这一段时间也一直在自责，自我反省，我甚至在考虑是不是因为我太自信了，而导致鲲龙航电系统，出现现在的问题！问题出现得早往往是一件好事，如果现在没有出现问题，在后续的过程中发现想要再修改，难度更大。”

冯雪敏眉头一皱，神情略显疲惫，“补偿电路有问题，进一步调查，会不会发现其他的电路也有问题，因为整个电路的设计，当初的工作人员已经辞职去国外了。整体的电路和逻辑结构真的出现问题，那可能真的要推倒重来了，就像是盖一栋摩天大楼，地基出了问题，即便是从外表进行修复修缮也不可能，不想发生危险，出现安全事故，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大楼炸掉，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你的意思是，我们也不尝试了？”冯雪敏的话让陈薇战战兢兢，陈薇怕承担风险，如果整个研发团队进行检查发现不是补偿电路的问题这还好办，如果是补偿电路的问题，要进行全范围的大修补，这就像冯雪敏所说的，不仅仅是耽误了几年的时间，而是一切都是负数，要从头开始了，从现在的时间节点再从头开始，肯定已经不行了，伴随着飞机机翼静力试验的成功，飞机的尾翼，飞机头，等等主要的结构大零部件正在紧锣密鼓的生产中，预计很快就能全面下线彻底的组装，航电系统在这个时候弄一个推倒重来，完全不现实。

“当然要尝试了，既然发现了问题，我们就要想办法解决才行。但我觉得补偿电路和整个模拟电子电路的逻辑设计应该不会有问题，前期经过无数次的试验，还有，国内的多名专家学者都进行了论证考察是完全经不住考验，通过审查的，航电系统是一个虚拟和现实结合的东西，他不像是飞机翼制作出来是一个不会向外人展示数据的东西。”

“航电系统是一堆晶体管，二极管，三极管，各种电子电路电器传感器 dcs控制系统等等组成的装置，航电系统就像是黑箱科技一样，他能向外输出飞机的各种参数，像一个人的五感官，给驾驶员提供安全可靠高速便捷的信息。”

“这个我明白。”陈薇说道：“航电系统并不是普通的物品，他是有灵魂的。”

“说得非常对，航电系统每走一步都非常谨慎，因为如果第三步错了，那在第三步基础上的第四步跟第五步也完全会错，这就是电子电器产品和普通设备，机床生产出来的产品不同的最主要原因。”冯雪敏见时机成熟，该说的也说了，把她心里的那句话终于说了出来。

“陈薇，我要你跟我说实话，从你参与到鲲龙航电系统研发设计工作之中，你有没有过私心？暗地里对鲲龙的航电系统有没有做不干净的事情。”

陈薇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几乎是不假思索，“是有人嚼舌头告我的黑状了吗？怎么可能！这点职业操守和信仰我还是有的。”

“你没暗自偷偷地修改鲲龙计算，分析逻辑参数吧？”冯雪敏还要进一步确认才行，因为这个问题非常关键，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倘若是陈薇，真的暗中动了手脚，无论他们怎么做也不可能让航电系统达到理想的工作状态，这就像是敌人在暗，而我们在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陈薇气得胸口起伏，非常想骂人，“冯雪敏，请你说话注意言辞，你这是对我人格的污蔑。”

冯雪敏把手中，陈薇这份关于鲲龙航电系统的技术整改报告摊开的桌面，“陈薇，今天咱们俩谈话非常重要，请你正面回答我。”

“没有，我没有对鲲龙的航电系统做任何不干净的事情！暗中修改参数，我没干过，我发誓！”

冯雪敏满意地一笑，“我始终也非常相信你，这样最好了！在这个前提之下，我们才能谈接下来对，鲲龙航电系统完善的问题。”

“首先第一步要检查补偿电路输出的电信号有没有达到基本的功率。”冯雪敏对陈薇提出来的补偿电路问题还是非常重视，如果真的有问题，那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改，别无他法，总要去面对才行，根本不能回避。

“第二我们要检查。设备上的所有直流电源和交流电源包括一次电源和二次电源，我觉得出现系统响应延迟缓慢，可能是最简单的电压功率不足不稳定，想一想如果电压达不到稳定值，是不是也会造成出现乱码的现象。我是在想为什么航电系统会同时出现这两个问题，而不是出现一个问题！所以我觉得解决问题的办法应该从什么原因，能导致鲲龙航电系统响应延迟以及出现逻辑混乱和乱码，这两个问题的共性问题基础上寻找答案。”

陈薇静静地点头，冯雪敏真的非常厉害，这种专业技术支持的综合能力太强了，当时陈薇只是选择从解决问题本身着手，根本没有想到化整为零，既然同时出现了两个问题，为什么不把两个问题看成一个，进而去找解决方案呢。

冯雪敏却非常完美地做到了这点，陈薇承认技不如人，他跟冯雪敏之间的差距还很大，不仅仅是硕士和博士之间的差距。

“问题会不会出现在变压器上？”陈薇第一个想到的是集中供电源的变压器，整个鲲龙的航电系统涉及直流交流大大小小的变压器，一共有十几个之多，这些变压器能提供稳定的直流交流电，电流在航电系统中相当于人体的血液，可以想象人体的血液不畅也流失过多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非常有可能，如果问题不在变压器本身，那就非常有可能是线路传输，我倒是希望在变压器上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如果是线路上出现问题会更麻烦。

“那也就是说咱们两个，在这个问题上初步达成了共识？”冯雪敏主动伸出手表现出来的意思非常明显。

陈薇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冯雪敏的手，“咱们达成共识了！我会全力配合你工作。”

“那提前祝咱们工作愉快吧！”冯雪敏笑了笑。

陈薇也是第一次对冯雪敏笑，“我把你想得太狭隘了！”

冯雪敏落落大方地说：“人和人之间有时候更多的误会是因为沟通，把话说清楚了，问题也就没那么复杂。”

陈薇忽然间觉得自己很卑鄙，甚至是有一些不道德，冯雪敏远比她想的大度得多。

陈薇心情有些忐忑，走到冯雪敏办公室门口附近，轻轻地转过身，“我跟刘海洋，几乎已经不可能了。我真心地祝福你跟刘海洋能够走在一起，我是真心的。”

“谢谢！”冯雪敏轻轻地说出这两个字，或许她跟陈薇之间的猜忌和矛盾，因为这一次就会彻底解除吧。

赵梦竹有好几次路过冯雪敏办公室，冯雪敏办公的时候基本很少关门，冯雪敏跟陈薇的谈话，赵梦竹也三三两两地听了不少。

陈薇刚走，赵梦竹就敲着敲冯雪敏办公室的门。

“陈薇走了？”赵梦竹小心翼翼地说，生怕被陈薇听到一样。

“冯老师感觉赵梦竹有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呀？陈薇技术改进报告的事情就此打住。”

冯雪敏放下手中的笔说道：“后天咱们部门安排一次技术讨论会议，给航电系统来一个全身体检，检查的重点方向是补偿电路，以及变压器和直流交流高压低电线，提前都跟他们说让他们做相应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