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混乱的一晚。

又是忙碌的一天。

清早给秦小姐换完药，顾荷到医官署应卯。昨日剖腹产的妇人还在安置院，因着她担心别人护理不当，强将她留在了医官署观察，以防不测。

这是陈国第一例剖腹取子案例，成了医官署上下津津乐道的话题。有的搬凳子拿墨笔，拐弯抹角询问，以求学个一星半点经验。

有的私下腹诽她为人残忍，更胜孟寒轩，难怪两人能做朋友。

正讨论着，就见孟寒轩抱着一只血淋淋的兔子，风风火火闯入安置院:“失败了，为什么我按照你说的做，还是失败了？”

有事发生，医官署众人纷纷支起耳朵。

顾荷盯着他手里那已经失去生机的兔子，“你确定全是按照我说的操作？”

“确定。”

“不应该啊。”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忘记告诉我？”孟寒轩信心大挫。

一直以来他都是天之骄子，外科天赋异禀，凡事他看过的外科治疗，就能原原本本，一丝不苟的复制出第二场。

但这次他按照顾荷昨日所做，竟然失败了。

“兔子身体构造与人不同，你会不会弄错了？”

顾荷想到一个最大的可能。

孟寒轩一副“你竟然怀疑我”的表情，“不可能，我从三岁开始与畜生打交道，跟它相处的时间，比我爹都多。”

顾荷嘴角抽搐，她仔细观察兔子尸体，切口整齐，干净利落，缝合完美如工艺之品，确实没有一丝一毫失误。

那么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昨日自己操作的那场外科治疗，算得上教科书般的示范，没有省点一个步骤，不可能有歧义。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是没演示出来的，那只有一个。

她忽然抬头，语气坚定:“你会不会忘用麻药了？”

“怎么可能！”

孟寒轩生闷气，自上次与顾荷比试，被她提点之后。他每次缝合也好，断骨也好，必敷麻药，无论创伤大小。

“问题应该就出在麻药上，”顾荷不改自己的看法，在他全然不信的目光下解释，“麻药的使用方法有很多种，有外敷的，有内服的，还有外力注入体内的。”

孟寒轩眸色沉沉，外敷内服他晓得，外力注入体内倒是头一次听说。

偷偷听他们讲话的医官们，忍不住放慢手下动作，渴望听得更多。

“内服镇痛不说，外敷只作用于表皮，适合创伤不深的伤口。凡伤及肉里，都会引起剧烈疼痛，需要注射麻药，何况是被剖开腹部的兔子。”

简单来说这只兔子是疼死的。

孟寒轩大受打击，自己反思一夜，步步小心还原，却在第一步就错了。

“如何将麻沸散从体外注入体内？”他很快重振，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顾荷摇头，“这需要你自己想办法，我的方法只试用于我自己，并不适用你。”

偷听的众人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恨不得直接越过孟寒轩，亲自向她逼问。

“我知道了，”谁知孟寒轩眼前一亮，兴奋地道:“我曾做个一个小东西，兴许有用。”

顾荷张了张嘴，将注射器的原理吞进肚子。

“喂，你要记得控制用量和做药物测试，有的动物对麻沸散不敏感，有的麻沸散不适用注入体内。还有注入的部位也有计较，务必要小心谨慎些。”

孟寒轩早就跑没了影。

顾荷摇头，低头再次确认了一下妇人状态，便朝着医官署后院走去。

“阿姐，你要去哪里？”

薛绛半道跟了上来。

顾荷见他形单影只，便知他与殷陈南尚未和好，“先去药园，然后去安乐坊。”

医官署拨给她的药园，自然不是安平县那种一大片一大片的田地，而是后院专门开辟出的药圃。药圃地方有限，只有少部分大人能用到，显得尤其金贵。

每个医官署的医官们，若想在医官署研植草药，都需要向管理人申请，得到审批后，才能在分划的地盘，种植草药。

顾荷就是这个管理人。

这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琐碎事，与她之前料想的截然相反。

“现在药田归阿姐管吗？”薛绛惊喜，“我入冬时在药圃申请了一块儿地，引入大安寺后山的寒泉水，用收集到的冰块儿做了一个冰棺，专门用来培养玄冰花。”

薛绛说的一块儿地，真就只有一块儿地，成人两只手臂就能环抱在内。

“这是我从医官署申请到的玄冰花种，阿姐你看，已经冒了一点小绿芽。”

他的想法很简单，治疗陛下遥遥无期，那就只能舍远求近，在医官署种出玄冰花。

如此一来，薛家那一株玄冰花就不再显得稀有。

那绿芽针眼大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加之巴掌大小的土地，看起来不免可怜巴巴。

顾荷心生怜惜，好好的神医少主跑到汴京来种地，偏还没地给他种。

然她作为刚上任的管理者，不可能给他优待，否则马上就有人弹劾她以权谋私。

“那不是殷大人吗？他在看什么书，这么认真？”

顾荷在药圃某个角落看到了殷陈南。

薛绛撇了撇嘴，“谁知道他的，阿姐，他给你下毒，你不怪他吗？”

昨夜苏案瑾已经给她说了些来龙去脉，顾荷摇了摇头。

下药是逼不得已的无奈之举，解药是朋友之间的情分，他已经选了个两全其美的折中办法。

“我得去安乐坊了，你帮我看着点药园，若有人申请苗圃，记得派个人去韩府找我。”

是时候解决韩家和海家之事了，两件稀有病例即将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