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不错。”宋摇星称赞了一句：“明日启程，我便教你剑招。”

“好！”曹啸虎高兴得咧开嘴，带动脸上浓密炸开的胡子，愈发不忍直视。

第二天清晨。

吃了老翁提供的简单早饭，宋摇星留下些银钱，牵着自己的马道谢离开。曹啸虎去隔壁把岭州三雄的马牵走了一匹，临走时那户人家哭着谢他昨天救了全家性命。

曹啸虎可不是个感性人，听得头大心烦，随便说了句“不用谢”就要走。

谁知那家人跪拦住他，想请他将剩下的两匹马也带走。

他只有一个人，要那么多马干嘛？让他们自己杀吃了或者卖掉，马价高昂，民生疾苦，连年都吃不到肉，无论吃了还是卖了都是极好。一家子人又是连连拜谢。

好不容易甩掉他们离开村子，曹啸虎松了口气，炸开的大胡子都跟着放松下来。

引得宋摇星哈哈笑。

远去村子三四里，官道上的人越来越少，这会儿已经入秋，天气渐冷，杂草和官道两旁的树落叶飘零，一片枯黄。

四季轮转，各有各的特色和美。

宋摇星下山的时候正值炎热夏季，处处青葱碧绿。她还记得自己当初通过的那片“叠翠林”，毒气覆盖，天空都泛着朦胧的碧绿，很是漂亮。

而今放眼望去处处金黄，又是截然不同的颜色。

心中感慨万千，她从慢悠悠前行的马背上跳下来，抽出腰间的小木剑，随手舞动起剑花。

天地之间，有四季轮转。

春花、夏草、秋叶、冬雪。

又分二十四节气：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天地间节气不同，造就的万象不同，万象不同，所诞的众生不同。

无数的思绪萦绕，手中的木剑越来越飘逸，时而缠绵如春雨、时而凌厉如夏日、时而萧索如秋叶、时而纷寒如冬雪。

曹啸虎也从马背上跳下来，牵着两匹马的马缰绳看着她。

宋摇星的剑中不带法术，她的心里却有一种澄明在源源不断地汇聚、上升。

顷刻之间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挥舞的剑招停止，路边一片轻盈掉落的树叶飘飘忽忽而下，磕碰在剑面上，晃了两晃，歪斜继续掉下去，最终落在地上。

和无数枯黄的树叶融合。

宋摇星俯视着那片叶子，缓缓一笑，喃语：“这是，秋。”

她一个人静静站立好一会儿，曹啸虎才敢上前，出声打扰：“你刚才练的是什么剑？”方才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了轮转的春夏秋冬，很是奇妙。

春之剑，缠绵中暗藏杀意。夏之剑，凌厉中灼灼逼人。

秋之剑，状似疏疏落落，实则四面皆敌无处逃生。冬之剑，直白率性，大开大合。

可不管哪一种，都带着令人恐惧的杀机。

曹啸虎喜欢这一套剑法，有种令他头皮发麻的美和快感。

“四季剑法，怎么，你要学？”宋摇星顺嘴取了个名字，“我还有其他的剑法，要不要挑挑？”

“还可以挑？”曹啸虎顿时眼睛雪亮，心中甚至生出了点感动。

主要是一路上自己从没被当回事，本以为她会直接教几招了事，没成想还有高待遇呢。

“看好了。”

宋摇星舞动起来，身姿似行云流水、落拓大方。

她学剑十几年，凭的全是自己心中的感悟和了解，除去《梅花惊雪》外，就只有前段时间在龙吟剑阁，暗格中找到的两本普通剑籍。

其余招式，全部自创。

且宋摇星的剑个人风格十分浓郁，逍遥似仙、出尘不羁，却奇诡难料、杀气凛然。这跟她的心性有关，她追求天下之大任我逍遥，又追求万般困难一剑破千山。

剑法随人，将曹啸虎看得呼吸都凝滞，血液沸腾，额头上满是激动的汗珠，忍不住高声赞扬。

“好！”

恰在此时，她一剑收尾，剑气划在远处一块丈高的大石头上，微不可查的痕迹横切而过，一分为二的大石头上半部分，承受不住错位压力，轰隆掉落，砸在地面上。

“……”曹啸虎都惊呆了，鼓掌的手卡壳静止。

他没看错眼吧？

一丈高的巨石，距离四五丈远，轻飘飘一剑划开了？

剑术修到顶尖是有剑气和剑罡的，不动用内力的情况下，剑气顶多三五步，三五步内杀鸡宰牛没问题。

她全程没有使用内力，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离谱的？

曹啸虎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于是他使劲儿揉了揉，睁开眼看看，又闭上使劲儿揉了揉。

“……”

完了，居然是真的。

他愣愣看看平静收剑的少女，心里一个愈发窒息的念头闪过。如果使用内力，这一剑的威力，岂不是更加离谱？

脸上肌肉抽搐了下，曹啸虎望向她的目光极度复杂。

先前跟了十来天，只见她耍剑，从未见过剑气外放伤物。早就知道山外有山人外人，可这人外人，也太可怕了。

“怎么样，学哪个？”宋摇星把小木剑挂回腰间，解下酒葫芦摇了摇，喝上一口小酒，唇齿之间尽是清香，美滋滋。

曹啸虎目光追随她的小木剑。

半晌说不出话来。

“……学四季剑法。”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开端那一套剑。后面的剑法其实更玄妙，但大抵是初见最惊艳，第一套剑法让他有种难以言说的喜欢。

“行，第一套的剑招不算难，主要领悟在于剑风和剑意。”

剑风春夏秋冬随时变幻，诡谲万千，剑意可压制敌人内心，使人心生恐惧。

“把你的剑借我用用。”她伸出手掌。

曹啸虎纵然不解，还是依言，听话地将自己背后阔剑递上。

沉重的阔剑拎在宋摇星手中轻飘飘若纸条，她一手将其横放，另一手双指并拢，指尖隐约灵光乍现，在剑面上飞快笔走游龙。

画下一道法咒。

法咒灵光成型，隐没入阔剑中，消失不见。

曹啸虎大眼瞪得像铜铃，嘴巴能塞鸡蛋，震惊又茫然：“这是什么？戏法？”

“这是我的剑意。”宋摇星摇头：“我将我自己的四季剑意以法咒刻入你的剑内，可助你事半功倍。”

每个字都懂，组合起来如同听天书。

曹啸虎干瞪眼：“法……咒？你是道士？”这么说完，他头一次认认真真打量宋摇星的衣服装扮。

嗯，好像确实有点像道馆里的道士们，除了脑袋上螺壳的发簪以外。

宋摇星懒得解释，将阔剑丢给他，“刚才四季剑法应该没忘吧，你自己慢慢练，走了这么久累了，我去树上睡个午觉。”

曹啸虎慌忙接住自己的剑，便见她伸了个懒腰，一跃跳上高大的树，选了个枝丫，摘了两片树叶盖在眼上。

腰间的酒葫芦和小木剑跟着倾斜躺在树丫上，仿佛一起悠哉悠哉睡大觉。

他将两匹马栓在树干上，也不管吵不吵，回忆了方才的剑招，一遍遍练习起来。

抵达并州时，正值中秋佳节。

并州城内十分热闹，到处挂满了灯笼，街边小摊上全是卖各色月饼、猜谜语的，本就人声鼎沸，加上往来的侠客江湖人，充满了浓郁的民生江湖气。

宋摇星第一次过人间中秋节，以前只听桃花精姐姐提过两嘴。

看着各种飞禽走兽的花灯，只觉得眼睛都不够使了，哪儿哪儿都吸引人，自己还买了两个持在手里，好不开心。

她容貌绝佳，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不过碍于后头跟着凶神恶煞的曹啸虎，倒没谁敢来生事。

曹啸虎从来不关注什么节日不节日。

这段时间两人同行，为了好好表现学更多剑术，他已经学会自己给自己派活儿了。比如除了每日讲故事外，还要负责取水、打猎、做饭、刷锅刷碗，只差没洗衣服刷鞋。

说来也神奇，宋姑娘的衣服没怎么换过，却永远都干干净净，实在奇怪。

想想她当初说给自己剑里刻的“剑意”，确实使起来顺手很多，学的非常快。或许，她真是个剑法高超的道士？

吃着香喷喷的豆沙馅儿月饼，宋摇星来到碧玉令牌指引的地方。

城里有专门的车马道，但需要报备，普通人不能随意走在上面。曹啸虎牵着两匹马跟在她后头，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她手中流光转动的玉牌。

长盛坊内。

街边空地上，围了里外三圈人，好不热闹。

宋摇星挤进去，看见里头是一家子耍鼠戏的。只可惜男的背生巨大的瘤子，女的眼盲，男孩女孩看上去倒是健健康康的模样。

不到三尺高的小木头戏台上，八九只老鼠穿着不同的小衣裳，配合四人一起演绎《嫁夫郎》，老鼠们有的扮演女子，娇滴滴羞答答，有的扮演男子，爪子搭起来各种讨好。

活灵活现，捧人逗笑。

一路走过来街头杂耍的不少，如此有趣的可不多。怪不得招了这么多围观的人。

宋摇星眼睛在四人身上逡巡，最后定在十二三岁大的男孩身上。他正忙着配合男女唱腔，敲锣摇铃。

第二块碧玉令牌的主人。

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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