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马车内，师毓卿能听见穆秋梧好不容易喘匀的呼吸，覆在她手上的那只大手温热干燥，不算明朗的环境中一双桃花眼灼灼而望。
“皇后莫不是又被人下了药，这是又来找朕替你解药性了？”她心存贪恋，但还是傲然抽回手来，话也说得别扭难听。
哪怕平时表现得再云淡风轻，可三年来还是积攒了不小的委屈难过，她根本不给穆秋梧说话的机会，顾自说道:“今日朕已令绯玉公子侍寝，没那个功夫与你纠缠，皇后还是早些回宫歇着吧。”
听了这话，穆秋梧不但没走，反而坐得更近，生生地把师毓卿逼到了马车的角落。
清冽的竹香将师毓卿包裹，温润的嗓音也仿佛在耳畔絮絮而语:“上次那酒我只饮了一杯，让人动情的从不是什么须尽欢，而是……”
“卿儿你呀……”
印象里，穆秋梧一直都是被太傅悉心教导，克己复礼的翩翩公子，师毓卿从未从他口中听到过如此撩拨的情话。
她有些失神，但还不至于六神无主，至少她要听到穆秋梧对这三年冷待她的解释。
反应过来后她一把推开穆秋梧，作势就要下马车。可刚站起来就被穆秋梧抱住了腰肢，她想都不想就要挣开。
穆秋梧有备而来，从上车前就防备着师毓卿要走，于是从一开始，他的腿就纹丝不动地挡在师毓卿下车的必经之路上。
谁曾想两人拉扯间，师毓卿一下较上了劲，非要迈过这双横亘在面前的长腿。
混乱中，浅色罗裙被她踩在脚下，抬腿时她一个不稳，竟被这腿绊了一下，眼见着就要栽倒下去。
一直拦在腰间的手臂这时隐隐发力，一把将师毓卿带到了怀里，她就这么直直地坐到了穆秋梧的腿上，还因为趋利避害的本能紧紧地环着他的脖子。
车厢内顿时寂静无声，最后是穆秋梧开口打破了沉默:“卿儿，这三年是我不好，不该不由分说地冷着你，也不该奢求什么都不解释就能求得你的原谅。”
师毓卿不是第一次坐在男人怀里，但不知为何，到了穆秋梧这就心如擂鼓。
她不自在地想要从他身上下来，可穆秋梧就这么抱着她，怎么也不肯放手。
她劲没他大，挣扎未果后没好气地捶着穆秋梧的肩:“那你说啊，为何红鸾殿中要说那些伤人的话，你说疏远就疏远，说亲近就亲近，你把我当做什么了？”
她说得委屈，手上还残留着上次中秋被瓷片划破的疤痕。穆秋梧心疼不已，止住她的动作柔声细语：“再捶手又该疼了。”
师毓卿眼中晶莹闪烁，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她要一个答案。
穆秋梧叹了口气，垂下眼眸：“是我在回邛都的路上听信了谣言，我以为你这皇位是……”
“是什么？是逼死嫡父、毒杀三妹、构陷长姐得来的？”
“嗯。”穆秋梧作了假，他爱师毓卿，却又不能陷他的父亲于囹圄之中。
师毓卿默了默，再次开口的声音显然哑了几分:“那现在呢？中秋尝了点甜头就突然开窍了？那皇后也大可不必跟朕在此虚情假意，朕那日也还是满意的，以后朕要是有需求，会让姑姑传你侍寝的。”
“不是！”穆秋梧的手臂收拢，把人抱紧了些，“是那日你说你身子弱，我想多半与三年前的事有关，虽不知为何，但你若真的筹谋皇位许久，又怎会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师毓卿哼笑出声:“那要是我现在告诉你，这些都是我干的，你怕不是又要弃我而去了？”
“不会的！”穆秋梧态度坚决，“我想明白了，既然你我已经成婚，那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师毓卿打从穆秋梧解释时就不相信这个理由，若他真的这么容易被流言左右，小时候就不会与她亲近。
寥寥几句话，她又开始胡思乱想穆秋梧到底为什么疏远她后又突然亲近示好，说不定是师毓秀，又说不定还有别的心思。
可就是这句“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不知怎的，一下就让师毓卿释怀了。
如今她寿命本就不及常人，所爱之人近在咫尺，又何必去想以后可能会发生什么？
何况，自己也不是没有隐瞒他的事……
倒不如及时行乐，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师毓卿不再局限于解释，而是主动将手臂缠上穆秋梧的脖颈，玲珑有致的身姿更加贴近:“方才穆哥哥说，要和季思邈争宠？”
她凑近穆秋梧的耳朵，先用鼻尖蹭了蹭那发热的耳垂，又低声问道:“怎么争呀？”
说完，她又拉开了距离，只用食指指尖轻轻描绘着穆秋梧嘴唇的轮廓，柳叶眼也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薄唇，用意不言而喻。
南逦女子着装并无太多繁文缛节的束缚，师毓卿今晚素色褙子配藕粉色抹胸，方才的拉扯中褙子一边滑落，左侧香肩半露，面前的抹胸也松散了些许，两团雪白实在引人遐想。
如此艳丽且大胆，只差将人的魂魄勾了去，与穆秋梧印象中那个弱小瑟缩的师毓卿截然不同。
从前那个卿儿是为了生存才会瑟缩拘谨，他心疼过去的她，也无比庆幸她摆脱了曾经的生活。
想到此处，他怜爱地吻上了那如玫瑰般娇艳欲滴的唇瓣，恨不得将所有的爱意都浇灌下去。
比之中秋，他的吻不再生涩，也慢慢地不再满足于唇上的甘甜，向着更深处攫取芳华。
这个吻一开始就是师毓卿主动撩拨的，她动情地回应着穆秋梧，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
马车内，□□暗流涌动，师毓卿的唇角这时挂上了一抹狡黠的笑意。她重新将手勾上穆秋梧的脖子，慢慢顺着脖子向下，手指指尖在男人的后背上游走，身子也与穆秋梧越贴越紧。
穆秋梧倏地睁眼，离开她的唇一言不发地瞧着眼前这个在他身上肆意点火的女人。
他的桃花眼眼尾泛着不同于往常的红晕，眼中的渴望毫不掩饰地翻腾。他强压下那份原始的冲动，声音低哑地发出了邀请:“卿儿，去雍梧宫吧。”
师毓卿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安抚地在穆秋梧的唇角处轻轻一吻，随即从他身上起来。
她边整理衣裳边说:“皇后向来最守规矩，今晚还是回宫等着姑姑通传吧，朕耽搁太久了，得去碧泉宫了。”
这话打了穆秋梧一个措手不及，他还未从刚才的绮梦中完全抽身，双眼茫然又无辜地望着师毓卿，想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没做好。
“此处离碧泉宫也不远，马车就留给皇后了，朕徒步过去见思邈。”师毓卿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完全不看穆秋梧作何反应。
马车外，钟如栩早就识趣地把随行的所有人遣散得老远，师毓卿正欲唤钟如栩过来随侍，只听身后一阵窸窣的响动，下一秒她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她没有丝毫的慌乱，嗅着那熟悉的竹叶清香，笑盈盈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俊朗面容。
穆秋梧不容置喙地抱着她往碧泉宫的反方向走去，边走边咬牙道:“雍梧宫，云凰宫，陛下选一个。”
“不能选碧泉宫吗？”师毓卿瞧他脸色铁青，玩心大发地继续逗他。
“不能。”穆秋梧不假思索，脚上动作也加快了几分。
“啊，那明日季大将军追究起来，工部重筑沧江堤坝的事可就黄了。”
“你是为这个去碧泉宫的？”穆秋梧脚下一顿，愣愣地停在了原地。
他亦知前朝后宫息息相关，但没想到，哪怕高高在上如皇上，也有这么多的身不由己。
“皇后要是后悔了就放朕下来，朕过几日再去你……”
“你既恨绝了季家，就不要勉强自己。我曾经说过，后宫之事定会替你事无巨细地料理好，今晚同样如此。”穆秋梧打断了她的话，又继续往前走去，“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雍梧宫还是云凰宫，这就够了。”
即便穆秋梧没说怎么替她料理，但只要是他说的，师毓卿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心安。她靠在穆秋梧的怀里，手上摩挲着他衣襟上的回字纹路，感觉越真实，她的心里就越满足。
她忍不住地靠近穆秋梧，亲昵地亲了亲他喉间的凸起。
穆秋梧的心跳隐约可闻，她听着那明显加快的心跳声，柔柔地唤道:“穆哥哥。”
“嗯？”
“去我那吧，你还一次都没进去过呢。”
这三年他们浪费了太多的大好时光，穆秋梧又怎会不知？
他温柔地应声“好”，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踏进了下一个绮梦。
云凰宫寝殿内的银烛彻夜长明，巨大的山水花鸟座屏风内，腰带、长衫、褙子散落一地，锦帐中春色旖旎，半挂在床边的藕粉色抹胸更是平添几分暧昧。
穆秋梧平日里看着斯文，但在长衫下那副健壮的身材，师毓卿每次看了都难免失态。也正因如此，她每次都几乎脱力，最后不得不噙着泪哼唧着告饶。
事了，师毓卿餍足地伏在男人胸前，抓着那只搭在她肩上的大手，先是十指相扣，再松开捏捏手指，即便身子酸软无力，也舍不得阖眼。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穆秋梧握住那不安分的手，问道：“晨起还有早朝，还不睡么？”
“不想睡。”
“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穆秋梧紧张起来，他担心是自己不知轻重弄疼了她。
师毓卿懒懒地笑了声，调侃道：“没有，比上次温柔多了。”上次穆秋梧喝了带有媚药的酒，可不是一般的莽撞。
不过穆秋梧心里却很明白，不只是媚药的关系，还有他对亓逸的妒火在作祟。哪怕是现在，和师毓卿依偎在一起，他心中仍有酸意。
他多想自己不是这个必须要顾全大局的皇后，如此便能提出让亓逸出宫的要求。
可他从少时就注定要当南逦的皇后，这种任性的话他断不会说出口。因此即便他再介意亓逸的存在，面上还是会装作若无其事。
最后，他依旧没提亓逸，只是问道：“那为何不想睡？”
“怕一睁眼旁边又是空空的……”就像上次中秋，还有五年前穆秋梧不告而别地出去游学那样……
“上次是我不好，以后都不会了。”
师毓卿在穆秋梧的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脸上露出鲜有的孩子气：“天亮时你要是又跑了，我就把雍梧宫变成冷宫。”
“好。”
穆秋梧哄着她，替她掖好被角后方才躺下。
不多时，师毓卿又钻到他的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渐渐安然入梦。
“灵儿，灵儿……是我不好……你不要，不要怪我……”
夜深人静，寝殿内的呓语扰醒了浅睡中的穆秋梧，他欲喊醒身侧陷入梦魇中的人，可听清其所言后又伸回了手。
灵儿……
难道是，师毓灵？
三殿下？她为何会说对不起三殿下？
穆秋梧原本不过是为避免父亲被怀疑，才找借口说听信了传闻。
但现在，他心头疑云满布，莫非，这背后真的有什么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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