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在空中的雪花碎片，纷纷扬扬，偶尔有几点撞在玻璃窗外，在公路上疾驰的汽车如同笼罩在一片茫然雪雾中的困兽。
车里暖气打得很足，玻璃车窗内凝结的一层薄薄的水雾，虞夏伸出根手指，三两下在上面画了个简笔画的垂耳兔。
她想了想，又在旁边加了个酷酷的猫咪。
女孩自娱自乐，很快便将这块玻璃画满了，她嘴里嘟囔了两句不甚清晰的话。
画完之后，她下意识想去扯旁边人的手臂，兴冲冲地喊他来看，但一想到顾清阑在开车，虞夏有些悻悻地收回捏住他一截衣角的手指。
自从刚刚那个话题结束之后，车里气氛便安静下来，连原本不算远的车程也开始变得漫长。
顾清阑看了眼她画在玻璃上的简笔画，眼里飞快闪过一丝什么。
“兔子怎么和猫画在一起？”他淡声问一句。
虞夏被他问得一愣，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她随手画的还能有什么理由。
女孩哼哼两句，答得十分理所应当，“那当然是因为我乐意。猫猫多可爱啊，兔子是我最喜欢的。”
说着，她又添了一句。
“你可不知道猫猫有多喜欢我，我可是平时走在路上都会有猫咪走过来躺我面前碰瓷，死活不让我走的。”
女孩的话语中难掩骄傲，她一只手托着下巴，手指在白皙的颊边印出一道红痕来，她眼睛亮亮的，很高兴的样子。
顾清阑很配合地“嗯”一声，“知道了，猫很喜欢你。”
“可兔子又不喜欢猫。”青年咬字的语气顿了片刻，很快若无其事地接下去，“你怎么就知道她乐意和猫画在一起了。”
仍然是很幼稚的问题。
虞夏却陷入了沉思。
“嗯……也有道理。兔子不喜欢猫，硬凑在一起确实有些别扭。”说着，虞夏贴近了些去看玻璃上的简笔画，原本很萌的治愈画面这时候怎么看都有一丝怪异，她唇瓣微微抿起。
听到女孩小声嘀咕的这句，青年微垂的眼睫动了一下。
不过纠结了几秒。
女孩就抬手擦掉了玻璃上的兔子和猫，转过头来朝着顾清阑露出个大大的笑，她眼睛眯成月牙状，笑得没心没肺。
“擦掉不就好啦。”
前面路口正好是个红绿灯，红灯，顾清阑面上没什么表情，他踩了刹车，月光透过车前窗落在他的脸上，仿佛给这张英俊不似真人的脸孔覆上一层清寒。
他朝虞夏坐的副驾驶的方向看过来，微扯着唇角夸了她一句。
“对，你真聪明。”
“……”
怎么都不像夸奖的一句话，虞夏就见不得他这种阴阳怪气，她拧起眉毛，刚要说什么，但想想还是算了，她都坐在人家车上当人质呢，惹毛了这家伙把她扔半路怎么办。
虞夏忍气吞声，暗暗瞪他。
顾清阑看都没看她一眼，眼皮都没掀，看着灯跳了绿色，踩下油门，声音幽幽响起。
“不许在心里骂我。”
虞夏：！！
不等女孩张牙舞爪跳起来和他闹，顾清阑空出一只手来，解锁了屏幕，捏着自己手机往她的方向递过去，“加个微信。”
虞夏：“……”
虞夏：“凭什么？”
其实算挺熟的了，虽然才认识没两天。住在一栋楼，又在同一个公司里，加个微信也是正常的，但他这个理所应当的死样子，委实让虞夏有一点不爽。
让虞夏没想到的是，这家伙的态度比她还要理直气壮。
“凭什么不加？”
“？”
她看到对方轻飘飘地落了个眼神过来，落在她手机上，意有所指地开口：“你对某些人避之不及，却有他的微信，还聊得热火朝天。嗯，而作为帮了你忙的同事兼邻居却不能拥有你的联系方式，我知道，是我不配了。”
“加加加加。”
虞夏直觉这话题再绕下去，还不知道这家伙后面会怎么语出惊人呢。她一把抓过顾清阑手里的手机，指尖刚触碰到屏幕上的时候，她顿了片刻，抬头问他。
“那我直接翻你微信了噢，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我可是不会负责的。”
闻言，青年朝她笑一下。
“随意翻。”
这坦坦荡荡的样子让虞夏再次磨磨牙，到底还是老实加了微信，没有弄什么幺蛾子。不过在写备注的时候，她思考了片刻，非常理直气壮帮他改了自己的备注。
【超冷酷大美女（不一定回消息版）】
在把手机递还给顾清阑的时候，虞夏嘴上还不饶人，“我平时可是很忙的，轮回消息也是正常的事情知道吗，你可不要有事没事戳我。”
也许是顾清阑对她的态度比较好，或者说是很容忍，所以虽然他们算不上多熟悉，虞夏下意识地就想踩踩他的底线，谁让她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性格呢嘻嘻嘻。
“知道了。”青年漂亮的眼睛斜睨她一眼，“女朋友。”
这是第几次听到这家伙用这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这样叫她了？
虞夏还不至于这样迟钝。
这人不会真对她有点意思吧……但这也太快了，她下意识又觉得不可能。
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些什么，虞夏想起来，上次在朋友圈看到Grdie说它主人神经兮兮的，时不时就摆出一副失恋的死样子。
虞夏：！！
她悟了。
女孩因为惊讶而睁圆的眼眸里划过恍然，她看看顾清阑这张漂亮脸蛋，再回忆了一下这人自来熟又好脾气，配合她的时候一副上道到不行的样子，这样说来就合理了。
原来这是个情种啊。
容易恋爱，容易失恋，三天喜欢上一个人也算是正常了。
但虞夏表示婉拒。
不合适不合适。
但顾清阑又没明说，虞夏觉得也有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希望如此，她还是觉得他们当朋友比较好。
加完顾清阑的微信，虞夏习惯性地点进对方的朋友圈去看看，但发现对方设置了仅三天可见，她撇撇嘴，退出去，然后刷新了一下，只见页面上跳出一条新动态来。
【小花】：[图片][图片]
这个猫是哪家的啊，怎么这大冬天的趴在水坑里？兄弟们谁认识它？
照片上的是一只奶牛猫，整体毛色偏黑，从脖子往下到腹部是白色的，这时候正趴在一片半结冰的水坑上，身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在这风雪漫天的夜里，像个被人抛弃在路边的，旧旧的猫咪玩偶。
很快会有猫狗们在底下评论。
【柴柴】：不认识诶，这是我们小区的猫吗？
【可乐】回复【柴柴】：应该不是，我没见过这个猫。
【圆圆】：这么冷的天，它一个猫冻在外面不会出问题吗，谁有空去看看呀T^T
眼看着车子马上要开进小区里，虞夏催促顾清阑动作快点。
看她隐隐有些焦急，顾清阑问她：“你有急事？”
虞夏抿一下嘴唇，“一时半会儿和你说不清楚，反正你快点停车，不对，你就在车库前把我放下来。”
顾清阑拧着眉毛，显然不理解虞夏的脑回路，“你——”
虞夏双手合十，睁大眼睛。
“球球乐。”
不过片刻工夫，从车上下去的女孩朝着东边的方向一路狂奔。
也顾不得头发上沾到的雪珠，虞夏随意抹了把脸，一直跑到那个小花发的照片上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在原地喘了几口气，才支着有些发酸的腿往前走去。
远远看过去，她眼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猫猫。
和半蹲在那个猫边上的一个身影。
是个男人。
他似乎是想把那只猫抱起来，但有些无从下手，身上穿着的大衣这时候下摆都不甚在意地垂到了地上。
她慢慢往前走过去，如果虞夏没看错的话，她似乎看到那个男人伸出的手背上，三道清晰的猫抓痕，还隐隐泛着血色。
应该是这个奶牛猫不怎么领情。
“那个，不如让我来试试吧。”
不过几步的距离，虞夏已经停在了他的身后，试探着出声。
猝不及防听到一道女声，对方愣了下，还是维持着这个姿势抬起头来。
虞夏也看清了他的模样。
一张很斯文的脸，眉眼干净，瞳色带着一点灰质调的混血感，嘴唇颜色很淡，看向她的眸光中透着些许意外。
哦，是他啊。
虞夏本来是不认识这人的，但亏得那群猫狗们前两天疯狂在朋友圈里刷屏这位沈律师的照片，她想不记得都难。
就是那个冷冷淡淡却很喜欢猫的住七幢的沈律师。
“它很凶。”
沈律师看了虞夏一眼，轻声提醒。
虞夏“嗯嗯”表示自己知道了，非常利索地一只手捏住猫猫的后颈，另一只手端住它的身子，将奶牛猫抱在了怀里。
这猫猫全程没怎么挣扎，除了一开始的时候偏了下头，但被虞夏掰了下脑袋瓜后，就乖巧地趴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手心传来属于猫咪的温度，就隔着一层薄薄皮肉，仿佛能感受到底下血液的流淌。虞夏很轻很轻地碰了下它的前爪，发现它胳膊的弧度有些不正常。
“不会是骨折了吧？”虞夏自言自语道。
闻言，沈律师走过来两步，神色担忧，“严重吗？”
“我也不清楚，但是看它孤零零一个猫在这里，这样总是不行的，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送它去。”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沈律师话音一顿，看到躺在虞夏怀里乖巧到不行的猫猫，再看看自己手上的抓痕，他眼里闪过一丝浅淡的羡艳。
“但它好像有些排斥我。”男人语气带着些犹疑。
虞夏心领神会，“没事，那我和你一起去。”
她本来是想说那我一个人去吧，但看沈律师这丝毫舍不得在猫身上移开的眼神，话当即卡在喉咙里。
毕竟人家先来的，她直接抢了猫就走也不合适吧。
昏黄路灯下飘着的雪花飞舞，在这清寂沉静的夜里，看到不远处并肩站着的两人，女孩怀里抱着一只猫，男人撑开手中的伞，举在两人头上。
顾清阑的脚步停住，夜色下，他的目光沉凉如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