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男人低醇的嗓音克制又平静,指尖摸到森凉的冰晶便勾着往掌心捞。
这种逆来顺受又甘之如饴的模样，让宁枫先一步改变了主意：“……算了。”
“这个有壳，我换一个——”
话还没说完,男人忽然倾身靠了过来，语气略显急切,“没关系的。”
微热的指尖从掌心划过，司南隔着冰层将拳头大的果子紧紧握在掌中。
代察觉到青年惊讶的目光，又立刻别开了头，柔软黑发中冷白的耳尖隐约泛粉,司南欲盖弥彰的解释道：“我喜欢这个。”
宁枫：“……”
好怪的人,这果子很好吃吗？
司南很快又坐回了点燃的液体燃料旁,只看背影，倒和平日里黑狼沉默寡言的模样完全相同。
宁枫抛动着被冰晶包裹的果粒,歪头侧眸，打量着男人微微绷紧的身体。
真的很好看
如果只是黑狼，他就可以揉揉头还有耳朵,但是兽人就不合适了。
想到这,宁枫又忍不住记起司南化为半兽人时的兽耳质感,还真与兽形有些不同。
不仅毛发更加柔软，而且温度也灼热的和,感觉也比兽形要更灵敏,发抖的厉害。
宁枫将被冰凉的手指贴在额头,受伤后他不仅经常发晕恶心，连体温都因为失血虚弱而降低了，这两天才好了一点。
也该回去了。
等眩晕感散去，宁枫左右看看，将冰凉的指尖埋入金毛犬的皮毛,揉了揉狗头顺便汲取温暖。
金毛犬嘤嘤的叫着，宁枫顺了顺他的毛发，随意道，“他们好像都没法变成人身，你知道原因吗？”
这里能说话的只有他们两个。
司南关火的手指轻轻颤抖，喉结滚动，低下头应道：“他们被注射了药剂，半个月内，都会保持在兽形。”
这是“上路”前都会注射的药物，因此就算能从运载车上逃脱，万一遇到兽人，也没法自证身份。
宁枫眉头微动，偏头看向司南话中的“主人公”们
金毛犬、黑熊以及断了角的盘羊，此刻都眼瞳震颤着，齐刷刷的盯着司南的背影。
“他们脖子上的链子勒得太紧，我不好弄断，回去再想办法。”宁枫敛眸思考，口中说着不相干的安排。
司南嗯了声，用小勺搅动着软烂的果肉和几个糖块，与冰晶融化的清冽汤水溶在一起，倒入另一个碗中，递送到青年手边。
“有人告诉我，进化者在你们基地有着非常高的地位，可这三人明显过得不好。”宁枫接过了却并未立刻食用，指尖轻点在碗的外侧。
青年抬头看着蹲在他身前的男人，“你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司南被这目光看着心头一跳，他微微拉开些距离，偏头看向那三只被“困”在兽形中的人，嘴角压平，最终屈膝坐在了宁枫身边。
他知道是谁告诉宁枫的，除了方辰
，也没别人了。
“他知道的只是一部分。”司南心底积压的事太多了，让他自己坦白只会得到沉默。
但宁枫问了，他都会完完整整的回答。
“据我了解……进化者确定身份后，会被分类，少部分成为地位超然的进化者，大部分被关到一个普通人接触不到的区域，注射药剂，剥夺人类身份。”
宁枫慢条斯理的捞起煮烂的果肉，转着勺子和碗壁发出叮当的声响，“这样的兽人有很多吗？”
“比进化者的数量翻倍还多。”司南对上那三人惊愕含泪的目光，平静的移开了视线。
他只是说了自己知道的，并不是在为他们解释。
“那为什么只有他们在那个车上。”第一块果肉入口，宁枫仔细的咀嚼着，似乎在给对方思考的时间。
司南撑在身侧的手指扣紧了粗糙的枯木，黑发遮盖了他的眼眸，空间不大的枯木中再次寂静。
宁枫一口口吃着果肉，并未催促，反而是趴在一旁的黑熊哭着等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用爪子轻轻推了推司南的膝盖。
司南猛然回神，他想尽量平静的描述，就像把这一切都完全当成别人的经历，“因为他们没用了。”
“被研究透，或是，抵死反抗的不配合，没有了价值，自然被当做货物卖掉了。”
在司南发呆的时候，宁枫早就吃完了东西，托着下巴盯着他看了不知多久，听到这话不禁感叹道，“你很了解这些。”
司南猛然抬头，这才发现清透绿眸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代表了生机的瑰丽色泽仿佛包容着一切。
可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像被烫到了一样低下头，嗓音干涩，“我，还好。”
宁枫也低头看向呜咽悲鸣的三只，安慰一般都揉了揉头，轻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只是他越安慰，那三人哭的就越厉害，最后直接三只抱成团，一起小声哭着。
乱声一片，司南头都不抬，神情平静的仿佛一切声音都入不了他的耳，只有不自觉摩挲的指节在隐隐颤抖。
尽管他也有过那些让想起来就会万分愤怒也难掩恐惧的经历，可现在，他却没法像其他人一样向宁枫寻求安慰。
“他们都不看你了。”宁枫侧身靠了过来。
正在封闭感官的司南突然听到青年的声音还有些恍惚，因为反应慢了一拍，就被青年托着下巴抬起了脸。
“……做，什么？”
司南冷白的肤色让隐忍薄红晕染在眼尾，这个距离近到他紧张的喉结滚动。
因为每次对上青年那双眼眸，就仿佛灵魂都被看透，包括那些他自己都觉得卑劣的部分。
“你不哭吗？”宁枫问道。
“……我哭什么。”司南哑然，眸光暗了暗。
见宁枫只是挑眉，还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司南忍耐的舔过颜色浅淡的下唇，他还想撑起轻松的神情，辩解道：“我并没有——”
只是他
不知道，自己那双眼睛可不是这么说的。
宁枫微微俯身，因为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所以只是给了他一个极轻的拥抱，“我收留你。”
徒劳遮掩的话语鲠在喉中，酥麻到刺痛的感觉从脊背瞬间蔓延到头顶。
冰蓝瞳孔震颤着放大，司南感受着脸侧发丝微痒的触感以及耳边轻缓的呼吸，忍不住担心自己剧烈撞击在胸膛的心脏，是否早就将声音传到了青年耳中。
有什么微凉的东西从脸侧滑落，落入了铂金暗淡的发丝间，司南试探着抬手，还是慢了一步去回应这个安慰的拥抱。
因为青年突然放开了他。
宁枫眉头紧皱，对想要说什么的司南微微摇头，还拍了拍还在抽噎那三只，枯木内瞬间便安静下来。
没多久，上方的雪层上便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有什么踩着积雪走动着，还不止一个，正停在了这棵枯木上方。
就是不知道，这是兽人还是野兽。
司南眸色变冷，立刻起身迈步，宁枫晚了一步只勉强拉住他了指尖。
“……”司南停步回勾了下宁枫的手指。
上面已经开始刨雪，隐约还有说话声，“就是这里了，那果子绝对被挑拣着摘过，这次绝对有收获。”
“不管是什么，抓到了一定先分给你们一只！”
“阿虎哥，这已经是咱们找的第三个洞了……”
“咳，”阿虎抹了把脸，“雪这么大，狡兔三窟，很正常！”
“往后稍稍，别耽误我挖雪！”
话音落下，身影拉长，白虎刚出现在雪地上就当场踩塌了一块，索性直接跳进了雪坑，前爪用力刨着，其他人都后退着让出空间。
白虎费力挖出一个洞口，还未来得及高兴，皮毛漆黑高大的黑狼突然从中窜出，体型的差距让黑狼可以按着白虎飞离出去，一同砸入厚重的雪堆中。
此刻风雪已渐停，不然他们也找不到黑狼采果子回来的痕迹，相对应的，能见度提高，黑狼身形之高大就更加的显眼。
“阿虎哥！”另外三人惊慌的就要跟上去，又随着一声震落飞雪的虎啸，树枝上堆积的雪块扑簌簌的落下，也让那三人齐齐站在原地。
这个吼声，是不让他们靠近的意思。
世界安静了短短一瞬，黑狼很快就从积雪下现身，一声不吭又直接飞扑上去，白虎怒吼着应敌，拼了命一样搏斗。
白雪飞扬，站在旁的三人根本看不清到底谁占据上分，不幸也是万幸，雪上一直没有染红。
体型上黑狼占绝对优势，但是白虎这种大体型猫科动物的爪子也是锋利的武器，身体也更加灵活，一时之间有来有回，黑狼倒是没有伤到白虎。
可时间久了，明明都拼尽全力的挥爪撕咬，就是没人受伤流血，白虎还挨了不少揍，他隐约察觉不对，自己似乎就是在挨打！
随着打斗中意外翻出的一节大臂粗的木枝，这个念头的存在感更是直接达到了顶峰。
因为下一秒，黑狼就在白虎眼前变为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并且抬手抓住了那根横生突出的树枝，用力掰下，紧跟着尖端突刺的木棍就代替了兽形之间的碰撞，重重给了白虎一下。
竟然用武器！卑鄙！
阿虎怒吼着就要去扑，但是粗到一手难握的木棍在男人手中却灵活极了，原本黑狼与白虎是近身搏斗，互有碰撞，到了现在白虎就是单方面挨打。
风声凛冽，白虎几次想冲到男人身边，都被对方看准了用棍棒击中，导致阿虎头上挨了两下结实的击打，狂暴的模样就此冷静，激动的头脑也彻底清醒。
这黑狼是兽人啊！
在大雪中挖了人家的洞穴，对方生气是应该的。
想通了的白虎立刻后退着想要脱离攻击范围，变回人身的同时口中还嚷嚷着：“兄弟！我是人！是人！”
司南充耳不闻，只是手下棍棒微偏，落在阿虎身侧，溅起大片乱雪。
因为有宁枫嘱托，司南一直掌控着力道，他可以确定那白虎只会感到痛，并不会真的伤筋动骨。
他的探索者训练可不是白参加的，和那些训练有素的人相比，白虎也就只剩体质好这一个优点了。
白虎告饶后，没两秒，也传来了青年的制止，“停手。”
为避免多费口舌，讲道理之前需要先让人能冷静着说话。
“棍棒”在砸落到白虎肩头前猛然停住，粗糙的枝干微不可见的嗡鸣着，另一端被男人稳稳当当握在手里，没有丝毫晃动。
司南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线条紧绷，他随手将木棍扔到雪中，汗滴顺着冷白修长的脖颈下滑，也被他随意抹去，肩背热气蒸腾。
这幅画面落在宁枫眼中，简直漂亮如比例精美的雕塑，可在阿虎眼中，他只感受到了威胁生命的凶悍。
看着男人果断离去的画面，阿虎这才松了口气。
没下杀手，说明对方起码是有人性的兽人，而阿虎自认为他带人也只是寻找食物，没有迫害别人的意思，想必等下解释清楚应该就可以化解矛盾。
在另外三人的搀扶下，歇了一会的阿虎活动着酸痛发身体，忍着浑身肌肉的刺痛，走向黑狼所在的位置。
只是他们靠近了才发现，刚刚还一脸无情、打人眼都不眨的大黑狼，此刻正半蹲在被阿虎刨出来的枯木断口前，眉头紧皱着，仔细检查某人的伤势。
“骨骼现在还没恢复，不要落地用力，有需要叫我来做。”要知道刚刚司南看到宁枫一个人站在这，简直心脏骤停。
“这点伤不算什么。”宁枫真不觉得这算多严重，他的恢复力极好，不只表现在愈合伤口上。
用这些很快就可以恢复且不会产生太大影响的伤，就能换到三个兽人的性命，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吗？
“我心中有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