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落薰晚上没有回她和祁言昭的家。

第二天她照旧去上班，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无奈，不能同孩子一样随心所欲，情绪的宣泄往往无声无息。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个客户今天找上门来，质疑张落薰的方案没有找他们确认。

张落薰记得自己绝对找户主确认过最终的方案，她翻出之前的聊天记录，发现发过去的确实是最后一版方案。

户主站在大厅，大声数落着张落薰。

“你给我发过来的方案是最后一版吗？我们在现场沟通的方案才是最后一版，这个壁柜根本不应该这样设计，把光都挡没了。”客户一男一女，喋喋不休，女方是主力，男方在一旁附和。

大厅四周围了几个人，主要是看热闹的，自己人和邻居倒是没什么，关键还有别的客户在，非常败好感。

张落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脾气，解释道：“当时在现场我们确认过，我提醒过二位这里可能挡光，但二位还是执意要如此设计。”

女人稍有心虚，看了男人一眼，但当她转过脸时又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不可能，我当时明明没说死，说的是让我们考虑考虑，谁知道你们把它当成最终方案。”

她记得当时自己很犹豫，犹犹豫豫咬牙下定了决心，但是心里又很忐忑，她让张落薰先把这里标记，后面张落薰找她确认方案的时候，她忘了这件事，回复了同意。

她认为张落薰应该提醒她。

张落薰：“我给您发方案的时候已经告知您，务必仔细确认相关细节。”

张落薰本来还想把话说的更直白一些，但她忍住了。

客户不依不饶，张落薰问：“二位现在想怎么办？”

男人：“你们需要赔偿我们的损失。”

张落薰神情严肃：“合同里写得很清楚，方案确定之后若产生新的修改，我方没有责任。”

女人立马抬高了声音：“你们工作室怎么回事？顾客不是上帝吗？你们怎么就没有责任了？！”

女人的声音很高，整个屋子里的视线全被这里吸引，消费者总是天然的站在高位，张落薰一时无措，她明明提醒过对方确认所有细节。

张落薰站在风暴的中心，接受所有目光的审判，这种感觉已经不能单纯用丢脸或是尴尬来形容，真的很糟糕，但是和与祁言昭离婚相比，这种糟糕又不值一提。

女人和男人还想继续闹，忽然一个沉稳的男声从他们身后钻了出来。

“真巧，你们也找的这家设计公司？”衣冠楚楚的沈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穿着得体合身的西装，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淡然的笑，稳稳当当走到三人身前。

“沈总？”男人大吃一惊，他看到沈黎，态度立马恭敬起来，“还真是巧，当时听朋友介绍选了这家，现在发现服务态度一点都不好。”

“是吗？”沈黎笑了笑，他对男人说：“张小姐是我的朋友，我费了好大力气找她设计，是不是大家之间有什么误会？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看不得朋友委屈。”

沈黎的话铿锵有力，男人眼珠子一转，立马领会了沈黎的意思，他说：“哎，其实也没什么，张小姐的能力没得说，设计图我们非常喜欢，就是在方案确认方面出了一点问题，这点我们也有责任，这不是趁工期还没结束，赶紧过来再沟通一下么。”

男人陪着笑，他在公司只是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还是那种不怎么起眼的部门，沈黎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张落薰是他的朋友，他自然犯不着为了眼前的一丁点利益得罪自己的领导和未来。

沈黎：“既然如此，找个屋子好好聊聊不就行了，在这里说话未免太招摇了，连我都得跟着看热闹。”

“对对对，我们换个地方聊。”男人拉着自己垮着脸的媳妇儿，随张落薰走进了专属的会客室。

大厅里的风波归于平静，张落薰看了沈黎一眼，沈黎温柔地冲她一笑，令她想起少年的明媚。

张落薰转身离开这个是非地。

她想起在学生时代，有一天她正在图书馆里上自习，忽然旁边的一个女生问她为什么喝了自己的水。

张落薰瞬间无比尴尬，只是一瓶水而已，她毫无感觉，拿起来就喝了。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怎么会有人连一瓶水的便宜都要占，张落薰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这时，沈黎走了出来，温和地对那个女生说：“同学，我看你刚刚待过的书架旁有一瓶水，是不是你的啊？”

女生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书架旁有一瓶水之后非常不好意思，她连忙朝张落薰道歉，一场风波就此停歇。

张落薰松了一口气，她朝沈黎道谢，沈黎笑得让人如沐春风，自此以后，她发现沈黎经常为她解围。

如同今天这般。

张落薰收回思绪，在会客室里，她同在大厅闹事的夫妇达成和解，低调的处理了此事，两人看在沈黎的面子上，没找她的麻烦，责任主要在他俩，至于工作室，稍微为他们造成的损失给了一点安慰。

张落薰心力交瘁，神色疲惫，她从会客室里走出来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没想到沈黎在这里等她。

张落薰扫了他一眼，视而不见。她坐下，打开电脑。

沈黎看着她开了口：“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感谢你，本来想请你吃饭，但是你貌似不想和我有任何交集。”

张落薰本来想一直无视他，但礼貌和涵养还是让她开口说了声谢谢。

沈黎：“上次在餐厅偶遇你和你老公，你们看上去很幸福。我没别的意思，感谢你帮我儿子，送你一瓶香水，莓果味儿的，我记得你曾经喜欢，我来弥补我的遗憾。”

沈黎把包装精美的香水放在张落薰桌子上，张落薰连看都没看，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喜欢水果味儿的香水了。

沈黎曾经的遗憾，也是她的遗憾，可惜这种香水她不喜欢了，遗憾只能永远成为遗憾。

“过去的都过去了，希望你能幸福。”沈黎看着走神发呆的张落薰，手指缓缓离开她的桌面，他知道他和张落薰已经没有可能，过去的事终将过去，时间的车轮只能向前。他准备和张落薰说自己决定换一家设计室去接手他新家的设计，他不会也不想给她带来困扰和烦忧。

虽然他内心痛苦无比。

人总是想要自私，如果没有道德压力的话。

沈黎正要开口，张落薰的同事进来找她，非常着急的要解决一个问题。

张落薰起身就走，沈黎只好把提前准备好的合同放在她桌上，然而等他把文件放在她桌上的时候，忽然扫到张落薰的电脑搜索词条里，显示着离婚程序和离婚需要准备什么材料的搜索记录。

沈黎朝窗外望了一眼，艳阳高照，正是好时节的好天气，他拿起桌上的材料，把终止合同的纸张扔进了碎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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