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礼貌，路白薇被迫跟小张开启尬聊。
——多大了？家住哪儿？家里都有哪些人？
——在哪儿工作，什么职业，平时忙不忙？
——哪个学校毕业的，学什么专业？什么学历？
相亲尬聊，聊的无非就是这些问题。
路白薇早上出门跑步，穿得很不起眼，几年前的皱巴巴的大短袖，加一条运动长裤。
没想到小张很认可她的这身“穿搭”，“我听阿姨说你比较节俭，挺好的，我也喜欢省钱。咱们挣钱都不容易，哪能乱花，你说是不是？”
路白薇尴尬附和，“是是是。”
她是不经常买漂亮衣服化妆品，不代表她就很艰苦朴素好吧。
钱除了花在打扮自己身上，难道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花了吗？
“过日子嘛，不讲究那么多，讲究个踏踏实实，平平淡淡。”
“是是。”
“我也不是抠门，我就是觉得，钱要花在刀刃上。到时候有了孩子，没钱可不行，吃穿上学上补习班都要钱。万一家里老人生病了，没钱更是不行。”
“是是，您说得对。”
“不瞒你说，我之前相亲的对象，一看就不是好好过日子的。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还做什么美甲，搞什么仪式感。我不喜欢那些被网络上洗脑的乱花钱的，我就喜欢你这样踏实顾家，温柔贤惠的好女人。”
路白薇喝了口水，没接话。
小张推了推眼镜，越说越激动，“我觉得我们俩挺合适的。我听阿姨说，你工作待遇比我强点，但我工作性质更稳定，不比你差。”
“而且我工作不忙，到时候可以帮你带带孩子，家务也可以帮你做一些。”
“听说你毕业的学校不错，你学问好，正好可以辅导孩子。我对教孩子一窍不通，这方面还得你多操心。”
路白薇彻底神游天外。
世界上真的存在外星人吗？
如果不存在的话，浩瀚宇宙中的智慧生命只有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那也太孤单了。
兴许只是人类文明发展得太短暂，外星人还没有发现我们……
小张嘴皮子一张一合，喋喋不休。
路白薇跑神都跑到小麦哲伦星系了。
“路小姐？路小姐？”
“啊？”路白薇眨了眨眼，从小麦哲伦星系回到地球上，“我在思考你说的话。”
小张得意地笑了，“哦，我能不能加一下你的微信？”
路白薇撒谎都不带眨眼的，“我手机坏了，不好意思。”
“没事，那等你手机修好了，我再找阿姨要你的联系方式。”
路白薇敷衍点头，“好好。”
“妈，饭做好了没？”路白薇走进厨房，“我帮您打打下手。”
“哎呀做饭不用你管，你回去跟小张多聊两句。”
“小张都已经走了，还聊什么啊。”
李秋兰透过厨房的玻璃，往客厅里看了一眼，人果然已经走了。
“怎么样？对小张还满意不？他家里条件不错，他本人也是一表人才，工作能力很突出。”
“你把他夸这么好，好像我高攀了人家似的。”
“你工作可不如人家稳定。”李秋兰说。
“我先前给小张看过你的照片，他对你挺满意的，你要是觉得不错，你们俩就先接触试试。”
路白薇：“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了？小张哪儿配不上你？”
“哪儿都不合适。”
一想到小张刚才那些侃侃而谈的话，路白薇心里就窝着一团火。
什么叫“帮”她带孩子，“帮”她做家务？所以默认女人就应该包揽全部家务，一个人照顾孩子？
人家女孩花自己的钱，凭什么轮到他来指手画脚？
两个人都还没认识，就已经开始打算生孩子带孩子，这到底是结婚，还是找会生孩子的保姆？
可这些话，跟长辈说了她也不明白。
李秋兰瞪眼，“你还没接触就说不合适，加上微信再多聊聊，没准就改变看法了。”
“我们俩三观就不一致，还聊什么啊？”
“人家小张老实上进，来咱家还带了礼物，多大方多会来事。我看呐，他三观比你正多了。”
“哎呀，跟你说不明白。”
再说下去又免不了吵架，路白薇转身离开厨房。
她在家里待不下去，出门转转。
这会儿正是饭点，公园里只剩下几个大爷在下棋，逗鸟，喝茶，练功。
为什么没有大娘呢？
因为大娘回家做饭去了。
路白薇心里烦躁，给陈舒悦拨了个电话。
“喂？薇薇？”
“你在家感觉怎么样？”路白薇踩着散步机，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就那样。不回家惦记，来了就想走。你呢？”
“我刚回家没两天，我妈就把相亲对象领到家了。”
路白薇讲了上午遭遇的相亲。
有些话不用说太明白，陈舒悦就懂了。
“我之前相亲也遇到过这种，指手画脚爹味十足，明面上夸你好女人，实际上是在PUA你，怕你乱花钱。”
“这还没在一起呢，就把你的工资当成夫妻共同财产了。”
“有时候看这些男的，刚见面就把做家务带孩子的活分给你，我就觉得很可怕。感觉自己不像一个人，像一个工具，被人看上就挑走了。”
路白薇简直不能更赞同，“就是这种感觉。”
“我家的家务永远是我妈在做，我看不过去就搭把手。但我爸就跟植物人似的，坐在沙发上干看着，自己袜子找不到都要喊我妈。”
陈舒悦叹气，“谁不是呢。明明两个人都要上班，结果默认女的下了班还要洗衣做饭。”
“退休了也一样。两个人都不上班了，也是奶奶伺候爷爷，姥姥伺候姥爷，我妈伺候我爸。可我妈还觉得她挺幸福的，因为我爸最起码没有养小三。”
路计山是个可靠的好父亲，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一样一样，我妈也觉得她可幸福了，找到一个这么好的男人。”
跟好友吐槽了一番，路白薇心里的火消了，心情舒畅不少。
放着假呢，不能生气，生气多吃亏。
假期就应该心情美美地放松。
爸妈打来电话，喊她回家吃饭。
路白薇跟陈舒悦说了声，就回去了。
饭桌上，爸妈又要提起小张。
路白薇态度坚决地打断：“打住。我放个假不容易，你们再在我面前提他，我直接收拾东西回去上班。”
“你这孩子。”
李秋兰心里不赞同，但到底没再开口唠叨。
她知道路白薇有自己的主意，惹急了她真的会走。
路白薇终于落了个清净。
吃完饭闲着没事干，路白薇溜达着来到小河边。
河边围着一圈低矮的铁丝网，旁边竖着块“禁止下河”的牌子。
小河在她读过的初中附近，以前路白薇放学后，喜欢跟朋友坐在河边山坡上看落日。
她记得以前河边还有一种野茅草，当地人叫“谷荻”，扒开以后里面有白色的絮絮，甜丝丝的很好吃。
以前，路白薇也有好几个玩得好的朋友，不过后来高中没在一起，渐渐就断了联系。
路白薇点开微信，想找曾经的同桌聊聊天。
同桌的朋友圈里发过很多照片，是她跟别人一起走过的路，经历的事情。
她们太久没参与对方的生活，就算想叙旧，也无从说起了。
算了。
路白薇收起手机，在河边捡薄片石头，扔到水里打水漂。
第一次打了三次。
第二次打了五次。
第三次居然打出了七次。
路白薇第一次打出这么多次，懊恼不已，“早知道刚才录个像了。可惜。”
“白薇？是你吗？”
路白薇又捡了块石头，正要继续扔，身后传来说话声。
她回过头，眼前的人有些眼熟。
“你是……思淼？”路白薇不确定道。
眼前的人明艳大方，跟记忆中那个戴眼镜，内向安静的小姑娘差别太大了。
“是我。我刚才就觉得你眼熟，看了一会儿才敢认。”杨思淼妆容精致，挽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这位是……你男朋友？”
杨思淼笑着点头，“是啊，马上就是我老公了。”
她脸上洋溢的幸福显而易见，路白薇发自内心地祝贺，“恭喜恭喜。”
“你呢？你有对象了吗？”
“还没有。”
“你的缘分还没到，说不定哪天就来了。”杨思淼跟自己男朋友介绍，“这是白薇，我初中同学，我们以前玩得可好了。”
男人礼貌地跟她打招呼，“你好。”
路白薇也说了声“你好”。
“正好这次假期嘛，我带他过来见家长，顺便看看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没想到正好碰见你了。你啥时候有空，我们一块吃个饭，跟其他同学聚聚？”
“我这几天都有空，看你们的时间。”
“行，那我回头问问其他人，我们一起攒个局。我们先走了哈，微信聊。”
“好，回头聊。”
杨思淼牵着男友的手离开。
她叽叽喳喳地跟身边人说话，显然看见老同学让她很兴奋，而男友也笑着回应她。
一看两个人感情就很好。
路白薇回到河边坐下，打开手机，看家里的监控。
秦齐贤居然不在家，只有多多趴在沙发上睡大觉。
他跑哪儿去了？
路白薇有点不放心，给他打了个电话。
秦齐贤那边的背景有些吵，听起来乱糟糟的。
“你去哪儿了？”
“我去超市，买鸡胸肉，给大将军吃。”秦齐贤高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让人能想象得到，他现在一定是满脸笑意。
路白薇忍不住笑，“你怎么还喊它‘大将军’啊。”
秦齐贤有些不好意思，“我习惯了。”
“自己在家没遇到什么问题吧？”
“没有，我很好。您呢？您过得舒心么？”
路白薇薅地上的草，“还行。”
家有家的温暖，也有家的窒息。
但偶尔回来一趟还不错。
“我再过几天就回去了，到时候带你去看电影。”
“好，我等您回来。”秦齐贤语气雀跃。
只要妻主想起他，他心里就像泡了蜜罐一样甜。
打完电话，秦齐贤掰着手指数，距离妻主回来还有多久。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齐贤回头，居然是寒星。
“我找你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