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走金手指的炮灰攻重生了

《被偷走金手指的炮灰攻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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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一夜之间, 白悦笙跟谋害顾家的人很有可能是同伙的消息传遍了邻里之间。

同时传开的还有白家着火有可能是遭到同伙报复的猜测。连带着白彦梁夫妇车祸被撞,白悦笙被人跟踪抢劫的事情,似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背后遥控。

毕竟这些话都是白悦笙自己在电话里亲口说出来的。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证实这些猜测都是真的, 街坊邻居们还是讨论的津津有味。顾九阙出门遛弯的时候,总能听见大爷大妈坐在胡同口那颗老槐树下,口沫悬飞地议论这件事。没过几天,甚至连古玩市场的摊贩们都知道了。

白悦笙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并不知道白家的名声已经坏到了什么地步。期间有两波警察给他做笔录。第一波只是询问白悦笙被打晕的经过。第二波警察的询问重点有些古怪,他们反复询问白家失火, 顾爸被剪断刹车线, 以及白彦梁夫妇遭遇车祸的细节, 甚至还问到了疯三。

这个名字让白悦笙瞬间警惕起来,他下意识就想含糊过去。可他和顾九阙的那通电话暴露了太多问题,当警察当着白悦笙的面把那段录音放出来后, 白悦笙立刻沉默了。

他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 只能一遍遍地强调自己没有跟疯三合伙谋害顾家。

“真的!不信你们抓住疯三以后问他,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白悦笙信誓旦旦, 他确实不认识疯三。

“那你为什么断定是疯三剪断了顾玉圭先生的刹车线?还怀疑他制造火灾, 车祸报复你?你是怎么知道疯三这个人的?”

白悦笙同样无法解释。他只能抱住脑袋说自己头晕、恶心、脑子发蒙、完全没办法思考,甚至大哭大闹:“你们去抓疯三呀?干嘛都来逼我?我也是受害者呀!我爸妈现在还躺在重症ICU里没醒过来呢!”

警察想让白悦笙提供更多有关疯三的线索, 白悦笙倒是很想配合。因为他知道以疯三的脾气心性, 如果知道他还没死,真的很有可能再来一次杀人灭口。白悦笙当然不想死,他也希望疯三尽快落网。可是白悦笙真的不知道疯三在哪里。

按照白悦笙的了解, 疯三本该在割断顾爸爸的刹车线后直接出国避风头, 几个月后再以保镖的身份回国。可现实中疯三却没有离开京州市,还制造火灾烧了白家小院, 白悦笙不知道这当中究竟出了什么差错。他只知道疯三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子。

“你们一定要尽快抓住他。到时候就能证明我的清白了。”白悦笙振振有词,他确实没有接触过疯三和他背后的人。自然不怕警察怀疑他。

相比之下,白悦笙更担心顾九阙的反应——他竟然会将他们两人的电话偷偷录下来交给警察。是不是说明顾九阙早就开始怀疑他了?

顾九阙在怀疑他什么?他跟顾八刀去B国参加拍卖会期间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为什么回国之后突然就将提供线索的赏金提高到一百万,还宣扬的人尽皆知?

电光火石间,白悦笙突然想通了一件事——顾九阙,早就知道疯三的存在了。

他故意将悬赏提高到一百万,还宣扬的人尽皆知,就是为了引疯三上钩。他想让疯三注意到白悦笙的存在,他故意引诱疯三对白家下手!

霎时间,白悦笙只觉得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他突然想到电话里,顾九阙曾反问他故意放火烧了顾家大宅是不是想配合疯三谋财害命?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答案。一个顾九阙自己认定的答案。

所以白家遭遇的一切悲惨经历并不是疯三的报复,而是顾九阙的报复!

白悦笙终于想明白了。可恨他还想借白家的遭遇博取顾九阙的同情。顾九阙当时应该很得意吧?区区一百万就能将他和疯三同时玩弄于股掌之中。

白悦笙死死握住双手,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他恨得咬牙切齿双眼赤红:“顾!九!阙!”

顾九阙打了个喷嚏,引来家人关切的视线。

“是不是冷了?”

“最近这天儿变得太快,早晚温差大,你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

“喝点姜茶!”

顾九阙点了点头,暂时停下对那只淡描青花白瓷碗的修复工作,接过了陆洵美递给他的姜茶。

“快开学了吧?”陆洵美兴致勃勃地翻看日历:“报道那天我们陪你一起去吧。”

顾九阙捧着茶盏,一时间有些愣神。

上辈子的顾九阙根本没念大学。老宅那场大火不仅让他失去了全部家人,同样也夺走了他的容貌和健康。一个双腿瘫痪,毁容残疾的废物,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去上大学呢?

顾九阙仅有的文物修复知识,都是他在家里学来的。顾家的世交旧友很多,从事考古和文物修复领域的专家更多。那些世交旧友顾念顾爷爷和顾奶奶的情分,一直都很照顾顾九阙。

这也是顾九阙能顺利修复顾家老宅,重建博古斋的重要原因。直到被白悦笙的极端爱慕者烧死之前,顾九阙已经成为业内知名的天才修复师。甚至还应许多叔伯阿姨的邀请,到各地博物院给新来的实习生们上课。

很多学生在得知顾九阙的经历后,都很佩服顾九阙的毅力,也会羡慕顾九阙能够随时得到文物修复大佬们一对一的教学指导。却不知道顾九阙也是很羡慕他们可以在高考过后按部就班的读大学,可以在寒暑假的时候回到家里跟家人团聚。

重生之后,顾九阙一直陷入顾家上辈子的厄运中无法自拔。他拼命努力,想要帮顾家摆脱上辈子的厄运。甚至忘了自己已经得到新生。

直到这一刻,陆洵美不经意地提起了大学报道,让顾九阙恍然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的人生确实迎来了新的一页。

古色古香的工作室里,顾家四口已经兴致勃勃地讨论开了。顾奶奶笑着说道:“报道那天记得带相机,上大学可是人生中的大事。得给小阙多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

顾爷爷回顾从前:“我跟你奶奶都是京州大学毕业的。我当时念的是考古系,你奶奶念的是历史系。我记得考古学院和历史学院中间还有一个人工湖,那会儿我们都叫它理想湖。我跟你奶奶经常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背单词……”

顾爸爸接话道:“后来就叫爱情湖了。一到晚上都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在那儿卿卿我我,教导主任天天带着学生会的学生去逮人。”

顾爷爷看了顾爸爸一眼,没说话。

陆洵美忍俊不禁,低头倒茶给顾爷爷和顾奶奶。

顾爷爷轻咳一声,冲着顾九阙道:“你秦爷爷就是考古学院的院长,后来调到京州市博物院当院长去了。他之前不是说过,想让你去书画研究所实习吗?你也答应的好好的?为什么一直拖着没过去?”

顾九阙微微抿嘴:“我想等西厢房建成了再去。”

顾爷爷立时说道:“我看那房子建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家具复原有我跟你奶奶盯着,暂时也用不上你。你明天就去书画研究所报道吧。多积累一点修复经验,对你将来的理论学习也有好处。”

顾九阙没吭声。他之所以没急着去书画研究所报道,除了是想跟进西厢房的重建进度,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守株待兔,等着疯三自投罗网。

以他对金危榭和金家的了解,他们绝对不会放过顾家,尤其是在金家遭受重创以后。金危榭一定会让疯三继续找机会对顾家下手。

顾九阙有玉璇玑的保护,可以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主动示警。所以他这段时间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爸妈爷奶的身边,就是想要通过玉璇玑的异能随时保护家人。以至于顾家四口都觉得顾九阙越大越黏人。他们虽然也很享受孩子的亲近,但是一个男孩子,哪能这么恋家呢!

顾九阙有苦难言,只能闷闷不乐地岔开话题。心里却在反复思索疯三的下落。

他记得上辈子,他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疯三就以保镖的身份出现在了金危榭的身边。

可是这辈子,大概是因为沈珩的操作直接击垮了高等拍卖行。濒临破产清算的高等拍卖行没能以主办方的身份举办鉴宝大会,金危榭也没能以参赛者的身份回国。连带着疯三也不知下落了。

真希望快点找到这个人啊!

顾九阙这么想着,忽然听到了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

顾九阙接通电话,听筒另一端传来一道彬彬有礼却饱含笑意的低沉嗓音:“下午好,我的小先生。很久没见,你想我了吗?”

顾九阙握着电话,沉默片刻,才温声回答:“下午好,沈先生。”

“好冷漠的称呼。”电话另一端,沈珩喟叹一声,笑吟吟问道:“好久不见,你不打算给我一个热情的回应吗?”

顾九阙想了想,如其所愿改口道:“好久不见,沈总。”

沈总不太满意,很想让他的小先生再换一个亲密点儿的称呼。但好在他知道他的小先生生性有多害羞,倒也不急于一时。他风度翩翩地说道:“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没等顾九阙回应,沈珩自顾自说道:“我把一个外号叫疯三的男人扭送到你们辖区的派出所了。听说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疯子。我这么做,算不算是对贵辖区的治安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不知道住在这个辖区的住户先生,愿不愿意亲手制作一面见义勇为的锦旗,送给身为好市民的我呢?”

第 32 章

顾九阙走出大门, 就看到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胡同口,西装革履的沈珩就站在车门边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初秋金灿灿的阳光穿过渐红渐黄的树叶, 斑驳落在他的身上。微风拂过,枯黄的叶子被风摇动着轻易离开枝杈,霎时间漫天飞舞,满眼都是秋色。

顾九阙踩着微微作响的落叶,缓缓走到沈珩的面前,沈珩从车窗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递给他:“你的礼物。”

顾九阙看着礼物:“不是已经送过了吗?”

“也没有人规定礼物只能送一份对不对?”沈珩眉眼含笑, 语气蕴含着说不出的温和:“如果按照我想你的次数来计算, 我大概还欠你八十六万四千份礼物。”

顾九阙微微一怔, 旋即换算出八十六万四千秒就是十天——恰是他跟沈珩在B国道别的时间。

见顾九阙已经意识到他想说什么,沈珩笑吟吟地补充道:“我每分每秒都在想你。”

顾九阙有些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嘴,下意识说道:“我没准备那么多份回礼。”

沈珩轻笑:“也就是说, 你也给我准备了礼物?”

顾九阙:“……”

顾九阙转移话题:“谢谢你帮我抓住了疯三。”

顿了顿, 又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疯三的?”

沈珩冲着顾九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可怜巴巴道:“如果我说, 我一直在关注你, 你会不会生气?”

顾九阙恍然,一时间竟有些意料之中。

他想了想, 诚实地说道:“有点不自在, 但你也帮我解决了目前最困扰我的难题。”

沈珩轻笑,他转身拉开车门,冲着顾九阙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认识这么久, 我们还没一起吃过饭。”他歪头看向顾九阙, 可怜兮兮地说道:“我下飞机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

顾九阙问他:“你想吃什么, 我请客。”

不等沈珩开口,顾九阙继续说道:“算是感谢你帮我抓到了疯三。”

“那好吧。”沈珩微笑,矜持地道:“下次一定要给我请回来的机会。”

看着这顿饭还没吃,就迫不及待约上下一顿的沈大总裁,顾九阙莞尔:“你想吃什么?”

沈珩道:“客随主便。我听你的。”

顾九阙:“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万一选的地方你不喜欢怎么办?”

沈珩道:“那不是更有趣了。如果你能选到我喜欢吃的东西,说明我们两个心有灵犀。如果你选了我没吃过的东西,会带给我不一样的新鲜感。”

顾九阙觉得很麻烦,忍不住反问:“那如果选了你不喜欢吃的东西呢?”

沈珩笑了:“如果是你喜欢吃的东西,我可以试着接受。”

顾九阙皱眉。

沈珩又道:“就算我真的接受不了,至少我更了解你了。”

顾九阙无奈,他想了想,开口问道:“你爱吃火锅吗?”

沈珩笑道:“看来我们是心有灵犀。”

顾九阙没言语,这个季节吃火锅,应该是最不出错的一种选择。

沈珩笑吟吟地请顾九阙上了车,弯腰坐在他的旁边。直到汽车缓缓启动,沈珩看着窗外缓缓倒退的街景,忽然开口:“听说火锅只能和亲近的人一起吃。”

顾九阙疑惑地看向沈珩,不知道他又要说出什么高明的理论。

然而沈珩却没再继续往下说了。他只是笑容可掬地看着顾九阙,眉眼中带着克制不住的窃喜和得意。

顾九阙:“?”

说话间,汽车也开到了顾九阙说的那家火锅店。

还没到吃饭的时间,火锅店里的人并不算多,顾九阙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等着服务人员拿来菜牌。

“你喜欢吃什么?”

这一回,沈珩倒是没有卖关子:“毛肚,手切羊肉,虾滑,牛肉丸子……”

顾九阙拿着油笔在单子上一个个勾画,又点了几道店里的特色菜,又问沈珩:“你能吃辣吗?”

沈珩笑道:“可以。”

顾九阙问他:“那我们点个鸳鸯锅吧?一个辣锅,一个番茄锅。”

沈珩含笑问道:“你不能吃辣?”

顾九阙道:“我两个都想吃。”

等菜上来的时候,顾九阙又问沈珩:“你是怎么抓住疯三的?”

沈珩轻笑:“动用了一点钞能力。”

他顺手将各种食材丢到锅子里,随口问道:“你喜欢吃涮羊肉吗?我知道京州市有一家涮羊肉的老字号不错。下次我请你吃涮羊肉好不好?”

顾九阙摇了摇头:“我爸想吃涮羊肉了。我要陪他们一起吃。我们换别的吧。”

看着一板一眼跟他解释的顾九阙,沈珩没忍住,低头笑了笑:“好,我们再换别的。”

锅底很快就煮开了。热气腾腾的麻辣鲜香霎时间在卡座里弥漫开来。

沈珩看了一眼雾气氤氲下,越发衬托出一丝烟火气息的顾九阙,夹了满满一筷子肉片,蘸着油碟大口吃了。

沈珩吃饭的动作非常豪爽,却不会让人觉得粗鲁。反而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不拘小节的松弛和舒适。看得顾九阙也有点饿了。于是他拿起筷子也捞了起来。

沈珩终于明白古人说的秀色可餐是什么意思。他就着顾九阙的脸,边吃边聊,只觉得这顿饭吃的特别尽兴。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吃撑了。

于是两人吃完饭是走着回去的。好在这家火锅店离顾家也不算太远,只有几条街的距离。

“想知道高等拍卖行的后续吗?”沈珩仰头看了看已经变成玫瑰色的苍穹,语气轻松地问道。

顾九阙侧着头看向沈珩。

沈珩说道:“那个金重轩因为掉包价值2000万欧元的拍品涉嫌诈骗,应该会坐牢。不过高等拍卖行已经将2165万欧元全部退还给我了,考虑到他还钱的态度很积极,就算坐牢也不会太久。大概两年到三年吧。”

“那个裴六骏是造假惯犯,这次伪造的雍正帝御宝白玉九螭钮方玺更是价值连城。他的刑期大概会更长一些。十年打底吧。而且会被没收全部财产。”

“至于高等拍卖行,因为恶意掉包拍品欺诈顾客的行为太过恶劣,已经被吊销执照了。”

沈珩扭头看向顾九阙:“感觉怎么样?”

顾九阙低头想了想,觉得这个结果很符合他的预期:“挺好的,坏人做了坏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听到顾九阙这么朴素的价值观,沈珩又笑了:“我也这么认为。”

回家以后,顾九阙的心情明显很好。

顾家众人察觉到顾九阙的情绪变化,忍不住问道:“这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刚刚碰到邻居,说你跟着一个开豪车的老板出去了。”

“是东夷集团的沈总,”顾九阙看向顾爷爷,主动解释道:“爷爷也见过的。”

顾八刀立刻想起在B国拍卖会上的遭遇:“原来是这位沈总,他可没少帮咱家的忙。”

又问顾九阙:“他回国了?”

“今天刚回来的。”顾九阙顿了顿,又跟家人分享了疯三被抓的消息。

得知那个疯子终于落网了,顾家人又开心又安心:“可算是抓住了。这下我们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

顾爸爸笑道:“这么看,这个沈总还真是咱们家的大恩人。”

顾奶奶则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疯三被抓住了,你也可以安心了。明天就去博物院报道吧!”

顾九阙:“……”

第二天一早,顾九阙便在家人的催促下去了博物院。还是顾爷爷和顾奶奶亲自开车送顾九阙过去的。

秦院长已经等候多时了。瞧见顾九阙的时候,还不忘打趣他:“你终于舍得过来了,我还当你看不上我们这一亩三分地。”

“怎么可能!”顾九阙看着分外熟悉的博物院,认认真真说道:“这里可是所有文物修复师的圣地。”

似乎是没有想到顾九阙会这么说,秦院长有些惊讶,又很欣慰。他冲着顾九阙笑了笑,一脸慈祥地附和道:“是啊!这里确实是很多文物修复师做梦都想进来的圣地。”

秦院长直接带着顾九阙去了书画研究所。那边的修复师见到顾爷爷和顾奶奶都特别惊喜。

“顾教授,岳教授,你们也过来了?”

很多人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顾九阙的身上,表情是止不住的惊艳。得知顾九阙也是文物修复师,接下来的时间还会跟着他们一起做书画和古籍的修复工作,顿时愣住了。

眼前这个俊美到没有一丝烟火气的白玉雕像竟然也会修复书画?众人愣愣地看着顾九阙,一边觉得顾九阙不像是埋头修复古籍的人,一边又觉得以顾九阙的气度涵养,说他会古籍修复好像也很正常。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人也太年轻了吧?

霎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秦院长见状,丝毫不以为意。他随手指着一个看起来很年轻,很有书卷气的修复师,冲着顾九阙道:“你就跟着孙老师一起吧。都是年轻人,应该也有共同语言。”

另外一拨看上去更年轻的实习修复师们听到这话,立刻眼巴巴地看过来。眼神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有人忍不住问道:“他刚来,就能直接上手修复古画古籍了?”

还有人暗暗嘀咕道:“我都来两年了,还没独立修复过一副书画呢!”

被秦院长分派给顾九阙当带教老师的孙擎也有些迟疑地说道:“研究所没修复的书画古籍虽然很多,但那都是很有价值的文物。万一在修复过程中出现什么差错,都有可能会给书画古籍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所以我们书画研究院才会规定修复师必须有三到五年以上的经验,才可以正式上手修复书画古籍。”

说到这里,他瞥了顾九阙一眼,显然并不看好这个过分俊美又过分年轻的男孩子。

“嗯!”秦院长点了点头,笑眯眯看向顾九阙:“我们书画研究所确实有这个规定。除非有人的修复技艺能够打破这个规定,要不然我也不好破例……要不你给大家露一手?”

第 33 章

面对秦院长暗搓搓的搞事, 顾九阙倒是没什么感觉。反正他来书画研究所的目的就是为了修复更多的书画和古籍。现在露一手跟以后露一手也没什么分别,就当提前入职了。

见顾九阙答应的如此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扭捏犹豫, 秦院长微微一笑,直接带着众人进了旁边一间书画修复室。

孙擎见状,也去找了一副画交给顾九阙。这是孙擎在修复之余,自己临摹的一副《古木寒鸦图》。只可惜他刚刚完成装裱,就被偷偷溜进书房的三岁小侄子倒了半瓶墨汁下去。

孙擎发现的时候,整幅画心已经被墨水污了大半, 他将画拿到书画研究所, 本打算工作之余自己修复一下, 正好碰上秦院长带顾九阙过来。索性就把这幅仿作的修复工作交给顾九阙。顺便考验一下顾九阙的眼力和修复技艺。

至于为什么用自己的仿作而不是随便找一副没被修复过的古画过来,当然是怕顾九阙技艺不精,在修复过程中出现什么纰漏。如果让顾九阙直接上手修复古画, 一旦修坏了就很难再补救, 到时候不仅古画受损, 顾九阙本人也要面临巨额赔偿。用孙擎自己的画作当考核工具就不一样了。就算顾九阙真的修坏了, 他也不会计较。大不了他自己再画一副。

只是孙擎向来面冷心热, 就算好心替顾九阙着想,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说出来。他一言不发地将污损的《古木寒鸦图》仿作交给顾九阙, 顺便给顾九阙介绍了一下各种修复工具和修复材料的收纳地点。

顾九阙温声道谢, 将污损的《古木寒鸦图》平整的放在裱台上。

作为一个从小就生长在文物修复世家,并且被家里长辈寄予厚望的技艺传承人,在顾爷爷和顾奶奶的悉心栽培下, 顾九阙不仅学会了很多修复技艺, 同样品鉴过无数古董真迹,其中就包括真正的《古木寒鸦图》。

这幅画是明代宫廷画家周文靖的传世之作。他的作品向来以用笔细密遒劲, 墨色苍润浑厚,构图新颖有致著称于世。【注1】

顾九阙自己也临摹过很多碑帖画作,其中就包括《古木寒鸦图》。这同样是一名书画修复师的必备功课之一。不懂鉴赏,则难辨真伪;不会书法绘画,在文物修复的过程中就没有办法更好的完成全色、接笔等工作。一名技艺精湛的书画修复师,不仅要对各个朝代的书法和绘画,以及各派各家的不同风格特点如数家珍,其自身也必然是一位精通书法绘画的大家。

所以顾九阙一眼就看出眼前这幅《古木寒鸦图》并非是原作,而是一副仿作。毕竟用笔、构图和意境都可以模仿,但是纸张和墨锭的制作时间是骗不了人的。

顾九阙赞了一句“栩栩如生”,便开始着手进行画作修复前的准备了。

先是问人要了热水壶和脸盆,紧接着,又从笔架上选了一支排笔。直接将排笔悬空放在画心上空,将热水壶里的热水直接倾倒在排笔上。

看到顾九阙如此大开大合的动作,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做文物修复的当然见过开水洗画。可是却没见过这么年轻的修复师敢用这么豪放的手法洗画。

贡献了自己得意画作(被污版本)的孙擎当即捏了一把冷汗,越发庆幸自己没给顾九阙找真正的古画来修复。

没什么见识的实习修复师们更是惊讶的叫出声来。又在第一时间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的惊呼声打扰了顾九阙的操作。

——他们在书画研究所实习这么久,还真没看过哪位老师敢这么豪横的!他们书画研究所里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修复古画的时候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啊!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坏了古画。这位相貌出奇俊美的小同学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没错,这会儿大家都看出来顾九阙不是鲁莽粗暴,而是艺高人胆大了。随着他的反复清洗,原本被墨水污了一大片画心的《古木寒鸦图》已经被洗去了那一大片墨渍,渐渐显露出原本的形貌。

顾九阙顺手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白毛巾,将毛巾卷成卷在画心上滚动,一点点吸干画心上多余的水分。

随着顾九阙大开大合的操作,众人惊讶的发现,原本被墨迹晕染了一片的《古木寒鸦图》竟然在短时间内焕然一新。如果不是他们亲眼看到了这幅画之前的模样,谁都不敢想象这幅画是在短短数分钟的时间内清洗干净的。

“这也太快了吧!”

众人情不自禁的感叹。要知道文物修复一直都是一个磨时间又磨心态的技术活。一幅画的修复时间通常需要一个月到半年不等,碰到一些破损严重且价值连城的画作,修复时间拉到三五年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是现在,在顾九阙大开大合又妙到巅毫的操作下,他竟然仅用几分钟的时间就完成了清洗画心的步骤。接下来的揭裱也是一气呵成。熟练的仿佛他已经进行过成千上万次的操作,所有步骤都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秦院长说顾九阙今年才十八岁,就算他打娘胎里就开始学习书画修复,按照一幅画的修复时间一个月来计算,成千上万遍的操作也需要至少成千上万幅作品,和至少八十三年的练习时间。

且不说顾家有没有资本搜集到成千上万幅画作供顾九阙练习修复技巧,就算顾家有这个钱支持顾九阙,他哪来那么多时间呢!

难道顾九阙真的是一学就会的修复天才?可就算他是修复天才,一个人的天赋和他的技术熟练度也是两码事。顾九阙现在的表现,甚至比书画研究所里经验最丰富的老修复师还炉火纯青,这就有点夸张了吧?

众人并不知道,早在顾九阙重生之前,他就已经拥有二十几年的修复经验了。重生之后,顾九阙在玉璇玑的帮助下,更是将每一件古董的修复次数提高到一万遍。

一万遍是什么概念?

按照一副书画修复时间一个月来计算,需要830年才能完成一万遍的修复次数。而经过顾九阙的反复研究和验证,在玉璇玑的帮助下,他修复一幅字画的现实时间是一秒钟,一万遍就是两小时四十七分钟。

也就是说,即便是有了玉璇玑的帮助,顾九阙也需要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完成将一幅古画修复一万遍的任务。

然而将一幅字画修复一万遍的难点又何止是时间的问题。即便玉璇玑能够帮助顾九阙把修复字画的现实时间压缩成一秒一次,可是一个人的精力终归是有限的。在玉璇玑的帮助下,修复一遍字画要耗费的现实时间固然只需要一秒,可是在玉璇玑的重置过程中,顾九阙要消耗的精力可不只是一秒钟。

他需要切切实实地完成一遍又一遍的修复,在此期间还要保持全神贯注的状态,一口气都不停地连续修复一万遍,才能把修复时间压缩到2个小时47分钟。

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做到不吃不喝,全神贯注地将一件枯燥的工作反复重复一万遍呢?

人生中的诱惑那么多,很多人连每天持续学习八个小时都做不到,更遑论是高强度且高度集中的反复从事一件事,并且在这个过程中还要积极思考自己的不足之处,争取在下一次的重复过程中加以改进。而不是麻木机械的重复一万遍。

大概也就只有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把全部精力和执念都投入到提升修复技艺的顾九阙才能做到。

因为他上辈子就是这么做的。如同孤魂野鬼般被束缚在被烧成一片废墟的顾家老宅里,背负着害死家人的愧疚和丑陋残缺的躯体,唯一的执念只有早日修复顾家大宅和重建博古斋。

风霜雨雪不能阻止他,病魔疼痛不能阻止他,飞逝的时光和纷扰的原著剧情同样不能阻止他。他仿佛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生命中仅剩的意义只有那些破碎的古董文物。

在一座残破的老宅子里,一个残废的人守着他搜集来的破铜烂铁昏昏度日。他将它们一一补全,抹去岁月沉淀在它们身上的尘埃和伤害,让它们重新焕发出光彩。那一瞬间,就仿佛他暗无天日的生命里也多了那么一点点光亮。

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煎了十年人寿。【注2】

所以在得到玉璇玑后,顾九阙才能轻描淡写地完成那动辄一万遍的修复任务,一点点开启玉璇玑的其他异能。

也只有煎了十年人寿的顾九阙,才能静下心来,不动声色地完成一个又一个万遍任务。

看到顾九阙在短短几十分钟内又完成了揭裱工作,已经开始选择跟画心质地相同的竹料连四纸进行补全了。众人不免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才过去一个小时不到啊!

这位大神在修复画作的时候是开了快进键吗?他们怎么都没注意到哇!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有人喃喃自语。

别人进行揭裱步骤的时候,恨不得用镊子,用柔软的指腹一点点将整张覆背纸和命纸搓下来,最快的时候也要一天,慢的时候甚至耗时一个礼拜乃至半个月的情况都有。

可是顾九阙呢?这位大神是怎么干的?

他直接上手揭啊!关键是那些覆背纸和命纸是真听话呀!大神一揭就乖乖的下来了。凭什么他们平时揭裱的时候,它们就跟画心纸黏的那么紧,一不高兴还要连着画心纸一起被搓下来啊!

难道揭裱也要看脸的吗!

一群手残的实习修复师们咬着嘴唇在内心流面条泪。经验丰富的老修复师们也跟着啧啧称叹。顾九阙的操作实在是太漂亮了。大开大合之余竟然还能兼顾细微的操作。他们特地观察过顾九阙揭裱后的画心纸,竟然一点破损都没有,整张纸的薄厚程度甚至也非常均匀。也就是说,顾九阙的揭裱过程一点都没有伤害到画心纸。

这虽然是古画修复揭裱过程的基本要求吧!但是顾九阙的动作这么快,还能兼顾这一点,绝对可以证明他的修复技巧不是一般的高超。

至少在座的大多数修复师们都自愧弗如。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看了秦院长一眼,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矜持微笑的顾爷爷和顾奶奶,忍不住感叹一句:“顾家,后继有人啊!”

怎么这些修复天才都喜欢扎堆往顾家投胎?关键是青出于蓝还胜于蓝,真是让他们羡慕的眼睛都要红了。

兀自感叹时,顾九阙已经选好了用来衬边和托画的纸张,开始打浆糊了。

众人看着顾九阙打浆糊的操作,眼睛又是一亮。

之前还在感叹顾家后继有人的老教授实在忍不住了,凑到顾爷爷和顾奶奶身边,小声问道:“你跟我老实交代,这孩子究竟练了多少年?”

“不算长,”顾爷爷矜持地摆了摆手,随口说道:“也就十五六年吧!”

老教授:“……”

老教授在心底暗骂一声。顾九阙今年也才十八岁,居然有十五六年的修复经验。岂不是说他从两三岁的时候就开始练习字画修复了。

老教授深吸一口气:“你们家孩子可真听话。”

他那孙子三岁的时候只会撕他的画玩。什么揭裱补全打浆糊,倒是会把他好不容易打好的浆糊全都扣进饭锅里,还美其名曰请他们吃糊糊!

真是人比人不能比啊!

老教授一个没忍住,又看了一眼顾九阙,问顾爷爷和顾奶奶:“你家孙子还缺爷爷不?”

顾爷爷和顾奶奶:“……”

第 34 章

老教授见才心喜, 说要给顾九阙当爷爷只是开玩笑,但他确实动了收顾九阙当学生的心思。

“我记得小阙报考了京州大学的文物保护技术吧?”老教授兀自盘算着,怎么把这个天资卓绝的故交之后划拉到自己门下。他都这么大把年纪了, 收个关门弟子不过分吧。更何况他与顾八刀夫妇的交情如此深厚。他们把孙子交给他,应该也会放心。

顾爷爷一脸矜持地摆摆手:“师徒之间也是需要缘分的。拜不拜入你的名下,那得看小阙自己的想法。毕竟想收他当关门弟子的老家伙实在是太多啦。就前段时间,我们家西厢房不是被人一把火烧了吗?好些人听到消息,都去我家拜访了。当时就看到我们家小阙领着文管局的古建筑修复师勘验我们家那老宅子。还看到了小阙给客人装裱的一副杨枝观音画像……”

顾爷爷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止不住嘚瑟道:“不是我说, 那副杨枝观音的修复工作可比这张《古木寒鸦图》的仿作困难多了。可你猜怎么着?那帮人愣是没在那张杨枝观音画像上找出一丁点接笔修复的痕迹。还以为人家就是上门来求装裱的。”

“后来得知那幅画从头到尾都是我孙子亲手修复的, 那可是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不是我吹,当时就把那一串老家伙全给震住了!最近一段时间恨不得长在我家!这个说要保我孙子硕博连读,那个说要带我孙子进实验室, 还有直接许诺要推荐我孙子参加大型古建筑修复项目的……哎呦喂, 条件太多, 根本看不过来。”顾爷爷摆摆手, 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

老教授闻言呵呵。

顾爷爷顿了顿, 颇为睥睨地看了老教授一眼,嘴里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平时不登门, 有事了才想拉关系。晚喽~”

老教授实在看不得顾八刀这么嘚瑟的模样, 酸溜溜地哼了一声:“你得意个什么劲儿。也就是有个好孙子罢了。你以为他们频繁登门,是冲着你这张老脸去的?”

顾爷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很是张扬地说道:“可不就是因为我有一个好孙子嘛!我也没说不承认呀!咱有的是自知之明。你那是什么嘴脸?难道你没有一个好孙子?不会吧?我记得你孙子今年都二十多了, 难道没能继承你的衣钵?”

老教授忍无可忍, 气的用手指连连点向顾八刀:“小人得志!纯粹是小人得志!”

顾爷爷嘿嘿一笑,一脸得意地看向顾九阙。

顾九阙已经给画心粘上了一层托纸, 开始做书画修复中最重要的全色接笔了。

孙擎在画这幅画的时候,为了更加接近古意,用的就是陈年旧墨。顾九阙虽然没能找到孙擎用的墨,但也根据画作调好了相应的墨色。接下来就是选用合适的毛笔给画心接笔了。

所谓的接笔,就是将画心处明显有折痕、断裂或者残缺的地方重新补全。这个步骤要求修复者对于画作原作者的绘画风格和用笔习惯,甚至是画作创作的年代背景等信息必须做到绝对掌控。要按照画作原有的意境接笔,原作者用浓墨挥毫的地方也需要用浓墨接笔,原作者用淡墨勾勒的地方也要用淡墨轻描。要做到起笔有锋,转笔有波,一气呵成,切记勾勾抹抹描描补补,或者按照自己的臆想随意发挥,非但不能接续原作的意境,反而狗尾续貂画蛇添足。

众人惊讶地发现,一直行云流水仿佛在身上按了快进键的顾九阙终于在接笔这个步骤放慢了速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在接笔的时候,顾九阙一直面无表情的俊美面容上流露出了一丝丝的犹豫。

他犹豫什么呢?

一群人纳闷地脑袋直冒问号,却又不敢出声惊扰了顾九阙。自然也就不知道,顾九阙犹豫的是他在接笔的时候究竟要顺着原作者周文靖的绘画风格接笔,还是顺着仿作作者孙擎的绘画风格接笔。

沉吟片刻,工作态度十分严谨的顾九阙最终还是选择就画论画。于是他补好的这幅《古木寒鸦图》仿作,即便是孙擎亲自上来鉴别,竟然也没辨别出顾九阙的补笔和自己的笔锋究竟有何处不同。

也许只能通过电子设备才能鉴定出来两者的差距了。

注意到这一点,孙擎看顾九阙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要知道今天之前,他跟顾九阙连面都没见过,更不要说相互熟悉了。可是仅仅过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顾九阙竟然能够通过修复一幅《古木寒鸦图》的仿作,将他的用笔习惯和绘画风格模仿的惟妙惟肖,这怎么不让人感到震惊呢!

“你……”孙擎想了想,还是心服口服的称赞了一句:“比我厉害多了。”

要知道顾九阙仅仅花费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能将他的《古木寒鸦图》仿作修复成这样,甚至连接笔都模仿的如此天衣无缝,足以证明顾九阙对这幅画的了解,对书画修复技艺的掌握,乃至他的绘画功底都远在孙擎之上。毕竟顾九阙做到了孙擎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

孙擎虽然性格冷淡,不爱社交,但他这个人从来不会把年龄和资历看得比本事更重要。面对顾九阙这个年纪比他小,但是本事比他大的后辈,孙擎甘拜下风。

至此,这幅临时用来考校顾九阙书画修复技巧的《古木寒鸦图》仿作已经完成了书画修复中最为关键的洗、揭、补、全四个大步骤,接下来的装裱几乎是个人都会。

但是孙擎还是想请求顾九阙好人做到底,直接帮他把这幅《古木寒鸦图》的仿作装裱完——

孙擎算是看出来了,顾九阙掌握的书画修复技艺绝对比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蛋更漂亮。虽然孙擎也不知道顾九阙年纪轻轻,究竟是怎么把这种需要堆时间和熟练度的修复技能练到这么夸张的程度,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看好顾九阙!

——这不是废话嘛!顾九阙连书画修复最难的几个步骤都处理的这么漂亮完美,他的装裱手艺怎么可能会比修复技术差?

想到自己之前还担心顾九阙年轻气盛,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冲着古画古籍下手,万一有个闪失会给古画造成难以补救的损伤,这才狠下心肠牺牲了自己最得意的画作。却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顾九阙的书画修复技巧竟然比他们想象的更牛叉!

一时间,孙擎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才叫善有善报嘞!他之前还觉得顾九阙是想仗着家学渊源过来走后门,还猜想秦院长是不是不好意思拒绝顾教授和岳教授的请求,这才叫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小屁孩儿进了书画研究所,还打破常规让顾九阙跳过最基础的实习期,直接上手书画古籍的修复。

孙擎个性孤高,虽然敬重顾教授和岳教授的为人,却最看不上这种走后门的事,也不愿意看到书画古籍遭殃——虽然他们书画研究所的书画古籍多到大家修一辈子也修不完的程度,那也不能这么糟蹋吧?

所以他才下定决心,牺牲自己最得意的画作给顾九阙练手,也好让顾九阙认清自己技不如人,乖乖留在书画研究所按部就班地历练两年。这样对谁都好。却没想到人家顾大神是深藏不露。随随便便一出手,那就是惊为天人呀!

至少孙擎是心服口服了。谁让顾九阙的修复技巧比他还精湛,修复时间比他还快!呈现出来的修复效果比他更好呢!

孙擎也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人!他之前仅凭外表和年纪就瞧不上顾九阙,还认为他是走后门来的,确实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尽管没说出口,但是孙擎还是当着大家的面给顾九阙道歉了。

道完歉,还不忘补了一句:“你的修复技巧可比我厉害多了。秦院长还让我当你的带教老师呢,我可没有这个厚脸皮——你来当我的老师还差不多。”

围观的实习修复师们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不是孙擎的表情太真挚,他们还以为孙老师是在阴阳顾大神嘞!

秦院长也有些无奈地看了孙擎一眼。他知道孙擎是个实心眼,而且技术人才通常都有一些情商低的毛病。可是顾九阙不知道呀!

人家小少年初来乍到,本来就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万一再误会了孙擎的话,吓到不敢来了怎么办?

秦院长清了清嗓子,正要站出来打圆场,就听顾九阙笑着说道:“我也只是在家里练习的时间久一点,其实没有多少修复古画古籍的经验。今后还需要各位老师多多指教。”

孙擎摆了摆手,高高兴兴地说道:“其实也没啥差别。都是书籍字画,就是年代久了点。”

旁边看热闹的修复师们闻言,忍不住对孙擎侧目而视。心想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孙擎并没有注意到一众同僚们暗搓搓的揶揄,他拍了拍顾九阙的肩膀,兴致勃勃地说道:“你就放心吧!既然秦院长点了我当你的带教老师,虽然我觉得我没这个实力给你当老师,但是咱们可以亦师亦友相互切磋啊!你在修复字画的过程中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到时候咱俩搭档,争取多修复几幅书画典籍。也免得那些瑰宝在仓库里继续蒙尘。”

“对了,你对泥金彩绘这类的字画古籍有研究吗?是只擅长修复卷轴字画,还是手卷、册页、碑帖都会修复?把你擅长修复的类型跟我说说,我好帮你申请——”

话没说完,就被其他修复师打断了:“老孙,你也太着急了。人家小顾第一天来,还被你们考校了这么久,不得坐下来喘口气啊!”

“再说顾教授和岳教授都在一旁站那么久了,也都累了。”

“我看大家应该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天,喝口茶,顺便做个自我介绍,相互也都熟悉一下嘛!”

那人说着,转头看向顾九阙,笑容明媚灿烂地说道:“虽然秦院长指了孙擎给你当带教老师,但你要是不喜欢他,你也可以换!”

孙擎闻言,登时不干了:“好你个老王——”

老王同志压根儿就没搭理孙擎,仍旧冲着顾九阙笑道:“比如说我,我性格开朗,又细心周到,最适合给新人当带教老师了。以往实习生来咱们书画研究所,都是我给他们做培训的!要不你来我们这组?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最高的自由度……”

“你不要脸!”孙擎愤怒地指着王重焕:“你这是截胡!你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孙擎的愤怒无人理会,受到王重焕的启发,其他几位资历老,有资格带新人的修复师们纷纷冲到顾九阙的面前毛遂自荐。

就连之前跟顾爷爷和顾奶奶站在一块儿磨牙的老教授都顾不上跟老友寒暄了,直接开口道:“我跟顾家关系最熟,这孩子应该交给我来带!”

第 35 章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有天赋, 手艺还扎实的年轻人。你来书画研究所真是来对了。咱们这儿还真就缺你这样的年轻修复师。”

王重焕将一杯桂花味道的奶茶递给顾九阙:“这是今年秋天刚推出的新品,清清甜甜的,还蛮好喝。”

顾九阙接过奶茶, 温声道谢。

王重焕嘿嘿一笑,顺势坐到了顾九阙的旁边。

众所周知,他们这一行是出了名的要求高报酬少。尤其是刚入行的年轻修复师,每个月的工资也就几千块,实习生就更少了。所以他们这些老人经常会自掏腰包请所里的年轻人喝杯奶茶吃顿饭,也算是给认真工作的小年轻们开点小灶。

王重焕也不例外。不过以往他都是只请自己组内的实

习生们喝奶茶, 今天是碰巧大家都凑到一起了。

顾爷爷顾奶奶还是头一次品尝这么新潮的东西, 两人的观感很一致, 都觉得这奶茶的味道不如清茶,他们有些喝不惯。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尝试新东西。

顾九阙倒是有些愣神。他想起上辈子,自己应邀来书画研究所给实习生上课的时候, 也喝过修复师买给实习生们的奶茶。虽然不是王重焕买的, 味道也不一样。顾九阙侧过头, 看着同样笑眯眯品尝奶茶的爷爷奶奶, 不由得会心一笑。

是的, 味道并不一样。

休息室里洋溢着各种口味的奶茶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甜甜的,香香的。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聊着天。随着一杯杯奶茶下肚, 大家的关系好像确实亲近了不少。

在王重焕和其他几位老教授花样百出的话术诱惑下, 顾九阙最后还是没换带教老师。他觉得孙擎这位带教老师就很好。首先他话少,其次他话少。

顾九阙在工作的时候,还是蛮喜欢安静的。

不管怎么说, 顾九阙最终还是顺利加入了书画研究所。当天下午, 顾九阙留在书画研究所里,完成了孙擎那幅仿作的装裱工作。

不得不说, 经历了前世十年的打磨,再加上玉璇玑的反复磨炼,顾九阙的装裱技艺确实比上辈子更上一层楼。

孙擎捧着那副浑然天成,且绝对附和他审美的装裱画作激动的不要不要的,非要请顾九阙吃晚饭,以表示自己的感谢之情。

顾九阙没有答应孙擎的盛情邀请,因为他在书画研究所的门口看到了沈珩的车。

黑色的迈巴赫低调奢华地停在路边上,一道西装革履的颀长身影懒散地靠在车门上。看到顾九阙以后,英俊雅痞的车主人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朝着顾九阙的方向挥了挥手。

跟顾九阙一道出来的年轻修复师们同时皱起眉头:“……”

“这人谁啊!”孙擎本来就不善言辞,此刻把脸一板,气质就更冷峻了:“冲谁吹口哨呢!”

孙擎直觉这人一定是个不着调的花花公子,恐怕又是闲来无事,把追求他们所里的小姑娘当成日常消遣的混蛋!

这种人,他在所里见得多了。仗着自己有两个臭钱,只会油腔滑调的骚扰小姑娘,讨人嫌得很!

顾九阙的神色有那么一丢丢的微妙,他看了一眼已经开启孔雀开屏模式的沈珩,又看了看对此深恶痛绝的书画研究所修复师们,略微尴尬的开口:“他是我的朋友。”

孙擎:“……”

其他几位修复师也不觉瞪大了双眼。视线在顾九阙和沈珩的身上来回逡巡。实在无法想象看起来超尘脱俗的顾九阙竟然也会结交这样式儿的朋友。

顾爷爷和顾奶奶相互对视一眼,笑着帮腔道:“你们别看这位沈先生气质活泼,他其实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帮过我家很多次。”

众人恍然。孙擎啧了一声,开口说道:“看起来,我又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

顾九阙走到沈珩面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沈珩眨了眨眼:“我说是心灵感应,你信不信?男人也有第六感。”

顾九阙会信才怪。不过他也习惯了沈珩的说话方式,继续问道:“你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沈珩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没有事情难道就不能找你了吗?”

不等顾九阙回应,沈珩又补充道:“我记得上次吃饭的时候,有人还亲口答应过,会给我预留一个请回来的机会来着。”

顾九阙莞尔,他确实这么说过。

“是吧!”沈珩摆出一副“我是个老实人”的姿态,笑吟吟道:“我现在就想履行约定。”

说话间,沈珩又看向默默站在不远处的顾爷爷顾奶奶,以及书画研究所的一群工具人们,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

他先是跟顾爷爷打了个招呼:“多日不见,老爷子您的身体仍旧是这么健朗。”

然后,沈珩又把目光转向了顾奶奶,乖巧嘴甜的称赞道:“这位女士的气质如此出众,您一定就是九阙的奶奶吧?怪不得九阙长得这么好,一看就是跟您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

“我奶奶经常跟我说小孩儿喜欢隔辈遗传,我一直以为我跟我爷爷长得已经够像了,没有想到您跟九阙更像。恕我冒昧说一句,您和九阙站在一块儿,还真不像祖孙两个,反倒更像是母子。”

没有任何!记住是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不喜欢听别人称赞自己年轻漂亮的! 岳锦眉自然也不例外。她看着年轻英俊又很会说话的沈珩,简直笑的合不拢嘴。再加上沈珩几次三番救顾家于危难之中,岳锦眉对他的观感就更好了。此时此刻,她眼神里的慈祥和蔼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你就是沈总吧?我经常听九阙和他爷爷提到你,既然今天碰到了,不如一起吃顿便饭吧?”

岳锦眉说着,又补充道:“这顿饭一定要我们家来请。也算是感谢沈总对我们家的帮助。”

一次是在B国的拍卖会上挽救了顾爷爷的名声,一次是把疯三送进派出所,可以说沈珩不仅挽救了顾家的名誉,还挽救了所有人的安危。这么大的恩情,只是一顿饭怎么能够偿还呢?

岳锦眉和顾八刀其实是想正式登门拜访一下沈家的。却又担心贸然登门与礼不合。于是就想通过顾九阙,邀请沈珩来家里吃一顿便饭。却没想到这么巧,大家就在这里遇到了。

“奶奶您别客气,直接叫我沈珩就行,我家里人都是这么叫我的。”沈珩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懊悔地说道:“我一时口快,就跟着九阙一起叫了您奶奶,您不介意吧。”

岳锦眉笑道:“不介意,当然不介意。你跟九阙是朋友,当然要跟着他叫我一声奶奶。”

沈珩闻言,一双剑眉顿时舒展开来。他又冲着岳锦眉叫了一声奶奶,旋即看向顾八刀叫了一声爷爷,亲亲热热的样子,好像他才是老两口的亲孙子似的。

顾九阙就站在他的旁边,安静地看着他。

沈珩自觉在顾爷爷和顾奶奶的面前过了明路,尤不满足。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孙擎等人,明知故问道:“这几位是……?”

顾爷爷和顾奶奶便给沈珩介绍,这些人是京州市博物院书画研究所的修复师,顺便提到了顾九阙去书画研究所实习的事。

沈珩恍然笑道:“看来今天真的是一个好日子。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大家一起吃顿饭吧?”

不等顾爷爷和顾奶奶开口,沈珩又道:“这顿饭让我来请吧。毕竟我跟九阙之前都说好了。”

顾八刀微微皱眉:“这怎么好意思呢?”

岳锦眉也说道:“您是我们顾家的恩人,这顿饭合该由我们顾家来请。”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沈珩笑容可掬地说道:“我跟九阙相交莫逆,既然知道有人要对顾家不利,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这本来就是身为朋友应该做的。我相信如果有朝一日是我遇到了困难,九阙他能帮上我的话,他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听到沈珩这么说,顾九阙也开口了:“他愿意请就让他请吧。我们可以改天请他来家里吃顿便饭。”

这本来也是顾家早有的打算。

顾爷爷和顾奶奶听到顾九阙这么说,稍一沉吟,也不再坚持了。

于是一大帮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私房菜。上菜之前,顾九阙将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递给沈珩。

沈珩接过盒子:“?”

顾九阙道:“送你的。”

沈珩挑眉,当着所有人的面,兴致勃勃地拆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卷巴掌大小的……锦缎?

沈珩看了顾九阙一眼,又将手中巴掌大小的黑色绸缎打开,果然看到了一面极为精致繁复的锦旗。也不知道那黑色缎子究竟是什么料子的,面料丝滑挺括还十分厚重,上面还用金色的丝线绣出【见义勇为】四个大字,那字体竟然还是小篆?!

顾爷爷和顾奶奶也注意到了顾九阙送给沈珩的礼物,一时间不免有些神色古怪。

怎么还送了一面见义勇为的锦旗呢?还不是寻常的红色锦旗,而是黑底金线,仿佛古代行军打仗时用的旗帜,还只有巴掌大小。这究竟是用来干嘛的?

一群年轻的修复师们看到了旗帜,瞬间兴奋起来:“啊啊啊啊……这个周边手办好可爱呀!”

“我也好想要!”

“大神你是在哪儿买的?”

“做工这么精良,针脚这么均匀细密,应该是订做的吧?”

顾九阙没说是他自己做的。只是看向沈珩:“你要的见义勇为锦旗,送给良好市民沈先生!”

第 36 章

沈珩的表情有些意外的惊喜。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随意提出的要求竟然真的被满足了。并且顾九阙亲手做出来的黑色锦旗竟然还这么繁复精美厚重奢华——简直超出了沈珩对锦旗这种东西的所有审美和想象。

“……我必须得承认, 这面锦旗漂亮的超乎了我的想象。”沈珩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面精致小巧的黑色锦旗:“我准备订做一个小旗杆,把它挂上去,摆在我的办公桌上。”

“我相信这绝对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见义勇为锦旗。”沈珩笑吟吟地看着顾九阙, 语气难掩欣喜地询问道:“你在制作它的时候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这样气质的锦旗跟我特别搭?”

沈珩用气质来形容这面锦旗,显然是把这面锦旗跟他自己联系起来了。

——原来在顾九阙的心中,我的形象是这样的!沈珩兀自想着,一直处于开屏期的气质越发抖擞了。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仿佛在一瞬间亮了好几度的沈珩,虽然不知道沈珩在暗自窃喜什么,但是换位思考, 如果是他们收到了这样一份精美的礼物, 他们应该会比沈珩更开心。

“这竟然是大神你自己做的锦旗?”有人敏锐地抓住沈珩话语中的关键字眼, 一脸惊讶又崇拜地看向顾九阙:“大神你竟然还精通织绣?”

一时间,书画研究所的文物修复师们是真真切切的震惊了。他们原本以为顾九阙的书画修复技巧已经是出神入化了,没有想到顾九阙竟然还精通织绣。

要不是这面见义勇为锦旗真真切切地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绝对不会相信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厉害又全能, 并且还年轻得过分的人。

这难道就是文物修复世家的底蕴吗?

一群人倒吸一口凉气, 下意识地看向但笑不语的顾爷爷和顾奶奶。

孙子这么争气, 顾爷爷和顾奶奶的欣喜之情自然溢于言表。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儿, 顾爷爷和顾奶奶还是矜持地谦虚了几句:“还好,还好, 只是略通而已。”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目光下意识看向那面黑底金字的锦旗。灯光照耀下,如墨一般的锦缎在众人眼中呈现出五彩斑斓的黑,搭配着大气古朴却又不失文雅精致的小篆, 一股肃穆拙重的秦风汉韵扑面而来。

就这还是略通, 那他们算什么?

还是秦院长深吸了一口气,最先反应过来。他默然看着沈珩手上那面黑底金字的见义勇为锦旗, 心里想的却是这面锦旗可绝对不能让隔壁织绣组的人发现。

——他好不容易找来的书画修复天才,还没捂热乎,可不能让人截胡了!

跟秦院长的想法截然相反,收到礼物的沈珩却巴不得全世界所有人都能欣赏到这面别出心裁的见义勇为锦旗。

他甚至在收到锦旗的第一时间就拍了照片发朋友圈,并附上如下一段文字:【感谢我最亲爱的朋友送我的礼物。这是我收到的最棒的礼物。】

朋友圈发布没多久,就引来了一群人的点赞和评论。

【这是什么东西?】

【你去烧香了?从哪儿请的符?还挺好看的。】

【怎么是四个字的符?写的是什么?出入平安,还是财源广进?都不太像啊!】

沈珩皱了皱眉,对朋友圈里普遍表现出来的义务教育普及情况产生了些许的担忧,遂矜持回复道:“这是锦旗!见义勇为后,别人为表感谢送的锦旗!那四个字是见!义!勇!为!漂亮吧?那叫小篆!特地送给良好市民沈先生——也就是我!”

“还什么符!一群文盲!”

【卧槽!你跟我说这是锦旗?你当我不认识锦旗?】

【锦旗不应该是大红色鹅绒缎面还带黄色流苏吗?谁见过黑色的锦旗?】

【不过看起来好酷啊!在哪儿买的?我也去订做一份!】

沈珩抓住了机会,立刻矜持又内敛的回复道:【不是买的。是亲手绣的!懂了没?是人家亲手绣了送给我的!全世界独家定制!只此一份!】

短短一条评论,沈珩的朋友圈差点被这满屏的惊叹号糊了一脸。所有人下意识地捧起手机往后一仰,精准感受到了某种连冰冷的屏幕都无法遮挡阻拦的荡漾情绪。

【?】

【???】

【??????】

【什么情况?是不是有情况了?】

看着瞬间刷屏的点赞和评论,沈珩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想了想,又将部分评论截图发给顾九阙,并含蓄地表示:【真是没有办法。我的朋友们都太没文化了,连小篆都不认识。还得我亲自教他们。】

手机嗡地一声,顾九阙面无表情地看着微微亮起的手机屏幕。

沈珩微笑,甩了甩身后无形的大尾巴,得寸进尺地继续发送道:【如果接下来还能收到这么棒的礼物就好了。他们一定会更羡慕我的。】

顾九阙放下手机,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面巴掌大的小锦旗吸引住了。大家竞相传看锦旗,时不时开口惊叹一番,就连顾爷爷和顾奶奶都不例外——因为顾九阙以往从没做出过这么让人惊艳的作品。

他们只知道顾九阙天赋高,功底好,却也没有注意到,顾九阙是在什么时候,悄悄成长到这么惊人的程度。

沈珩笑吟吟地看着坐在一旁的顾九阙。又开始认认真真地打字:【你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在朋友面前一直都是一个很卑微的人。因为我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东西。但是现在不同了。他们都觉得你送给我的礼物很酷,都在羡慕我。】

顾九阙同样认真地看着沈珩,即便用上了玉璇玑的透视异能,他也没看出沈珩的卑微——哪怕是一丁点。

注意到顾九阙的打量,沈珩眨了眨眼睛,识趣地补充道:【当然,我不是说现在。我相信接下来我一定还有为您效劳的机会。礼尚往来,你一定也会继续送我礼物当做奖励的吧?就像今天这样?】

顾九阙敏感的神经被撩拨了一下,他轻抬眼眸,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珩。

沈珩笑吟吟地看回去。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古怪。但却没人注意到这份古怪。

沈珩展颜一笑,他低下头,继续风度翩翩地打字解释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向自己心爱的人献殷勤,为他排除万难,是每个男人必须要做的功课。如果能在这期间得到心爱之人的反馈,那就更好了。】

顾九阙还是没有回应,但他知道沈珩说的没错。就算疯三被抓住了,那些一门心思想害顾家的人也不会就此罢休。他们一定还会想出各种阴毒的法子算计顾家。除非顾九阙将这些人都收拾干净,否则顾家的威胁永远不会消失。

现在的情况就是顾家在明,那些人在暗。尽管顾九阙利用白悦笙咬出疯三这一步棋,已经将疯三背后的金家隐隐拽到明处。可是顾家面临的局面还是太过被动了。

当天晚上,顾九阙在回家之后,翻出了一个久违的电话号码——那是他在B国的时候,雇佣的那位私家侦探的联系方式。顾九阙本来觉得回国以后,他跟那位私家侦探应该没有继续合作的机会了。可是现在,他的想法忽然变了。

他想知道金家目前在做什么!

很快,那位私家侦探就查到了顾九阙想要知道的消息!

高层管理者伙同造假惯犯在拍卖会上公然掉包压轴拍品的丑闻一出,直接断绝了高等拍卖行在B国上流社会的经营之路。更不要说高等拍卖行还因此惹怒了一位伯爵和诸多竞拍雍正帝御宝白玉九螭钮方玺的幕后大佬。在这些人的默契暗示下,高等拍卖行只有破产清算这一条路可走。金家不仅元气大伤,还被列入B国上流社会的黑名单。

“从那以后,金家在B国上层社会就销声匿迹了。就连那个金重轩的案子开庭,金家人都没出现。”

但是那位私家侦探还是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查到了金家的一些动向——他们竟然在暗中投资了另外一家拍卖行。

从表面上看,这家拍卖行跟金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那位私家侦探曾受顾九阙的委托,调查过金危榭身边的人。这次接到顾九阙的委托之后,那位私家侦探立刻想到查找最近一段时间股权有过变更的拍卖行或者古董店。顺藤摸瓜就查到了某家注册地址位于F国的尖端拍卖行,曾在半个月前办理了一次股权变更。

新的股东恰好是金危榭一个心腹的家属。

尖端拍卖行!

顾九阙看着那间拍卖行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接下来一段时间,顾九阙并没有太大动作,仍旧按部就班地去书画研究所上班。他的修复技艺已经彻底征服了所内的修复师们。不用再遵守新人要在书画研究所内熬上三五年资历,通过考核以后才能正式上手修复古籍字画的规定。孙擎直接就以顾九阙的名义递交了修复申请。

上班第一天,顾九阙就拿到了一幅亟需修复的画轴。同样是明代宫廷画家周文靖创作的《雪夜访戴图》。

跟纸本水墨画的《古木寒鸦图》不一样的是,《雪夜访戴图》是一幅绢本淡设色画。孙擎也是再三询问过顾九阙的意见,得知顾九阙确实掌握了绢本画的修复技巧,这才帮他申请了《雪夜访戴图》的修复工作。

这是顾九阙重生以后第一次参与书画古籍的修复。他很郑重。每天按时上班打卡,按部就班地完成每一个修复步骤,顺便利用玉璇玑的异能积攒更多的修复经验。日子也流水般过去。

直到有一天,顾九阙在回家以后,听顾爷爷和顾奶奶提起博古斋收到了一封请柬。

请柬是国外某家不知名的小拍卖行发来的。不止发到了顾家,国内有影响力的掌眼和收藏名家都收到了。请柬的内容大意是说拍卖行的主人非常仰慕华夏璀璨的历史文明,又感伤于国内修复领域的青黄不接,因此想要举办一场鉴宝大会。目的是想挑选出年轻一辈最懂文物鉴定和断代的鉴宝精英,以及修复技艺最为精湛的古董修复师。

为此他们不惜拿出一千万奖金,鼓励民间的收藏家和修复大师们一同参赛。

只可惜举办方人微言轻,在国内并没有什么号召力。于是就想广邀群雄共襄盛举云云。

顾九阙注意到,这封请柬的落款写的是尖端拍卖行!

——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主动跳了出来!

第 37 章

顾家人并没注意到顾九阙的异样, 顾爸爸笑着招呼顾九阙洗手吃饭:“晚上吃羊蝎子!再配上去年腌好的腊八蒜~巴适得很!”

陆洵美瞥了顾爸爸一眼,无奈地道:“你最近说话怪得很。”

顾爸爸嘿嘿一笑:“最近认识了一位川老板,他在西山脚下新开了一家火锅店, 等装修好了,我带你们去尝尝。”

顾九阙放下请柬,一边洗手一边说道:“这个尖端拍卖行的幕后老板是金家。”

这句话一出口,顾家人顿时安静了。各自维持着手里的活计一动不动,只目光灼灼地看向顾九阙。

顾九阙想了想,起身去了中院书房, 把自己让私家侦探调查的资料打印数份, 一一分给家人。

顾家众人看着厚厚一沓资料, 不免有些疑惑。等到看清资料上写的是什么,不禁瞪大了双眼:“这也太处心积虑了吧?”

顾爷爷认认真真翻看一回。沉默良久,冷笑一声:“也好。我倒要看看, 他们金家还有什么手段。”

顾爷爷想到B国那场拍卖会。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差点一脚踩进金家精心准备的陷阱。好在沈总阴差阳错拍下那块雍正帝御宝白玉九螭钮方玺, 挽救了顾八刀的声誉。

那一次交锋, 顾八刀甚至没有见到金大梁, 就赢得稀里糊涂。没想到金家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竟然还敢跑回京州算计他!这京州可不是B国,金大梁想在京州市玩那他套瞒天过海, 也不看看他顾八刀让不让!

顾奶奶同样注意到了尖端拍卖行的股东变更和金危榭的人际关系, 不屑地撇了撇嘴:“几十年了,还是这么藏头露尾的,只会在背地里阴人, 倒是很符合他们金家的门风。”

顾爸顾妈从上回听说金家的事, 就很好奇金家和顾家的关系。听到这话,不免又问了一回:“咱们家跟金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能让他们家这么不依不饶的?”远隔重洋数十载,还不忘给老爷子挖坑下套害人!

顾奶奶冷笑一声,斜睨了一眼低头盛饭不说话的顾爷爷:“这得问你们的好爸爸好爷爷,人家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我这个外人可不好越俎代庖!”

风流韵事?

顾爸顾妈相视一眼,表情瞬间亮了。就连从原著中知晓部分缘由的顾九阙都忍不住挺直脊背竖起耳朵——

虽然他从金危榭的口中知道了部分真相,但那毕竟是以金危榭的视角说出来的故事,跟事实相差多少谁也不知道。所以顾九阙也迫切想要从顾爷爷口中听到完整的故事!

顾爷爷的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不自在地辩解道:“什么风流韵事!我哪来的风流韵事?好端端地,你跟孩子胡乱说什么?”

顾奶奶挑了下眉,惊诧地道:“呦,这是急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果然呀!你心里是不是还有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师姐?”

青梅竹马???还小师姐!!!

顾爸顾妈面面相觑,看向顾爷爷的眼神更亮了。

顾爷爷整张脸都黑了。他本以为年轻时候那点破事,早就随着岁月的流逝被封印到尘埃里了,将来也会随着他的逝去带进棺材里。却没想到事情过去几十年,金大梁那个王八蛋竟又回来了!还有脸找他报仇!

“事情还要从五十年前说起……”顾八刀只开了个头,就卡住了。显然是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说。

年轻时候遭遇的那点破事,因为涉及到师门丑事和师妹清誉,逝者已矣,顾八刀本来是不想再提的。奈何故人不肯放过他。不仅处心积虑引他去万里之外的B国算计他,算计不成竟然还敢回到京州继续搞事——

就瞧那个尖端拍卖行换个股东都要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样子,脚跟还没站稳就迫不及待地给顾家递上这么一份请柬,顾八刀就知道金大梁八成又没憋什么好屁。左不过是又想算计顾家,又想利用顾家的人脉关系为自家张目。几十年了,始终都是这么一副德行。

顾八刀长叹一声,说不上是鄙夷,还是其他情绪,任由记忆回溯到几十年前:“咱们顾家世代为匠。祖辈相传已经有几百年了。这一点不必我多提,你们也都知道。不过我小的时候,拜的师傅却不是我爹,而是另外一位擅长掌眼和玉器雕刻的大家汤若清。”

汤家与顾家世代交好。顾八刀从小就展露出了不凡的眼力和超群的玉雕天赋,这让汤若清见猎心喜。他央求顾家老太爷好久,终于如愿以偿,收了顾八刀为关门弟子。

顾八刀这个名字,就是顾爷爷拜师以后,由他的师傅汤若清亲自给取的。

这位汤若清一生共收了八个徒弟。大徒弟就是金大梁,是战乱年代汤若清举家逃难的时候捡到的一个孤儿。因自幼被汤若清养在身边,一直都以开山大弟子自居。

那个时候的师徒关系跟现在可不一样,讲究的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徒弟的不仅要给师父养老送终,还能继承师父的一切资源。比亲生儿子也不差什么了。更何况汤若清也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汤七巧——就是顾奶奶口中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师姐”。

金大梁一直觉得,汤若清会让他娶汤七巧,然后继承汤家。却没想到汤若清收下顾八刀这个关门弟子以后,情况就有了变化。

汤家与顾家本就是世交,跟玉雕汤家一样,顾家也是有自家传承的。若不是汤若清看中了顾八刀的玉雕天赋,又仗着两家关系亲厚,苦苦哀求顾老太爷,非要收顾八刀为关门弟子,顾家是不可能放人的。

所以汤若清在收了顾八刀这个关门弟子以后,简直可以说是欣喜若狂。不仅把汤家玉雕的全部绝学倾囊相授,甚至还把汤家祖传的玉雕工具传给了顾八刀。

汤若清这个举动,直接让金大梁这个一直在诸位师兄弟面前以开山大弟子自居的大师兄颜面无光。

所有人都知道汤若清看不上金大梁的玉雕天赋,他只是汤若清在逃难时好心捡到的一个孤儿。金大梁自己也知道。他在掌眼和玉器雕刻一道的天赋很一般——别说比不上顾八刀这个关门弟子,就连其他几位汤若清精心挑选考核出来的师兄弟都比不过,甚至连汤七巧这位师妹都比不过。

金大梁心中郁郁,却也无可奈何。唯一的期望就是汤若清能看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将师妹汤七巧嫁给他。

可是汤七巧根本就不喜欢他这个大师兄,她喜欢的一直都是顾八刀这个青梅竹马的小师弟。比起资质平庸又年纪略大的大徒弟,汤若清自然也更倾向于跟女儿年纪相仿,且天赋卓绝的关门小弟子。至于顾八刀,他也很喜欢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且志趣相投的小师姐。

顾爷爷说到这里,神情略为心虚地瞥了一眼顾奶奶,语气含糊道:“……总之,金大梁就因为这件事,记恨上了师父和我。”

再然后就到了特殊年代,金大梁举报了汤若清和整个顾家。汤若清因此被下放。顾八刀干脆以知青的身份报名下乡,直接去了汤若清被下放的地方照顾他。奈何北地苦寒,汤若清没撑几年就病逝了。期间顾八刀一直给汤七巧写信,却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音。

直到数年后高考恢复,顾八刀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京州大学的考古系。

顾八刀回到京州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想办法找到汤七巧,告诉她汤若清病逝的消息。却没想到汤七巧在汤若清下放第二年就嫁给了金大梁。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可以说汤若清的死,还有顾家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都是金大梁一手造成的。汤七巧嫁谁不好,竟然嫁给仇人为妻,顾八刀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将汤若清的遗物交给汤七巧,一时没忍住,说了几句难听话,径直摔门而出。

顾八刀说到这里,突兀地停住了。他怔怔地看着热气翻腾的羊蝎子火锅,鲜红的汤底翻出麻辣鲜香,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将眼前一切氤氲得非常模糊。仿佛在一瞬间,记忆又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顾八刀沉默良久,声音艰涩地说道:“我没想到,那天晚上,小师姐就自杀了。”

她亲手做了晚饭,把老鼠药下在汤里,应该是打算跟金大梁同归于尽的。结果金大梁和他们的大儿子侥幸没死,汤七巧和尚在襁褓中的小儿子被毒死了。

“……后来我才知道,小师姐一直都不知道是金大梁举报了师父。金大梁欺骗小师姐,说他会想办法找人在乡下照顾师父和我,还伪造了师父的书信蒙骗小师姐。小师姐是为了让师父和我在乡下过得好一点,才不得不嫁给他。”

金大梁自以为他将一切瞒的天衣无缝。没有想到十年之后,这则谎言却被顾八刀亲口拆穿了。

汤七巧也没有想到,她忍辱负重十年,竟然是给害死了父亲的仇人生儿育女。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要给她爸报仇,所以才会在晚饭里下毒,跟金大梁同归于尽。

结果该死的人竟然没死!

顾八刀眼圈微红,喃喃自语:“我早该知道的,小师姐性格那么暴烈,怎么会嫁给金大梁这个王八蛋,我早该知道的……”

然而已经晚了。汤七巧已经死了。他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师父的唯一血脉。死里逃生的金大梁认定是顾八刀害死了汤七巧和他的小儿子。只是那个时候大势已去,曾经被他迫害过的人陆陆续续返回京州。金大梁担心被人报复,只能带着大儿子远走他乡。

听到顾爷爷口中的陈年往事,顾家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全都沉默了。就连顾奶奶也不例外。

她是在顾八刀考上京州大学以后,才认识顾爷爷的。对于顾爷爷跟金家,还有那位青梅竹马小师姐的过往,她也只是影影绰绰知道一点。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么的惨烈。

“怪不得那个金大梁念念不忘,都几十年了还想找人算计老爷子……”顾玉圭喃喃自语,旋即冷笑道:“可他凭什么恨爸?难道师公不是他害死的?”

既然害了人,还厚颜无耻欺骗人家女儿,就该知道这件事早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要让顾玉圭说,汤七巧和金家小儿子分明就是金大梁自己害死的。要不是他做事阴损,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报应?

就是可惜了汤七巧,她才是真正无辜的人!

面对儿子的义愤填膺,顾八刀沉默不语。他本来是想把这些往事带进棺材里的。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可是面对金大梁这条终日隐藏在暗地里,时刻都想找机会咬顾家一口的毒蛇,顾八刀也懒得再遮掩什么。他把往事和盘托出,也是想让顾家其他人都明白金大梁行事有多阴损毒辣,也免得顾家其他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算计成功。

第 38 章

顾爷爷一番话, 让顾家众人真真切切意识到了一直在背地里阴谋陷害顾爷爷的金大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简单概括那就不是人!长毛的畜生都比它更通人性。

顾奶奶沉默许久,也冷笑着说了一句:“回来得好呀!他们金家要是不回来,咱们还不知道找谁算这笔账呢!”

就算不提数十年前那笔旧账, 他们金家敢在B国算计老顾,不管计谋成没成吧,顾奶奶都把这笔账记在金大梁身上了。

老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之前金家躲在B国不出头,他们就算再气愤, 也是鞭长莫及。可如今金家回来了, 含冤的欠债的终于凑到了一起。哪怕是礼尚往来呢, 他们顾家也该好好尽一尽这地主之谊。

顾玉圭一拍桌子:“没错,这才叫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呢!他们金家既做了初一,咱们家好歹也要还个十五!”连买个拍卖行都要藏头露尾不敢示众的臭老鼠, 也敢处处针对顾家。要是不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们恐怕还真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陆洵美顺手将尖端拍卖行送来的请柬扔进垃圾桶里, “京州可不是B国, 他金大梁想在京州算计顾家, 也不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

顾家众人义愤填膺。只有顾九阙表现如常。早在上辈子,他就领会过金家人的阴损狠辣。所以在看到尖端拍卖行送来的请柬之后, 他才会在第一时间就将尖端拍卖行的幕后老板是金家人的消息提前透露给家里人知道。

眼见家人都对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提高了警觉, 顾九阙把心放回肚子里,温声说道:“我倒是觉得,没必要将盖子掀开太早。”

话音未落, 一家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顾九阙微微一笑。有前世的经历打底, 即便金家还没出手,顾九阙也能把金家的计划猜出个七七八八。

正如顾爷爷所言, 尖端拍卖行选在这个时候向各家递请柬,无非是觉得自己初来乍到声名不显,想借用各家的名声和信誉,给他们自己搭台子唱戏。

“金家既然想把这出戏唱好,咱们总得给他们一个登台亮相的机会。”

与其现在就挑破金家人的嘴脸和算盘,不如将计就计,帮助金家把鉴宝大会开起来。www.youxs.org,再找准时机一举戳穿真相。不仅能让金家赔了夫人又折兵,重蹈B国拍卖会的覆辙,运作好了,只怕还能让金家从此一蹶不振。彻底消除这个威胁顾家人身安全的祸害。

“一个高等拍卖行,一个尖端拍卖行,我虽然不知道创办一家拍卖行究竟要耗费多少精力财力,可金家的财力应该是有限的。”

一个高等拍卖行的破产清算都让金家元气大伤了,要是再加上一个尖端拍卖行呢?

顾九阙不知道金家还有多少底子,却知道这个时候的金家肯定不如上辈子底蕴雄厚。

没了霍华德男爵的鼎力支持和入股加盟,失去了B国顶级拍卖行的行业光环,如今的尖端拍卖行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拍卖行。金家想要凭借这个小拍卖行顺利挤进国内的古董收藏圈子,难度可比上辈子高了不少。

通关的难度增加了,也就意味着金家要疏通的关系网会更复杂,耗费的财力物力也会更多。而在顾九阙看来,顺利举办鉴宝大会,利用鉴宝大会的影响力和关注度扬名立万,几乎可以说是尖端拍卖行在最短时间内融入国内古董收藏领域的唯一选择。

所以,即便顾爷爷在聚会当天戳穿了尖端拍卖行的幕后老板是金大梁,也阻止不了金家人举办鉴宝大会的决心。如果金大梁能狠下心来,利用鉴宝大会重金拉拢其他几家掌权人。利益当前,那些人还会不会为了顾家与金家几十年前的旧事跟金大梁撕破脸,也未可知。

至少上辈子的经历让顾九阙懂得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毕竟外人没有义务为了你的私事牺牲自己的利益。

既然如此,他们不妨扣下这张底牌,暂且遂了金家的心意。借助这次鉴宝大会,先将金家积攒几十年的本钱消耗七七八八。如果能趁此机会,让博古斋更上一层楼就更好了——

用金家的钱,邀博古斋的名,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更重要的是,一旦顾家“帮助”尖端拍卖行举办起鉴宝大会,这场大戏就算正式开场了。至少在金大梁和金危榭的眼中,顾家显然是一无所知的踏进了他们精心构造的陷阱。顾九阙可以断定,以金家人的贪婪阴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假借顾家之名,狠挖顾家墙角的机会。

有这个肥饵吊在前头,金家人的反应一定会无比接近原著的故事走向。重活一世的顾九阙自然就可以抢占先机,将金家伸出来的爪子一一斩断。

“……贸然戳穿金家的阴谋,虽然可以发泄一时之气,但没有丝毫用处。反而会给金家全须全尾缩回暗处的机会。到时候又是我们在明,金家在暗。谁也不敢保证他们还会不会想出更加阴损的招数陷害爷爷。”顾九阙沉着分析道。

顾奶奶深以为然:“小阙说的没有错。老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既然金家这么想跟咱们合作,咱们不妨陪他唱这一出戏。”

数日后,京州大酒店顶层宴会大厅,空荡荡的大厅内只摆着一张十二人抬的大圆桌。桌上摆着数盏茶和几碟精致点心。其中十把椅子上已经坐了人。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青年男人站在众人身边,正言笑晏晏地陪着大家说话。

顾九阙陪同顾爷爷顾奶奶进入宴会大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同样看到顾家三口的其他几位掌眼和老板们也纷纷起身,含笑招呼道:“顾老哥和岳大姐来了。”

视线扫过站在顾八刀和岳锦眉身后的顾九阙:“呦,小阙也来了。”

顾九阙微微一笑,跟数位长辈一一打过招呼。视线落在最后一个陌生人的脸上——其实也不算陌生,至少在上辈子,以及私家侦探发来的资料里面,顾九阙都看到过这个人的照片。

韩嵩屿,尖端拍卖行的新任老板兼明面上的最大股东。同样也是金危榭的心腹之一。

留意到顾九阙的打量,韩嵩屿迎上前来,笑着寒暄道:“原来是顾老爷子、顾老太太,还有顾家少东家当面,不才韩嵩屿,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顾奶奶皱了皱眉,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你不认识我?”

韩嵩屿脸上笑容一滞。

几位老掌眼相视一笑,有人好心解围道:“这位是岳锦眉岳教授。你年轻不知道,岳教授可是咱们国内首屈一指的书画修复大家。不仅家学渊源,而且造诣深厚。她名字里的锦眉,就是书画装裱中的一种技法。所谓人的名树的影,这回你可清楚了?”

韩嵩屿恍然一笑,立刻改口:“我当然知道岳教授的大名。我虽然不在国内,却一直关心国内的古董收藏和文物修复事业。不仅是岳教授和顾教授,就连诸位鼎鼎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的。”

大概是从小不在国内生活,韩嵩屿的普通话虽然讲的流利,却多了一点文绉绉的掉书袋味道。听得众人不觉皱眉。

顾奶奶轻笑:“原来你知道我是谁。那就是看不起我一介女流,这么正式的场合,连句像样的称呼都不肯给我?”

韩嵩屿脸上的表情更僵硬了。他没想到岳锦眉竟然这么难缠。为了区区一点小事不依不饶的,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

一时间,韩嵩屿不免有些疑神疑鬼。面上却只能做出诚惶诚恐的惭愧状,不断跟岳锦眉道歉:“……我不是有意的。”

岳锦眉没再说什么,她本来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称呼她,只是借题发挥杀杀韩嵩屿的性子,勉强算是一个小小的下马威。

当然了,韩嵩屿能在初次见面的场合如此轻慢她,足以看出他背后的金家对顾家的恨意之深,竟干脆把顾家所有人都视为一体,以至于受金家摆布的韩嵩屿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屑于做。

岳锦眉环视一圈,目光看向席上仅有的两个空位,笑着说道:“怪不得这位韩先生不肯称呼我的名字,原来是嫌我不请自来,多余了。”

众人闻言,立刻陪笑道:“怎么会呢!”

“就是没他的位置,也必须有岳教授您的。”

所有人有志一同,立刻推举岳锦眉坐到上首,顾八刀陪坐其下,顾九阙这个晚辈则没有上桌的份儿,只是站在顾爷爷和顾奶奶的身后。其他人这才依次落座,竟然也顺序分明。只把身为东道主的韩嵩屿给落下了。

饶是韩嵩屿城府深沉,被众人如此打脸,也不免微微变色。

还是顾九阙心地善良,冲着韩嵩屿微微一笑,乖巧地建议道:“韩经理还是叫人加个位子吧。总不能跟我一样站着。我是晚辈,怎么着都行。您好歹也是东道主,就算思量不周,也不能连个位子都没有。”

听到顾九阙的话,之前给韩嵩屿好心解围的那位老掌柜笑眯眯道:“小阙说得对。你好歹也是东道主,就算陪坐末席,也总得有个座。站着确实不像样。”

“也不怪他。到底是外头来的,不懂咱们的规矩。你说这席面就这么大,就配了这么几把椅子,他以为他发了十一张请柬就足够了,却没想到咱们这边人多。”

“既然不懂规矩,就得好好学。”岳锦眉笑吟吟地看着韩嵩屿,慈眉善目地道:“年轻人,多学点东西没有坏处。今天我就教你一个道理,初来乍到别急着给别人立规矩。有多大的能耐,就坐多大的位子。今天是我坐了你的位子……”

岳锦眉说到这里,手指敲了敲桌面:“这笔账,我们顾家结了!”

第 39 章

岳锦眉的话听得韩嵩屿眉心一跳,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岳锦眉一眼,心平气和地赔笑道:“岳教授说笑了。既然是晚辈下了帖子请大家来,自然是晚辈请客, 又怎么好因为这点小事,麻烦岳教授呢。”

不等岳锦眉开口,韩嵩屿继续说道:“况且座次之事,本就是晚辈考虑不周,岳教授肯悉心指点,是晚辈的福气。”

韩嵩屿说着, 果然叫人加了两把椅子和四盏新茶, 客客气气地请顾九阙坐下。

顾九阙看向爷爷奶奶, 得到二老的示意后,这才冲着韩嵩屿微微一笑,在末位坐下来。

韩嵩屿坐在顾九阙身旁, 复又端起茶盏, 恭恭敬敬地向岳锦眉和顾八刀敬茶认错。又向在座其他几位老前辈诚恳检讨自己招待不周。

不管他背后有什么目的, 这番谦虚做派确实赢得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好感。岳锦眉也没想在这个时候就跟金家撕破脸, 戳穿尖端拍卖行的阴谋, 自然也懒得继续表演咄咄逼人的气势。顺势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算是接下了韩嵩屿的道歉。

一番折腾下来, 大家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论正事。韩嵩屿表情郑重地说道:“此番前来, 是想邀请诸位前辈共襄盛举……”

话没说完,又被人给打断了。之前给帮韩嵩屿打圆场的那位老掌柜笑眯眯开口:“这人都来齐了,是不是先上菜?有什么话, 咱们可以边吃边聊嘛。这都几点了, 你们都不饿吗?”

韩嵩屿脸上笑容一滞,内心怒骂才上午十一点钟你吃的是哪门子饭?你是饭桶吗成天就知道吃!

可他却不能这么说, 只能一个劲儿地赔笑:“对,对,是应该先上菜。是晚辈考虑不周,这就让他们开始走菜。”

说着,韩嵩屿又起身去叫服务员走菜。顺便给大家续了一杯新茶。

开口那位老掌柜是鉴瓷斋的东家季金川。人到古稀,长得白白胖胖满面红光,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见到韩嵩屿这么殷勤忙活,季金川悠然一笑:“这就对了。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话说的再漂亮,也不顶饱。咱们是共襄盛举也好,搭台子唱戏也罢,总得让大家吃饱饭是不是?”

听到季金川的话,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韩嵩屿脸色微微一变。季金川这么明显的一语双关,他就是想要装作听不懂也困难。可他也不能真的听懂了,只好继续陪笑道:“季老先生说得对。是晚辈考虑不周。”

直至此刻,韩嵩屿终于体会到京州市古董收藏圈子这滩水有多深,这群人有多排外。尖端拍卖行一个外来户想要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韩嵩屿心下一沉,还好他们为了打入京州市的古董收藏圈子,已经做好了充份的准备!

等到菜上齐,韩嵩屿满斟了一杯酒,继续陪笑道:“诸位前辈都是京州市古董鉴赏领域的老前辈了。这次邀请诸位前辈过来,是想跟大家商讨一下共同举办鉴宝大会的相关事宜。我们尖端拍卖行初来乍到,愿意出钱出力,与诸位前辈共襄盛举。”

韩嵩屿这一番话,意思就很浅显直白了。在座诸位相视一笑,其中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戴眼镜的华发老者缓缓开口:“举办鉴宝大会,倒是一个很好的主意。不知道贵行具体是个怎样的章程?”

韩嵩屿闻言,立刻将尖端拍卖行的策划倾盘托出。就是由尖端拍卖行出钱出力,以举办方的名义邀请诸位掌眼和老掌柜组成一个评委会。评委会的职责就是维持比赛流程,保证比赛公正,顺便为比赛各环节提供鉴赏用的道具——

“当然了,我们尖端拍卖行也会提供一部分古董文玩和现代工艺品,作为鉴宝大赛的通关工具。”

听到这里,顾九阙低头一笑。要知道上辈子,高等拍卖行在举办鉴宝大会的时候可没用其他各家提供什么鉴赏道具。

毕竟当时的高等拍卖行刚在B国成功举办了一场闻名全球,震惊世界的拍卖会,还在拍卖会上拍出了一个价值过亿的压轴拍品。更是在拍卖会之后,成功说服B国的老牌贵族霍华德男爵入股高等拍卖行。一时间风头无两辉煌正盛,自然巴不得多多展示尖端拍卖行的财雄世厚,以震慑其他各家。

至于这辈子,高等拍卖行在举办拍卖会期间被曝出掉包压轴拍品的丑闻,不仅被罚了天价罚款,还要面临破产清算。连背后持股的金家人也被B国上流社会列入黑名单——没有任何一个古董收藏家会希望自己花费重金拍下的藏品被主办方掉包。金重轩的操作踩中了所有人的雷点,这种信誉缺失才是对金家的致命打击。

www.youxs.org,金家人不仅藏头露尾地入股了尖端拍卖行,甚至连在高等拍卖行出现过的古董文玩都不敢拿出来,以免其他人看到以后,将尖端拍卖行和高等拍卖行联系到一起。

也正是因为这种顾虑,他们才会主动提议让各家为鉴宝大会各环节提供鉴赏道具。只是这么一来,固然减少了金家暴露的可能性,却也直接暴露出尖端拍卖行的根基浅薄。

——那些人老成精的掌眼和东家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顾九阙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果然听到有人哂笑一声,徐徐说道:“这么说来,贵行共襄盛举的意思,是要我们几个老古董成立评委会,再靠着我们这几张老脸到处卖吆喝,等到鉴宝大会开始以后,还得由我们自己提供鉴赏环节的古董文玩和其他工艺品给其他参赛选手?”

其他人也跟着笑出声来,饶有兴致地看向韩嵩屿。

韩嵩屿早已料到其他人的反应,闻言立刻陪笑道:“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机会。诸位前辈完全可以在鉴宝大会期间,向所有选手和关注鉴宝大会的各界人士展示你们的藏品和底蕴,这其实是一场双赢。”

听到韩嵩屿的话,大家笑得更开心了。

这位尖端拍卖行的韩经理还真是个极有意思的人。莫名其妙下了几张帖子给他们,口口声声要共襄盛举。他们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过江猛龙,想跑到他们这个小池子里称王称霸,给他们这些土鳖立立规矩。结果却是个空口说大话的,事事都要他们自己张罗吆喝,连举办鉴宝大会的古董文玩都拿不出来,还敢顶着个举办方的名义说要出钱出力?

他们是缺这他几个钱,还是缺这他一份力?

说的难听一点,不就是想空手套白狼嘛!

季金川撂下筷子,也没兴趣跟这位韩经理虚与委蛇了,直接站起身:“不巧了,我突然想起来下午还有事,对不住几位,我先告辞了。”

说完,冲着大家伙儿一拱手,径自走了。

其他几人见状,也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纷纷找了个借口离开。

顾爷爷和顾奶奶相视一笑,岳锦眉拿起手包:“看来这顿饭是吃不成了。韩经理,我们有缘再见。”

说着,顾家三口也起身离席。

霎时间所有人走个不剩,只剩下韩嵩屿对着满桌菜久久不语。

“欺人太甚!”

一只茶杯“哐当”一声砸在地面上,刚刚挂断电话的金大梁脸色铁青地捂住胸口,咬牙切齿道:“顾家!又是顾家!他们顾家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

要不是顾家那个老太婆率先发难,其他人也未必会表现得这么不客气,连顿饭都不肯吃,当场就甩脸子走人。

这就是顾家在京州乃至国内古董收藏圈子里的影响力。不敢说是说一不二,却也绝对是一呼百应。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顾八刀还是这么风光得意!

金大梁心下暗恨。眼见仇人如此跋扈,他却只能躲躲藏藏,甚至还要仰仗仇人的鼻息才能在京州市站稳脚跟。这叫他怎能不恨?

金危榭静静站在一旁,等金大梁发泄一通,才淡定开口:“顾家的气焰是嚣张了点,不过他们的反应本就在我们的意料之中,爷爷大可不必动怒,我们慢慢来就是了。”

“……不错,慢慢来!”金大梁深吸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光芒,森然说道:“这么多年我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天了。”

“顾家,早晚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这一次,他要顾家全部死绝!

他要让顾八刀也尝一尝他吃过的苦,受过的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地死在自己的面前,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第 40 章

顾家三口从酒店出来, 又进了马路对面一家粤菜馆。身穿旗袍的女服务员引着一家三口上了二楼一间雅间。推开古色古香的隔扇门,迎面一扇花鸟屏风。绕过花鸟屏风就是一张十二人抬的大桌子。刚刚从酒店离开的其余几位掌眼和东家整整齐齐地坐在桌上喝茶聊天呢!

瞧见顾家三口终于来了,鉴瓷斋的季金川道:“总算来了, 我们先点了几道菜。咱们边吃边聊。”

顾家三口依次落座。

季金川想到刚刚那顿没吃上的饭,又开口问道:“也不知道这个尖端拍卖行究竟是什么来路。”

“管他什么来路?”另外一位鉴宝斋的黄老爷子笑眯眯道:“我倒是觉得鉴宝大会这个主意不错。你们要是不放心这个外来户,大可以甩开他,我们自己单干。”

这话一出,所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就连顾九阙都有些讶然。

黄老爷子似乎没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什么不妥,仍旧笑眯眯道:“都看我干嘛?谁也没规定这主意被他买断了不是。他要是不服气, 也可以自己举办鉴宝大会。反正我是不打算跟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合作。”

嘴上说着出钱出力, 卖吆喝担责任的事一件不干, 连鉴宝环节的古董文玩都要各家自己准备,他出的哪门子钱?卖的又是哪门子力?

“总不能他空口白话就出一张嘴,咱们这几把老骨头就要陪着他搭台子唱戏吧?”

众人若有所思。

顾九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轻啜不语。

这辈子的尖端拍卖行跟上辈子的高等拍卖行可不一样。

上辈子, 高等拍卖行在B国举办的那场拍卖会大获成功, 不但拍出了金额超过一个亿的天价拍品, 还成功说服B国老牌贵族, 同样也是国际上赫赫有名的古董收藏家霍华德男爵入股拍卖行。在那之后,更是不惜血本地买通媒体一路猛吹, 再加上周牧的自媒体公司也在暗中帮助高等拍卖行在网络上宣传造势。纸媒和互联网双管齐下, 竟在短短时间内就把一家成立不过几十年的拍卖行营造出了国际顶尖拍卖行的架势。

也正是因为高等拍卖行被金家精心塑造成了国际顶尖拍卖行,就算它初来乍到,也没有人敢小觑他。再加上当时的顾家接连遭遇火灾车祸各种意外, 顾爷爷本人也陷入周牧的掉包指控百口莫辩。博古斋曝出此等丑闻, 京州市古董收藏界不说群龙无首,也在无形中落了下风。

因此, 当金家以高等拍卖行的名义提出联合各家共同举办鉴宝大会时,其他几家哪怕是为了转移民众的注意力,也不得不欣然答应。然后又被高等拍卖行在举办鉴宝大会期间展现出来的雄厚底蕴彻底征服。

可是这辈子就不一样了,比起上辈子那个被营造成国际顶级拍卖行的高等拍卖行,现如今的尖端拍卖行只不过是一家没有名气的小拍卖行,还在不久之前完成了一次股权变更。新上任的拍卖行经理不仅年轻没名气,甚至连担当举办方的底气都没有。

就这还想顶着举办方的名义跟各家联合举办鉴宝大会?真当他们这些人是做慈善的?

另外一位老掌眼也缓缓开口:“我倒是觉得黄老担心的很有道理。做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信誉,如果真的要召开鉴宝大会,我也希望合作的人都是些知根知底的熟人,这样我们大家都能安心。可千万不要发生顾老哥在B国经历的那种事——”

很显然,老掌眼说的正是金家在拍卖会上将压轴拍品掉包那件事。虽然老掌眼并不知道尖端拍卖行跟高等拍卖行的关系,但他一想起来还是觉得心有余悸:“这个尖端拍卖行,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上来就要合作,还说让我们这些老家伙组成一个评委会,提供藏品,审核选手。听起来倒是权利重大,可要是稍有不慎,这黑锅也是要我们这几把老骨头来背!”

老掌眼一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顾九阙也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倒是没有想到这位老前辈竟然如此有先见之明——

要知道上辈子,白悦笙依靠玉璇玑的异能在鉴宝大会上大放异彩的时候,以方知淼为首的参赛选手就曾质疑过白悦笙是靠作弊才能侥幸通过那么多关。这一番话本来是直指白悦笙本人,却在金家的运作下悄然把矛头指向了选手和评委会之间。

无端被泼脏水的季金川等人当然不会承认这种荒谬的指控,方知淼等人也不肯低头,在举办方的暗中挑拨下,双方的关系越来越紧张,要不是紧要关头,白悦笙凭借玉璇玑的异能展现出了不讲道理的天赋,消除了评委会的作弊嫌疑,只怕这件事情还有的闹。

最注重的信誉差点被舆论所伤,可想而知季金川等人当时有多愤怒。而在主办方的暗中挑拨下,最后挑起这场风波的方知淼等人下场更是凄惨。唯一受惠的只有金危榭和白悦笙,一个被金家运作成了最年轻的掌眼和修复大师,另外一个自然也成了横空出世的鉴宝天才。

看来这辈子,金家人如果还想联合各家举办鉴宝大会的话,恐怕是没有这个故技重施的机会了。

顾九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茶气氤氲中沉思不语。

早在韩嵩屿说出具体策划方案的时候,顾九阙就知道接下来的发展恐怕要比他预想的更加顺利。

金家一门心思想要遮掩他们跟高等拍卖行的关系,甚至不惜将鉴宝大会的大半权利让渡出去,只想换个举办方的名头。却没想过商业合作本来就是复杂的。从来只听说过强强联合,哪怕是跨界合作,也得是优势互补。

可是跟底蕴深厚的京州市古董收藏界的诸位同仁相比,初来乍到的尖端拍卖行又能有多少优势呢?

拼底蕴肯定是拼不过,拼历史恐怕也拼不过,就算是想要拼资本,别说是此刻元气大伤的金家,就算是在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金家倾囊而出,恐怕也未必能比得过其他几家。

既然如此,京州市古董收藏界的同仁又为何要跟金家合作?

顾九阙本来以为,这一回合的难点要落在争夺合作的主导权上。却没想到合作还没开始谈,金家就给自己制造了这么一个麻烦——

于是眼下的困难立刻就变成了其他几家跃跃欲试地想要甩掉金家单干!如果这事情真让他们办成了,顾家可就没办法再利用这次鉴宝大会消耗金家的那点儿家底了!

当然了,出现这种意外,最着急的肯定不是顾家人,而是听到了风声,正急得团团乱转的金家人。

“这群王八蛋!”金大梁捂着胸口,脸色十分难看:“居然想要过河拆桥!真是一群不要脸的老狐狸。他们怎么就不想想,举办鉴宝大会这个主意可是我们提出来的!”

现在倒好,他们将主意照盘全收,却要甩开尖端拍卖行单干。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他们也干得出来!

“一定是顾八刀的主意。”金大梁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知道,不把顾八刀扳倒,他一定会是咱们金家重回京州的心腹大患。果然,鉴宝大会这事儿刚开个头,他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当绊脚石了。先是在聚会上打压尖端拍卖行,又要串联各家单干。你说他处处跟咱们作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金危榭默然不语。他也没有想到京州市古董收藏界的这帮老狐狸居然这么难缠。他们金家都已经放低姿态,主动登门求合作了。还愿意出钱出力,就只想求个举办方的名声,这些人竟然也不肯答应。

果然他们说京州市古董收藏圈子排外的话是真的。

但事情越困难,他们越要办成!想到这里,金危榭缓缓开口:“古董收藏领域,本来就更加看重底蕴和出身跟脚。我们之前的想法固然谨慎,可会不会谨慎太过,反而让他们忽视了尖端拍卖行的实力?”

一家想要联合本地最有影响力的掌眼和古董商举办鉴宝大会的拍卖行,却连大赛要用的古董文玩都凑不出来,也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掌眼和资历,这也难怪其他人会不信任,甚至连谈都不谈,就直接生出了甩开尖端拍卖行单干的想法?

——他们大概是觉得今时今日的尖端拍卖行还不配跟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分蛋糕吧?

金大梁闻言,微微撩起眼皮,看向金危榭。

金危榭眉头微蹙,沉吟许久,开口说道:“老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既然他们不相信尖端拍卖行有这个实力,那就想办法让他们相信就是了。”

金大梁冷哼一声,缓缓平息了怒气:“你说得对。本来就是我们初来乍到要拜码头。如今拜帖送完了,也该亮亮拳脚了。”

第二天早上,顾九阙起床洗漱后习惯性的翻看报纸。就发现京州市内发行量最高的几家早报的头版头条竟然惊人的一致——都用几个硕大的黑字写着《尖端拍卖行举办鉴宝大会,特等奖奖金一亿元!》

下一秒,只听院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文物局派来的修复师们吵吵嚷嚷地跑进院子里,手上还纷纷拿着卷成纸筒的早报,冲着顾九阙兴高采烈地说道:“大神!大神!你看到今天的报纸了吗?又有一个土大款要举办鉴宝大会了,这次的特等奖奖金竟然是一个亿!”

“大神,我们一起去报名吧!我相信特等奖一定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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