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军师接招贤令

《拐个军师接招贤令》

第 59 章 【双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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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未见卫鞅,不想再次相见秦昭竟又硬吃一通“君卿和”的炫耀。

——秦国国君和他的客卿大人的配合,真是越来越默契了。

在栎阳任职时,秦昭与卫鞅便多有争执。但只要老顽固们一张嘴,她也是能把“暂放矛盾、一致对敌”活学活用的。

想想她离开朝堂混迹军中也有些时日,独留卫鞅一人与残存的老狐狸们斡旋,离了她这个靶子吸引火力,能主动配合卫鞅的也就剩国君一人了。

这对君卿的默契是在朝堂里实打实练出来的,两人的说话配合已融入寻常的一举一动,逐渐趋于炉火纯青的状态。

不知是跟谁学的坏习惯,这些个人总以调侃打趣她为乐。秦昭虽不至于对此生气,但成为穿插进要事相商中开场氛围的话题人物,她还是敬谢不敏的。

“昭昭还不开口,难不成今日之事,鞅当真听不得?”

“……”

秦昭闭口不答,安静看卫鞅表演。

嬴渠梁扫了卫鞅一眼,机智的客卿心领神会,立马起身作别。

“鞅悔矣,当日应尽心维护与秦公乘的情谊——”

“你可打住,我们俩没啥情谊可谈。咱俩的船早在我离宫时不就翻了么?”

“为国君能早些听到好消息,鞅还是识趣早些告退吧——”

“请先留步,卫客卿呐,秦国第一届人口普查完成了吗?下一年的计划方案写了吗?迁都的规划做完了吗?”

对付别人的戏耍,聪明的人不会被人牵着鼻子强迫入局,要学会看准时机,把他们拖进自己的节奏里。

恰如此时,不可胆怯退缩,输人不输阵,要以磅礴的气势压倒对方。当秦昭微笑着祭出一键三问时,愣神的人就变成卫鞅了。

“秦公乘如此心系秦国,身在军中依旧不忘考较经手过的诸多事宜……渠梁之动容,难以言表。卫客卿,还不速速为公乘答疑?”

国君起身亲自给客卿递梯子,秦昭哪能继续揪着卫鞅不放呢?

嬴渠梁也是个颇具魔性的君上。这话单独摘出来听,只觉虚伪假情;一旦配上他的神情语调,情真意切得似字字出自肺腑。

“昭昭毋挂:人口普查数据整理完毕,郡县乡亭里什伍户,皆整编归档;来年宏图,鞅只粗略做了职务内的规划,其余篇章,还需各位商讨拿捏;至于这迁都之国事,选址及统筹细则已上报国君,应许你之事,鞅亦未曾忘记。”

“如何?秦公乘,对鞅的所作所为可还满意?”

卫鞅顺杆而下,嬴渠梁又一次与他完美配合。

“回君上,昭满不满意是次要的,您才是评定一切的舵手,让您满意才是最终的目标。”

“多日不见,昭昭说话竟圆滑了许多,全然不像是离了朝堂的人……此番先行揭过,你神神秘秘邀渠梁速来军营相商要事,藏到现在,也该好好准备为渠梁献上‘惊喜’了。”

仅国君心有期待,嬴虔和卫鞅也好奇不已。

不知什么天大的事,能让秦昭开口把嬴渠梁从栎阳请过来,想必又是能让秦国上下震动的大好事。

唯有孙膑瞧了眼别开脸尴尬闪躲的桑冉,像是觉察到了些东西。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在秦昭身上,见她未有紧张为难,不自觉柔和下来,等她慢慢揭开帷幕。

难得见秦昭如此兴师动众,相信最终的展现一定值得。

孙膑眼前不禁闪过以前的自己融会贯通一册兵书后,就去找鬼谷先生杀上两盘推演的情形。虽然过程精彩、结果辛酸,但那时的他和现在的她眼神是一样的。

“君上莫急,等待是一种美德,诚信守约也是一种美德——兵家还讲‘天时地利人和’呢……我要呈现的东西啊,既要等待,还需要守信,二者缺一不可,一旦缺少一环,那就失了呈上的期待。”

秦昭松弛地站在各方视线的中心,觉察到孙膑目光的瞬间,她连最后的顾虑都没有了。关系变更后,她总能在细枝末节里汲取到更多、更有力的支持与力量。

现在就算这出戏主角失约,秦昭也不在怕的。能信任人是好事情,但她也不会不做应急处理。有第二套方案在手,就算意外突发,她也不会扫了国君远道而来的兴致。

报——将军,营、营外有生人接近,现已被拦下,但——?_[(”

“但什么但?都被人摸到家门口了,军营的巡防警戒难不成是纸糊的?今日的值守是谁?还用人教?降服审讯格杀,需要虔给他长长记性吗?”

听见通报,嬴虔拍案怒起,离当场拔剑只差一步。

营中在座虽稳如泰山,但气氛霎时间变得凝重。

“报将军,来人拿着秦先生的通行腰牌,但因面生形迹可疑,对盘问检查抗拒不尊,却言入营寻秦先生有要事……我等怕延误大事,只能先拦下对峙通报,请将军定夺。”

“阿昭,你整出来的?怎地未曾向我通报?”

秦昭听罢一拍脑袋,得知墨家入秦光顾着高兴激动,忘了现下是在军中。

即使请来国君,时至今日招贤令依旧有效,但早已不是当时天下有识之士可以随意面君的场合了。

“淑女,找到了。淑女,找到了。”

黑色的八哥从帐外飞进来,绕着秦昭转了两圈,而后停在她肩上装乖巧。

原本剑拔弩张的凝重,被这八哥一叫唤,尴尬无声。列位再次用视线命中秦昭,却都默契而诡异地沉默了。

“难不成这就是公乘给我准备的‘惊喜’?”嬴渠梁最先恢复,接过话匣子便开□□跃气氛,“只是这‘惊喜’比起起曾经的,渠梁深觉不值呀。”

“昭昭,商贾以次充好,私自调换所售,依照《秦律》理应——”

“卫鞅,我货还没摆出来,买卖还谈都没谈,你这光速打假出警是不是过分了?退一万步讲,我顶多算欺君,国君罚我就行,快把你的《秦律》撤下去!”

“身为国君,臣下不怕欺

君犯上,倒是对《秦律》战战兢兢……鞅卿,不知在秦国境内,你的名号是否已能止小儿夜啼了?”

还得嬴渠梁出面,三言两句引得众人发笑。

这位大秦帝国的奠基人,对臣下一旦交付信任,便绝不生疑。不论面临多不合常理的局面,他总能如此,从不担忧是否身处困境——他永远相信,被他交予信任的人不会背叛他、伤害他。

秦昭移步到到士兵跟前,我且问你,来人是否高高大大,面上带笑,甚至带着一只箱子或是别的什么东西置物?13_[(”

士兵连连点头,“对,秦先生,我们想检查他那只大木箱,但他根本不让,还打人手,实在是太嚣张。”

看到士兵手背上的红痕,桑冉似被什么呛住,连咳好几声。

秦昭一阵无言,连忙对无辜的年轻人行礼致歉,而后掏出随身的伤药膏要给他涂上。士兵被她的动作吓得差点跳起,憋着气涨红脸,双手摆成两只风车。

她叹了口气,不容拒绝地把小小的贝壳药膏塞到人手里。而后转身面像国君。

“将军,是秦昭办事不周,扰乱军营秩序不说,还害士兵受牵连,昭愿领罚。”

“君上,让你见笑,昭羞愧万分。不过,我等的人,终于如约而至了。”

秦昭拱手抬头,不躲不闪。

嬴渠梁和嬴虔相视一息,终而化作了两声轻笑。

“快去请人入账吧——阿昭啊,这次渠梁若还不满意,可真要治你欺君呢。”

……

“秦昭!”

能把自个名字叫得咬牙切齿不说,还包裹着一层惠风和煦的假象……秦昭只在桑冉那体会过。

来者入账的步履声踏踏实实,一步步靠近。秦昭背后一阵恶寒,恍惚间竟还能苦中作乐,感慨这俩真不愧是同门师兄,被她坑后隐而不发的生气表现一模一样。

木箱置地后发出巨响,秦昭听得出这是腹[黄享]在宣泄内心的怨恼。

箱中金戈的碰撞声未曾有过掩饰。对军中相关早已刻入骨血的人来说,除非耳朵失聪,不可能听不出来这利器之声。

孙膑眼中立现锋锐。而嬴虔更是侧身一步,上前半身掩护嬴渠梁,右手更是焊死在剑柄上。

“腹[黄享]诚心相荐,当时秦昭言之凿凿,今日赴约所遇种种,也算是先生给的考量吗?”

“武备图要,腹[黄享]先生任选八样,秦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双手奉上,请大师兄原谅。”

桑冉在那日归营时曾跟秦昭说过,他这位师兄最喜武备制造,大到神兵利器、攻城器械,小到陷阱铺设、暗器短匕,都在他的嗜好范围内。

请人赴约又待人不周,秦昭该受来客的恼怒。希望对方看在这声“大师兄”和投其所好的致歉礼上,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这种刺激的开胃菜,端给咱吃吃也就罢了,下次可别送到师尊跟前。那师兄就谢谢昭昭的图纸啦,要随问随解哦。”

腹[黄享]双

眼弯成两道月牙,伸出手接回他的八哥。他有些意味未尽,刚要弹弹秦昭额头,就被一颗飞来的小石子打散了意图。

是桑冉。

“狗爪不要想就剁了吧。还有我说大师兄,师父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你发疯不看场合,你的位置会不会不保呢?”

“小师弟也会为我担忧了?师兄甚是感动,想信师尊见我们同门友爱,定会万分慰藉。”

“你起开,国君在这呢!”

腹[黄享]愣了愣,而后灿烂的狐面微笑重新浮现。他端正姿态,郑重地向正位的嬴渠梁拱手。

“秦国国君安。鄙人腹[黄享],在山间野里散漫惯了,恰逢又见同门旧友,欣喜难遏,还望君上大量,莫怪鄙人失礼。”

“先生莫要自鄙。渠梁听先生言,与桑司工以同门师兄弟相称,莫非先生……”

腹[黄享]笑而不语,无声剩有声。

嬴渠梁喜从心生。他不着痕迹地拍拍兄长的肩,示意他无碍放松。而后躯体微向前倾,眼中兴味更甚。

“先生贵为墨家门徒,此番来我军营重地,不止探亲访友这般简单吧?”

“贵不敢当,只是有些技艺傍身的手艺人罢了。腹[黄享]入秦地,自然有更复杂的事要做。”

这拖泥带水的对话,秦昭是一刻也听不下去了。

不论在战国还是在未来,她怎么都不习惯这种客套的官腔拉扯。她决定快刀斩乱麻,坚决不给他们打太极的垃圾时间。

——说好的大秦高效工作运转呢,有这时间浪费,还不如早早把秦墨收编了,名正言顺地拉过来干活。

“君上,在腹[黄享]先生说明来意之前,我想你可以先来看看这个。”

秦昭一把掀开木箱,迎光的利刃差点晃了她的眼睛。

新制造的戈与矛泛着森森寒光,叩击后有清越的金属声回应。它们在光下有着战场冷兵器独有的美,一旦和木柄组装起来,便是收割敌人性命的利器。

戈与矛堆叠重组便制成戟,与矛形制相似用途不同的是铍,规格不一的零件如星如海,旁边那一摞是夺命的箭头,里面最漂亮的,当属那把八面的青铜剑。

一堆散乱细小的零件在秦昭手中组装,不一会便合成弓弩的弩机。她给了桑冉一个眼神,对方立马从身后拖出一架损失部分机栝零件的废弩。

秦昭挑挑拣拣,不一会就将损坏的零件拆除换新。重新蹶弩上弦,她对着营外一发空射,震弦声昭示着这把报废的弓弩又重新有了杀伤力。

——耗时不过十息。

在那之后,秦昭像他们展示了只要需要组装的兵械,她都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零部件的替换,或将完好的兵刃拆解打散,重新组成形不变、骨肉全换的新兵器。

嬴渠梁和嬴虔震惊,他们大致猜到了这场会面的意义。随父在征战中成长的嬴氏兄弟们绝不会忽略,秦昭简单动作里对军械制造、甚至是战争产生的变革。

看看那些清一色想同

制式的箭头——以后打扫战场,只要是他们秦国的箭支,回收后配上备好的箭杆,除非箭头损毁,否则短时间内又能转换成新的战力。

思极此处,两位打了大半辈子穷仗的秦国汉子已然双目放光,难掩心中激动。

“昭,此策可否如愿实行?”

“昭昭,秦国缺物资,亦缺人。”

只能说孙膑和卫鞅不愧是心思周全之人,能见物之益,亦能思其弊。又或者他们身为外国人,对秦的苦楚短时间无法感同身受,便不会被“物喜”蒙蔽双眼。

嬴渠梁和嬴虔脸上的喜悦一僵。秦昭这法子好是好,秦国好不容易挣了些家底,铜铁尚可买卖,但精通锻造制法的手艺匠人绝非一两日就可凑足。

“莫非——”

“原来——”

兵家与法家思维再次同步。

他们先是扫了眼桑冉,见他昂首挺胸地清着嗓子,立即震惊地望向站在营帐内笑若狐面的新人物。

队友太过聪慧,并非是件绝顶的好事,至少会少掉些许私人的乐趣。

秦昭酝酿已久的成就感顷刻间灰飞烟灭。她无奈地拍拍腹[黄享],将他推进舞台的中央,自己下场踱步到孙膑身侧。

“腹[黄享],受墨家巨子之命,向秦国国君传愿:相里氏一墨,愿归秦效秦。”

现在,主角就位,观众就细,剧目已可开台——

彩。

……

秦昭安静地待在孙膑身边,与他一同欣赏着那边的热闹。

嬴渠梁一旦被满足求贤若渴的夙愿,真真就是为没有丝毫架子的君主。他直接把腹[黄享]叫上前去,甚至拉上桑冉,连同卫鞅和嬴虔,一同商讨墨家归秦的详细事宜。

期间,秦昭也收腹[黄享]被这种热情包围到困惑的信号,但她没有动作,只叫他安心享受。

这种看客般欣赏火热的心态,突然间还怪有意思的。

“昭,究竟是何时多了位‘故友’的?”

听见身旁的人说话,秦昭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指尖已被心悦之人握在手里。

她呆呆地看着孙膑帮她清理指尖的浮灰,而后收在掌中,置放在轮椅的扶手上。

末了,孙膑还扯扯宽大的衣袖,把交叠的手藏了起来。

欲盖弥彰。

“啊、啊?”

被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秦昭根本听不清孙膑的问话,只能口齿不清地吐出几个拟声词来。

君上还在场呢,同僚在谈事呢,先生怎么就做起小动作来了?

此刻秦昭心中不亚于经历了一场八级地震。

虽说秦国朝堂热闹得就跟菜市场一样,军中议事时,几位将军要员往那一摆,各种荤话打成一团,丝毫不亚于朝堂上文武骂战。但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超过了?

耳朵烧了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腹又被恋人摩挲了下,当即一整个激灵。

“昭是没听清我的问题,需要膑

再为你复述一遍么?”

“听清了,不用了?,先、先生!”

秦昭不是笨蛋,会出现这种状况,大概不亚于闺蜜在外面见到漂亮小猫随手摸了摸,回家之后就被自家猫主子围着打转、不停喵喵叫一样。

救命,她没有亵渎的意思,这里只是类比,绝没有把孙膑当猫的意思。

空余的那只手盖住脸,秦昭在掌后将控制不住的神情倾泻出来。

太犯规了,她从来没想过,孙膑还会有这样的时候。

——不对,他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时候?

他是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有情有义的、活生生的人,做常人想做、能做事,又有那里不可以?

或许场合不对,或许于礼不合……秦昭心里有些欢喜,不是因为被特殊对待了而欢喜,但她就希望,先生这样可爱的时刻,可以再多一些。

秦昭松开几根手指,从指缝里看他。孙膑果然察觉,他也微昂着头,不语静默,却眼角含笑。

现在她的耳朵是一整个全被烧着了。

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

她放下遮掩的手,对着他有些满足地笑笑。这下攻守易势,换他不自然地清咳一声,别过头去。

被衣袖掩盖的故事随着主人的心意,要将所有推翻重写。孙膑掌心发烫,松开她欲要收回,却被秦昭紧紧抓牢。

他回头唇齿微启,似语未言,静默中又将所有话写在眼睛里。

“先生,别逃。这样就很好。”

女儿家是水,能包容万象,亦能激流勇进,冲破一切障碍。

他笑笑,干脆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松弛下来,袖中的手指又重新连上。

微妙的光影。

站在一起的人,像两只躺在屋檐上晒太阳的猫,慵懒又餍足。

“昭,谢谢你。”

“嗯?说什么呢?”

“膑说,谢谢你,昭,谢与你有关的所有。”

她不太可能在战国时代里,听见那句未来稀松平常的“我爱你”。

但他此刻只在说谢谢你,却似乎把所有的爱都融了进去。

“哥啊,哥——”

营帐又闯进一位不速之客,大声的呼喊令热火朝天的声谈当即哑火。

秦昭和孙膑即刻站直坐正,唯有那只叠在腿上的袖袍记得未被发觉的所有微光。

“阿姝?”

“大哥、二哥,刚收到的谍报——巴蜀乱了。”

秦昭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听见什么了:巴什么蜀?乱什么乱?平定巴蜀不是嬴驷上位要干的活吗?

呼吸陡然一滞。

她这只蝴蝶翅膀,扇的动静是否太大了点……

厉害了,嬴渠梁——秦国该不会刚起步,就要伐戎并蜀双线作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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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先让秦昭理一理:秦国的目光是啥时候转向巴蜀的,她怎么什么前兆都没看到过

她只在很早以前的绘地图事件里提过一嘴,只是指了个战略方向,没说这事是现在就要写进日程本的活计来着。

秦昭抓破了头都想不明白,这事的契机在哪。

她扫了眼孙膑,发现他并不意外;再一看,卫鞅竟然在颔首细思——更别提嬴渠梁和嬴虔那事成定局的欣喜了,这简直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唯独她什么信息都没有。

或许还有墨家的两位跟秦昭一样都在状况外,但腹[黄享]才搭上秦国这辆马车,桑冉更是对政局完全不感兴趣……

嬴姝气喘吁吁,正跟嬴虔讨水喝。

嬴虔随手摸出个水囊,嬴姝扭开昂头一通豪饮,擦嘴直呼痛快。

此等利落豪爽的做派,倒是让腹[黄享]为之侧目。

新入伙的小伙伴在这一幕没有姓名,只能得嬴姝一个白眼,一句“看什么看,没见过秦女喝水啊”,退后笑而不语。

“阿姝,你这般风风火火,看来让你接受谍报,也改不掉你的性子……详细说说吧,二哥和诸位都想听听来龙去脉。”

嬴渠梁接过水囊,数落自家妹子两句后又迫不及待地等听正事。

嬴姝努努嘴,不与兄长过多交流感情,似乎是在报复他的数落,又或许是估计到有生人在场,她一张口就是正事,言简意赅得令人七窍生烟。

“秦谍,入蜀,离间,内乱——时机已至。”

不愧是做谍报工作的,这职业病真是生动形象。

光听这一句话,不详细展开细细说说,老甘龙来听或许都云里雾里。

秦昭倒是有了些眉目,就看孙膑和卫鞅的样子,保不齐这起源就是这俩人私下和嬴渠梁、嬴虔拉了小窗。

秦昭能肯定的是,伐戎绝对是孙膑的主笔,乱蜀估摸着是卫鞅的提案,但他们相互渗透参与对方计划,甚至国君和将军就是这样被拉下水的。

掌握人性的弱点,予以攻坚,再以点辐射挑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经不起多次考验的,等到神经断裂的那天,一次言谈不顺的导火索,便将巴蜀之乱的火烧起来。

但现今的秦国,真的抗得住伐戎并蜀,双线作战的压力吗?秦昭不觉得轻松,提早历史的进程,不一定就是好事。

——但也不应该定时坏事。

战争是秦国平民获爵晋升的最优途径,虽然卫鞅早早就把度卡得刚好,但奋勇杀敌是真能改变秦人的命运。

秦法推行下去,立信立威皆有,但要让法治真正深入人心,秦人由衷维护法治,那必须要把看得见的利益通过法律的方式兑现到他们手里。

秦国现今粮食收成正稳定增长,各方建设也在完善中。就像上位者梦想的那样,秦国虽冉底子不厚,依旧在蓄势中,拿现有的家底去拼一个更璀璨的未来,似乎不是件亏本的事。

找准时机在外族侵犯时伐戎,六国没有理由在此时进犯秦国。有些手段暗地里能用,但摆到明面上来,又会被各方唾弃。

古蜀

国身处闭塞的四川盆地,真正出兵平乱▌_[(,就凭现在秦国马上升级的军工科技,换算下来反而要不了多少兵力。麻烦的反而是地理环境,山林里瘴气毒虫,或许会成为最大的阻力……

“最近一张谍报,古蜀国不久后就会跟秦国求救了。二哥,要是咱们能谈好,平乱后属地归顺,阿昭说的‘大粮仓’可就真搬到咱家里了。”

“嗨,渠梁,你要怎么做?大哥听你的,指哪打哪。”

“大哥,渠梁不是不信任你,而是边境去年就没让百戎讨到好,今年碰上草原有疫,牛羊近半而亡……咱们又是好收成的光景,入秋之后,他们只怕来势汹汹。”

嬴虔听懂了,嬴渠梁的意思很简单:大将军只有一个,但两战撞上了,两边顾谁失彼都叫人扼腕。

将军案再次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痛击。好事多磨,怕就怕磨久了,事就变坏了。

“二哥这么为难,要不巴蜀这头咱先放一放,专心对付戎狄,维护边境安宁为先?”

“阿姝这话不妥。若此次弃蜀国救助不顾,白费你二哥和卫鞅谋划不说,以后绝无和平并蜀的可能。要吃这块肉,就只能硬打下来。”

“哎呀,这咋就要入秋了呢——都等这么久了,蜀国就不知道再晚上一年半载地乱国么!”

嬴姝的兴奋劲早泄了,此时正跺着脚,拿平地撒气。

他们的纠结秦昭看不懂,怎地少了嬴虔,秦国就打不了仗了?主帅的人才,这帐子里不多得是?

——不是吧,都这个节骨眼了,嬴渠梁还喜欢玩这一套呢?

“君上,膑请战灭戎。”

孙膑坐在轮椅上,颇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风度。

或者说,军师这一职位,自他开始,在历史的书册间闪耀。

“孙、孙先生,此话当真?”

“君上若信孙膑,膑便让‘戎’字,从秦国的地图上消失。”

孙膑的话徐若春风拂柳,是细叶随风摇曳,平静的恰如谈及一桩平常的小事。

但话音一落,料峭春寒乍起,霎时间冰封雪降,数万人的生死一言蔽之。

秦昭第一次在孙膑身上嗅到冰雪的味道,凛冽的寒气似刀子剃肉腕骨。

她深知慈不掌兵,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血腥又残酷,战国就是由人命堆叠而成的血书。

——等到大一统就好了。

那时候同袍的刀剑再也不必对准彼此,大家一起携手共建华夏,枪口一致对外……

秦昭不是害怕孙膑,她不会粗暴地把他划进好坏里,更不会因为他手染鲜血就疏离。

敢背负他人性命前行的人,心脏要又多强大、心性要又多坚韧呢?

“好一个让‘戎’从秦国地图上消失!渠梁,和孙先生共事多时,将我秦国儿郎交予先生之手,大哥放心。”

“孙先生,你要多少兵马?渠梁优先拨给你。”

孙膑笑笑,摇摇头,婉拒了国君给他增兵的提议。

“君上,我只要三人一军。”

秦昭统筹,桑冉军械,卫鞅守城——此为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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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用麾下所有受训的骑兵——独类成一军。

……

只能说腹[黄享]带着墨家入秦,给秦国双线作战添了底气。

国君自孙膑领兵后,当场拍板组建全新的军械制造局,腹[黄享]立马就任制造局统领,将秦昭提出的“精工细作”“流水作业”“物勒工名”“生产责任”贯彻到底。

国君和卫鞅是踏着夕阳走的,捎带上了秦墨腹[黄享]。

卫鞅临行前与孙膑的相谈只有寥寥数语,法家和兵家却在抬眼间达成不为人知的共识。秦昭只看到了他们一拍即散的对掌,未曾听见他们间的约定。

热闹了一天的军营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轨道上。

嬴姝回女军继续跟进巴蜀的情报,嬴虔腰围即将到来的平乱作战清兵点将,桑冉这边军器监里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最终偌大的军营,似乎就只剩下了秦昭和孙膑两个。

等秦昭把孙膑推送回营帐,外面的天色已擦黑。

孙膑有些奢侈地点了根蜡烛。他手捧着烛火,人在暖光中,身在暗色里,割裂又统一。

秦昭嗅到些许孤独的味道,默声走到他身后。这下她和他是一样的了——一半沐浴着光亮,一半藏在黑暗里。

他的蜡烛是她送的。

是她用乌白村作为答谢的那车乌桕籽皮上的蜡炼出来的简陋蜡烛,和后面那批熟能生巧后的精品完全不能比。

她当时开玩笑要把丑的这一摞赠他,不想他不仅收下了,还珍藏到现在。

“昭为何一路沉默不语?是受膑今日言论的影响吗?”

“哪有的事。先生多虑了。”

秦昭摇摇头,孙膑抓起她的右手放在肩上。

他稍微举高了些蜡烛,而后将自己的右手叠在她手背上。

此时没有宽大的衣袖做掩饰,一切的一切,都明明白白曝露在烛光里。

不容争辩。

“昭,我在,不要怕血色,不要怕我。”

“战争无可避免,膑不弑杀好战,只是用这一途径去争取最终的和平……”

孙膑乎有些忐忑,缜密的思维掉了链子,想说的话支离破碎,词不达意。

秦昭俯下身子,下颌搁在他的头顶,在背后拥住他。

“先生,我知道。我在这。我不怕。”

“我爱你。”

他的手死死将她的手腕拽住,绝不放松一丝一毫。

“那为何……不与我说话呢,昭?”

“因为我在想你说的那句话。只要君上交付信任,你可以把戎从地图上抹去。”

“昭是不太相信膑能做到?”

他放开她的手腕,改成紧扣她的手指。

如果视线又温度的话,她的手背可能都被他灼穿。

秦昭闷笑着摇头,连说好几声不

是。

孙膑松松紧紧交握的手指,耐心十足地刨根究底问她究竟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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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少年……”她像是陷入了色彩纷呈的回忆里。

“谁?”一个字的问句被他说的干巴巴的,却又似有千般滋味。

“一个封狼居胥的少年,一个被封为冠军侯少年,一个致死都是少年的少年。”

不知为何,秦昭那时脑海中突然就冒出霍去病的名字来。一样的将骑兵用到出神入化,直接杀入王廷的少年。

那样才绝惊艳的将星,如若孙膑未曾遭祸受难,战国历史里关于他的记载是否也是这般耀眼的意气风发呢?

“封狼居胥,勇冠三军,封侯拜将……这样的少年,确实值得昭纪念。”

“膑无法成为这样的少年,更不会死在少年里。”

“不需要昭缅怀,不需要纪念,不需要穿过时间才能见——”

“昭,我在这里,我的荣耀为你倾身,我的人你触手可及。”

太犯规了。

秦昭心跳如雷。

今天的先生太过反常,简直像换了个人——他叫人难以招架,却又心动不已。

行吧。

为了让先生顺利打下百戎,完成他重修地图的壮举……她那份写了一半的计划书,是该抓紧完成了。

“先生何时和卫鞅如此默契了,守城呢,可以详细展开说说嘛。”

“膑与鞅推演过几局,此人亦善兵,谨慎稳健,虽魄力不足,守城绰绰有余。昭,是在转移话题?”

“哈,先生,看破不说破,是维持情感的良方。”

“好,膑下次记得了。”

她借了他的蜡烛,伏案奋笔疾书,连夜将写了一半的计划书填得满满当当。

他握了卷兵书,将时间三分。一分夜读,二分磨墨伴她至天明。

秦昭打着哈欠再次踏进了营中主帐。

当她把怀里的竹简全数丢到嬴虔案上后,就退到一旁坐下打盹儿。

孙膑默默地看着她闭目养神,垂首钓鱼。

他只在她的头终于要磕到案上时,伸手给她垫了垫。

主位上,嬴姝偷拿走一卷竹简,顶着长兄不赞同的眼神,俏皮地看了起来。

先是招国君,今天招的又是嬴姝和嬴虔。在秦国公主眼里,秦昭是个根本没有地位顾忌的人,谁管事就叫谁——嬴姝偶尔会有种错觉,秦国仿佛在秦昭的指挥下运转着。

不多时,主座上传来惊呼声。

孙膑望着枕着他手掌睡熟的秦昭,眼神越发柔和。他有幸成为她卷卷文字的第一位读者,更知晓他们为何惊叹。

昨日已足够精彩,秦昭来军中的请愿书上的条条款款,她早已超额完成。

但她是座挖不空的宝藏,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她会带给人如何的惊喜。

孙膑把骑兵踏进战场的序幕掀开了。

秦昭这卷上书,将医

疗兵又变成一组左右战争倾向的变量。

战场急救、医署救治、伤后护理,从理论到实践;

从种植药材开始,到炮制,再到开方成剂。无论是外伤还是内伤,甚至针对不同的伤情,有药丸、药粉、药膏、药油和煎服剂等诸多不同配方;

有教给普通士兵的基础医疗救护,更有针对战争的军医培养,还有能上战场和死神抢人的医疗兵训练法。

墨家给秦军带来更加强大的、收割敌人生命的武器;

秦昭给秦军带来的是和死神赛跑、战后回家的希望。

“酒精……种粮……奢侈……”

她躺在他的手上,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他永远记得问她写这些卷轴用意时她说的话,“想让更多的人回家”。

他们相见时,秦昭就在拯救孙膑了。现在,她用她的知识和能力,正在拯救千千万万个人。

秦昭给出的,永远是在这个时代里,最为宝贵的东西。

“孙先生,这都是——”

“好好用吧,不要浪费了昭的心血。”

嬴姝克制着自己沸腾的心。

女军受体力制约,上战场很难比上正规军,但她知道,军中许许多多的秦女,报国的决心不亚于男子。医疗兵出现得好,受制于女身的同袍们,终于也有让自己骄傲的门路了。

她可以看到,军功爵往女子身上倾斜的可能。仅这一条,秦昭就配被所有的秦女敬拜。

嬴姝向着睡着的秦昭深深行了个礼,抱起部分竹简快步往女军营地赶。

在支援巴蜀的日子到来前,她一定要练出一支能随军翻山越岭、解毒治伤的优秀医疗兵来!

待嬴姝走远,嬴虔起身走到孙膑跟前,随意扯了张案,坐下低声说话。

嬴虔粗中有细,见秦昭是真累了,说话只能收着声。又怕隔远了孙膑听不见,便选择来就山。

“先生昨日请战,想必已有详尽安排。虔有些猜测,也就不向先生求证了。虔无揭人伤疤之心,唯有一问,确实想听听先生解惑。”

“将军但说无妨。”

“先生腿脚不便,深入戎地之战,众骑在在外,又该如何传令指挥呢?”

孙膑抬眼,以二字作答。

“军旗。”

嬴虔明悟,向他拱手。

“此番凶险……军师,务必保护好她。”

……

月朗星稀。

夜深人静。

一只鸽子趁着夜色,从秦军大营不远处的林中起飞。

它的方向是——

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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