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满十四岁了，他决定自己给自己过个生日。

父母离开了这么多年，他经常会忘记自己的生日，但是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妈妈都会给他寄来新衣服，新鞋子，他收到的时候，经常是生日已经过了，今天正好是星期天，他打算进城，给自己挑选生日礼物。江州城太远，他要去的是附近的县城。

一丹、钟山和左罗都跟他一起去，他们把这次陪同当作一次游玩，厂里没有到县城的汽车，要从厂里走出来，到几公里外的公路上才能搭乘县际客车。冬瓜知道客车到达的时间是九点左右，所以他们一早就出了门，才走出厂区，看到河坝镇方向开来一辆满载砂石的大货车，正在费力地上坡。

“运气不错啊，爬上去搭我们一段路，就不用咱们费力走了。”左罗嚷起来。

“废什么话，上！”冬瓜已经率先跑了上去，趁着货车开得慢，抓住车尾挡板，翻身就上了车顶。

其他人也都二话不说，纷纷跑上前跟住货车，一个个地身手矫健，三两下全都上了车顶，旁边小卖部里的老板看呆了，这几个少年什么来路，飞檐走壁跟电影里的轻功似的。货车载着他们一直来到县际公路边，又是趁上坡的时候，少年们抓着挡板双脚着地跟着货车跑了一段，然后猛力向前一推挡板，身体就慢慢在公路上站住了。

公路的旁边是一条小河，就是一丹小时候跟魏老九捕虾的那条河，此时河边有几个钓鱼人正在悠闲作钓，时间还早，一丹就来到河边看人家垂钓，其他人都在路边的茶铺里坐着等车。

“冬瓜，到县城里你想买些什么？”钟山问道。

“足球，球鞋，球衣。”

“你们田径队不训练了？你是田径队的主力队员，学校还指望你多拿奖呢，看你和一丹现在经常都在踢球，老师不说你？”左罗问道。

“说个屁，小爷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谁管的着，田径队的训练太枯燥了，十分没劲，反正铅球和标枪的奖杯我给学校拿回来就是了，明年上了初三，田径队的训练就要暂停了，等上了高中小爷没兴趣再去田径队训练了。”

“对了，你爸妈有两年都没回来了，最近情况怎么样？”

“他们今年会回来，信上说现在情况还不错，在什么深圳又开了公司，家里欠的钱也都能还上了，家里的难关算是过去了，总算少了一块心病，我爸欠魏老九的钱都欠了好多年了，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老九不会计较的。”左罗很了解魏老九的性格。

“你不懂。”

远远地看见客车开过来了，左罗高声喊一丹，一丹已经看见，从河边上了公路，跟其他人一起上了车，冬瓜大方地花四块钱买了四个人的车票。

车上人多，他们都没有座位，只能拉着扶手站着。客车在颠簸的路面上前进，好多座位上的人都睡着了，有两个人的动作引起了一丹的注意。

乘客们大都盯着窗外，只有这两人眼神一直在车厢里游荡，不时鬼鬼祟祟地交头接耳。现在已经入夏，天气炎热，人们都穿着贴身的单衣，他们很快确定了下手的目标，那是一个正在熟睡的中年胖子，穿着干净的衬衣，嘴角流涎。

他们靠近胖子的座位边，其中一人伸手扶住前排座椅，手臂上搭着的一件外套巧妙地隔离开了其他人的视线，另外一人悄悄拿出了一支长长的镊子，很快就从胖子的裤兜里夹出一摞现金。

“啪”，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胖子的肩膀，旁边的两个小偷也被吓了一跳，胖子从睡梦中惊醒，看到一个小胖子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一丹一瞧，原来冬瓜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两个扒手。

“干什么？”中年胖子被人无故打扰，有些起床气，面带怒色盯着冬瓜。

“睡觉睡这么沉，被人扔到路边卖了都不知道。”冬瓜仍然笑嘻嘻地。

胖子也不傻，听出了冬瓜的弦外之音，马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裤包，马上变了脸色，站起来扫了一圈周围的人。

“哪个杀千刀的摸了老子的钱，乖乖给我拿出来，不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声音很大，睡着的人都醒了，大家都明白了车上有扒手，两个小偷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冬瓜，冬瓜见胖子也不能确定是谁动的手脚，对着胖子朝两个小贼努了努嘴。

胖子伸手揪住一个扒手的衣领，却被一把推开，两个扒手一起往车门边退了两步，一边分别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识相的别动，不然剁了你。”

全车鸦雀无声，胖子被推回座位上，见对方亮出了尖刀，刚才的劲头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乖乖地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车门两旁的人纷纷后退，生怕出什么事误伤到自己。

“停车，开门！”小贼向自己命令道。

突然，一个小贼脖颈后被人重重一个掌刀，闷哼一声就跪倒在地，“谁？”另一个同伙见同伴被袭击，大喊一声，转头看到钟山正在轻揉自己的手掌，没想到尖刀在手，还有人敢出头，竟然跟小胖子一样，也是一副戏虐的表情，无名火起，便准备跟钟山鱼死网破，正要出手，持刀的右手突然被人从身后反剪，一下失去了力道，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尖刀就被人夺了过去，那个可恶的小胖子照着自己又是一脚，势大力沉，在车门上重重地撞了一下然后就跟同伴跪倒在一起。

左罗上前将地上的一把刀也捡了起来，一起递给了一丹。冬瓜从一个毛贼身上搜出那叠钞票，交还给胖子，又和钟山一起将两人按倒在地，反剪了双手。

“怎么办？直接送派出所去？”冬瓜向司机问道。

司机没有答话，将车靠边停稳，打开了车门，从驾驶座起身来到车门处，将冬瓜和钟山拉开，将地下的两个毛贼拖下车，摆在路边。重新回到驾驶座之后，关上了车门，重新发动了汽车，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什么意思，就这么把他们放了？”被盗的胖子不满地质问道。

“你就坐一回我的车无所谓，我们天天在这条线上跑车的可没这个胆子，这帮人的报复太可怕了，今天把他们送进派出所，明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冷冷地说道，好像对这样的事情已经司通见惯了，而且一般都会息事宁人，尽量不给自己惹祸上身。

“还有你们几个，一看就知道是兵工厂里的子弟，今后小心着点，他们很记仇的。”

客车继续向前前进，胖子又恢复了勇武的状态，一路上骂骂咧咧，还在声称跟那两个毛贼没完，对冬瓜他们也没有一句感谢的话。

一丹他们都没有说话，他们明白现实就是这样，司机保护好自己的利益也无可厚非，他们也不在意胖子的态度，倒是车上其他的乘客都对这几个少年生起了敬畏之心。

客车缓缓驶进了县城的车站，司机一路跟随一丹他们走出了车站，确认没有危险以后才放心离开。事情过了，他们也没太往心里去，开始兴趣盎然地在县城里逛街，他们很少来县城，对陌生的事物总是充满好奇。

在百货大楼里，冬瓜买好了想买的东西，左罗也给自己选了一支口琴，然后在街上草草地吃了午饭，一丹建议到码头上去看一看，听说县城里有到河兴镇船，如果能坐船到河兴，观看沿途水岸风景，然后再从河兴镇走回去也不错，大家都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他们平时很少乘船呢。

船是老式的乌篷船，原来应该是用摇橹划水的，稍微改造了一下，在船尾加了个小马达，又在船舱里加了些座位，就成了简易的客船，四人都不愿意待在船舱里，纷纷傲立船头，看行云流水，岸边景物缓缓后退，船老大在船尾掌舵，不停地提醒他们注意安全，他们也不在意，继续在船头指点江山。

河兴镇是他们喜欢来的地方，他们喜欢这里的青石板街道和江边拂过的清风，原来都是看着江面上的船只来往，今天他们成了从船头跳下的归人，到达河兴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他们就没有过多地停留，沿着部队围墙外的小路向厂里进发。

在山路上跋涉了一个多小时，天色渐黑，道路都有些看不清了，转过了一个山头之后，终于有一大片灯光在眼前铺开，那就是他们的生活区，他们还没有在这么远的地方看过厂里的夜景，此时竟然被迷住了，没想到厂里的夜色如此多情，让他们心里充满温馨。

“左罗，我看到你和一丹家的灯光了。”冬瓜远远地遥望。

“没想到这么看我们厂里的夜景竟然这么壮观。”左罗也感叹道。

“那是我们永远的故乡。”一丹有感而发。

“别哔哔了，赶快走，沙猴子还等着我去炒菜呢，你们不饿呀？”钟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