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江湖故旧人，可怜青郎也迟暮。恍如昨日身前事，奈何落花随水流。
陈年旧事一股脑儿浮现出来，余老爷子和胖老者心中五味杂陈，本来老友重逢已经激动过一次，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此时正是闲情逸致，大发雅兴的时候，突然又冒出浩阳这么个家伙带来了丁四小姐的消息，这他妈是要考验老人家的心脏承受能力么？！
“欣儿，快给浩公子看张座。”余老爷子向小美女吩咐道。
名叫欣儿的小丫头倒也乖巧，站起身端了一张圆凳走过来，余老爷子和胖老者纷纷起身将自己的凳子往两边挪，将桌子正后方的位置腾出来。
浩阳主动接过欣儿手中的圆凳，放在地上坐了下来，欣儿小丫头又主动给浩阳布置了茶碗，沏上了盖碗茶。
余老爷子显然还很激动，说话显得有些急迫，“浩公子，家母可还安好？”
“托福，母亲大人一切安好。”
“丁四小姐这些年一直杳无音讯，现在人在哪里？”
“家母一直在江州城，从未离开，只是成年后自作主张，改换了名字。”
“难怪我们遍寻不着，原来是改了名字，当年兵荒马乱，后来又身不由己，失去你母亲讯息的时候她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娃子。稳定下来以后，仁子堂的兄弟伙们又开始寻找这些遗老遗少的信息，绝大部分人都有了下落，就是没有关于你妈妈的消息。”
“仁子堂的前辈们现在可都还安好？”浩阳问道。
“哎，大部分都驾鹤西游咯，年龄不饶人，当年像我这样的都算是年轻精干，好多老家伙哪里板得过岁月，有的出了意外，还有一些就像旁边这位老爷子一样，逃到了台湾，好多也客死他乡了，我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板凳（老人家）平时联系也少了，最多在年节时间问候一下，只有小辈之间联系稍微多些。”余老爷子感叹岁月。
“这位前辈是......？”浩阳此时方才谨慎地打听胖老者的身份。
“袍哥人家，不得拉稀摆带，孙成龙，原来是临时政府警备司令部的上校团长，一直追随舵把子做事，就是你的外公丁老爷。”老孙胖子自报家门。
“久仰大名，家母曾经提起您老人家也是丁家座上的常客。”浩阳故作持重。
“没错没错，我是经常到你家府上去蹭伙食的，你外公的为人没得话说，所有兄弟伙都敬重他，还记得四小姐那时候还小，我经常揪她的脸斑儿（脸蛋），她就来揪我的耳朵，哈哈……”孙胖子回忆起旧事非常开心。
“孙胖子你莫扯远了，浩公子既然现身来找我们，肯定是有事需要我们出力，我们还是先听一听公子有啥子吩咐。”余老爷子言归正传。
浩阳收了笑容，正了颜色，“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打听几个人的下落，不知道两位老先生这里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讲来听听。”
“当年在我外公家里，有一位师爷姓刘，不知道二位是否认识？”
“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咋个不认识嘛，当年就是他差点害了你妈妈四小姐的性命，还好张副官带人及时赶拢，这才把四小姐救下来。”孙胖子抢着说道。
“我也曾听说过这个事情，能不能给我讲讲当时的详细情况？”浩阳请求道。
余老爷子清了清喉咙，“这个事情当年闹得很大，很多人都晓得，舵把子待人很好，平时也比较信任这个刘师爷，有一回四小姐找到舵把子，闹着要跟刘师爷回乡下老家看油菜花，舵把子同意了，跟刘师爷约好第三天回转来，还派了两个军士跟到一路，哪想第三天不见人回来，那还了得！四小姐可是舵把子的心头肉，家里唯一一个丫头，缺一丁点都不得行，马上就派了张副官带队伍出去找......”
“后来的事情我比你清楚，我来讲，张副官跟我的关系可非同一般。”孙胖子抢过了话头，“张副官带兄弟们赶到刘师爷老家，他家里人说刘师爷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张副官江湖上人脉广，顺到沿路的堂口打听，追出去一百多里地，终于在一个土匪窝里面把刘师爷撸到（抓住）了，匪首和刘师爷被张副官就地正法，四小姐这才逃离了虎口，想想都后怕，那时候那些土匪胆子大得很，堂口都管不到，杀人是不眨眼的哦。”
“这个刘师爷为啥子要把我母亲带到土匪窝里面去？是绑票么？”浩阳这是明知故问，他想知道两位老人家对此时的底细知道多少。
“好像还不是那么简单，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有说是绑票的，也有说是拐卖人口的路上被绑了票，更扯的还有说法是去挖宝的......“
“你晓得个铲铲。”话头又被孙老头抢了过来，“张副官亲口给我摆过这个事情，他们找到刘师爷的时候，刘师爷他们和土匪一起在一座奇形怪状的山底下掏山洞，当时并没有看到四小姐，张副官他们就埋伏下来，一直到晚上才突袭了土匪窝，这才找到四小姐的。后来两个当兵的交代，他们到的第一天就中了土匪的埋伏了，后来刘师爷好像又跟土匪达成了协议，白天在山上的时候，刘师爷就指挥他们挖洞，反正让他们怎么挖他们就怎么挖，也不知道在挖啥子东西，反正最后是啥子都没挖到，说不定还真的是在寻宝哟，但是我就不明白，刘师爷出去寻宝为啥子要骗四小姐一路？”
“张副官的下落知道么？”浩阳追问道。
“咋个不晓得！早就过世了，哎，可惜了，当年跟我一起去的台湾，待人耿直又有真本事，虽然不是江州人，但是我一直拿他当兄弟对待，年纪轻轻就得了癌症西天取经去了。”
“一路的那两个军士，他们后来怎么样了，现在有没有他们的消息？”
“他们倒没有受什么惩罚，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他们所在的部队后来应该是起义了，再后来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浩公子想要打听他们的消息？”余老爷子问道，他感觉浩阳在梳理母亲遭遇的经过，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方便么？”浩阳也没有客气。
“查这两个人我倒是可以试试，解放后到现在，我在政协工作了几十年，还是有些社会关系的，但是可能需要些时间，要先找些他们部队的人出来打听清楚他们两个的准确姓名。”
“那就有劳两位老爷子了，我把电话号码留下来，有消息麻烦通知我一声，我就先告辞，不打扰你们听戏了。”浩阳作势欲走。
“好你个后生，硬是鼻孔朝天目中无人了，臊了我的堂子，人都没认全话也没说两句就想走，你以为你走得脱么！老老实实给我留下来把晚饭吃了再说，我们还有好多话没问呢。”余老爷子看似生气，实则是在命令，不容置疑。
浩阳只好笑着赔了罪，心想自己确实唐突了，三位妇人明显是他们的家眷，虽然一言不发，却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照面都没打一个就要离开，确实说不过去。
两位老夫人是余老爷子和孙胖子的发妻，叫欣儿的小美女是余老爷子的孙女，跟丁四小姐的情况一样，余家三代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被视为掌上明珠，走到哪儿都带着。他们所在的这个茶楼竟然也有余老爷子的股份，所以在这里也算是半个主人。
浩阳跟她们一一见过，恭敬地问安，只有欣儿小丫头跟他开起了玩笑，笑声魅人，浩阳也跟她多说几句。欣儿到门口让服务员安排晚餐，浩阳端起盖碗茶，陪老人家们聊起了家常。浩阳家里的情况被追问了足足半个小时，浩阳觉得只要方便说的，统统都告诉了他们，却没有告诉他们母亲的住址，借口母亲不喜被打扰，余老爷子和孙胖子则坚持一定要见见四小姐，浩阳只能说回去转达给母亲，可以的话找个餐厅聚聚，说起四小姐，余老爷子有说不完的话。
“你妈妈可不是一般人啊，我到现在还经常怀疑她是仙女下凡。”
“噢！老爷子何出此言？”浩阳心想您第六感还挺准。
“我总觉得她小小年纪其实懂得好多事情，她不经意说出的一些话经常让人豁然开朗，要说她是大智若愚也不为过。我还记得解放前夕，我们都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四小姐就在我们面前唱儿歌，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后来我们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我们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怕什么清算，所以都安心地留下来了，后来政府果然没有亏待我们，还给安排了职位。”
孙胖子笑眯眯地看着余老爷子，“四小姐也给我说过呢，我临行前专门跟她道别，她给我说，养好身体，终能团聚。”
浩阳一头黑线，亲妈够调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