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里，灯火千盏，与天空里的星斗交相辉映，小小的生活区显得繁荣而静谧。三辆摩托车驶离厂区的时候，嚣叫的发动机像是在宣泄他们的愤怒，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哪家的背时娃娃，开这么快，声音还那么大，一点礼貌都没得！”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洋盘得很，他才不管你高兴不高兴。”
“迟早绊死，像那个张耀辉一样......”
左罗带来的朋友们愤愤地离开了，并没有破坏冬瓜他们的心情和气氛，在喧闹的火锅店里，主角们继续着他们刚刚开始不久的饭局。
“对不起，这些人跟咱们不是一路人，我该想到这个结局，不该带他们来的。”左罗抱歉道。
“城里的人都这样么？”冬瓜问道。
“大部分都这样。”刘淼接过话头，“特别是有钱人，总觉得高人一等，普通人没什么好炫耀的，也会因为城里人的身份而嫌弃外来的人，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不会少。”
“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像浩阳这样的就不一样。”左罗补充道。
“也对，哪儿都有这样的人，咱们厂里还有好多人看不起附近农村里的人呢。”冬瓜想想也释然了，“但是你真能做到拿他们当朋友？反正我是跟他们半天也呆不下去。”
“凡事都太认真就没法过了，你现在还在学校里无所谓，以后到社会上就明白了，我跟他们只是有一个共同的兴趣爱好，所以才走到一起，平时最多也是喝喝酒、聊聊天，不可能深交，真有什么事的时候，这些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说他们了，咱们喝酒......”
左罗确实如他说的一样，在江州城里并没有拿谁当交心的朋友，可能是学会了商人的精明和市侩，也可能是对周围的环境渐渐有些麻木，只把八面玲珑的圆滑留在外表，内心则包裹起来，不轻易示人，只有回到厂里的时候，在最熟悉的草木之间，他才感觉到自己又放下了所有的防备，让封闭的灵魂得到喘息的极会。
可是现在就算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上学时那样简单的快乐了。一丹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黑色石头也下落不明，钟山仍然杳无音讯，他的身影在其他人眼中淡化的时候，却萦绕在冬瓜和左罗的心中却挥之不去，感到他是打破目前僵局唯一的希望。
抛却远方的烦恼，享受眼下的快乐，左罗和冬瓜继续喝酒，刘淼自己去洗了一些下午带回来的李子，装了一小盘慢慢品尝，小店背靠公路的一侧窗外是一片田野，草拢里昆虫呢喃，还夹杂着一群早蛙在鼓着腮帮子鸣叫。刘淼突然觉得冬瓜就有些像是一只鼓噪的青蛙，因为周围声音嘈杂，冬瓜说话前都先憋得脸红脖子粗，随后才将说话的内容爆喷出来，刘淼担心他脖子里突然鼓起两只气泡，想到这里不禁笑出声来。
周围的食客大多是厂里的工人，像他们这样还是学生年纪的非常少见，不过冬瓜和左罗的名声在厂里实在太响亮了，大多数人都认识他们，所以都见多不怪，甚至还有些相熟的人过来跟他们碰杯啤酒，这些人多数是当年通过杀猴子和浩阳认识的，也是钟山大排档里的常客。
他们旁边的一桌刚走没多久，门口又进来几个人，都穿着厂里的工作服，一看就是才下班的工人你，相约到这里来打打牙祭。他们吆五喝六地挨着左罗他们这一桌坐了下来，其中一个贼眉鼠眼的人一直盯着冬瓜看。
待他们安顿好，菜品下锅，啤酒也抬了过来，一直注视冬瓜的这个人启开一瓶啤酒，拿着酒杯径直走到冬瓜面前。冬瓜收住了狂野的笑声，疑惑地瞪着眼睛打量着他。
“请问小兄弟是不是大号周向东？”
“是我没错，你哪位？啥子事？”
“幸会幸会，我是大集体的工人，在一车间上班，外号土狗，专门过来敬兄弟一杯酒，感谢你给我堂弟出头。”
“你堂弟？叫什么名字？”
“雍福高，在你们学校读书。”
“没得啥子印象也！”冬瓜抠着脑袋，努力地回想这个名字，半天还是想不起来。
“上个星期，他在学校里被高中的学生欺负，他说后来是你帮他出的头，还把那两个高中学生各自打了一耳光。”
“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个人是你堂弟嗦，太老实了，任人欺负不敢还手，还好遇到我，你放心，那两个铁脑壳以后不敢再动你堂弟了。”
“是啊是啊，他就是太老实了。”土狗说着竟挨着冬瓜坐了下来，“我们是农村来的，我堂弟在学校里也因为这个原因被人看不起，原来经常无缘无故受人欺负，现在好了，自从你帮他出了一次头，再没有人找他麻烦了，周向东兄弟，我敬你一杯。”
“小事情。”
冬瓜原本就没有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于是爽快地跟土狗喝了一杯酒，心想这个家伙可以回到自己那桌去了，可是土狗并没有离桌，放下酒杯后，再次斟满了酒，跟他们聊起天来。
“其实我对你们早有耳闻，都是厂里的风云人物，周向东兄弟家里早就财大气粗，这位应该是左罗吧？现在的生意据说也是做得风生水起，英雄出少年啊，让我们这些没有出息，只能在厂里上班的人好羡慕哟，如果我有本事，也能像你们一样展翅高飞就好了。”
“客气客气，混口饭吃。”左罗见扯到自己头上，只好应付一下。
“我记到你们几个从小耍得好的有四个人，还有一个成绩特别好叫钟山的，现在怎么没有跟你们在一起了？”
冬瓜和左罗同时一激灵，连一丹都悄悄抬头看了看土狗，好久没有人来打听钟山的消息了，此时土狗贸贸然问出来，立刻让他们警觉起来，表面上却故作镇定。
“钟山？他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冬瓜故作惊讶。
“你是说火灾的事？那么大的事，他爷爷都被烧死了，厂里没有人不知道。”
“那之后他就离开厂里了撒，高中都没有上了。”
“那么好的成绩，不上高中太可惜了！那他到哪儿去了呢？”
冬瓜不知该如何回答，暗自瞟了一眼左罗，左罗脑子反应快，顺势接过了话头。
“你不要问他，他也不晓得。钟山不想让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谁都没有说......除了我！”
“噢？左罗小兄弟知道钟山的下落？敢问他在哪里？”
“都给你说了钟山不想让你知道他的下落，你还紧到问，到底几个意思，你找他做什么？”左罗生气地瞪着土狗大声地质问。
“哦，不要误会。”土狗发现了自己有点冒失，赶紧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钟山也是我们农村出来的，他家里现在只剩他一个人，现在也找不到了，村子里关于他家的房子和土地还有好多遗留问题需要他出面处理，所以都在想办法打听他的下落......”
土狗的表演并不高明，他太心急了，以至于过早地暴露了自己，如果他先说出准备好的借口，再不经意地打听下钟山的下落，也许还不会引起左罗和冬瓜的警惕，但是土狗表现得寻问钟山下落的目的性太强了，完全违背了正常聊天的思维逻辑，让左罗一眼就发现了狐狸尾巴。
其实在张耀辉摔死以后，土狗便不再关注之前跟他之间发生的事情，他并不知道张耀辉寻找麻衣神算的目的，渐渐也就将这件事淡忘了，直到张胜武再次找上他，这次的任务是寻找钟山的下落，张胜武跟张耀辉一样，同样向他承诺了巨大的利益，土狗再次心动了，反正对自己也没有风险，所以决定试一试。
“这个我就没法帮你了，作为最好的朋友，我要遵守跟钟山的承诺，绝不会把他的行踪透露给外人，再说村里那些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钟山自己都不在意，你也就别再帮忙打听了。”左罗一边说着，一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自己好像又将一枚带饵的鱼钩丢进了水里。
继续闲聊了一会儿，土狗回到了自己的那一桌，左罗和冬瓜面面相觑，他们有很多事情需要交流，可是此时刘淼在侧，又不方便多说。
“你晚上不回城里去了吧？”
“不行，必须回去，她十二点前必须到家。”左罗指着刘淼说道。
“那就少喝点酒，早点散了吧，骑摩托车注意安全。”
左罗载着刘淼从生活区出来以后，才加大马力提高了速度，温柔的晚风再次吹起了她的秀发。
“今天被你赶走那三个朋友，以后都不打算再接触了？”
“他们什么德性你还不知道？过不了几天，他们又会主动来找我的。”
“我跟你一样，看不惯他们颐指气使的做派，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优越感，还是你好，真实！”
“被你表扬真不容易，现在知道我还不错吧，要不要试试做我女朋友？”
“你以为我怕？试试就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