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唐做入殓师

《我在大唐做入殓师》

你摸我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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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宅。

康氏母子已为灼娘子大殓,遗体纳棺,留盖未盖,与世间,与亲人做最后的告别。

崔芄上前拈香,问了出殡日子,言说要备路祭,康氏泪眼婆娑,悲不能抑,连声道谢,在崔芄关切过案情进展,遗憾小殓那日时间有限,未能找到更多痕迹证据帮忙时,康氏直接命儿子叫管家过来,言家中所有地方,没崔先生去不得的。

“……小女之事,先生襄助良多,我与犬子不知如何报答才好,今便厚了脸皮,求先生再为襄助,先生大才,心善悲悯,此番若再能有助,乃是小女运道,若不能,也请先生莫要自责,也……是小女的命。”

康氏眼瞳无法聚焦,可见哭了几日,眼疾越发严重,话说的哽咽又小心,想求崔芄帮忙,又担心给崔芄带来负担,卑微极了。

崔芄知其哀痛,安慰几句,道会尽力,便随管家离开了。

武垣收敛浑身气势,无言随行,直到四周无人,才走回崔芄身边:“崔郎好生能干啊。”

“客气,”崔芄微笑,“十三郎也很乖。”

乖?

多少年没人用这个字……不,从来没人夸过他乖。

“你胆子真的很大——”

“姜宅不小,敢不敢比不一比?”

“跟我比?”武垣看着站在庑廊,衣角随风摆荡,裹出更为细瘦腰肢的崔芄,“你确定?”

今次查找范围很大,是整个姜宅,所有灼娘子的痕迹,所有用物,屠长蛮从好兄弟那里截来了周家送还的灼娘子遗物,刚好搜出来对比——

需要脑子,更需要体力。

崔芄:“若十三郎连我都赢不了——”

武垣:“便让你见识见识!”

目送人背影远去,崔芄缓缓呼出一口气,终于走了。

灼娘子身上的秘密很多,他有想看清的部分,菊花……一手莳花本领,是从哪里习得的?西湖柳月娇贵,不得其法,可是种不出来的。

原以为重点在姜家,结果这个灼娘子,并非姜家人,那她来自何处,姓甚名谁,真正经历过什么,喜欢什么,习惯什么……

十三郎太过敏锐,若一直在身侧,他担心会漏出点什么……或许十三郎并不是受不得激将法,只是故意配合,但没关系,自己能有所得就好。

他敛气凝神,开始集中心力,探索寻找。

武垣飞出老远后,才回头看了一眼,神色不明。

故意调开他,是想探查什么?某人秘密有点多啊。

的确得给出些空间,不让别人有收获,自己怎么能知道这些收获是什么,动机是什么?

他懒洋洋掸了掸袖子,眼梢微眯,身形如大猫般,矫健起落。

二人迅速行动,路线方法很不一样。

武垣仗着体力好,武力强,大开大合,搜索范围极大,从最偏僻的犄角旮旯,到别人不能至的屋檐房顶,但凡他感觉可疑之处,都会看一看,辨一辨,而他本身并不缺乏敏锐度,很快有了收获。

崔芄则是目的性非常强,知道自己不可能找完整个姜宅,便由点及线,从灼娘子最擅长的莳花弄草本领,追溯她在做这些事时的习惯,喜好,大概会用到什么东西,倾注了多少感情……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时,总归是不一样的。

很快,厅堂里堆的东西越来越多,分为两小堆,泾渭分明。

一个半时辰后,崔芄的探索之路到了尽头,思考良久,手伸向一尊小巧精致的琉璃盏——

摸到了武垣的手。

武垣先一步摸到了琉璃盏,感受到覆在手上的温度,如遇莹润的触感,似笑非笑:“我倒是没瞧出来,崔郎对我这般中意。”

崔芄:……

“这般情不自禁,想来为我魂牵梦萦,心驰神往,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武垣笑容愉悦,“崔郎倒是早说啊,我这人大度,一点点小愿望,也不是不能满足你。”

崔芄静静看着他:“这般耍赖不认输,并不会显得你特别高大。”

武垣抛了抛琉璃盏,轻松接住:“你要不要看看外面那两堆东西?我输?”

崔芄当然看到了,武垣找的比他多很多:“我只是一个入殓师。”

双方行业不同,位置不同,他少很正常。

武垣笑了:“所以现在是谁在耍赖?不管怎么样,不管我比你多多少,你都没输,是我输了?”

崔芄淡淡看他:“我可没这么说。”

“所以还是我自己承认输了?”武垣把玩着手中琉璃盏,莹莹有光,炫目通透,有点像眼前人,“崔郎有点傲啊,怕输?”

想想之前在大街上遇到,游离于人群外,不与人同堂,不与人同坐,习惯了顾及到别人忌讳,自己不往人群里凑,连喜欢的饮子都因为周边人太多,不会上前的崔郎,武垣差点都觉得前后不是一个人了。

崔芄已经走出房间,去到外厅:“时间不早了,干活吧。”

武垣啧了一声,跟了出去。

既然不必再比输赢,或者说,本也没打算真的比输赢,地上的两堆东西也没必要泾渭分明了,两人蹲下来,开始重新分,把这些东西打乱,重新分成两堆——

区分的规则当然是,不一样的性格习惯,差别迥异的特点。

两人分东西的动作迅速又安静,几乎没什么不一样的意见,稍微没那么肯定时,对个眼神,一两句话,就能迅速辖定归属,没有判断不出来的东西。

很快,东西被重新分成了两堆,一堆是原本的灼娘子,一堆是现在的灼娘子。

现在再看,就很明显了。

“真正的灼娘子从小胆子大,不仅喜欢蜻蜓,还喜欢各种虫子元素的东西,五毒头花饰品她是一个不少啊,”武垣抱着胳膊,“喜欢比较酷的东西,喜欢颜色鲜艳漂亮的红色。”

崔芄颌首:“如今的灼娘子,比起昆虫,更喜欢柔软可爱的东西,比如毛茸茸的猫咪,兔子,憨态可掬的泥塑娃娃,比起热烈绚烂的大红,她更喜欢浅淡的粉色,碧色系。”

武垣:“真正的灼娘子喜欢样式挺阔,看上去利落,方便干活的衣服款式,比起裙子,似乎更中意男装样式。”

崔芄:“如今的灼娘子虽也勤快爱干活,明显更喜欢柔软的裙子,哪怕需要用披帛把袖子绑牢。”

武垣:“真正的灼娘子喜欢一切新鲜的玩意儿,比如琉璃盏,比如自己会动的木头马车玩具。”

崔芄:“如今的灼娘子喜欢传统的东西,比如玉,金——老山檀手串。”

武垣:“真正的灼娘子擅瓷器。”

崔芄:“如今的灼娘子擅植莳。”

武垣:“真正的灼娘子毕竟是女孩子,也有女孩子的喜好,比如——水果茶。”

崔芄:“如今的灼娘子时常会煮饮水果茶,但她真正喜爱的却是清茶——她在扮演真正的灼娘子。”

她会假装喜欢蜻蜓,大约别的昆虫实在接受不了,就反复重复这个点,不是发饰要有,就是衣服帕子上要绣;明明不喜欢大红,还是会每季做一两件,时不时穿几次;偶尔受不住了,水果茶里都要煮几根清茶叶,丰富一下味道……她将本身喜好小心藏起来,生怕别人会发现。

“要假装,前提是了解——”武垣眯眼,“两个灼娘子必然认识。”

“但认识并不深,可能只见过一两次。”

崔芄目光滑过地上的东西:“你看这些东西,像不像了解一个人的过程?”

最明显的蜻蜓元素,‘灼娘子’自归家就有了,红裙子,却是几个月后才有,水果茶一开始就有,类似男装的款式几个月后出现,之后渐渐的,特殊一点的,酷一点的摆件,才慢慢增多。

就像是从某一个节点开始,慢慢认识真正的灼娘子,了解她,假扮她,学习她,成为她。

武垣:“十年前灼娘子离开路州,再无回音,该是出了意外,而这个‘灼娘子’,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她。”

崔芄:“观姜家‘灼娘子’表现,认真生活,孝顺母亲,抚养幼弟,并不像有愧疚,或者赎罪——原本灼娘子的意外,应该与她无关。”

武垣:“但她借用灼娘子身份,为自己少了麻烦,会觉得对姜家有所亏欠,会感恩,会弥补。”

“或许两位姑娘当年聊过些什么,”崔芄沉吟,“真正的灼娘子曾告知提点过什么,不然‘灼娘子’不会一来就能假扮成功。”

再或许,对于姜家,灼娘子有一定托付,而假的‘灼娘子’迫切需要一个身份躲避什么,双方达成了共识。

真正的灼娘子十年前就遭遇了意外,那现在死的这个是谁?当年灼娘子的尸身又在何处?因何而死?

庭外丧乐高起,似是新来了吊唁的宾客,康氏母子悲戚哭声难以压抑,弥漫在庭院。

崔芄垂眼:“小殓那日,姜年曾提起姐姐的偷哭,姐姐让他用母亲和她的性命发誓,不准告诉别人,而姐姐自己,也用娘亲和弟弟的性命发了誓,说真的没什么,姜年才没有重视,以为是姐姐和母亲惯于的相处模式习惯。”

她敢用母亲和弟弟的性命发誓,是因为她早就没有了,誓言无用,姜年却当了真。

很明显,当时就是有事,她遇到了来自十年前的危险。

武垣:“危险来找她,她不想连累姜家,哪怕害怕,也想自己解决掉。”

崔芄:“姜年因年龄所限,知道的太少,康氏却未必。”

她的悲痛,在于清楚的知道,两个女儿都没了,却没有办法和任何一个人说,她必定怜惜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因这十来年的患难扶持,对成为他女儿的姑娘有复杂的情感。

她为这两个姑娘难过。

武垣:“该要和她好好聊聊。”

她可能会为自己的无能懦弱感到无力,为自己的自私逃避感觉到卑劣,但不会不想抓到害她两个女儿的凶手。

崔芄看着武垣,目光明亮安静:“我愿前往。”

武垣顿了下,笑了:“崔郎,你为何迫官府查这个案子?”

崔芄讶异对方这个时候问这个,他当然是想借官府之力,但不会承认:“十三郎说笑了,我哪来的本事指挥官府做事?”

“我看你不光本事大,胆子也很大。”

武垣看着阳光落在崔郎发间,瞳孔干净透明,像剔透的琉璃盏:“不过没关系,此事便允了你,你去问,我等——”

“崔郎,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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