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仵作

《绝世仵作》

第102章 圣意难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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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压沉闷的雷声孜孜不倦,咆哮的狂风将车帘吹得呼呼作响,起伏的帷幔下有雨水倒灌进来。

沈舒窈赶紧将车壁帷幔上的带子与车帘流苏系上,雷霆般的暴雨伴随狂风肆虐,却将刚刚系好的流苏吹断了。

呼啸的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滴,飞溅到沈舒窈的脸上,顷刻,便将她的衣襟打湿了。

她连忙去拽车帘,想要将它们重新系上,正在拐弯的马车,突然猛地一顿,紧接着“嘭”地一声撞击,车子骤然停了。

幸好,她在关键时刻抓住锦垫棱角直接坐回去了,不然,怕是要从车窗摔出去。随后听见车夫敲了敲车壁,担忧地问:“王爷,您没事吧?”

萧玄奕“嗯”了一声,隔着车厢,缓缓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车夫赶紧跳下车,在漆黑的夜雨中查看。

由于京城实行严格的宵禁制度,眼下又下起了暴雨,以往灯火通明的街市显得尤为冷清,城中百姓早早就熄灯睡觉。

他摸索了好一阵,才借着闪电的光线看清,然后,满身湿透,狼狈不堪地跑过来。

“王爷,车辕陷入一块坍塌的沟渠里了,您和沈姑娘坐稳了,奴才驱赶马匹将车辕拉出来。”

萧玄奕凝视着,想尽一切办法阻止雨水倒灌的沈舒窈,轻轻嗯了一声。

车夫胡乱地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然后跳上马车,从车儿板子下面的暗格里拿出油毡布。

然后,手脚麻利地扯开巨大的油毡布,冒着瓢泼大雨费力地将整个车厢罩住,最后,又去搬了几块碎石,垫在陷入沟渠的车辕后面。

当一切准备妥当,车马便扬起马鞭,奋力地抽打在马匹上,迫使它们将沟渠里的车辕拉出来。

鞭子的抽打声,伴随车夫的吆喝声,淹没在哗哗的雨声中,如此反复多次,车辕还是在沟渠里一动不动,无计可施的车夫急得满头大汗,最后也不得不放弃此法。

他气喘吁吁地隔着车壁呼喊,“王爷,车辕陷得太深了,恐一时半会儿无法弄出来,要不委屈您在此稍等片刻,奴才现在回府另套一辆马车来接您?”

这场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萧玄奕听着外面的雨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缓缓将后背靠在车壁上,慢悠悠地开口:“去吧。”

得到萧玄奕的同意后,车夫转身就跑,很快就消失在寂寥的黑夜中。

沈舒窈挑起车帘一角望外看,整个街衢巷陌,亦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根据建筑轮廓依稀判断出,此刻,他们所处的位置在乐康坊。

按车夫的奔跑的脚程估算,慢则两刻钟,快则一刻钟便可到达王府,而他们此时能做的唯有静静等候。

暴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耳畔偶尔传来肆虐的狂风,呼啸而过的狂风吹得车厢微微颠簸。

马蹄在布满雨水的地上来回摩擦,频繁发出粗重的嘶鸣喘息声。

渐渐地,雷声停了,雨声也小了,在细雨沙沙声中,沈舒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问道:“绿娥和陈婶,她们还在客栈吗?”

萧玄奕微一摇头,看着琉璃灯盏光照下她微微颤动的睫毛,若无其事地说:“此案虽因她们而起,但她们亦是受害者,早在我们进宫前,我便遣人让她们离开了。”

她望着车壁帷幔徐徐出了神,过了许久,才叹息道:“希望她能忘却一切苦痛,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他看着她灵透如玉的面容,过了许久,才缓缓问:“你真的,要嫁给顾燊?”

“不然呢?”

他默然地凝视她许久,不言亦不语,平静如水的眸光,轻轻从她身上扫视而过,转而投向流光溢彩的琉璃灯火。

她侧过头,看着在明亮灯盏之后,隐约蒙了一层朦胧薄纱中的他,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淡笑。

“过去,我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命运只能由自己掌控,纵然偶有波折,但却从未改过初心。

而今,我才幡然醒悟,在这个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已,并非我所求便能达成所愿,终归是无力抗衡下之惘然。”

她潋滟的眸光中,似有一汪秋水在徐徐流逝,那个曾经心高气傲的女子,屈服命运之下的无奈与悲鸣。

不过,这样带着明显情绪的起伏,亦不过短短一瞬间而已,少顷,她徐徐将视线移开,静静地聆听着外面沙沙的雨声。

“造成如今的局面,我亦有责任。”萧玄奕凝视着眼前即将离他而去的女子,想着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

他的依旧冷清的声音,融入这静夜的细雨中,犹如昆仑之巅的仙山般令人恍然凝思。

而深陷惆怅漩涡的沈舒窈,始终保持着淡然冷静的思绪,轻轻颤动的睫毛,面色毫无起伏。

“跟你没关系,皇上赐婚旨意已下,一切已成定局,只是我尚有心愿未完成,不会抗旨赴死。”

此刻,萧玄奕依旧平静的外表下,有一股血潮向他的四肢百骸涌来。

肆虐的血潮,瞬间便沸腾起来,纵然他再冷静自持,却也压抑不住这狂乱的骇浪。

“不必忧虑,我有办法帮你解决掉这场赐婚,并且保你性命无虞。”

平缓的声音落在沈舒窈耳中,霎时之间,她感到眼眶微涩,甚至有晶莹的泪珠在打转。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流露这为数不多的脆弱,她紧咬着下唇,为了掩盖暂时的窘迫,徐徐将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随即抹掉了即将滚落的泪花。

过了许久,她的情绪才恢复如常,但强制的压抑,让她的声音变得略微沙哑。

“王爷,我已经欠了您太多恩情,恐怕终其一生也无法还清。像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不值得您劳心伤神,违抗圣命非同小可,若我为换取自由而连累到您,我必一世不安。”

琉璃灯盏中微微摇曳的橙色光芒,在这一刻也变得暗淡起来,终究,她还是不愿欠他太多。

他始终注视着她,望着她粼粼的眸光,里面闪烁着五彩霞光,给这漆黑的长夜,注入了一丝明亮的光辉,而这道光辉太过美好,美好得仿若星河般令人神往。

“是以,你为了不欠我人情,宁可违心嫁给顾燊?”

他的声音平静和缓,仿若夜空徐徐而下的绸丝,从容而恬淡,明净深邃的眼眸,既有清湛明亮的辰辉,亦有深渊幽谷的漆黑。

而沈舒窈在他波澜不惊的姿态中,丝毫看不出任何波动,她抿了抿嘴,默然道:“是。”

“若你执意如此,我亦无话可说,权当是我多事了,望你好自为之。”萧玄奕的眸光划过一丝晦暗,忽然低头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将头转到一边。

沈舒窈端详着他清隽的侧脸轮廓,若水墨丹青勾勒的完美曲线,难以描述的泰然超脱,“我知道王爷是为我好,可......”

可皇权不容挑恤,若不付出巨大的代价,如何能让皇帝收回成命?

她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也不是不想摆脱束缚,而是她不想再连累任何人,若此生注定要与顾燊成为夫妻,她也认了。

沈舒窈没有再说下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有些事说出口,亦不过的徒增烦恼。

萧玄奕幽黑的眼眸,蕴含云雾缭绕般的冰冷意味,他没有看她,更不打算理她。

而她也隐约察觉到他好像是生气了,至于生谁的气呢?这个问题不容置疑,当然是她的。

其实,她特别怵他不说话是样子,到底人家是王爷,权势地位决定一切,若是换做从前,她或许会找个话题来缓解尴尬,可而今她却什么也不想说。

两人在咫尺可及的地方枯坐了许久,终于,沈舒窈待不下去了,她起身推开门,直接跳了下去。

她现在和刑部没有任何关系了,既然皇帝也下旨让她搬离晋王府,自然就没有再回晋王府的道理。

她决定,今夜便回自己的宅院,终归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反正家中一应俱全,至于留在王府的细软,她打算次日去一趟,反正东西也不多,一次就能搬完。

蒙蒙夜雨淅淅沥沥,纷纷扬扬从长空飘落下来,丝丝透凉拍在沈舒窈的脸颊上。

她独自在雨夜中行走,秋露深重,偶尔刮起的冷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抬手,抹掉了脸上冰冷的雨水,趁着雨势小加快了脚步,突然,有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愕然回眸,是萧玄奕撑着伞站在后面,他不动声色地移动伞端,将她完全罩住,低头看着她,轻声问:“打算就这么走回去?”

“嗯。”她点了点头,青丝上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她的目光专注在他的面容上,“这里离我家不远。”

他将搭在她肩上的手放下,很是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一个女孩子深夜冒雨赶路,着实让人不放心,还是先回王府吧。”

大雨倾盆袭来,繁重的雨滴“噼噼啪啪”砸在天青色的油纸伞上,伞顶也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无法承受这场骤然而来肆虐摧残。

然而,站在暗夜雨中的萧玄奕,始终牢牢地掌握着伞柄,仿佛撑起了她心中的那片天地,宏伟而又气势磅礴。

朦胧的光线划过稠密的雨丝,水晶般剔透润泽,沈舒窈伫立在他面前,两人仅有一只拳头的距离,咫尺之间,呼吸相闻。

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攥住裙角,踌躇着,彷徨着,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开口。

他望着她娇柔茫然的样子,露出了比云岚初晴更加澄澈的微笑,纵然四周光线暗淡,但他此刻灼灼其华的风采,也全然深深刻进了她的脑海。

她垂眸瞧着那只被握住的手,分寸之间把握适宜,让她忘却了挣扎逃离,竟贪婪而安静地待在那一隅温暖的港湾,心湖荡漾,久久不能平息。

就在她还沉浸在不知所云的思绪中时,萧玄奕已经带着她往前走了。

夜阑人静,檐下泛着几盏微光,她抬起头望着他,望着这个熟悉的脸庞,这个数次救她于危难的男子。

雨水飞溅,湿了两人的衣角,若即若离之间,让这个浊世的黑夜依稀明亮起来。

他们朝着氤氲的前方徐徐前行,整个天地留下了他们逶迤的身影,而这场倾盆大雨,却旖旎成一个仙雾缭绕的上清圣地。

影影绰绰的街衢巷陌,在大雨潇潇中为她撑着伞的他,短促骤急的雨声,逐渐被吞噬进了暗夜。

一阵风刮过,倾斜的雨点淋湿了她的左肩,冰冷的雨水徐徐侵入身体,不由地让她微微皱眉。

过了许久,他低头看她,在簌簌急雨中响起他平缓沉稳的声音,“让若兰跟你回去,让她负责照顾你今后的饮食起居。”

她的耳畔流转着他掺杂在雨中的声音,纵然雨声喧嚣杂乱,但却一字不差的听见了,她默然地望着浸泡在水洼中的鞋。

她躺着他掌心的手指,终于动了一动,在沉寂了许久之后,她才艰涩地开口,“不用,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若连这点自食其力的本事都没有,岂不要贻笑大方了。”

他闻言,只是微微地点头,“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宅院,未免冷清了些,若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太孤单了?”

“我本就好静,如此正和我意。”她的手终于脱离了他的掌握,“只可惜,这难得的清净,终归不会太长久。”

夜露深重,雨天路滑,唯有一把油纸伞,分明触手可及的距离,如今却好像有一座大山横在两人之间,如此望尘莫及。

萧玄奕俯视着伞下的她,见她有意疏远自己,眸色落了几分失落,但面上神情却没什么变化,“你婢女的死,我会一直追查下去。”

一直隐忍克制的沈舒窈,在这一刻,险些有些站不住了,她双手死死抓住衣裙,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双手也在不知不觉间,微微颤抖起来,这是她最关心的事。

她清澈的眸光中,饱含了太多的情绪,却都难以宣之于口,纵有千言,却只道了一声,“多谢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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