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鬼蛊师

《剑鬼蛊师》

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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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百药不喜欢人多,更不喜欢被人围着,所以他来也只是无声无息地来,并且只接受在隐蔽的偏厅与楚辞等人见面。

因而,在仆从的带领下,花蚕花戮兄弟两个穿过长长的走道,来到颇远的一个偏僻的厢房里。

这个厢房也并不,两边各有好几张红木椅,上座是两张并排的雕花大椅,椅子和椅子之间有红木几,上面斟着几盏热腾腾的茶水,清香扑鼻,嗅起来沁人心脾。

楚辞就坐在首座上,而他旁边的那张椅子上坐着个极瘦的中年男人,坐姿亦是无比端正,背脊挺直,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之压弯下来。

花蚕一扫眼过去,就看清了男人的形貌。

除了枯瘦如柴以外,他看起来身材很长,即便是坐着,似乎也隐隐有着某种高人一等的意味——这大概是神医天生的气魄?他的长相并不算英俊,相反五官刻板,显得严肃但是平平无奇,他脸上就像是僵死了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似乎连说话都要用刀子从里面挖出来一样。

这样一个人,就是神医“活死人”陈百药。

而这“活死人”称号,一是能暗指其医术高明,哪怕人已经断气了,只要体温未冷,便能将其救活;二是指此人神情僵硬,从无表情,行动木然,就跟能行路的活死人一般无二。

林沐晴与玉合欢分坐两边,青衣使肃立于玉合欢身后,林沐晴的下手还有两三张空椅,椅边几上仍是有新斟的茶水,而玉合欢身边空椅之间则是空无一物,这就让来人一见便知该坐何处。

花蚕与花戮到了门口,仆从自然退了下去,两人上前,顺次坐在林沐晴身侧。

这么一来,人就到齐了。

林沐晴匆匆介绍了花戮花蚕两兄弟,从语气中透着对两人的欣赏,得来的是玉合欢不甚在意的一瞥——对这个成名已久的妖女而言,武林后辈欣赏的武林新秀,那也不过是个雏儿,是得不到什么重视的。因而有此表现,倒也正常。

陈百药脖子僵硬地转过来,眼珠活动一下,就算是看过了。

花蚕只保持浅淡笑容,不卑不亢,但又温尔雅。

花戮亦是八风不动,稳如泰山。

楚辞是很喜欢两人这番表现的,神医陈百药现在已是传说中的人物,若是在武林中这么一宣扬,恐怕是没几个人能不狂热,而花氏兄弟如此镇定,便更能说明其能力,亦是对楚辞自己眼光的肯定。

这场面的主角是楚辞与陈百药,玉合欢是陪客,起个中间人的作用,林沐晴是随行,偶尔在两人说话时凑上几句,而花蚕花戮是看客,他们只需要让在场的两个老一辈的认识了,剩余时间,便是听着,看着,但是也沉默着。

楚辞的话自然是婉转无比的,他先是不着痕迹地表明了对陈百药医术的推崇与对其本人的崇敬,然后详尽地分析了如今武林所面临的危机以及这些个危机或许会对一些“隐士”所造成的影响,再来委婉地说明对玉合欢曾经身份的不在意和现在彼此之间的联系与约定,最终将话题落到那些惨遭毒害的武林人身上,带着心翼翼的口吻询问是否能够避免此类事情发生以及如何才能在事态严重之前有所挽救。

这一番话漂漂亮亮而不失诚恳,就连玉合欢都不免多看了两眼,由此可见,这个名唤“楚辞”的,确确实实有着高明的手段和能够带给大部分人利益的野心,加上他不过二十多岁就有如此心智,着实让人赞叹。

陈百药脸上还是一片死气沉沉,可或者是看差了,花蚕却觉得他在听完楚辞的剖白之后态度和缓了一些。

“带我过去。”陈百药的声音也是十分死板,甚至听不出情绪波动和语气变化。

楚辞闻言愣了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知道对方是想去验尸了……也就是说,陈百药同意为此事出力了?顿时大喜过望“陈前辈,请随楚某来。”他早已顾不得其他,猛然站起来,大步就往门外走去。

陈百药脚步飘飘忽忽地跟在后面,玉合欢与青柳也随之而去。

林沐晴在最后,他没料到陈百药竟是这么快的动作,原本好意让花氏兄弟更接近他们的,现在又不免有些怠慢了。楚辞是欣喜若狂,所以忘了礼数,可他要冷静许多,自然不会,便将带着歉意的目光投了过去。

花蚕微微一笑,止住了林沐晴脱口而出的抱歉“林二公子不必介怀。”

林沐晴心中感激,想着陈百药性子古怪,说不得不愿让人去看他做事,就想怎么对两兄弟说明,又不伤和气……然而,花蚕又开口了。

这回他是带了点迟疑的“不瞒林二公子,这两日,在下与哥哥将前日公子你所说屠杀一事想了许久,倒想了个拖延的法子,只不过……”

林沐晴在心里抬起了一半的脚放下,陈百药那边有楚辞应付就已足够,若是在这两兄弟身上能得到解决另一个问题,那可就能尽快为攻打炎魔教的事情做准备了!这般想着,他缓缓走到门边,把大门牢牢合上。

林沐晴正襟危坐,沉下心,紧盯着花蚕正色说道“还请花公子不吝指教。”他见到花蚕面上的些微犹豫之色,又说,“无论公子有何为难之处,只要能解决此事,林某愿一身承担。”

花蚕对上林沐晴郑重眼神,缓缓吁了口气“林二公子,其实也并无大碍……”他再跟着叹了口气,“也罢,待在下说出,林二公子若是不介意,便做就是,若是……那就还要想一想别的法子。”

“自当如此。”林沐晴见他松口,便笑了笑,“公子请说。”

花蚕清一清嗓子,似是在寻思措词,而后道“林二公子是世家中人,亦是武林中人,而这武林,素来是游离于朝堂之外,有自成一格的规矩,这是天下间都默认了的。”

林沐晴心知此乃开场白,定定心,继续听下去。

“像虹港岳州等地之事,是武林人所为,但因着事态过大,而引得官府插手,武林人行事再不能方便,这时候,楚家主的压力就大了。”花蚕说着,“若是真想解决这问题,自然也要从官府入手。”

“然而武林人从不与官府打道,便是偶然触及,也是一带而过,双方都不曾深,更不愿有何深。正所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花蚕顿了顿,再看林沐晴一眼,“林二公子,哪怕是如你与楚家主顾家主这般世家子弟,想必亦是不愿与官府多做接触的罢。”

林沐晴揣度花蚕话中之意,微微皱起了眉头,但他并未出声打断,而是以眼示意其续言。

花蚕唇边带了抹笑弧“在下与哥哥两个前些日子回乡为父母供奉牌位,居然遇见了许久不曾联系的堂叔堂婶,也是回乡祭奠在下父母的,见我兄弟二人眉眼熟悉,一阵攀谈,便是相认。”

“而堂叔堂婶家那个嫡嫡亲的堂兄,正三十壮年,在朝中任了个颇重要的职位……”

林沐晴听到此,依然大概明白过来。

却听花蚕又道“若是在下求堂兄帮忙,请他多做周旋……官场瞬息万变,想必能多拖些时日。”他略低头,“在下想着,这事多半与炎魔教有关,早日处理了炎魔教,早日找出始作俑者,就将那人予堂兄差,事情便也解决了。”

他没有说的是就算不是炎魔教中人所作,也能推到炎魔教身上,他语意未竟,但林沐晴自然是明白的,可他也明白,这位聪慧过人的花公子还有话没有说完,而那没说完的话,才是他之前踌躇不语之事。

果不其然,花蚕手指敲了敲桌子,似乎在想些什么,沉吟半晌,才道“可有一点……嗯,那即便是在下的堂兄,也不会凭空相信在下所言,而事态重大,更不是在下一介初出茅庐的子能承担的……”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锦布,“此乃临行前堂兄所赠,若是在下有事相求,就在此布上写明,由城外驿站之人,快马送至堂兄手中。这锦布是堂兄特别所作,旁人仿制不来,只有在此布上写清事由,才能取信于堂兄。”

“这些都只是事,唯独有一点,林二公子乃事主之一,在下人微言轻,不能作保,这必须,要让公子你写上名字、印上章子才行……自然,楚家

主顾家主任一人均可。”

花蚕话一说完,林沐晴脸色顿时凝重许多。

这写名盖章,断不可视……

武林中最忌有人与官府勾结,一旦发现,必视为奇耻大辱。

林沐晴知道的,这位花家公子敢说,他那堂兄必然是身居要职,有大半的把握,不说能彻底抹平此事,也能拖上好长一段时间,让自己一方做足准备。而所谓的写名盖章……一旦写了,就是给了对方一个把柄,也是一个保证、一份诚意。假若时间拖延了,而自己这方到时给不出代,那方就能拿出这个写名盖章的锦布上去,让这名字章子的主人顶罪,洗清那方的嫌疑……可要真写名盖章了、那方突然反悔、不去做事,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这分明就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可偏偏左右为难,就难怪花家的公子迟疑不决了。

正文 良机

样大的决定,自然无法匆忙作出,林沐晴考虑再三,与花氏兄弟两人作别,回去与楚辞几人商量去。

花蚕目送林沐晴离去,待房门掩上的刹那,他抬起头,对上花戮冰冷的目光。

“第五瑾给第五琮五千铁甲士,是个助力,日后不得会用到。”花蚕对着自家哥哥解释道,“隐隐觉得,个炎魔教当年放纵花绝花绝地两人做出此事,目的并不单纯。”

杀手的直觉最是敏锐,是他们在千锤百炼历经万险之后产生的本能,虽不能拿来做论据,却能够让他们心生警惕,早有提防。

花戮头:“第五琮?”

花蚕明白花戮的意思:“对,第五琮还有个身份是‘竹玉’,又有‘寸风’个消息铺子,他能发挥很大的作用。现在做的,就是让他不仅在武林边有个正派的身份,还让他以二人‘堂兄’之名,在官府那里有个身份……样来,他做起事情来会更方便些。”

花蚕之意便是要让第五琮去压下花绝四处作乱事,让剿除炎魔教之事能尽快进行,而他也因此与楚辞几人有另种联系……在武林人正式攻打炎魔教之时,所谓的“竹玉公子”身为楚辞好友必会参加,样来,明也是他、暗也是他,双管齐下,就更能掌控局势。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楚辞运筹帷幄的时候,能在中间起到些拨转风向的作用。

“要小心。”花戮听完,眸光沉刻,像是在想些什么,良久开口,却并没有提出其他意见。

花蚕微微勾起唇角:“会小心。”

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花蚕的心思在,些人沟通的枢,也与他密切相关,他许多谎话将人串在起,却隐而不发,是他的聪明之处,也万分危险……因为,个不小心,有个环节出错,就会引起多方疑惑,万劫不复。

入夜,蛊虫的窸窣声在墙角响起,有两个漆黑的影子缓缓拉长,黑色的烟雾之后,凝结成同样身材修长的青年。

个秀丽而带着书卷气,另个眉目平淡而寡言。

“主人。”两个青年半跪下来,叩首等候命令。

“阿狄,阿澄,好久不见。”花蚕轻声道,“起来话。”

“是。”又齐站起身来。

“阿澄是直跟着顾家主的罢。”花蚕上下打量两人番,缓缓开口。

“是的,主人。”顾澄晚垂首回答。他看起来些日子并没有荒废,还是花许多时间修习蛊术,至少,从他那愈发漆黑的指甲和嘴唇能够看出,他已经利用曾经花蚕帮他种下的心蛊完全掌握属于他自己的心蛊,且繁殖出许多异样蛊虫。

“有什么发现?”花蚕又问,“段时间出许多事,楚辞忙得焦头烂额,顾无相在里面做什么?”

“大哥……他是家主,与楚辞身份相若,林沐晴因为还没得到林家家主之位,所以只能暗地为楚辞出谋划策,而大哥……顾无相则能为楚辞与那几个老辈的高手拉关系攀谈,并且在言谈中渗透楚辞的观,让他们倾向于楚辞方。”顾澄晚平静地回答,“另方的赵凌河虽然年纪尚嫌小些,却有着傲鹰堡的支持和其父赵恒穆连任武林盟主的威望,并拉起为父报仇的旗帜,而他本人也迅速成长起来,坚毅果敢,赢得许多人的怜惜。”

“林家二公子三公子都偏向楚辞,但林家主没有话,态度很是暧昧,不过,相比有着顾家楚家之势的楚辞而言,赵凌河那方还是居于下风的。但是此时出许多事情,有楚辞办事不利之嫌,若是还不能挽回名声,赵凌河想上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也就是,现在攻打炎魔教已成必然,只看领头人落在谁人身上……是否?”花蚕略想想,道。

其实看起来楚辞已经完全占上风,至少在顾家别苑可见到的武林人,多半都显露出对楚辞的相当敬意,只可惜他运气不佳,突发事端……么,也就是他为何急着解决些个事情的缘故?

“是的。”顾澄晚道。显然也是他观察许久后得来的推论。

“好,知道。”花蚕摆摆手,示意顾澄晚退到边,他转而看向另个青年,“阿狄,听直陪着楚澜。”

“是的,主人。”方狄恭顺地回答。与顾澄晚比起来,他的姿态永远更加顺服,好像无欲无求,除初次相见表现出的坚韧以外,其余时候总是令行禁止,花蚕什么,他便去做什么。

“楚澜做什么?”花蚕对他用的手段也比对顾澄晚少许多,只平平问么句。

“他主要在流落于外的武林人劝入顾家别苑。”方狄回答,“楚澜长相乖巧,性子看起来活泼单纯,年纪看起来也不大,比较能接近眷,不容易引起戒心。”

而眷之间消息传得也快,而眷能对当家人的话,也往往来得更多。

“行,们有自己的事情,不好在里耽搁太久,都去罢。”花蚕挥下手,“莫忘们的身份。”是个警告,人蛊永远无法脱离主人生存。

“是,主人。”顾澄晚和方狄心里齐齐凛,恭声答应。

跟着又是阵虫豸飞舞,两个青年散作团乌云,从窗外直飞出去。

屋子里静下来,花蚕侧头,冲花戮笑笑:“们要尽快让些武林人对上炎魔教……”

“嗯。”花戮瞥他眼,淡淡头。

“不能再容忍炎魔教继续在眼皮子底下呆着,的哥哥。”花蚕唇边的笑容愈加柔和,“要将他们连根拔起,让他们再也翻身不能。”

“好。”花戮应声,眼里没有半情绪波动。

阵静寂。

“覆灭炎魔教之后再做什么,哥哥可有打算?”半晌之后,花蚕忽然轻笑出声。

花戮没有回答个问题,只是走到床边,脱衣而卧,面无表情地着:“明日有事,睡罢。”

花蚕远远地看着已然躺好的身影,静立片刻,便也走过去。

房间里的烛火被花戮道掌风拍熄,花蚕越过花戮的身子睡在靠里的面,再然后,把脑袋挨上花戮的胸口。

温热而有力的搏动声,下下,带动人陷入深深的沉眠……

次日——

大清早,林沐晴就与楚辞两人在外敲门,花蚕披衣而起,稍微整整衣装就去开门。

林沐晴与楚辞两个坐到桌边,彼此对视眼,便开口。

“花小公子昨日所提之事,沐晴已然全对楚某。”楚辞并没有太多废话,开门见山出来意。

花蚕慢条斯理地为两人斟上茶水,也慢慢坐下来:“那么,楚家主的意思是?”

花戮腰悬破云剑,坐到花蚕右侧。

“剿除炎魔教事迫在眉睫,容不得楚某再犹豫下去。”楚辞顿下,唇边带苦意,“小公子,楚某……件事,就拜托贵堂兄。”

“楚家主也无需太过挂怀,在下必定对堂兄明,让他好生处理,务必为等争取更多时间。”花蚕早猜到对面两人不会放过机会,立时安抚,跟着又问,“那具名之人……”

“是林某。”林沐晴道。

是两人商讨夜的结果,楚辞与顾无相都是家主,担负个家族兴衰,不容有失,也不能卷入任何与官场有关之事,而林沐晴是林家老二,既不是长子,而父亲又健在,以私人名义求恳,若是出什么事,最多不过人承担、被逐出家门,只要楚顾二家仍在,就能为他提出庇护。

花蚕见两人心意已定,就还从袖子里抽出张锦布,在上面匆匆写行字,再递与两人:“请两位过目。”

楚辞林沐晴接过看,上书各城县最近所发生之事大略,再请对方将此事压下,多拖延些时日,并明有武林世家二公子作保,过些时日定有消息奉上云云。

“如此便可。”楚辞看过,把锦布交给林沐晴。

林沐晴取笔在下面写上自己名讳,再从衣襟里摸出个小小章子印上去,方才大功告成。

花蚕笑笑,并没有拿回锦布,只温和道:“之后请两位将此布密封,送往城外驿站之人,他当知该如何施为。”

林沐晴知晓是对方表明不做手脚,便不推辞番好意,头,把锦布收好,离去后亲自送去驿站不提。

半日之后,房间里手握书卷的子接到是侍从密报,饶有兴趣地揭开密封信函,抖开读起来,越是看,那眉头越是上挑。

良久,他看完正文,才唤人拿个烛台过来,把火燃那布。

很快地,锦布化为灰烬,而那灰烬之中,居然形成行大字。

“琮堂兄,此乃良机。”

子看着那行字会,忽然勾唇笑,再袍袖拂,就把它们挥开去……

“果然是良机么……”他喃喃自语句,又寥寥写几笔字在另张白色信笺上,塞在竹筒里封好,让只鹰鹫带着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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