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大唐

《不可名状的大唐》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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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义坊中,李好问与屈突宜两人已经走到了郑宅门口,身侧便是那道被贴上双重封条的郑家门户。李好问心中默认屈突宜是到郑宅来善后的,向对方举手行礼告别。

却听屈突宜忽然开口询问:“对了,不知李郎君在京中作何营生?”

李好问被问住了,顿了一下才道:“惭愧,不过靠着父母留下的一点点余财混日子罢了。”

屈突宜上上下下将李好问打量一回,突然笑着问:“敝司目下有个职位空缺,想要邀请郎君加入我司,李郎可愿意否?”

——这么好?

李好问心头一喜,但马上警觉。

他可没那么天真,认为自己喊对了对方的姓氏,对方就会真心当他是“好朋友”,好心提携他,热情为他介绍职业岗位。

当然了,李好问最近确实是无业无收入的双无人员,仅靠母亲崔真留下的一点嫁妆维持家用。而且他也确实很需要钱,很多的钱,用来保住敦义坊的这座宅子。

对于屈突宜的提议,李好问也没有太高的预期:即使是大唐,应该也没哪个岗位的俸禄两个月就能买房的吧?

但他没有马上拒绝,而是谨慎地开口询问:“请问贵司是哪个职位空缺呢?”

屈突宜的视线下意识地就往郑宅大门上转去,转到一半,连忙打住,又转回来,唇角带笑,望着李好问。

这……李好问心头一跳,伸手在太阳穴上揉揉——他瞬间就明白了。

屈突宜今日来,根本不是试图招揽李好问加入诡务司,他是来物色郑兴朋的继任者的。

然而李好问怀疑自己可能遭遇到了求职诈骗。

他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没什么过硬的家世背景,从未被举荐入仕——他能继任长安一个正规职司的司丞?看屈突宜身上的绿袍,应当至少是从七品的官员,那么司丞的品阶显然要比这更高。

“屈突主簿,我想你一定是找错人了。”李好问很冷静,对面抛来带饵的鱼钩他坚决不能乱咬,“我只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对贵司司务没有任何了解,万万不能胜任贵司的职务……”

他一面说这话,一面见到屈突宜嘴角向上略扬了扬,似乎对他的谨慎感到满意。

“李郎君,我大唐一向不以长幼论英雄。各职司选人只问是否合适,而不是计较其年纪履历。敝人自己昔日不过一名极寻常的道门中人,现在也一样成了主簿……”

李好问心道:那不一样。

“好比今日,敝人就听说了这样一个任命,一位刚刚及冠的年轻人被授以从七品宣义郎的官职。那位,可并不比李郎君你年长多少岁哦。”

李好问险些开口反问:“你跟踪我?”

他这才刚从庆贺此事的族老家中出来,屈突宜竟也知道此事了?

但他马上忍住了质问的冲动:族老一家恨不得将李好威得官的事炫得人尽皆知。再者,朝中官员的任免由吏部完成,屈突宜如果在那里有渠道,得到消息也不算太奇怪。

“话虽如此,但我有自知之明,贵司司丞之职,我决计无法胜任。”

李好问说着这话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这诡务司的司丞,如今应该是个人嫌狗不理的职位,朝官见了都躲的吧?

从建司至今,七任司丞,没有一位是善终的,每一位都莫名其妙地死在任上。最近一任的郑兴朋,又死得如此离奇诡异。

说实在的,他心里并不介意这种“离奇诡异”,毕竟他从小就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选择了考古专业之后也是如此,枯燥的田野作业,艰苦的野外环境,都未有打消一分一毫他想要见证历史的好奇心,让他日复一日地扎根在考古现场挖啊挖啊挖。

但穿越之后,李好问就给自己拟定了规则:在完全回归科学的理性的世界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克制自己的好奇,不多说,不多问,不掺和。

出人意料的是,在李好问态度坚定地拒绝之后,屈突宜嘴角的弧度似乎更大了。

他没有因为李好问的拒绝而感到冒犯,而是温文尔雅地执手行礼:“郎君无须马上做决定,朝廷重新任命司丞还需一些时日,我等也需处理一系列杂务,并追索郑司丞的真正死因……”

李好问:看来你们也不愿相信上司是被屏风杀死的。

“……但郎君可以再多考虑考虑,也可尝试了解了解我们诡务司。另外……”

屈突宜眼神幽邃,凝望李好问片刻,忽然高深莫测地笑道:“万一郎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不妨考虑一下我这个‘朋友’!”

李好问在心内频频摇头:他现在最急需的,就是想办法保住敦义坊的这座宅子。但这涉及家族和上一代的纠纷,他并不认为这是诡务司这么个官方机构能够办到的。

但表面上他与屈突宜虚与委蛇:“好的,屈突主簿,今日幸会。”

说毕他向屈突宜告辞,向西来到自家门前。

这时卓来手中捧着两个胡饼,一边叹气一边向李好问这边过来。刚才进敦义坊坊门时,李好问打发了他去采购一点吃食。

“郎君,张家大嫂今日还没从长安县回来!坊里再没谁能做她家那样的古楼子,这可怎么才好哟!”

李好问明白自家小厮为何会发那样的感慨——张大嫂着实是敦义坊内不可或缺的一位人才。

这位三十来岁的妇人是一位敦义坊土著居民。她男人叫张武,是个老兵,在战场上丢了两条腿,一家子都要靠张嫂的双手养活。是以她在自家烹饪饭菜供应街坊邻里,搞出了一个唐朝版的“社区小饭桌”。

在郑家出事之前,李好问和卓来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张家搭伙,其中最念念不忘的美食就是张家嫂子做的古楼子。那古楼子就是将胡饼填入香料羊肉馅后送入烤炉内烤熟,烤出的成品表皮焦黄酥脆,内馅肉汁饱满而鲜美,是堪比后世肉夹馍、披萨饼和烤包子的美味,身为资深吃货的李好问十分喜爱。

如今张嫂为郑家凶案所累,接连被长安县传去问话,连带影响到李好问和卓来——他们不知该上哪儿去打牙祭了。

李好问安慰卓来两句,然后立在自家门前,准备开锁进门。他向右边郑家的方向一张,恰好见到屈突宜也站在郑家门口。

郑家门上贴着长安县和诡务司的双重封条,但屈突宜并没有动手揭下封条入内的意思。此刻他背着双手,凝望门板,口中似乎念念有词。

李好问突然像是心里被人打了一拳,连忙转头不再多看,赶紧开门进院。

他已想明白:刚才那个诡务司主簿屈突宜,是在询问郑家门板上那两位——神荼和郁垒。

当晚,敦义坊李宅北堂。

“阿娘,族老那边儿子去说过了,咱们家用不着从这间宅子里搬出来。毕竟这是阿爷那年出征前将咱们都托付给族里的。族老哪还能出尔反尔呢?”

“之前?之前那都是儿子和族老有些误会……”

“总之现在一切都说妥了。对了,阿娘,我想去找个营生做做,总不能成天待在家中啃老……阿娘有什么建议?”

听崔真女士一番指点之后,翌日李好问立即出门转了一圈,然后两手空空地回家。

“阿娘,您说的那几个营生,现在要么是不缺人手,就是觉得儿子没经验干不了……阿娘还有什么建议没有?”

他穿越前的专业在这个时代属于朝廷明令禁止的犯罪行为;想要尝试帮助他人鉴定一下文物,却因为他这还未及冠的年纪,被西市的古董店铺给直接轰出来。

他能够想到的一些“穿越者快速创业项目”,在这大唐已都有风生水起的趋势。而他一个没什么家世背景的子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手头没有资金,想要创业——难!

第一桶金,不是那么好赚的。

第三天晚上,第四天晚上……李好问向崔真女士的汇报趋向千篇一律。

“阿娘,今天又是儿子一无所获的一天。”

“阿娘,如今年轻人找工作好像真的有点难啊。”

“阿娘,让儿子想一想,好好想一想,明天,明天一定会有办法的……”

明日复明日,复了四五日之后,李好问感受到了身上积聚的压力。无论是搞钱还是找权,李好问都还没有半点进展。

到了第六日上,李好问先打发了卓来去采购一点生活必需品,然后自己出门“想办法找营生”,他打开自家院门,便见到屈突宜站在门口。

“屈突主簿!”李好问与对方见礼。

屈突宜见李好问又一次叫对了自家姓氏,照例一喜,谦和地开口:“李郎君这是要出坊吗?巧了,敝人也是。”

李好问心知对方是借“顺路”的机会,和自己并行,向他询问对诡务司那个职务的考虑的结果。

于是两人并行,一起向东坊门走去。

经历了一连串的碰壁之后,李好问其实已经有点心动。如果诡务司是一个正经衙署,而且能够帮助他获得稳定的收入来源,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不过入职岗位方面还需要再谈谈——李好问才不相信,自己刚刚就业,就能得到司丞这么个听起来很高级的职称。

正当他期待着屈突宜向他询问“考虑得怎么样”时,却听屈突宜斟酌着开口:“李郎君,前日里曾经很冒昧地询问阁下,要不要考虑一下敝司的司职,然而今日敝人却不得不说……”

李好问心里一个咯噔,最近他受到的挫折比较多,直觉对方就会说:敝司已经物色了其他人选,对不起,不再考虑你这个候选对象了。

谁知屈突宜道:“……敝司急需阁下的帮助,无论阁下想不想加入敝司,我们都需要请李郎君进入我司,帮忙处理一部分急务。”

李好问:“啊?”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阁下根本无需入职我司,无需顶着诡务司的司职,只要能来就行……一切酬劳都好说,绝对能够满足阁下的要求。”

李好问品出一点滋味:可能对方也意识到,诡务司在外的名声,以及历任司丞的经历,并不是他们招募新人时的好筹码。所以干脆跳出招聘环节,改找临时工?

屈突宜的眼光非常真诚,就差直接告诉李好问:李郎君,别再纠结了,直接来上班吧!

“好问!小心!”

一个优柔的女声在李家院门处响起。

李好问转身回望,忽然打了个激灵——他看见从不出门的崔真女士,此刻正站在自家门口,面带惶急,眼神关切地望着他。

自从他穿越,继承了原身的精神分裂之后,他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崔女士出过家门,确切地说,他还从没有在北堂之外的地方看见过母亲的身影。

“危险!”崔真声音颤抖地提醒。

与此同时,屈突宜视线抬起,看向李好问身后,眼中忽现利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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