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俊。”
“想我了？”
电话那头沙哑的声音传来，略显疲惫。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傻丫头。”
“你睡了吗？”她问的话没有什么条理，她心很乱，很想和他说话。
电话那头有一瞬的沉默，接着是一声很低沉、很压抑的闷哼声，她皱了皱眉头，脑子里不知道在什么。
他说：“嗯，正睡得香喃。”
她察觉到他吐字很艰难，原本就有气无力的眼皮子顺着心情的低落一块儿个合上了，连天花板她都不再瞧了，房间太黑了，她什么也瞧不清楚，就像她瞧不清卓俊一样，索性闭上眼，什么也不去看，做个装瞎的瞎子。
“那你睡吧。”她的声音很轻柔，轻柔地就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一般。
“嗯。”
他的声音也很轻柔，就像是乖顺的小孩子一样，柔柔地哄在了她的心上，有温热从眼角划过，没入她的发髻里。
莫名涌来的患得患失感让章橙很沮丧，连吃饭也打不起精神来，梁樱樱以为她是在烦恼开学的事情，所以挖了一口芝士红薯凑近她的嘴边，哄她说：“干嘛呀，还有十来天的假期我们要珍惜，别再愁眉苦脸的了。”
她以为全世界所有的学生都和她一样，不喜欢上学，对上学烦恼至极、厌恶至极。
章橙象征性地吃了一口，含含糊糊说道：“我可能大姨妈快来了。”
大姨妈快来了是心情变差的一个很好的借口。
“怎么可能！”梁樱樱大呼，惹得路过的一对情侣朝她好奇地看过来：“你月初不是才来了吗？”
章橙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商场一楼的中心区域搭建起了一个台子，鲜花环绕在人形立牌的周围，有许多小姑娘在舞台的周边和人形立牌合影。
看来是有一场商业活动了。
“那明星是谁？”章橙支着下巴问梁樱樱。
梁樱樱也凑过来，两人坐的位置靠着玻璃栏杆，正好能够将一楼舞台的一切尽收眼底，是个得天独厚的绝佳位置。
梁樱樱半眯着一双眼睛看了半天，最终丧气地回道：“没带隐形眼镜，不太能看得清楚。”
“是那个当红的小花宋萌啊。”
忽然有个拿着照相机的男生插话进来。
梁樱樱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惊呼：“宋萌？”
章橙被她过激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宋萌是谁？”
“那个当红的小花啊，就是演《当代情》的女主角，她前几年不是去国外进修了，已经是半退休的状态了，怎么忽然回来了，而且还走这种商演。果然物是人非啊。”
梁樱樱在这头感叹，插话的男生不屑地挤兑了一句：“商演怎么了？你瞧见她的人气没？”
章橙拉了拉梁樱樱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在乱说话，梁樱樱扁了扁嘴，果真只趴在栏杆上望着下头。
“应该弄个望远镜。”梁樱樱话音刚落，插话的男生就递了个望远镜过来：“你好好瞧瞧什么叫做岁月不改美人姿色。”
章橙无奈一笑，梁樱樱白了那男生一眼，将望远镜拿到手上，激动地观望了一会儿，又碎碎念了一阵，才递给章橙看，章橙原本是想着随便看一看，敷衍一下的，谁知道这一看竟挪不开眼了。
这宋萌好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走走走，咱们下去看去。”梁樱樱使劲儿拽她的胳膊肘，拉着她就往下头人多的地方去，章橙不解：“好好地俯瞰位置不要，往人堆里凑去干什么。”梁樱樱骂她：“你傻啊，那儿人少哪能听到八卦啊，要去人多的地方，才有八卦可以听，譬如宋萌为什么忽然回来，是因为钱花完了，还是书读完了，又或者是跟哪家资本签合同了，是永久性复出，还是暂时回归，这些都是需要在人群中才能听到的。”
章橙避开走过来的人群，问道：“你为什么对她那么感兴趣？”
梁樱樱直往人群中间蹿：“听说当年她是因为被豪门公子哥儿给甩了，一气之下出走的。”
“还有这个八卦？”章橙嘟囔的时候，梁樱樱却早已跟她旁边的一个小美女热聊了起来。
梁樱樱夸张地感叹：“啊，好久没见到宋萌了，果然是天生丽质的人，几年不见还是那么美，气质还是那么好。”
舞台上的人身姿挺拔纤瘦，雪白的肌肤，精致立体的五官，一头大波浪卷慵懒地披在肩上，一袭露肩紧身长裙，气质优雅端庄，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子一般。
“像王母娘娘。”梁樱樱像是读懂了章橙的心思一般，凑近她耳边说了这么一句，章橙被她突来的话逗得哭笑不得，也凑近她的耳朵提醒她一句：“小心被打。”
梁樱樱冲她做了个鬼脸，转过头去继续同旁人聊天。
小美女自豪说：“那是当然，我们家萌萌肯定是最美的，无人能超越。”
梁樱樱也顺着话说：“肯定的，你看那气质，又成熟了许多，可真是羡慕。诶，为什么这次宋萌回来没一点儿风声啊，好神秘啊。”
小美女压低了声音，神秘说：“听说是签了一家新创立的娱乐公司，很低调的签约。”
“哪家娱乐公司？”
“好像叫什么蕉谷得的娱乐公司，奇奇怪怪的名字，但据说实力雄厚，有京城背景。”
“这名字的确奇怪，是不是，章橙？”梁樱樱回头，却见章橙在发呆。
小美女继续说：“听说老板是个大帅哥，年轻有为，钻石王老五。”
“真的？”梁樱樱勾起了八卦心。
小美女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也只是我猜测的，你说要是来一场霸道总裁和当红女明星的爱情故事那就是妥妥的网络小说了。”
小美女满怀期待，梁樱樱几乎能够看到她眼冒星光，这小姑娘是典型的陷入了别人的爱情里，梁樱樱不再接话，转头看章橙，却见章橙仍旧在发呆，便问：“怎么了你？”
章橙被她一问，终于缓过神来：“没什么，我一会儿约了人得先走了。”
梁樱樱一看手上的腕表，想起来：“哦对，我也约了周靖渝，咱们赶紧走吧。”
两人在商场门口又说了几句，方才彻底各自散去，融入人流之中。
华灯初上之时，黄锦亿才匆匆地赶到吃饭的地点。
“不好意思，太堵车了。”黄锦亿先灌了一口茶水，一屁股坐在长条椅子上，迫不及待地问：“菜点了吗？我今天出了一天的外勤，就中午扒拉了几口盒饭，饿死我了。”
隔壁桌上了一盘油焖大虾，黄锦亿直勾勾地盯着看：“点这个没？”
“点了。”章橙将一双筷子递给他，他接过，问：“今天怎么放单了？你那个男朋友呢，怎么不见踪影？”
她说：“出差去了。”
他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所以才想起我。”
她正色说道：“我找你来是有事情想要你帮忙。”
他见她忽然正色，忍不住凑近了一些，神秘兮兮地问：“什么事？”想了想又阴阳怪气地回她：“你那个男朋友就是个当代的盖世英雄，什么忙他帮不了的，还需要我！我觉得你是找错了人。”
他甩了甩头，一幅不接招的模样。
章橙叹了口气，忍住想要上手敲他脑袋的心：“我是说真话。”
黄锦亿话接话：“我也是说真话！”
章橙白了他一眼，赌气说：“那我不说了。”
恰好服务员将一盘油焖大虾端上来，鲜香扑鼻，章橙拦住他伸筷子的手：“这是我出钱买的，你不准吃。”
黄锦亿眼巴巴地望着那盘油焖大虾和新端上来的爆炒田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赶紧说：“好妹妹，我错了行不行，你有什么事儿吩咐就是。”
“替我找一个人。”
“找谁？”
“我爸。”
黄锦亿将嘴里的龙虾壳吐出来，因为棱角锋利，嘴巴里头被刺了一下，吃痛问道：“你爸怎么了？”
“被卓令禁锢了。”
“禁锢？那小子疯了吗？我可以马上带上同事去搜查。”黄锦亿说着就抽了几张纸巾来猛地擦嘴：“在哪里，你知道在哪里吗？”
章橙劝阻他：“不是禁锢，是我爸自愿的，他们给他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自己不愿意出来，我们没法告他非法禁锢。”
“那他人现在在哪里？”
“凤添娱乐城。”
“那明天一早我们去凤添找人。”
凤添娱乐城是奥市最大的娱乐中心，由四栋前后高矮不一、南北对称的意大利风格建筑环绕组成，城内小桥流水、花草环绕，娱乐购物、美食住宿一应俱全，玻璃彩色大穹顶在光线下散发着引人注目的变幻美感，荡漾着这座南方临海度假城市的包容与多情。
章橙站在三米高的浮雕铜门面前，脑子里冒出了四个字：纸醉金迷。
大厅里头人声鼎沸，烟雾缭绕。黄锦亿和章橙一前一后地穿梭在人群里，好几张大桌子，挤满了人，或兴高采烈，或愁眉不展。恰好旁边的那桌正在揭晓本局的结果，所以围着的人更多，旁观的人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站在一旁拭目以待，下注的人则是十分紧张。
逛了一圈，没见着章耀庆的人影，黄锦亿看了一眼楼上，扭头冲章橙甩了个眼神，章橙立即心领神会，转而打算去楼上。谁知刚到电梯口却被一名保安拦住：“请出示VIP证件。”
他们上哪儿来VIP的证件，黄锦亿看了一眼一旁的安全通道，领着章橙退了出来。
“两位请留步。”就在他们转头要走的时候，却有一名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忽然走了出来：“我们老板有请。”
黄锦亿下意识地将章橙护在了身后：“不好意思，我们走错路了。”
他不肯跟随西服男人上楼去，拉着章橙就往外头走，那西服男人两步跟上来，伸手将他们拦住，章橙往前一站，迎上他威胁的目光，反问道：“你是想惊扰你这一屋子的尊贵客人吗？”
大抵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男人神色一怔，章橙拉着黄锦亿从他身边绕过，钻入人群，快速地离开了凤添娱乐城。
“打草惊蛇了。”黄锦亿在车上说道。
章橙神色紧绷：“我知道。”
黄锦亿说：“干脆我回警局跟领导汇报这件事情吧。”
章橙的心很乱：“让我再想想。”
是动用警力，还是靠自己，她犹豫不定。
车身有一瞬的晃动，她抬眼，忽见天地昏暗，狂风大作，树叶打着堆飘落。
“回家吧，给我一晚的时间想想。”
狂风将倾盆大雨拍打在落地窗上，从天而降的雨幕，徒增人心头的烦闷。
章橙在玻璃窗前坐了好久，直到天地成一线，屋里的感应灯悄然亮起时，她忽然想起卓俊书房里头的窗户来，她怕他的窗户没有关好，大雨灌进屋子里。
窗户果然没关好，风从外头灌进来，夹着雨水，将地面打湿了，书桌上的文件也被吹翻了。
她用毛巾将地板擦干，又将文件拾起来，放回桌上的那一刻，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随手翻了翻手头的那份文件。
蕉谷得三个大字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她脑子闪现了宋萌的影子，怪不得下午她觉得这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原来，原来蕉谷得娱乐公司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卓俊。
她的睫毛动了动，这世界上好像有越来越多她弄不明白的事情存在了。
蕉谷得、宋萌、卓俊，三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和人，居然有如此紧密的关系。
章橙将手头的文件放下，默然出了书房，她还没有吃晚饭，肚子饿的咕咕直叫，翻遍了厨房里头的柜子才找到一包方便面，随手拿了口锅去接水，刚开水龙头，放在导台上的手机嗡嗡作响，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是卓俊的来电。
“喂。”
她接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声音会莫名其妙地带着点瓮声瓮气。
他的声音已经大好，听起来精神爽朗：“吃饭了没？”
“还没。”
“我也正好要吃，忽然想起你了。”他说话变得软软的，像是在撒娇：“昨晚睡得好吗？”
“好。”她答。
他在电话那头说：“我让秦斯先回来了，你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帮忙。”
她答了声好，两人又随意说了几句，便将电话挂断了。
她转身接水，将水接满的一瞬间，转头拿起了手机播出了电话。
“黄锦亿，我要报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