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飞升你去飞,我不

《你要飞升你去飞,我不》

1. 同尘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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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春雨虽不大,却也不停,淅淅沥沥下了十几天,今天夜半里雨势加剧,终于穿透了未及修葺的屋顶,一滴滴打在桑念生脸上,他不舒服地挪了挪,抱着枕头侧过身子。

黑暗中,弟子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慢慢推开,一人走到床边,伸出手轻轻擦去他脸上冰凉的雨滴,继而以剑指在他头顶微微一抹,再滴下来的雨落到半空,就被一个看不到的东西挡住,飞溅而起,落在了别处。见他皱起眉,似乎睡得不太安稳,那手又伸过来,给他拉好被褥,哄小孩儿一般在他背上拍了一会儿,见他呼吸平顺渐渐睡熟,方才起身离去。

第二日,难得的雨过天青,山中尽是湿润水汽,浸得漫山苍翠。

苍松崖半山腰上一间小小道观被葱茏草木翠色所掩,门口一块掉了大半漆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同尘观。

桑念生此时双手枕在脑后,正悠然躺在观中主殿屋顶上,一腿曲起,一腿斜搭,眯着眼看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

其实说起苍松崖,本来也是峰峦奇秀的仙山一座,却因为大名鼎鼎的云涛崖就在几十里外,一下被衬得平平无奇。这云涛崖大小山峰十余座,尤其三座主峰形似巨剑,断崖陡峭,直入万丈拂云中,可谓云霞涛涛绝凡尘,要想进山,只有一条陡峭蜿蜒的剑阁道能上,如今天下仙门第一大宗——三山青天浩然宗就在其中,更显得仙气飘飘与一众凡尘不同。

山下镇子里传说,常见有飞天遁地的剑仙在云涛崖上飞来飞去,偶然也会有修仙人下山办事,全是仙风道骨好看得不似真人。有这么一个仙山大宗在,附近所有山都成了小山,所有修道人都成了俗人。

桑念生估摸着这天晴最多不过半日,于是转过头去催促他师兄干活:“大师兄,那瓦得排得再密些,回头漏雨,小心灵宝天尊晚上找你讲道。对了,赶紧弄完了还有弟子房要修。”

他大师兄正勤勤恳恳蹲在屋顶码着屋瓦,闻言头也不抬骂骂咧咧,“弟子房不是让小师弟在弄了吗!就你闲着!都是漏雨,怎么你就一点儿没淋着!我看天尊喜欢找的人是你!”一边朝着院子里不满地喊了一声,“师父!我这是二师弟还是二小姐?自从他来了,你看看我和师弟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成日屋顶上闲躺着,你也不管他!我看阿念其实是你在外面偷生的吧。”

横空里飞来一块小石头,碰一下砸在他脑袋上,院内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回道,“少胡说!阿念你下来,跟为师去一趟镇上。把李家的钱收了。”

苍松崖下的镇子叫双鱼镇,原来叫霜俞镇,后来因为当今朝中那位信奉仙道,民间也多崇拜修仙之人,于是就改成了阴阳双鱼的双鱼镇。前些天,同尘观接了镇上姓李的一户人家委托,帮忙给死去的大公子做了个超度的法事,七日停灵期满,棺椁出家,他们得再去收个尾,顺便把钱收了。

桑念生翻了个身,灵巧跃下,“行,师父等我带上伞。”他的师父,同尘观主玄虚真人,此刻正身着一身素白道袍,面容英俊,年纪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却不知怎地生就一头白发,被他以青玉太极冠高高束起,双手拢于身前,右手持一把古朴拂尘,背后背一柄精铁长剑。不言不语的时候还真像个山中得道之人。

桑念生一看,哟了一声,随口道,“啧,师父仙风道骨。”

但他其实知道,剑是木的,轻得很,拂尘是观里太上老君像上拆下来的,而玄虚真人则名不虚传,只会故弄玄虚,这十年来,全靠这身行头给师徒四人挣来了安身立命的吃饭钱。

他师父哼了一声,“换衣服去。”于是桑念生也跟着束冠更衣,再出门时已经是标准的道士打扮,他眉目温和轮廓清秀,正值二十出头的年纪,目光清澈身姿挺拔,与玄虚真人站在一起,一人肃穆一人英气,着实赏心悦目,撑足了仙家风范。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出同尘观那一刻,大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一人灰头土脸地扑进来,一眼看到师徒二人站在眼前,抖着身子扑通就跪下了,放声大哭道,“玄虚道长救我!”桑念生往前一步,扶起这人,温声道,“快请起,有什么事……”,他瞄了一眼从正殿屋顶探出头来的大师兄,再听弟子房那边丝毫没有停下的堆瓦声,“随我与师父到执事房中说吧。”

来人看起来是一路跑上山来,早已累的不行,桑念生给他端了杯茶,他着急忙慌喝了一口,喘了好一阵才哆哆嗦嗦开口,“玄虚真人,我是李府的人。我们家,我们家闹鬼了。”

玄虚真人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贵家大公子是突发恶疾而亡,法事已经做过,按理说不应……”。

“不不不是大公子,咳咳咳,是,是,”那人着急说话,被水呛到,一边咳嗽一边害怕地放低了声音,“是一张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人皮!”桑念生分明看见他师父脸上表情僵了一下,心想不会吧,真让他抓鬼,那不得倒把自己赔进去。

那人打了个冷噤,又继续说道,“前天晚上,我们正在给大公子准备落葬用的元宝蜡烛,忽然听见庄子外面有人敲门,这大半夜的,邻居都知道我家死了人,谁会这时候来敲门,我们隔着门缝一看,外面,外面哪有什么人,只看见半空里飘着一张人形的东西,眼睛嘴巴黑咕隆咚,白乎乎地,就那么在那儿咚咚撞门。”

话音刚落,执事房的门也开始咚咚地响了起来,这人啊地惨叫一声,猛地从椅子上蹦起,竟吓得昏过去了。同尘观大师兄,林静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主殿屋□□好了。执事房太小,带客人过去那边谈吧。”

桑念生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把门打开,指着晕倒在地上的人说,“大师兄,你把人给吓死了。”

林静风往后一跳,凑过去探了探鼻息,转头骂桑念生,“你才把我吓死了!怎么回事,这人谁啊?”

桑念生帮着他把人架起来放到椅子上,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林静风看了看他师父,半点犹豫没有道,“师父,这怕是被什么精怪把人吃空了,皮子尸变了逃出来了吧,他看清楚没有,是不是他家大公子的皮?”玄虚真人皱了皱眉,“他家大公子封在棺材里呢,什么精怪跑家里吃人去,还吃个死人的,披个死人皮到处跑不明摆着告诉人有鬼吗?”林静风点点头,“也是,那去看看吧,他们家还欠着我们钱呢,”,此时报信的人悠悠醒过来,林静风转过头去,对他道,“这趟加点钱吧,毕竟真的有鬼。”

二人对话无比自然,完全没注意到桑念生惊讶的表情,他在同尘观里待了六年,从不知道自己这师父和师兄竟然真的能抓鬼驱邪,今天听这两人神色如常地谈论人皮精怪之类,实在令他惊讶,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声,“师父,大师兄,你们真……”,

玄虚真人闻言,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报信那人的肩膀,眼光却看着桑念生说,“放心放心,今日我与小徒本就要去贵家,驱邪除鬼,是我道门的责任。”

“真了不起。”桑念生如是说道。

再仔细一问,才知道他们全家现在都躲在庄子里不敢出来,白天还好,一到晚上,那皮就来四处撞门,撞窗户,通宵咚咚响个不停,可眼看就到了大公子起灵的时候,才派他在白天赶到观中,天黑前就把道长请到家中去,免得再生事端,搞得大公子出不了门,错过吉时下葬。事情算是说清楚了,于是那人催促道,“道长们,赶紧出发吧,天黑了就不好了。”

林静风身后匆匆奔来一人,十五六岁的少年声音响起,“师父带上我。”正是那在弟子房顶蹲了大半天的小师弟,唐无缺。林静风一把拉住小师弟的袖子,将人拉到身后,笑笑,“师父,阿念,观中事务还没做完,我和小师弟留在观中继续修缮。等你们回来。”

见玄虚真人似乎不太同意,那报信的人恨不得以头抢地,“谁去都行,道长们,赶紧走吧。加多少钱都好说。”

到了李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又下起了雨,庄外一片泥泞,家丁胆战心惊地确认了来人以后,打开一条门缝把一行三人请了进去。

李府正办丧事,白绸黑花扎了满屋,更兼魂幡纸钱元宝蜡烛堆在厅堂,冷风冷雨在门外呼呼作响,看上去正是一副邪祟恶鬼出没的样子。

桑念生跟着玄虚真人走进了厅堂,正中摆着他家大公子的棺材,棺材前香炉牌位俱全,李家老小十几口人,全都缩在厅堂剩下不到一半的地方,三五成群地瑟瑟发着抖,看到他们来了,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起身为他们让出一块地方。

一个中年男子站出来,端正地拱了拱手说,“玄虚真人,小道长,求你们救救我们吧。”玄虚真人以拂尘轻轻搭了一下他的手,“李员外,”同时取出一些事先写好的符纸,“交给家人,在门窗处贴好,那邪物进不来。”

李员外连忙让人去贴,又问,“道长,那邪物可有办法灭除?”玄虚真人点点头,指着满地的元宝蜡烛道,“不过精怪食人后留下的皮囊罢了,也许是贵府正值丧事,这些阴灵之物引来了它,今晚我先用符将这些东西的气息遮挡住,如果邪祟不来,那大公子落葬后,府中清理完了这些,应该也就没事了。”

桑念生一看那些符纸,顿时知道他师父打的什么主意了,抓什么鬼,无非就是用几张镇宅的符纸,混合着些耳目障符,一来将那人皮挡在外面,顺道让屋里的人听不见看不见那皮子弄出来的声响,晚上随便弄个戏法,趁明天天亮皮子不能做怪,赶紧把棺材送出门,先收了钱再说。

那皮子撞了两天都不进来,看着也不太凶,只要交待这家人晚间不要出门,没准那邪祟撞几天门自己就走了。

桑念生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来还以为师父真有本事,不过现在看来总算也没有什么真的危险,那皮子看起来与这家无冤无仇,也许真的是被着元宝蜡烛引来的。不过他看这李员外总觉得有些不对,他与其他人不同,面色并无十分害怕的样子,而且长子刚刚过世,当爹的反而满面容光气色红润,与他身边那形容枯槁眼带悲色的夫人全不是一个模样。

天色全黑以后,那皮子果然来了,门窗依次发出咚咚撞击,可现在李家人听不到,反而纷纷称赞玄虚真人符纸有用。

事涉这么多人,桑念生却不敢大意,一直循着那皮子撞击的声音仔细听,发现它大部分时候都在试图从庄子后门进来,也许是发现了镇宅符,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后来开始围着李府一圈一圈转着撞,他心想别是自己师父这蒙混过关的法子适得其反,激怒了这邪祟,万一等会儿它真的进来了......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世间能比他自己还邪门的东西,想来也不多了。

忽然这皮子却不撞了。大门传来轰然一声巨响,冷风呼啦一下从门口正灌入正厅,吹得灵堂上烛火忽明忽暗,李府众人都是一惊,恐惧地向大门方向望去,只见李府大门上的符咒散落一地,刚才那一声,正是门被撞开的声音。

不过此刻站在那里的,可不是什么飘忽的人皮,而是个实实在在的少年身影,而且正抬手掐着另一人的脖子,将他顶在李府大门上,被掐的人不住挣扎,那少年则在暗夜雨幕中缓缓转过头,五官白茫茫一片,双眼口鼻处只有空洞漆黑,不知从哪里正发出嘶嘶嘶的浑浊低吼声。

桑念生心头一紧,毫不迟疑就往门口跑去,他认出那身形,正是唐无缺。

自己那师弟素来好奇顽皮,一直就想看抓鬼驱邪,想是偷偷跟着来了,唐无缺见他靠近,一把将手中已经被掐得发不出声的林静风扔过来,自己则鬼魅一般半飘半走地闪身进了李府,直奔厅堂而去。厅中众人纷纷发出惊恐至极的嘶喊,四散奔逃。桑念生接住林静风,焦急道,“大师兄,你们怎么会来?你怎么样了?”还好林静风看起来只是被掐的一时呼吸不顺,现在缓过一口气,抓着桑念生的肩膀,艰难说道,“小师弟,被那皮子附身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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