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踏云志

《少年踏云志》

第十九章 淋雨,打架,喝酒,悟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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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灰从佛像上飞出去,恍了神,也似做了个梦。

只是梦尚未清醒,蓝衣将将坠跌,就被拽住了。

他遽然睁眼,入目是一抹雷霆之下鲜艳至极的紫色,以及自己手中紧握的那一只漂亮到极点似是女儿家般的玉手。

雨水冰冷,但从风月暮拉住叶子灰的那只手掌的掌心中却传递出恰好的温度。

“上来!”

紫衣拖着蓝衣在夜空中、电光间、雨水里画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而此刻,另一只真正属于姑娘家的货真价实的纤纤玉手,被黄灵运悄然放下,浅浅搭在了身下象征着龙门山之主的那张宝座的把手上,其朱唇轻启道:“易叔看中的这个叶家少年,还是轻狂有余,持重不足啊”。

黄灵运本欲出手救下叶子灰,不料竟然被风月暮抢了先。

然而她回想起方才两个少年温情牵手的那一幕,忽像二人姨母般的笑了笑,檀口微张接着道:“原来,少年便是狂,但身边只要同有少年在,也就不会输得太惨了”。

笑了会儿,她复又说:“而且,他们会赢的,他们一定会赢的”。

黄灵运坐在山主宝座上,伸了个懒腰,似是看了一夜的打架,她这会儿也略有些乏了,身姿舒展间,但见一片曼妙诱人,曲线毕露,玲珑标致,可谓是血气方刚者不宜直视,恐会出丑。

但与女儿家的动人身姿一齐出现在空旷的大殿内的,却还有透着格外清冷、带着一山之主的威严、盖有巾帼英豪之气的一句话响彻此地。

“这天下终将是属于少年人的天下!他们不赢,谁赢呢?”

话音甫落。

黄灵运的食指指尖儿在座椅的把手上轻轻敲了两下,又传音道:“孙叔,去取一坛……两坛九里香来”。

“是!”

龙门山大殿极远处,孙人杰在房间里立马应声称是。

他本是在自己的屋内熬夜核对明日跃龙门时所需准备的各项事宜,最后一遍复查是否有所遗漏,却忽听闻山主传音,也不想深夜自己竟被山主大人传音去拿两坛酒过来。

孙人杰差点就以为是幻听了,还好对那位的传音论在这座山上也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人了,他也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这……大半夜的女儿家的喝什么酒啊。”

孙人杰无奈说道,但他转念又是想到那位自主母去世后的情况,叹了口气,按照吩咐拿酒去了。

再论佛像上的少年郎们那里……

却说风月暮一把将叶子灰拽上来了,带动着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弧线,然后叶少爷两脚稳稳地落在佛像指尖儿上的数丈方圆之地。

叶子灰有些诧异,嘴巴动了动道:“谢……”

风月暮:“闭嘴。”

蓝衣本想道谢,不曾想刚开口风家的那位却是径直让他闭嘴了。

风月暮:“接着打!”

说完紫衣就向蓝衣奔了过去,俩人挤作一团,再启争斗。

但此时的打斗,二者脸上均挂着温和的笑意,招式之中亦不见了先前那种凌厉凶狠,反而有点嬉戏打闹的意思在其中,你来我往,有攻有守。

……

……

……

少年人的精力似是无穷,终亦有限。

叶子灰和风月暮再次交手上千招后,二人终于停手休战。

便见在那大佛之顶上,佛像碎掉的左侧大半颗头颅处,现留下的是一堵显得略微不平的倾斜石壁,而叶子灰正在那斜壁上躺平了,浑然不在意衣衫被弄脏,风月暮则正搭着左腿,将右腿放平,坐在叶子灰身边。

二人静静地淋着雨,喘着气,也不去运功调息,就任那身体和气机自然缓缓恢复。

佛像头顶上,大雨依旧滂沱,可风势不再狂暴,反而吹得刚才打到血液滚烫的两人觉得夏夜的风刚刚好,加速着他们身体的散热,逐渐有了一丝清凉之意,气血不复方才翻涌。

风声,雨声,喘息声,声声入耳。

“我本来以为今夜能顺利完成破境,但是却被你……算了,料你也是无心,不知者不怪。”

叶子灰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紧接着他又大笑道:“而且,毕竟——打爽了,哈哈哈!”

“风月暮,你怎么说?”蓝衣向旁边的人问道。

“爽快!”风月暮笑着回道。

他本听到叶子灰的头一句话,正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皱了下眉头,但却没多想,风月暮也确实没料到自己先前的无心之举,只是随意朝叶子灰的房门上崩了个小石子儿竟是会干扰到了对方的破境之事。

而听到风月暮的“爽快”回答,瞧见叶子灰忽又坐起身来,猛然一拍大腿,叹息道:“唉,可惜此时无酒啊!”

“否则打完架后与你同饮,倒也是件快事!”

蓝衣摇着头,面上遂有惋惜之色。

风月暮仿佛亦有同感,刚要开口,但看了眼叶子灰,接着表情中颇似是有点见了鬼的意思,他嘴巴微张着一时间愣在那里。

之后。

风月暮:“你回头……身后好像有东西。”

叶子灰:“呦,多大了还玩这种游戏呢,风少爷?”

风月暮:“……”

叶子灰:“怎么说?”

风月暮:“你先回头看看……”

叶子灰:“哎呀,你真的很无聊。”

作为叶家第一老实人的七少爷无可奈何地回头。

然后。

叶子灰两眼瞪得像铜铃,惊叫道:“哎呦我次……啥情况啊?!”

却是两坛酒悄无声息地正停在他方才的脑勺后面有一指距离的地方,但他竟毫不知觉,这要是换作暗器他这小命可不就在刚才交代出去了么?!

叶子灰冷汗涔涔,小脸儿煞白,觉得气血一下就凝结了下来,再无半点燥热之意,身体冰凉冰凉的,心里瓦凉瓦凉的。

片刻后为了掩饰失态,他干笑两声,故意哈哈道:“难道我今晚已经成仙了?可以做到言出法随,将脑海中的事物直接幻化成实物??”

“化虚为实?卧槽,牛啊!”

“嘶……哦!对!我刚才被你打飞的时候,在一瞬间确实莫名有种通透之感,难道是我顿悟啦??哈哈哈哈!我竟恐怖如斯?!”

叶子灰倒吸了口凉气,似乎被自己的无脑猜测给震惊到了。

风月暮:“娃啊,你魔怔了……”

叶子灰:“别贫……到底什么情况啊这是?”

风月暮:“我也没看清……就在你说话的时候,它们忽然出现在你背后的,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所以才叫你看的……”

叶子灰:“你在下浊境界的时候是没通眼窍吗??”

风月暮握紧拳头又松开,翻了个白眼儿,不想和对方瞎掰扯。

接着他鼻尖儿耸了耸,眼睛不由一亮,有些惊异之色,然后见风少爷指使着叶子灰道:“拿过来!”

叶少爷乖乖按照风家少爷的吩咐,摘下滞空的两坛酒,把其中一坛递给紫衣。

风月暮解开坛口的绳子,又撕下红色的封口布,启封酒坛。

“果然,是——九里香!”

风月暮面色一喜道。

叶子灰:“???”

“老实交代,浊士的时候你这家伙是不是压根儿没通什么眼窍,而去把鼻窍通了两遍??你属狗的啊?隔着坛子和布封都能闻出来是什么酒味儿?有点像那些茶馆的无脑说书人的情节了……”

叶少爷语气带嘲道。

闻言风月暮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但他又耐着性子跟叶少爷解释道:“是坛子上的气味……这坛子里头的酒香当然在酒封下不会轻易泄露,但坛子的表面不知为何残留了些酒水的味道,即使这雨水也没来得及将味道全冲干净,而且……”

他的话忽地又顿了顿。

叶子灰也不出声相问,只静等着另一人的下文。

风月暮只好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像是有人直接从酿酒的酒窖里取出来的,刚刚封好的两坛酒,我推测坛子表面上残余的淡淡酒味儿应就是方才装酒的时候被人不小心洒了几滴酒液,何况你看这酒坛上面现在连泥封也没加。”

“这酒哇,一般都得是在装坛后于坛口处用绳子绑块儿封口布或牛皮纸给系紧咯,再用黄泥给密封好,尔后把它放酒窖里封藏好些年之后,其才能愈发醇香,然后这美酒在饮用时方能达到最佳滋味啊。”

听到此话,叶子灰脑袋一歪道:“照这么说,那现在这酒不太行?”

可算给逮到了!

风月暮像看白痴一样尽情地看着叶子灰,就这样注视了几息之后,他才开口说道:“拜托,大哥,这可是九里香啊!光从这酒的名字你就应该琢磨出点意思来了吧……”

“九里香可是荒州这座龙门山的特产,荒京城每年便也只分得百坛,在其余八州据传此酒更是被炒出天价了,一坛酒能换万亩良田,最离谱的一次,我听我爷爷说,有人拿辖下一座小城池去换了这么一坛九里香!”

“当真一酒换一城!”

风少爷看着叶少爷,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叶子灰:“(ΩДΩ)!这么吓人的吗?!”

风家少爷接着道:“在荒京城里,一般都是荒州王他老人家每年开州宴时才会给京城里的世家们赐下几坛酒,风家每年的名额是两坛,但是我爷爷都会从他的老朋友们那里再抢下一坛子回家。”

“总共是三坛酒,州宴上他会喝一坛,在家里逢着过年的时候再喝个半坛,剩下来的半坛酒他一年之中酒瘾犯了的话就倒个一两杯解解馋,可连第三杯都不舍得倒的!”

忽而他语气一转,又说:“而余下那一坛酒他就攒着,家里除了奶奶谁也不知道老爷子攒这酒干啥,明明那么嗜酒如命的一个人……所以我爷爷在荒京城中还被人取了个诨号,叫——风三坛”。

叶子灰略有点尴尬,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只好赞叹道:“额,抢老朋友们的酒喝……咳咳,那这些老爷子们的交情可真好啊!”

风月暮面带不屑道:“好个屁!都是些面和心不和的老狐狸们扎堆儿了,但是他们又要维护豪门世家之间的那种体面,也不好公然交恶,而以我爷爷那个脾气……他为了出气,就只能每年抢他们的酒喝了,毕竟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不能直接动手打人么不是?”

叶子灰内心直呼道:“喂喂喂,京圈儿豪门之间的秘密你就这样直接说出来真的好吗?这难道不应该是什么上层人士之间的隐秘吗??还有啊……你真的真的真的确定你爷爷是为了出气才抢别人的酒喝的吗???不是因为他本来就要抢酒,只是顺带着出出气的嘛……”

当然这些话叶子灰也就敢在内心暗戳戳地吐槽,可不敢当着风月暮的面儿讲,那风家可是当今的荒京城第一世家,在千百年前也不见得弱于鼎盛时期的叶家,其数百年来更是牢牢占据着荒京城八大世家之首的地位。

像那喻十六所在的喻家实则也不过是个京城豪门世家中的“新贵”而已,其在风家面前就只能是个弟弟……

这风家的底蕴,除了风家人恐怕在荒州大地上没几个人摸得清,说不好万一这风月暮的爷爷就是个成了仙的大佬呢……

而风家少爷自是浑然无知叶少爷此刻的内心活动,他继续说道:“说实话,这玩意儿,我爷爷在家里当个宝贝似的,我爹偷喝过一回,然后我娘就只差那么一点儿,真的就只差那么一点儿,就要当寡妇了,唉”。

“哦,对了,那次我爹偷喝的是半坛,后来在房间里我娘给他上药的时候,他还抱怨过,得亏没敢碰那一坛的酒,就这半坛酒老爷子都差点大义灭亲、恶虎食子了,真要动了那整坛,老爷子恐怕就真的要断子绝……”

“唔,断子独孙了!”风月暮又改口说道。

叶子灰面皮一抽,拍着额头对风月暮道:“额,你说着说着咋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

“可是我怎么感觉说到你爹的事儿,你还挺可惜的呢……”

“话说,抢豪门世家的酒喝,打自家儿子个半死不活,你们家老爷子这性子挺狂野啊?”

叶子灰如是问道。

风月暮如实回道:“是的,他名字里就带一个‘狂’字。”

叶子灰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嗯……完美!”

转而他又有些疑惑地出声道:“奇了怪了,怎么我刚一说酒,就有人送过来了?难道??”

“额,有人从之前就一直在看我们打架?”叶子灰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大佛头顶上,在雨夜里他罕见的有些脸红,道他想的却是说——那刚才两个大男人拉手手不是也被人看见了哇……

“好丢撵(w)”。

蓝衣的话音细不可闻。

而风月暮也没听清,向叶子灰说道:“管它的呢,反正都打完了”。

叶子灰稍一思索,确是这个理儿,便笑道:“哈哈哈,说的也对,你小子,局气!”

“那这酒?”

他也撕开了另一坛酒的封口布,正举着坛子问风月暮。

“喝!”

风月暮乐道。

二人举坛相撞。

“噔!”

清脆陶音,从大佛头顶处响彻雨夜。

少年郎们仰头,咚咚灌着夏夜的凉风和醇香的美酒,佐以龙门山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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