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求学日常

《大明求学日常》

第一百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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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芸芸还没找山长和监院进行友好交流时, 袁端就先一脸沉重来找他了。

“你和郡王的事情我略有听说……”

他一开口,江芸芸就忍不住问道:“我还没听说,山长不妨先说来我听听。”

袁端端着茶盏的手一顿, 悄悄看了她一眼。

江芸芸正看着他笑。

袁端眉心微动,把茶盏放了回去, 小心翼翼问道:“真没吵架?”

江芸芸还是看着他皮笑肉不笑。

袁端眉心微动,声音忍不住微微提高:“大家都这么说的!”

“哪个大家?”江芸芸抱臂冷笑。

袁端想了想, 最后声音呐呐,老实交代着:“闻实道。”

“但我今日不是找你说这个事情的!”袁端也不等她的反应, 岔开话题说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江芸芸懒懒散散问道:“郡王人都不见了, 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就是因为人不见了。”袁端认真说道。

江芸芸眉心微动, 看着袁端严肃的脸,回过神来, 收了笑, 吃惊问道:“人不在王府?”

“不在!之前旬休日的第二天陈公公就派人来找, 我们才知道月考时就离开的郡王原来不是回王府。”袁端愁眉苦脸地说道,“人现在不见了!”

“那找了吗?”江芸芸好奇问道, “是不是去哪里玩了?”

“找了, 没找到, 陈公公都吓死了, 到现在也没和王爷说。”袁端说。

江芸芸听得眼皮子一跳。

“人丢了为什么不和宁王说?”她疑惑说道。

袁端没说话,和江芸芸对视一眼, 随后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神色来。

江芸芸沉默了。

她突然想起那日朱宸濠莫名其妙的馒头论, 看来宁王府的馒头是真的不好吃啊。

“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他最后一个说过话的人了。”袁端叹气,端起茶盏来却又只是看着她, “他那日可有和你说过什么?”

江芸芸没说话,反而盯着那端着茶的手指看。

袁端是一个严肃端方的读书人,万万没有端起茶来和人说话的道理。

江芸芸心中思绪万千,但袁端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并没有发现不妥。

江芸芸沉默片刻后,随后说道:“没有。”

“原来如此,那你们那日在院子里说了什么?”袁端又问,“有不少学子看到你们当时似乎有过不愉快。”

“没有不愉快。”江芸芸笑说着,“我这人脾气不好,说话冲了点,郡王很是包容,并没有生气,我们在说考试的事情,许是郡王很感兴趣科举。”

“原来如此。”袁端严肃说道,“你以后可要改改你的脾气了。”

“山长教训的是。”江芸芸应下。

袁端点头:“你既不知道郡王的下落那便算了,但对外不要说起此事,只当无事发生。”

江芸芸平静点头。

“我这里还有事情,你下去吧。”袁端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挥了挥手说道。

江芸芸蹑手蹑脚离开了。

人走了没多久,屏风后的位置就绕出一个熟悉的人。

陈望。

陈望看着江芸芸离开的方向,那里早已没了他的影子。

“会不会故意不和我们说?”陈望一脸憔悴,白面团一样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焦虑,“郡王在学院里也就和他玩得好一些。”

袁端叹气:“其归不是这样的人,他是知道轻重的。”

陈望对江芸还是有些芥蒂的,心中一直报以不信任:“谁知道是不是心怀怨恨。”

袁端听得眼皮子一跳:“怨恨?因为孙相和的事情吗?哪里有这么严重,现在人都不在了。”

陈望没说话。

孙相和的事情自然是不值一提的,现在父子两人都不知去哪里投胎了。

其实陈望是一直有关注着当年扬州这个稚嫩瘦弱的小孩,看着他从籍籍无名到天下皆知,看着他从受人欺压的庶子到大明最年轻的小解元。

他的名字从四方天地的扬州到巍峨雄伟的两京,人人提起他都会有发自内心的感慨。

他太厉害了,日子也过得太好了。

陈望只要一想到这个就会坐立不安,只痛恨自己当年怎么就没有直接把人按死,留下这么大的祸害。

若是他爬得太高……

“陈太监?”袁端见他神色冷冽,轻轻唤了一声。

陈望回过神来,叹气说道:“这可如何是好,爷要是知道了,可要会牵连不少人的。”

“郡王可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又或者去了自己的别院,又或是只是去游玩了。”袁端委婉说道。

陈望严肃说道:“我们郡王可不是这样的人,那些莺莺燕燕他可看不上,也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郡王一心扑在读书上,很少出门找朋友游玩的,至于别院都找过了,都没见到人。”

袁端听得连连点头。

陈望见他如此,心中再是着急也只能压了下去。

“说起来上一个休沐日,郡王也没有回去,是不是孩子年纪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袁端委婉问道。

陈望手指倏地收紧。

半月前,宁王妃突然爆出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南昌府的名医都说是男孩。

若是孩子可以平安出生,那朱宸濠的位置就有些尴尬了。

嫡子和长子的关系,自来就不会太好。

陈望沉不住气:“既然学院里没消息,那我就走了,不打扰山长了。”

袁端也跟着站起来,和和气气把人送到门口才转身离开。

“真是麻烦啊,这人。”闻实道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怎么抓着其归不放啊。”

袁端没说话,背着手走了好一会儿,冷不丁问道;“你说其归一开始是如何和郡王认识的?”

“这我哪知道。”闻实道随口说道,“郡王也不安分,也就这两年守孝安分呆在南昌,许是之前哪里见过呢。”

“那就是在扬州见过面的。”袁端低声说道。

闻实道不解:“好端端说起这个做什么?”

“其归再厉害那也是一介百姓,郡王有再多的风波那也是上高郡王。”袁端说,“两人关系我瞧着其实不好,但偏又在勉强维持。”

闻实道也跟着顺势说下去:“其归的态度还可以解释,毕竟对面是郡王,避其锋芒,可上高郡王我瞧着可太迁就其归了,其归之前给他甩脸她也是不生气的。”

两人沉默了,瞬间了然。

江芸有朱宸濠的把柄!

“怪不得陈望如此紧张。”袁端揉了揉额头,“可别迁怒到他了。”

“你等会就找个借口把其归和幺儿扣下来,最好让他们在学校的这一两年就别出门,放在我们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他叹气,“黎太朴好好的小神童徒弟交到我手里,我可要毫发无伤给人送回去的。”

闻实道点头:“行,他这次成绩出来了考得不错,六位考官一直选的第一,到时就跟他说考第一可以去御书阁第二层看书,也免得他整日就去磨老掌书,把人吓得胡子都揪掉了好几根。”

袁端也是听闻过此事的:“我倒是没想到他这么爱看书。”

“那就这样吧,二楼藏书开放给他,以后索性也定下规矩,考第一的都能去看。”闻实道笑说着,“都是好书,一直摆着不让人看也是可惜了,正好借江其归的事情开了头,打个样,让后面的人看看。”

袁端没说话,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已经九十五岁了,马上就要退了,现在很多事情都交给了闻实道来处理。

—— ——

江芸芸心事重重回到射箭场,窦扬正在教娄素拉弓。

娄素的力气太小,手指的茧子也不大,一拉弓手指就生疼,所以每次上课,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自己裹上白布。

“拉不开了。”娄素正在拉一个小弓,但面容狰狞,手臂都在颤动。

窦扬摸了摸他的胳膊。

娄素直接一口气泄了下来,整个人躲开了。

两人面面相觑。

窦扬露出无语之色:“我又不吃人,躲什么。”

娄素低着头,不好意思说道:“我怕痒,很怕痒的。”

窦扬叹气:“那你继续拉弓,不要强拉,这把弓拉倒满弓就算出师了。”

娄素抱着弓箭,连连点头。

“哎,你回来了。”顾幺儿背着小手,溜溜达达回来了,“考试考最后一名,挨骂了吗?”

江芸芸不高兴的皱了皱鼻子:“胡说八道,我就是闭眼写都不可能最后一名。”

顾幺儿也不是和她来讨论成绩的,他自己现在也过上读书的苦日子了,两个月的时间,读一天休息一天,总算把千字文和三字经读完了。

“走走,射箭去,我觉得我能拉八斗了,你会了吗?”顾幺儿炫耀着。

江芸芸摇头,随口问道:“你今日不是要去读书吗?怎么来这里了?”

顾幺儿得意说道:“大老头有客,把我赶走了。”

“有客?”江芸芸抬眸,“你见到了吗?”

“偷偷见了一眼才走的,就那个上高郡王身边的太监,也不知道过来做什么,瞧着一脸不开心的,可别是上高郡王打架输了,哭着跑回家告状呢。”顾幺儿大大咧咧说道,“大哭包!”

江芸芸恍然大悟,发现刚才自己是躲过一个大麻烦了。

现在人找不到了,郡王身边伺候的人肯定是要找个靶子挡灾的,刺头江芸正好是一个,前仇旧恨加起来,拉到宁王面前还真是百口莫辩。

“怎么了?”顾幺儿敏锐问道。

江芸芸摇了摇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几月我们都在学院里呆着吧。”

顾幺儿哦了一声:“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想出门,山里还凉快点。”

“别聊了!快来帮帮我。”娄素扯着嗓子,手臂抖得厉害,哭唧唧说道,“我拉过头了。”

—— ——

日子一晃而过,盛夏眼看就要来了,江西的夏天热得人喘不上气来,就连处在山中的白鹿洞书院也开始热得人受不了。

射和御课全都取消户外课了,乐课也都转移到室内了。

顾幺儿每天穿着轻薄的夏衣来来回回跑,还觉得不过瘾,裤腿都挽起来了,衣服的袖口更是被他撸到嘎子窝,要不是有辱斯文,江芸芸甚至觉得他能裸奔。

“你怎么穿这么多啊,不热吗?”食堂里买的最好的就是冰镇酸梅汤,顾幺儿咕噜噜一口气喝了两碗,还把冰块塞进嘴里咬得嘎吱响。

这碗汤原价五文,学校补贴两文,实际售价三文,价格也不算便宜,但碍于食堂还会给几块小冰块,买的人不少,甚至赶上上下课时还要排队。

“还行。”江芸芸笑说着,“心静自然凉。”

“你也不热?”顾幺儿去看娄素,大眼睛一闪一闪的,“今天怎么不喝酸梅汤了,之前不是一天两碗嘛!”

娄素衣服穿的不少,整个人脸色还瞧着不好,时不时揉着肚子,蔫哒哒的:“不想喝的。”

顾幺儿哦了一声,把最后一块冰放进嘴里咬着,腮帮子吃得鼓鼓的:“等会的御课,要考鸣和鸾了,可不能被小老头抓到。”

鸣和鸾是这门课的五种驾车技术中的一种,也是最简单的一种,要求是升车则马动,马动则鸾鸣,鸾鸣则和应,简单来说就是驾车的基本要求,因为“和”和“鸾”都是车上装饰的铃铛,而和在车轼上,鸾在衡上。所以你拉动缰绳打算牵动马车时,只要车动,则要求它们所发出的节奏要统一合适,也就是稳定平衡,进阶版则是哪怕在奔跑中声音也是一致的。

今日是这门技术的结课,要是没过就要留堂了,和下一批人一起学。

“你不舒服?”江芸芸见娄素脸色很差,担忧问道,“是不是中暑了。”

娄素只是摇头。

“要是不舒服就再过几天考试,不要逞强。”江芸芸说道。

娄素叹气:“那我和你们就拉下一门课了。”

“考嘛,很简单的,你之前驾车不是很稳当吗?”顾幺儿心大说道,“等会晕了,我背你去医瑜。”

娄素不悦说道:“就不能盼着我好点嘛,干嘛咒我!”

“哦。”顾幺儿摸了摸脑袋,眨巴着大眼睛,无辜说道,“干嘛突然发火啊。”

娄素闭上眼,连连叹气:“人难受,脾气大。”

江芸芸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神色微微一动。

今日考试的人数还真不少,留级的人比想象中的人要多。

考试顺序是抽签抽的,江芸芸运气不错,抽到了第十个,越前面越能通过,因为那个时候马的脾气会好点。

顾幺儿和娄素在中间,一个三十五,一个四十三。

江芸芸上的时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小老头坐在一侧,头也不抬说道:“开始吧。”

江芸芸先是摸了摸马儿的鬃毛,动作温和轻柔,然后再伸手拿过缰绳,轻轻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只见那马儿刚一动,清脆的鸾鸣声清脆则齐齐响起,好似一阵微风轻轻吹散暂时的炎热,炎热的空气中只剩下鸾鸣余音缭绕的声音。

随后她上马驾车急行,那声音依旧是整齐的和声,直到再一次停了下来。

整个过程简单而快速,那马儿在他手里也乖得不像话。

考试有三次机会,这是目前第一个一次过的考生。

小老头满意点头:“不错,下一个。”

“也太厉害了吧。”娄素敬佩说道。

“她当然厉害!”顾幺儿得意说道,“一把就过了,不错不错。”

御课的通过率不算太高,等轮到顾幺儿时,前面也不过十七人通过。

等顾幺儿信誓旦旦上前时,同样也是一把通过的。

前面连挂五个人,小老头那张黑得能滴出水来,见顾幺儿表现不错,一把过,终于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

顾幺儿开开心心朝着江芸芸跑去。

“厉害吧。”他下巴一抬,得意问道。

江芸芸竖起大拇指:“不亏是未来的大将军啊。”

“别聊了,学长好严格啊,挂了好多人,我现在肚子更疼了。”娄素磕磕绊绊说道。

江芸芸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不碍事,你之前不是学的挺好的嘛?”

“但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太热了,还是太紧张了,我觉得我晕晕的。”娄素苦着脸说道。

“实在不行就下次考。”江芸芸安慰着。

娄素又摇头,坚持说道:“没事,我还能动。”

天色炎热,大家都在几个棚子里站着,空气闷热得喘不上气来,考试的那匹马虽然边上摆着好几盆冰盆,还在唯一的树荫下站着,但已经明显不耐烦得在喷气了。

说话间,很快就轮到娄素了,江芸芸瞧着他脸色实在太惨白了,不放心把人送到考场边上,然后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走了过去。

娄素站在马边上,深吸一口气。

小老头有气无力挥了挥手:“开始吧。”

娄素揉了一把脸,伸手打算也先安抚一下有点暴躁的小马儿,谁知刚搭上鬃毛,那匹本就不耐烦的马儿突然打了一个喷气,不仅没有被安抚下来,反而一个大马脑袋甩过去,想要把人撞开。

变化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娄素更是猝不及防,直接重重摔在地上。

江芸芸脸色大变。

更要命的是,那匹马竟还要朝着人撞过来,马车上的鸾鸣声急躁混乱地响了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原本一直眉眼低垂,懒懒散散的小老头蹭得一下站起来,眼疾手快拉住缰绳,手指青筋暴起,暴呵道:“走!”

被摔在地上的娄素却是脸色惨白,捂着肚子半晌没站起来。

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江芸芸飞快跑进训练场,直接把人半抱着带走了。

马场上尘土飞扬,鸾鸣声在此刻更听的人心烦意乱。

暴躁的大马格外烦躁,又是喷气又是跺脚,但又被小老头死死控制着缰绳,一直挣脱不开。

娄素手指冰冷,搭在江芸芸手背上的手指更是在微微发抖。

“带我回宿舍。”他脸上都是冷汗,低声请求着。

江芸芸也不多问,直接把人背起来,然后飞快朝着宿舍跑去。

原本惊呆的学子们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头也不回就跑的两人,下意识想要跟过去。

顾幺儿眼皮子一跳,下意识伸手把人拦住:“我去看看我去看看,你们去看看学长,学长重要!”

学子们自然也是更担心学长的,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美善是不是受伤了。”

“我刚好像闻到血味了。”

“哎,还是先去看看学长!”

顾幺儿见人都围着学长去了,这才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那边,走到宿舍范围内的江芸芸背着娄素,鼻尖已经能清晰闻到一股血腥味。

她太清楚这是什么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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