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振财在这一亭之中,那可是无人不知的,其女也是无人不晓的。
店里的伙计们老远看见他们父女,就开始皱眉推搡,谁都不想接待这两个人。
最后,是酒肆的老板抬脚一踹,蹬出去一个伙计,而自己赶紧闪身躲进了后厨。
那被踹出去的伙计,差点扑倒江振财父女二人的面前,见别无他法,只能换上一副讪讪的笑脸:
“啊,嘿嘿,江亭长,不知今日想吃点什么?”
“哟,你还挺热情,比你们老板懂事!诶?有新菜式吗?”
“有啊,都是西边传过来的,都是新吃法。”
江振财一听有新菜,两眼直放光,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夫人还在受苦,连忙让伙计带路。
这小伙计刚才被踹了出来,心里正憋着气,这会没打什么好主意。
此刻临近中午,酒肆里座无虚席。
但唯独四楼这一层,只有一间雅间有人。
不是客人少坐不满,是雅间里坐着的是西北定远大将军霍修。
这谁敢跟他坐隔壁,别说隔壁了,同一层楼都是不敢的。
所以客人看见四楼走廊里站着黑脸铁甲卫,就已经摇头走了。
江老爹被那个阴损的酒肆伙计蒙在鼓里,兴冲冲的带着女儿往楼上走去。
一路大声说笑,丝毫没有避讳。
他是一亭之长,这山高皇帝远的西北晋昌郡已经很偏僻了,更何况是自己这个边关最后一个亭了,他就没见过什么大官。
当然大放厥词的话语,在他抬头看见铁甲卫的第一眼就闭了嘴。
这活阎王怎么会在这!
江斩月被江振财宽肥的身体挡的严严实实,根本没注意四楼的情况,在后面继续央求着阿父:
“我说阿父,刚才那几十名男子,你不如都给我留下,到时候给他们配几把趁手的兵器,那些揍过我的人,我统统给他杀回去。”
江斩月高兴的比划着,计划着自己也搞一个护卫队,谁不服就干谁!
这刚穿过来几日而已,她已经被这对爹娘宠溺的适应了角色,那是相当的骁勇,活脱脱的一个女土匪头子。
“你要杀谁?”
一个低醇浑厚的声音从雅间内传了出来。
江斩月不由自主的白眼一翻:这死对头怎么也在?
逐压低声音:“阿父,走,快走。”
江振财被女儿拉着要下楼,霍修却从雅间里走了出来:“江亭长这是要去哪里啊?”
阳光明媚的走廊顿时被一股黑暗压制,他一身玄色金纹直裾,更少了一些戾气,可英姿不减,矜贵且锋芒。
江斩月从江老爹的胳膊缝隙里打量着霍修,当看到他那张冷峻而不可攀附的脸时,一声轻“啧”脱口而出。
这明显不耐烦的一声,引得霍修眉头一簇,向她打量而去:
“本将军的请帖,江家小娘子可收到了?”
江振财挡在女儿的面前,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的替答:
“啊,收到了,还有几大箱物件,霍大将军真是客气了。如此厚爱......”
“江家小娘子都不自己出来回话吗?”霍修并不买账,而是眼神犀利的聚焦在了江斩月飘忽不定双眸上。
“啊,收到了,多谢大将军,多谢!”江斩月依旧躲在江振财背后,声音低的自己都听不见,全然没了刚才要招兵买马的嚣张气焰。
“听闻江家小娘子素来出其不意,那些不过是在我母亲生辰之日所用罢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嫌我土?嫌我俗?嫌我上不了台面?
江振财也听明白了,他平日里是惧怕这个活阎王的,但此刻被质疑自家的财力,脚下迈上一个台阶,声音都高了一些:
“那霍将军放心,小女的衣裳首饰哪个不是镶金戴银,如果将军觉得还不够华贵,我江振财就算散尽家财,也不能让我家糯糯输给任何一个小女娘。”
江振财得意的摸了摸胸前挂着的金豆子。
霍修看着他,蹙眉略略平整。
这对父女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爱财气质,让他内心坐实了某些猜测。
“江亭长可是常来这家酒肆?”
“那是自然,这福照楼可是方圆十里水平最高的!那有几道菜,听说皇宫里的人都惦记得紧!”
“哦?本将军是第一次来此,正不知吃什么为好,不如江大人与本将军同坐,也好尝尝江亭长的口味。”
“那......”江振财几乎就要同意了,他想在这个少年将军面前证明自己不是俗物。
可女儿在身后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被激将法拉到沟里。
“那......也是不方便滴,少将军您未娶,小女未嫁,这同席用饭恐遭人非议啊!”
“江大人已经请了几十名男子入府,就不怕人非议了吗?”
江振财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活阎王,他也八卦自己家的事了?
“那......那是小女前几日被劫,我们江家独苗,险些吓老夫命没了半条,还是找些人看顾着比较好。”
“既然是独苗,还是不出门比较好。”
“啧,诶你!”江斩月一听这话,扒开老爹就站了出来。
“我阿父说行,我阿母说行,你一个路人有意见?你有没有距离感?”
“我如果有距离感,那日你拉我救你,我就应该和你保持距离感了!”
“诶!你!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下月初长平郡主生辰,我定会好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突然的上演救命之恩的戏码,江斩月居然觉得矮人一头,再想交锋却不好意思背刺救命恩人啊!
“将小娘子翻墙也就是昨日之事,下月初......”
“这你放心,好歹也是你阿母生辰,我不可能让她扫兴,这点做人的原则还是有的。你别总是疑神疑鬼的,搞的好像我们全家都不靠谱一样。”
“诶,诶,糯糯,你何时把你大姑母的话学去了,咱家靠谱的很。”江老爹突然的插嘴。
“阿父,咱们走!”
“江小娘子是在躲着本将军吗?”
江斩月都替这位霍大将军感到尴尬,你这么吓人,狗见了都要躲着,我才不傻。
“还是江小娘子犯了什么不敢让本将军知道的罪?”
“诶,怎么可能,我江斩月行得端,立得住!”
江老爹和江斩月还是走进了雅间,还是与这位煞星同席而坐了!
按理说,这来酒肆,无非就是宴请叙旧、联络情感。
可这偌大的雅间内,只有霍修一个人。
江斩月生平第一次觉得瘆得慌,葱白的玉指在桌下紧紧扣着大腿,额发里冒出细细汗珠。
她又想起了第一次见面,那个弑杀的暴雨天,眼前人手起刀落,血流成河的场面,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上辈子可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边防特警,怎么就一时上头,硬要杠这一局。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有什么好证明的,现在如坐针毡是真的,脚指头快抠骨折了也是真的。
基因,一定是基因,这江家土嗨的基因太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