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棠

《夺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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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已说到这个份上, 宋芙欢却不肯轻言放弃,她想:皇兄一定很想见到她吧。

她与皇兄自幼相依为命,若无皇兄, 她根本不可能从边远的陇西回到洛京,更遑论成为如今的长公主, 夫君体贴,儿女成双。

可她回到洛京后都做了些什么?在皇兄不明自己心意之时, 折辱他将来会拿性命去爱的女子。

她似乎忘记了,她年少时也曾被人欺辱, 可转过眼她借着皇兄得了势,竟也成了她自己曾经厌恶、不耻的人, 成为一个仗势欺人之人。

“从前在王府时, 我做过许多错事,今天, 我真心实意地向你道歉。”

“即便你不爱皇兄, 可宸宸是无辜的。皇兄亲自将宸宸养大, 你时常不在宸宸身边,可皇兄向来都是教导她要爱你, 你是生下她的人, 是她在这世上最为亲近之人。”

“你可想过, 当下有多少宗室对皇位和东宫之位虎视眈眈, 一旦皇兄驾崩,他们便会迫不及待地将宸宸从皇太女的位置上拉下来, 将她啃的渣都不剩。届时你作为皇兄立皇太女的关键人物, 他们又岂会轻易放过你,给你扣上狐媚惑主的帽子不说,怕也是不会让你轻松死去。”

宋芙欢话毕, 抬眸定定望向顾锦棠,她的目光里带着恳求和殷切,盼望着她心软也好,顾全大局也好,只要她肯去见皇兄,给皇兄一些活下来的意志。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想到宸宸,顾锦棠有所动容。宋霆越千错万错,可在保护她们母女二人一事上,的确是丝毫不曾含糊过,在她回宫后,宋霆越为她弯下了脊梁、抛却了帝王至尊,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守护着她们母女二人。

她不在意他的爱,亦不惧死,可他若是在这时候便死了,尚且年幼根基不稳的宸宸该怎么办?

顾锦棠思及此,终究软了语调,垂首看向宋芙欢道:“好,我随你去太极宫看他。公主跪了这好些时候,快些起来吧。”

多年没有跪过任何人的宋芙欢此时只觉得双腿有些发麻,膝盖也酸,她强忍住不适保持着公主风范盈盈起身,上前牵起顾锦棠的手轻拍她的手背,“往后莫要再唤我公主,你是皇兄唯一的妻,是宸宸的阿娘,便叫我阿芙吧。”

宋芙欢曾经带给她的伤害,她可以不再追究,却无法释怀,是以她的这番求和示好的话,顾锦棠没应,只是沉默着同她一道往太极宫而去。

彼时,宋岁桉仍守在宋霆越的床边,她昨日哭的太久,到现在已经流不出泪来,这会子眼眶还红肿着,隐有湿意。

耳听宫女传话贵妃和公主过来了,宋岁桉几乎是飞奔着冲到顾锦棠的怀中的,垂首将头埋在她的肩上,“阿娘,你可算来了,阿耶昨晚开始就断断续续地唤你,你去同他说说话,叫他醒过来可好?”

顾锦棠可以毫不留情地拒绝宋芙欢的请求,却没办法拒绝一片赤诚之心的宋岁桉。

“好,阿娘去同他说话,梣梣莫要太过担心,你阿耶他吉人自有天相,还要亲眼看着你长大成人,他会无碍的。”顾锦棠安慰过她,缓步走到床边,往床沿处坐下,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给予过她苦难和伤害后,又妄图用尽一切来补偿和挽回她的男人。

她掀开背子和衣袍看了眼那道位于无数旧伤疤痕上的可怖伤口,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可否,他是身披盔甲、率领军队身经百战的将领,是保家卫国、不畏生死的大丈夫。

殿内的宫人皆已被宋芙欢悉数支出去,她则眼神示意宋岁桉同她去外殿。

顾锦棠牵起宋霆越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宋霆越,你要醒过来,你答应过我的,会让梣梣稳稳当当地坐上那个位置。”

话音落下,顾锦棠等了几息,塌上的人却没有任何要醒过来的迹象。顾锦棠酝酿良久,又耐着性子同他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就在她以为宋霆越全然听不见她说话,欲要放弃之时,手心里宋霆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她这才重新打起些精神来,克制疲惫继续同他说话:“你不是说过要亲自教梣梣骑射,她马球虽打得好,骑射却不精,你要赶紧醒过来,梣梣等着你亲手给她做一张弓陪她去邙山打猎呢。梣梣和大晟都需要你……”

片刻后,宋霆越眉头微皱,缓缓挣开沉重的眼皮,他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一双温暖细腻的小手握着,身侧人的气息太过熟悉,他用尽力气偏头去看那团人影,竟真的是他朝思暮想放在心尖的人儿。

“棠儿,我是在做梦吗?”宋霆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若非他还记得自己从宋珏手里救下了顾锦棠,他这会子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阎王殿,所见皆是幻象。

“圣上不是在做梦,你已昏迷一天一夜了。”顾锦棠一面说,一面欲要将他的手放下,却被宋霆越反手握住。

宋霆越攥着她的手不肯放,跟个依赖大人的孩子似的,语带恳求:“棠儿别走,你再陪我说说话可好?”

“我今晚不会走,你先放开我,我去外面叫人请太医过来,你昏睡许久,需得喝些药调理好身子才是。”

宋霆越敏锐地捕捉到她没有唤他圣上,而是直接用了你字,虽不是唤他二郎或是越郎,却比那冷冰冰的圣上二字亲切太多。

如此,他才肯撒手,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顾锦棠的身上,背上火辣辣的痛和腹中的难受也顾不得,喃喃道:“好,棠儿不是我这等混账之人,我信棠儿。”

顾锦棠得以脱身后,迈开步子来到外殿,告知宋芙欢和宋岁桉宋霆越已经醒过来,而后又走到殿外命人去请太医过来。

张院判会同几位太医一道开了方子,一个时辰后熬好的汤药被人呈上来,宋岁桉主动喂用过肉粥裹腹的宋霆越喝药,宋霆越的目光始终在顾锦棠身上,他渴望着她能来喂他,却又不敢有过多的奢望。

顾锦棠目睹太医给他后背的伤口重新上药,随后便叫一整天没有合过眼的宋岁桉和宋芙欢去偏殿歇着,她在此处守着就好。

宋岁桉知道阿娘这是心疼她许久没有睡过觉,她又怎好拧着不走,当下就挽着皇姑姑宋芙欢的手往偏殿而去。

对于宋霆越兄妹与顾锦棠的过往,宋岁桉是不知道的,顾锦棠只希望她能快快乐乐地长大,并不想将这些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说与她听。

是以在宋岁桉看来,阿耶和阿娘这两个拥有截然不同两种性子的人能够走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阿耶待朝臣和宫人向来都是最威严不过的,可在对待阿娘时,他又仿佛根本就没有任何脾气,实在是两幅截然不同的面孔。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宋霆越此番伤的着实颇重,他领兵打仗多年,如这般重的伤还是头一回,足足养了近四个月才恢复如初,然而到了阴雨天,背部的伤疤处便会隐隐作痛,可他不觉得是负担,每每想起那是救他心爱女子才落下的,竟有种此乃上天恩赐之感。

四月的天气不冷不热,正是适合骑射的时候,宋霆越亲自教宋岁桉射箭,顾锦棠闲来无事,也会来马场看他们父女二人射箭。

至五月,宋霆越记着顾锦棠的话,亲手给宋芙欢做了一张称手的弓,约定八月要带阿娘一起去邙山狩猎。

顾锦棠因为长安城中暗一暗二惨死眼前的事,许久不曾动过出宫的心思,每日在永安宫里等着宋岁桉下学回来告知她今日学了些什么,母女二人在一处用膳说话便能令她感到开心。

第二年的六月,宋岁桉年满十五,皇太女的及笄礼办得十分盛大,不同于各朝各代的公主,她于上阳宫接受文武百官和万千将士的礼拜,感受万丈荣光。

次月,东宫设置了女官官位,宋岁桉的四位伴读皆有官职在身,文采最甚的赵氏女当了她的中书舍人。后宫的女官制度亦在宋岁桉的谋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改革,不仅提高女官品级,亦完善了考试流程和制度。

顾锦棠看着宋岁桉名望日甚、羽翼渐丰,大晟宗室在宋霆越的强硬手腕下再无法撼动宋岁桉的储君之位,她的一颗心又活络起来,由宋霆越派出禁军护送她前往西北去看了她曾经开办织厂,九月回宫的途中,她特意绕路往可以种植棉花的地界走,瞧见不少白茫茫的棉花地,中原的百姓们数年前就已开始在冬日里着棉衣御寒。

这年冬天,顾锦棠染了风寒,不同于以往,这次的风寒来势汹汹,她连续高热三日不退,宋霆越罢朝三日衣不解带地彻夜照顾她,亲自替她擦身穿衣,喂她吃药用膳,为她通发梳发,如此一来那些宫人们在他跟前倒成了摆设。

顾锦棠自病中时就开始频繁梦到在现代时的人和事,她开始沉溺于梦境,每日用在睡觉的时间上格外多。

对此宋霆越只当她是病中疲乏,并没有多心,批完折子就会来永安宫看她,每回说不上多大会儿她便推说自己困了,宋霆越总是将就她,抱她上塌拥着她睡。

常言道病去如抽丝,这场风寒虽然没有夺去她的性命,却引出她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咳得厉害时,巾子上时常会有血迹,顾锦棠不让宫人声张,总是以笑脸迎接圣上和皇太女,除却格外嗜睡外,与从前倒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这日,顾锦棠的精神头格外好了一些,她想起妙善女真说与她的那两句话,心中按耐不住,同宋霆越言明她第一次出逃时,曾在巩县遇到过一位女冠,并在道观中隐匿数日,现下她年岁渐渐大了,想去探望她同她道句谢。

宋霆越为讨她欢心,命人备下重金捐香火,又派给她一众人浩浩荡荡护送她地往巩县的上清寺而去。

十数年过去,上清寺一如往昔,只是多了两位双十年华的女冠。

妙善女真如今已年过五旬,她看着眼前这位四十不到的贵妇人,还不等她开口表明来意,便先她一步说了话:“善人会得偿所愿的,且何处来便归何处罢。”

她口中的何处可是指的她穿越前所处的二十一世纪吗?顾锦棠听后只觉玄妙,忙追问道:“妙善女真可知我是从何处而来?莫说是旁人,在此间的种种,于我而言皆如南柯一梦,不知他日梦醒后,可还能回到入梦前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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