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庄柠慌神，几乎下意识地装傻：“哥哥你在说什么，什么违约，我做什么了？”
廖沐没有跟她兜圈子：“柠柠，还记得我们昨天的约定吗？在明年暑假之前，我们只有每天早晚可以见面，中午和下午你都得自己去吃饭。”
庄柠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但是嘴上却依旧装傻。她怕哥哥生气，更怕哥哥把约定作废，又变回前阵子对她不理不睬的模样。
“哥哥，我是自己吃饭的呀。”
庄柠快速说完这句话，心虚地低下了头。
可惜她的强作镇定根本没有蒙过廖沐，只听他又说：“午饭和晚饭是你让老甄送的吧。”
“老甄……甄……”庄柠结结巴巴地说，“你说的是甄天祁学长吗？”
廖沐很轻地叹了口气：“柠柠，忘记小时候我教你的了吗？只有诚实的小孩才有糖吃。”
庄柠意识到自己的伎俩完全被识破，再做挣扎也是徒劳，不得不承认：“是我让甄学长送的。”
她耷拉着脑袋，抓着廖沐衣角的手不由用力许多，她感觉到自己现在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被动地等待“审判”。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安，她极力争取：“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中午廖尧哥哥不肯给你带午饭，下午他也有事没有跟我一起吃饭，我怕他忘记给你带晚饭，所以才擅作主张的。”
廖沐将自行车拐上人行道，停下车子。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停车，但是庄柠还是配合的从车上跳了下来。
路灯昏黄，将廖沐的影子拉得很长。庄柠站在他身前，整个人完全被他的身影所覆盖。
因为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依稀看到他有些模糊的轮廓。
她忽然想到之前做过的廖沐离家出走的梦，梦里好像也有一副这样的场景。
她不记得梦里的廖沐说了什么，但是她清楚的记得那个梦的结局她再也找不到廖沐了，他像云朵一般，连一丝存在过的证据都没有留下。
只一瞬，庄柠后背猛然窜起鸡皮疙瘩。她有些慌，赶忙上前两步紧紧抓住廖沐的手，低头认错：“哥哥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的语速又快又急，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像极了急于寻求主人原谅的小猫咪。
廖沐的视线垂落在她与他交叠的手上，眼底流露出片刻的迷茫。
良久，他的眸色终于重归平常，他从她手中将手抽出，淡声问：“为什么哭？”
庄柠摇头，不愿把梦境说出来，只是一个劲地说：“哥哥我错了，对不起，我以后都乖乖听话。”
因为他后退的动作，庄柠又追了上去，于是她正好站在路灯下，灯光从她的头顶倾泻而下，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将她照得有些不真实，仿佛童话世界的人物一般的美好。
廖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回神。仓促地瞥开视线，无奈地叹了口气：“柠柠，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庄柠连忙点头，但是她紧接着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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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廖尧哥哥不给你带饭，那你不是得饿肚子。”
廖沐说：“别担心，我抽时间去吃饭。”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愿意在午饭和晚饭时间下楼？
庄柠很小心地偷瞄他一眼，看他不像是说假话，心里燃起一阵希望，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是有机会跟他一起搭伙吃饭？
她不敢把心底的想法表露得太明显，毕竟今天是她违约了，哥哥不追究已经很好了，她不能得寸进尺。
只要哥哥不生气，那么一切都来日方长。庄柠默默在心里说。
此后半个月里，庄柠都乖乖遵守约定，也因此格外珍惜上学和放学路上为数不多的交流机会。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下旬，一天，晚上回家的路上庄柠向廖沐打听：“哥哥，往年学校元旦晚会是不是都很精彩，你上台表演过节目吗？”
至于突然提起这个话题的原因，是因为当天下午庄柠和魏星鸣以及其他班级的文艺委员和班长均被汪老师叫去办公室，宣布了本年度元旦晚会将在元月四日举行，要求每个班级准备一个节目。
举办元旦晚会是思源中学建校多年以来的传统，寓意着辞旧迎新。节目分为语言类、歌舞类、乐器演奏类，需要各班在周末之前提报节目。
走出办公室，庄柠一个头两个大，她没有组织过这类的活动。在过去九年的学生生涯里，虽然偶尔被起哄表演过节目，但她都是被动演出，从来没有主动策划过什么。
“愁什么，大家一起想呗。”魏星鸣乐观地安慰庄柠，“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呢，大家一起出力，总能准备一个不错的节目。”
回到教室，魏星鸣赶在上课之前跟大家宣布了这则消息，同学们兴奋异常，毕竟这是进入思源中学以来第一次文艺盛会。但是一说到准备节目，大部分同学都哑火了。
一直到晚自修结束，都没有人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庄柠只好来向廖沐取经。
元旦晚会对于廖沐来说并不陌生，每年十二月班里的文艺委员都会找他谈心，动员他参与班级节目，今年也不例外。可惜廖沐对于文艺晚会这样的活动兴趣不大，最多只是出谋划策。
庄柠愁眉不展：“我们班同学聊了好久，一点头绪都没有。”
旁边，已经从单方面跟廖沐决裂又变成单方面跟他和好的廖尧说：“这有什么难的，诗朗诵会不会，随便选一首诗歌，上去读一遍不就完事了。”
“会不会太敷衍了。”庄柠有些迟疑，接着又问廖沐，“哥哥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廖尧又抢着说：“你问他有什么用，我跟他同班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他上过台，你问他还不如问我！”
她刚刚不是问过了么，庄柠不禁在心里默默吐槽。吐槽完揉了揉耳朵，好声好气地说：“你们俩的意见我都想听。”
她扯了下廖沐的衣角，继
续追问：“你有什么建议？”
廖沐：廖尧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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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庄柠没想到廖沐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有些懵。
得到认可，廖尧仰头大笑：“瞧见没，你大哥也建议你们准备诗歌朗诵！”
实际上，这条建议晚自修时也有人提出来了，但是班里绝大多数同学都认为不够有诚意，并且说服了少数派。
没有得到他俩的有效建议，庄柠只能绞尽脑汁自己想。
第二天中午放学，高一十一班的班委们齐聚食堂，边吃饭边聊元旦晚会的事情。
迟昇无所谓地说：“随便咯，大不了叫两个同学上去讲相声，网上那么多段子，还不是随便讲。”
副班长胡茜雅摇了摇头：“只有两个人上台，人人数太少了。我听说隔壁九班要排小品，八班要排话剧。”
魏星鸣点头：“是的，别的班级都是尽量发动更多同学参与，我们班如果只有一个两个同学上台，肯定显得有点缺乏诚意，我担心投票环节不利。毕竟这次是全校师生参与评选，如果我们排名太靠后，不光是咱们，就连何老师的面子上都多少还是有点不好看。”
没有更好的想法，大家不自觉地都将视线挪到庄柠脸上。
显然，大家想听听她的意见。
庄柠顿时紧张起来，右手攥着左手食指，迟疑地说：“要不我们也跟上八班九班的脚步，来个大型一点的节目？”
说完，向其他人看去，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可，她没底气继续说。
迟昇脾气急，等不及追问：“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庄柠忐忑地说出琢磨了一夜的节目：“你们觉得歌舞剧行吗，每人唱一两句，跳一两下，节目时长就凑齐了。”
“歌舞剧？想法倒是不错，不过……”胡茜雅有些为难地望向庄柠，“只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大家每天都要上课，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个周末加元旦三天的时间可以排练，这些时间里还得扣除写作业的时间。”
她说得没错，短时间想排练出一出歌舞剧确实难度不小，庄柠叹了口气。
沈菁往大家脸上看了一圈，见大家都没想法，于是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节目既可以准备得不太复杂，也可以显得有分量。”
大家朝她看去，沈菁清了清嗓子：“联动。”
“联动？”魏星鸣略一思忖，眼睛瞬间亮了，“不错，我们可以跟其他班级合作，汪老师只是让每个班级准备一个五分钟的节目，并没有限制不能一起准备！”
胡茜雅提出顾虑：“如果别人配合我们，相应的我们是不是也要配合别人，不就相当于我们各自要参与一场十分钟的演出？”
她的话一出口，魏星鸣就蔫了。
高学洁放下手中的筷子，若有所思地望向沈菁：“我觉得嘉宾并不一定要同年级的，如果是其他年级的学长学姐客串未尝不可，这样一来我们还是只要准备五分钟的节目即可。”
这句话说完，所有
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庄柠。在场的所有人中，跟高年级的学生联系最多的人非她莫属，关系最亲近的也属她。
况且她的两个哥哥都是风云人物，如果他俩或者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能够参与演出，必然会引起关注。
庄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们……他们好像都对上台表演节目兴趣不大。”
沈菁诧异地看了庄柠一眼：“难道你不知道吗，廖尧学长高一的时候在元旦晚会上弹奏吉他，把风头都出尽了。至于廖沐学长……”
高学洁接着说：“好像他们班级每年的节目都是他贡献的点子。”
庄柠怔住，这才意识到原来昨晚两个哥哥都隐瞒了她！
好容易等到晚上放学，庄柠像个放久了的山竹似的，皱巴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廖尧发现她不高兴，便开始逗她：“哟，今天庄小柠变成小哑巴了？”
庄柠没说话。
廖尧又说：“瞧瞧这一天天脾气大的，我看你的肚子快被气破了，还真当自己是河豚啊。”
他讲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庄柠不但不想回答他的话，还忍不住想对他翻白眼。
“柠柠，”绿灯变红的瞬间，廖沐在路口停下，“今天不开心？”
“没有。”庄柠倔强地摇头，顺便瞪了看她的廖尧一眼。
廖沐不想强迫她，便从书包里掏出一包小熊软糖递到身后。
惊喜地接过糖果，庄柠拆开吃了一颗，惊叹：“哥哥你居然随身带糖啊！”
廖尧看她吃得香甜，向她伸出手：“给我尝尝。”
庄柠没好气地白了白他，果断把糖袋子揣兜里，凶巴巴地拒绝：“骗人的家伙没有糖吃。”
廖尧自认为被冤枉，不甘心地追问：“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庄柠：“就是昨晚，就在这条路上！”
廖尧挠头，直到下个红绿灯路口才想起来怎么回事，理所当然地说：“你说元旦晚会的事情啊，我也不算骗你啊，你问的是可以表演什么节目，又没问我表演没表演过。”
事实就是两年过去了，廖尧从没在她面前提起过弹吉他的事情，以他那副嘚瑟的性格，出风头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炫耀，所以庄柠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你什么时候偷学的吉他？”庄柠气呼呼地追问。
廖尧：“我可没诚心学，就临时抱佛脚练了两首歌，后来上台演出了一首而已。”
瞬间，庄柠脑袋里灵光乍现，顿时有了主意，她状似不经意地问：“哪首歌没演出啊？”
廖尧何其精明，警铃大作：“你想干什么，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教不了人！”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廖沐居然没有丝毫迟疑便将他卖了：“《十七》。”
“谢谢哥哥。”庄柠甜甜地对廖沐说，随后打量廖尧，微微一笑。
廖尧汗毛倒数，登时加快骑车速度，飞也似的蹿了出去。
第二天刚到学校，庄柠就把刺探来的情报分享跟班委
们，并且大胆地提出建议：“要不我们合唱吧，唱廖尧哥哥练过的那首《十七》，让他给我们班吉他伴奏。”
如果有廖尧参与，先不说节目最终成品如何，单单是在噱头方面他们便遥遥领先。更何况只要有他在，根本不愁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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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一合计，分头行事。庄柠负责说服廖尧，其他人则负责游说同学参与。
因为之前跟廖沐的约定，庄柠再没将手机带来过学校，中午吃饭时她借廖尧的手机听歌。
等两人分开，廖尧才发现庄柠听的是《十七》，一股不祥的预感登时将他笼罩。
果不其然，晚上回家的路上，廖尧听到了庄柠哼这首歌。
不等她开口，他就落荒而逃。
“要追他吗？”廖沐莞尔。
庄柠轻轻地“哼”了一声，拽了拽廖沐的衣角说：“才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呢，回家有的是机会找他。”
廖沐脸上尚未收拢的笑容凝固在唇角，接着无声地自嘲一笑。
庄柠歪头望了望天上的星星，莫名有些惆怅：“哥哥，长大真的好吗？”
廖沐：“为什么这么问？”
庄柠唇角向下撇着，叹息道：“自从你过了十八岁生日，我感觉你多了好多心事，跟我的距离变得好远。明年夏天我就十六岁了，后年就十七了，我有点害怕。”
就像歌词里说的那样——“期待又怕受伤害”。【注1】
她自认为比其他人更加理解这句歌词的含义，因为她已经切身体会过长大后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以及长大所带来的不确定。
在过去的十五年里，她从来不曾设想，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跟廖沐之间会变得越来越疏远。
即使廖沐不承认，即使他总以学习为借口，但是她还是隐隐有种感觉，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们都顺利考入大学，他们的关系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听到她叹气，廖沐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很快，那抹迷茫便被坚定所替代，他淡淡地说：“柠柠，人总要长大，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你要学会适应。”
“嗯。”庄柠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地紧紧攥住廖沐的衣角。
不管未来怎么样，至少廖沐陪伴了她这么多年，至少现在廖沐还陪着她。
这么一想，惆怅的情绪便冲淡了些。她努力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哥哥，我给你唱首歌吧。”
庄柠唱了一路，重复地唱着《十七》。好像唱这首歌时，对未来的恐惧和担忧会稍稍被冲淡些，因为她知道不止是她会迷茫会不知所措，也有更多的同龄人跟她面临一样的困境，这只是很多人都会面对的成长烦恼。
把庄柠送到楼下，看着她没有像过去那样磨蹭，要他再陪陪她，看着她乖乖地跟他挥手告别，包裹在他心脏之外的坚硬躯壳有一刹那的柔软。
就是这一刹那的功夫，他对庄柠招了招手。
在她走回到他身旁时，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柠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要想那
么多，你值得最好的。”
说完，他便要收手，谁知庄柠竟快速往前探了一步，在他收手之时亲昵的用脑袋蹭了蹭他，坚定地说：“哥哥我知道啦，我会努力成为了不起的大人，你也要加油哦！你也值得最好的！”
回到家，庄柠立刻跑到二楼，敲响了廖尧的卧室门。
等了许久都没人开门，庄柠并不着急，她总有办法。
她敲响主卧的门，探头对坐在床边不知在看什么的庄琼说：“妈妈，哥哥不理我。”
庄琼猛地打了个激灵，似乎被她的声音所惊吓，迅速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将手里的纸张放了进去。
“妈妈？”庄柠诧异地走进去，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你没事吧？”
庄琼勉强笑了笑，扭头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庄柠瘪了瘪嘴，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控诉：“哥哥不理我。”
“臭小子一点也不懂事！我替你收拾他。”庄琼皱眉，起身往门口走。
“妈妈不用你出面，我们兄妹的事情，我们可以自己解决，”庄柠拽住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说，“哥哥反锁房门了，我进不去，我琢磨着要是能当面跟他谈谈，也许能解决。”
庄琼欣慰地摸了摸庄柠的头：“还是女儿懂事，妈妈这就给你拿备用钥匙。”
反锁的房门被打开的瞬间，庄柠清楚地看到廖尧颤了一下。
“哥哥。”庄柠一进门就把房门反锁起来。为了防止他逃跑，她甚至拖了张椅子挡住门。
廖尧蹲在书桌椅上，奋笔疾书，显得非常得不耐烦：“干什么干什么，没见我正在写作业么！我告诉你，耽误我学习可是大事，明年我就要高考了，你别添乱！”
“不添乱，”庄柠笑着走到他的床头，从厚实的垫被下摸出一个游戏机，“哥哥，你要不要看看这是什么？”
廖尧回头，看见他的宝贝被捏在庄柠手里，倏地跳下凳子，劈手来抢。
庄柠没跟他来硬的，任他将游戏机抢走，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手：“没事，你尽管抢，我突然想起来我要跟妈妈谈心，你好好学习吧哥哥。”
眼看她就要走人，廖尧来不及多想，咬牙切齿地喊她：“回来。你的事情我考虑一下。”
兄妹两人经过长达半小时的“友好”协商，终于达成共识——廖尧在元旦晚会上给高一十一班提供伴奏，但是庄柠不能把他偷买游戏机的事情告诉庄琼。
搞定演出嘉宾，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庄柠也总算踏实了。
晚上睡觉前，她抱着手机想跟廖沐分享好消息。在消息编辑好之后忽然想起了他们的约定，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接着，她打开朋友圈，编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满腔的喜悦输入在屏幕上，却无法传递给想要传递的人，庄柠定定盯着那一段文字看了半天，末了还是选择了删除。
最后，她只留下六个字——晚安，我的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