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多开几个马甲合理吧

《小说家多开几个马甲合理吧》

第 31 章 影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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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梦」

作者写不出超出自己认知以外的事情。

哪怕只是自己依葫芦画瓢复述道听途说来的事,如果本人无法理解故事代表着什么,写出来的东西也会单薄无力。

纪伯伦是这样说的。

*调查,研究,而后写者,是四分之一作家。

观察,述说者,是半个作家。

感触,传达,将自己的感受告诉别人者,才是完全作家。

作为早早从事文学行业的资深编辑,禅院研一很清楚作者创作的几类形式。

不全是自传,一些在生活中突然触碰到的细微灵感,经过作者私人的精心培育,赋予个性化笔触,最后由作者本人说出「不」,和「是」。

所以当研一看了稿件,又听泉鲤生这样回答后,居然有些明白对方口中的「纯爱」到底指的是什么了。

“我想知道您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写下这样的故事。”禅院研一问。

对于禅院研一这类偏激文学厨,这个时候就该给他狠狠上一波价值,说点「因为*爱情是生活中的诗歌与太阳」、「因为*人不只得有一颗产生感情的心,还要有能思维的脑,能说话的舌」这类的话。

保准能把编辑先生哄得普度众生。

可禅院研一的表情也太过于认真,泉鲤生也只能说了实话:“……为了稿费。”

研一本来问的不是这个,但也顺着对方的话接了下去:“您很缺钱吗?”

说完他想起这周围的环境,以及对方寄宿在影子里,目前依旧找不到解决方法的事实。

鲤生依旧老实巴交地回答了:“有点。”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钱,所有开销都是惠帮忙支出的,他也快毕业了,咒术师好像是个挺花钱的职业……”

“我不需要。”伏黑惠突然出声,声音压得低低的,从语速就能听出他的不赞同。

见泉鲤生投来视线,他移开眼,强调了一遍,“我不需要。”

「看吧,就是这样。」鲤生悄悄冲禅院研一挤眉弄眼。

“我明白了。”禅院研一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泉鲤生没有身份证明,当然也没有能用来收款的账户。

这被禅院研一拿来当作说服伏黑惠的武器,还非常正直地表示,自己可不是那群乱七八糟的咒术师,每一笔收入都有好好的交税,这笔稿费也一样。

鲤生也乘胜追击:“就当作我暂时把稿费存在你这里嘛。老实说,其实我是个蛮会挥霍的人,大笔大笔花钱完全没什么概念,以前大手大脚差点把自己搞到破产。”

“……”

在伏黑惠默不作声的功夫,编辑和家又开始聊了起来,因为没有涉及到太具体的扭曲情节设定,他们也没有避开伏黑惠。

“虽然您主张是纯爱故事,我也大致明白了,但是要连载的话,我依旧推荐剧情类。标签可以加上「爱情」,但不可能加上

「纯爱」。”

“看到后面的话应该能理解的才对……”

“那是出自您个人的理解。小泉老师,不是每个读者都能接受您的爱情观3[(,您把它看得太重了。”

“其实灵感不是出自我……”

“我清楚。我也知道您不会真的把「看见」的事情原原本本写下来,那样就不是了。极端的人物设定和夸张的叙述不就是为了让脱离原形吗?”

泉鲤生听着笑起来。

他好久没有和禅院研一聊这方面的内容了。

在松本清张刚开始写社会派推理的时候,他们经常探讨。

在酒吧里遇上为了多拿点酒水营业额而温言絮语的漂亮女孩。

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安和不甘——他写了叱咤六本木的妈妈桑。

和乱步打游戏太晚,第二天又有发布会要参加,连夜赶车回家的时候看到在路边玩气球游戏的流浪汉。

气球破了,流浪汉愣了好久,才开始咒骂起今天一整天的坏心情——他写了政客负罪上吊前的自白。

研一经常说清张脑子里的那些想法就像是鬼魂,鬼魂必须依附于会更加具体的东西才能出现在世界。

清张则说,称不上鬼魂,因为人生中所有细微的琐事都会留下痕迹,安静着积攒着张力,只等未来的某一天不再沉默。

“写别人的故事,写自己的感情吗?”鲤生若有所思,“我也有一直在取材学习这方面的技巧。故事能留下的价值不就是那几种嘛,「作者思考的对象」、「作者处理的形式」……这类的。”

禅院研一赞同地点头。

“但这次我没有往这方面想诶,写的时候应该也没有考虑才对。说到底,「爱情观」什么的,我自己都还一知半解啊。”

「你把自己想得很糟,把别人想得太好。你默认自己该承担责任,因为在你的角度,你是唯一不算可怜的那个。」

「所以说是纯爱也半点没错。」

「你完全没有意识到吗?」

禅院研一没有把这些唐突的话说出口,这也只算是猜测,是从对方作品中听到的细微叹气。

他和泉鲤生完全不熟,只是讨论文学层面的东西绰绰有余,感情观的探讨则太过于冒昧了。

等到连载发表,或许从众多读者的角度出发的评论能让他意识到吧。

想着,禅院研一看向伏黑惠——少年心不在焉地垂着头,似乎在看和泉鲤生握着的手,比普通人要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神。

如果泉鲤生真的和禅院甚尔有过什么牵扯……那也太惨了。

尤其是伏黑惠和禅院甚尔没有任何一丝相似之处。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禅院研一清了清嗓子。

“因为是杂志连载,稿费依旧按照市场价格来。一张稿纸的稿酬6000日元。电子版的分成要更高一些,按照实际销量计算价格。具体的报表我会在每个月末打款之前给您过目——伏黑君,你想好了吗?”

伏黑惠很不想答应。

五条悟每年也会给他打款,阔绰的咒术师自己毫不在意,手抖多按几个零的情况也有发生过。

伏黑惠将每一笔都记了下来,除开津美纪的医药费外,其余基本没怎么动过。

等通过二级咒术师的考核,他就能被召集出任务,一点一点还掉那些钱。

他不需要泉鲤生的稿费。泉鲤生也不是他的家长,长辈,监护人……他不是那种存在。

而且,伏黑惠很不适应「和禅院研一谈话的泉鲤生」。

认识时间的长短没有限制彼此在某个领域的交流,他能看出来,聊起那些话题的时候,鲤生就像是透过气的陶罐,呼吸也更轻快。

但不答应的话,好像会显得自己很幼稚。

而对方应该会说:没关系,因为你年龄还小,幼稚是特权。

伏黑惠不想要这种特权。

“我知道了。”他说。

***

禅院研一的办事效率高得不可思议,他在很短时间内就拟定好了新的合同。

因为伏黑惠还是未成年,这类的合约必须有监护人的保证,考虑到泉鲤生的处境,研一直接抽时间去找了五条悟。

也不知道是怎么谈的,等到十二月中旬,连载的事已经敲定了下来。

为此,研一还送来了一束带有「合作愉快」贺卡的鲜花,被伏黑惠剪枝修整后插到了临时充当花瓶的塑料瓶子里。

看到漂亮的花束泉鲤生在焕然一新的小公寓里快乐得打滚。

还有几天就是伏黑惠十五岁的生日了,在那之前,他有稿费了!

可以带小孩出去吃吃喝喝!还能给他送礼物!!

这股快乐是那么真实,就连吃饭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发出嘿嘿的笑声,又想维持自己可靠的形象,尝试强行憋回去。

根本憋不住。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都可以买哦。”鲤生也不管自己第一月的稿费其实也只有那么一点,主打一个诚意,大言不惭道。

“暂时没有想要的。”伏黑惠说。

这也没有影响到鲤生的好心情,他开始好奇打探起来:“五条先生之前是怎么给你过生日的?”

伏黑惠:“……”

“说说嘛,说说嘛!”

五条悟确实会带他「过生日」。

男人摆出十足的长辈架势,拖着他和伏黑津美纪一起去到并不感兴趣的甜品店,点上满桌子贵得不可思议的甜点。

伏黑惠只吃一口就觉得味觉被狠狠殴打了,喉咙像是被强力胶给粘住。

津美纪似乎对甜点接受良好,还在对五条悟道谢。

铺张浪费的男人撑着下巴看他受苦,笑嘻嘻地又推去一碟:“是太感动了吗,惠?我看你要哭了。”

那次生日,伏黑惠第一次对五条悟说:“您真的觉得我不会揍您吗?”

五条悟笑得更大声了,说:“好,如果这是

你的生日愿望,那我肯定得满足。”

于是他被迫和津美纪道别,被带去了训练场。

伏黑惠好歹也被尊称为一句「伏黑哥」,但那也止步于普通人,还得算上年龄的差距。

五条悟不是普通人,五条悟比他大十来岁。

五条悟可以把他按着揍。

每个生日都和这种事情相关联的话,那生日这种东西不要也罢。

听完伏黑惠咬牙切齿的控诉,鲤生乐得快从桌边掉下去。

他笑得乱七八糟的,无袖T恤随着动静往肩边乱窜,脸也变得红扑扑,身体左右晃得没能贴上伏黑惠的手臂。

伏黑惠眼疾手快,趁人没掉进影子先捞起来,板着脸让他别笑了。

鲤生嘴上答应,说完好好好又噗嗤一声,继续捧着肚子前仰后合。

吃完饭,他们难得没干自己的事,一起缩在沙发里看电视。

“我好像才知道,原来惠还有个姐姐。”看着电视中的画面,鲤生突然提起这件事,“一开始我还以为家里的那些东西是……其他人的,没想到是姐姐。”

伏黑津美纪在一年前被诅咒,现在还在医院——这种事没必要告诉泉鲤生。

“我和津美纪都是被留下来的。”伏黑惠说。

“哎。”鲤生叹了口气,往伏黑惠的方向挪了挪,手掌搭在他的小臂。

伏黑惠以为鲤生会顺着提起那个男人,这几个月他也学会了怎么更加不动声色,可以摆出成熟的样子和对方慢慢探讨。

但泉鲤生什么也没说,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电视中的节目从整蛊娱乐放到晚间电视剧,又到深夜档,鲤生刚想说好像有点晚了,还没偏头,肩上落下了重量。

少年翘高的黑发扫到泉鲤上脖颈,因为正处快速成长期,脸上的软肉一点点消失了,正靠在鲤生肩峰上一点点下滑。

尽管如此,扣在一起的手没有松开的架势。

伏黑惠睡着了。

“既然困了告诉我就好了啊……”鲤生小心往沙发靠背仰了仰,让伏黑惠能睡得安稳些,又单手艰难扯出毯子来把两个人都裹住。

“晚安,惠。”他说着,和拢掌心,也闭上了眼。

***

泉鲤生又做了那个梦,是之前发生的事。

晚上十一点过,自己在书房里对着写下的东西冥思苦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很想干脆删掉重写,但截稿日又快到了。

这个「快到了」还是相当自欺欺人的说法,再过一个小时不到,禅院研一的问候就会准时来临,一分一毫也不会差。

发着愁,外面传来钥匙的开门声。

鲤生一开始以为是伏黑惠,想着,惠昨天不是说这个礼拜不会回来吗,还是忘记什么东西了?

走进书房的不是伏黑惠,是他的父亲,伏黑甚尔。

那个时候,泉鲤生已经有段时间没和甚尔见过面了。鲤生在忙着赶稿,甚尔则不知道在

外面做什么。

似乎是有发简讯,但鲤生没理。

一见到伏黑甚尔,鲤生立刻意识到他刚做了什么。

“惠把你的换洗衣服全扔掉了。”鲤生说。

伏黑甚尔完全不在意自己浑身的血腥味道,他贴身的黑色速干衣沾了不少血,渗到连帽卫衣,又滴落到地板上。

只能说谢天谢地,在这种状态下他还知道稍微遮掩,没有被楼下的安保人员给拦下来。

男人敛着眼,一言不发走到书桌后,直接把泉鲤生从椅子抱上了桌,桌面的东西被扫到一边,笔记本电脑也哐当一下掉在地板上。

“稿子!我的稿子!!!”

鲤生没功夫理会男人的神经。

伏黑甚尔在和人动手之后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单调的暴力会诱使身体陷入短暂错乱。

那股错乱没有其余发泄的渠道,只能浸泡进血液,呈现出亢奋。

他惊呼着,想跳下去检查自己在研一那里的信誉是不是又要完蛋了,手刚伸出去就被扣了回来。

明显的体型差和双方的力量差异让泉鲤生根本无法挣脱。

“我突然想起件事。”甚尔控制着手上的力道贴上泉鲤生的脸。

这对他来说有点难,就像想徒手从案板上捻起吹弹可破的豆腐块,因为太小心,滚烫的掌心甚至有些抖。

“我管你想起什么事,滚开啊,让我看看我的稿子——!”

甚尔轻笑了声,看着青年因为愠怒泛红的脸,漂亮的水蓝色眼睛里带着十足的控诉,像是随时都会跳起来给他两拳。

他松开手,撑在泉鲤生坐上桌的大腿两侧,头埋进对方颈窝。

“惠快成年了。”他说。

“多亏你还记得……让开让开!”

“看来你也很清楚。”

“……伏黑甚尔,其实我发起火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男人又开始笑,鼻尖顶在青年锁骨凹陷的地方,蹭了蹭,高热的吐息喷洒在皮肤上。

鲤生被激得发抖,受不了他了,后仰想要跑,却被男人一只手就揽住了大半圈腰,强硬往回带——他把鲤生紧紧抱在怀里。

“那你知道他喜欢你吗?”

听到这话,泉鲤生吓得一僵,转而恼怒,伸手扯住他头发,也不管自己手掌有没有沾上谁的血,拼命向后拽。

“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啊,平时完全不像个父亲就算了,怎么还搞这些莫名其妙的——你知道惠什么?”

甚尔还是笑着,头抬起来正对泉鲤生。

散乱黑发下的绿色眼睛懒懒散散,杂糅着男人特有的颓唐和凌厉。

“看来你不知道,你现在知道了。”

和他对视几秒,鲤生脑子里只剩下了愤怒,什么稿子什么死线,全部忘记了——好混蛋的家伙,怎么能莫名其妙混蛋到这个程度?

混蛋还在说:“今天下手的那位小老爷有个好儿子,哀求我放过他的继母。你

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闭嘴。”

“「成年后我是想带她离开的,那个男人您怎么都无所谓,死了更好。」那个孩子这么哭着。”

“闭嘴!”

“所以我就想起来了。我本来是想放过算了,又想起来买家要他们全家的命,有点不凑巧——摸手机?你要报警么?”

“你闭嘴!!!”

伏黑甚尔轻松地从他手里拿走了手机,随手扔在桌上,又凑近了亲他的眼睛。

“警察不管黑手|党的那点破事,也不管别人家里的那点破事……你哭什么?”

哭个屁,被气的!!!

愤怒之余,泉鲤生思考起自己给他家里钥匙的行为是不是真的大错特错。

不该觉得这个狗东西可怜就心软那么一次的,还不明白吗,他压根就没有良心这个东西!

眼看着真的把人惹毛了——尽管知道惹毛了也不会怎么样,泉鲤生答应了伏黑惠和他当室友,那就不会再一言不发就悄悄溜走——伏黑甚尔松开他,后退一步。

从这个角度来说,还得感谢一下自己儿子。他心不在焉想着。

泉鲤生两只手胡乱抹掉被气出来的眼泪,原本手上沾着的血污也被蹭上去,越抹越脏。

甚尔又从桌上抽出纸来给他擦脸。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本来是想找惠,结果只有你在。”甚尔擦得还算认真,手指偶尔掠过鲤生的脸。

他慢悠悠说着:“想告诉他一声,我还没死呢,一时半会儿可能也死不了。”

***

伏黑惠比泉鲤生要先醒,试着活动才发现浑身僵硬,脖子稍微一动就能听到骨头的哀鸣。

而且整条胳膊都麻了。

因为泉鲤生枕着他的胳膊沉沉睡着觉,一整晚,现在也是。

伏黑惠保持着现在的姿势没有动,回忆着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是在午夜档刚开始的时候。

上演的剧集实在太无聊,但泉鲤生似乎看得津津有味,他也就没说什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这好像是鲤生第一次没有回到影子里睡觉吧。他睡着之后安静得过分,虽然平时也很安静……好像是不一样的。

除了呼吸的起伏外没有其他动静,凑近的话能很清楚看见他脸上的细绒,压根不像他所说的自己是个快奔三的成年人。

其实除了某些时候,他的言语行为也看不出年龄,好像被凝固在了某个瞬间。

在那个瞬间的泉鲤生是轻盈的,所以就连时光这种残酷的东西也不能动摇什么。

伏黑惠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呼吸间,泉鲤生缓缓睁开了眼。

因为刚醒的缘故,他的眼睛里很空,没有平时的情绪在。

“惠……?”泉鲤生嘴唇动了动,接着,整个人向后退开,眼底也出现了名为「抗拒」的情绪。

骤然离开让鲤生的手掌猛地陷入了影子里,「抗拒」中又多出了「惊慌」。

伏黑惠没来得及去探究为什么,习惯性抓住他往前拉。

惯性让鲤生扑在了他的身上,好在并不重,身后又是柔软的沙发,并没有什么影响。

“鲤生?”伏黑惠喊着,抬头看见对方正越过沙发看着书桌的方向。

他顺着看去——那是禅院研一昨天送来的花。

伏黑惠不懂照料鲜花的技巧,仅仅用清水浸泡枝干截面的鲜花经过一晚有些蔫,几片花瓣掉在塑料瓶边上。

伏黑惠感觉到泉鲤生深呼吸了几下,接着是自言自语的低喃。

“冬至快到了……”他说。

“什么?”伏黑惠问。

泉鲤生这才慢慢坐起来,揉了揉脸,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个梦。”

“是噩梦吗?”

“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鲤生轻轻说完,笑了笑,“早安,惠。”

他跳过了这个话题,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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