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时见你

《林深时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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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改变

从伸手开门到走出门口, 桑云枝始终没有再看林鹿一眼。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怕看见林鹿那张泫然欲泣的脸神情里藏着倔强和委屈。

门被打开, 又被轻轻关上, 身后传来“哐”一声关门的声响落到桑云枝的耳朵里。

不知为何,感觉心里忽然空落了一块。

姗姗迟来的悲怆感铺天盖地袭来,桑云枝鼻尖开始后知后觉的发酸, 那双清冷的眼眸里氤氲着薄薄一层水雾, 模糊了电梯楼层提示的红色数字。

差点忘记她们是上下楼,不用等电梯的。

桑云枝站在楼道的电梯口又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才迟钝转身进了楼道。

空荡的家, 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进门的时候桑云枝低头换鞋, 恰好瞥见了摆放在玄关柜子上的礼品袋——是昨天林鹿特地挂在门口的生日礼物,里面是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盒还有一本书。

方才经历过那场短暂的对峙,这会儿看到任何有关林鹿的东西桑云枝都觉得很微妙。

她收回自己的眼神, 换上拖鞋朝客厅去。

纸袋仍旧安静地摆在那处,无人问津。

片刻以后客厅的电视被打开, 音量调到最大, 安静的屋子仿佛乍一下有了人气, 液晶屏幕里演员在进行卖力的表演,桑云枝侧躺在沙发上, 蜷着膝, 合上双眼开始假寐。

不知道林鹿现在是在做什么。

也会和自己一样吗?

还是说那双总是弯弯爱笑的眼睛现在在流眼泪呢,桑云枝心里的歉疚和自责一时间达到了顶峰, 她试想过倘若自己现在去道歉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可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徘徊着, 始终没有执行。

直到茶几上, 电话铃声响起。

桑云枝从沙发上坐起,捞过手机,是出版社的编辑打过来的……她没有迟疑,很快按下接听键。

“嗯,好。”

“知道了。”

“稍等。”

“……”

桑云枝机械式地应答着电话对面的人,末了挂断电话以后愣了会儿,然后才重新低头操作手机。

出版方那边说是给她发消息没回,这才打了个电话过来。

原来是之前签了简体的那本书已经订下预售时间,让作者转发配合宣传。

这样的事情桑云枝已经熟门熟路,她打开微舊獨博,切到自己的作者账号。

配上文案,撒花,转发。

这个账号的粉丝很多,微博发出去不过短短十几秒很快就收到了点赞和评论的消息提醒。

桑云枝没有点开,而是直接关掉后台,下线了。

没精打采的日子这样持续了好几天,桑云枝每天都闷在家里,非必要并不出门。

生活对于她来说好像忽然之间失去了色彩,有时候坐在电脑前打开文档写稿,半个小时过去才发现空白的文档还停在第一行段初的位置,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灵感的枯竭来的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对于一个靠笔下文字进行创作的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灵感。

桑云枝知道源头在哪,却没法解决。

可她的作者朋友并不知道。

【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啊?不然你出去旅游散散心看会不会好一点?】

【或者来山城玩几天,我好好招待你~】

【咱们认识四五年了都还没线下见过呢。】

看桑云枝就连在网上也没精打采,池书给出了提议。

池书的真名就叫池舒,同音不同字,她和桑云枝通过网络最早认识的时候对方还没有大火。两人虽然都写小说,但池书却是写的网络苏爽题材,桑云枝偏IP实体。

即使如此,她们的关系也没有因此疏远。

【我考虑一下。】瞧着对话框里一行行的字,桑云枝敲出了一条简单的回复。

已经将近一周了,她没有主动找过林鹿,林鹿也没有找她。

那些存在于内心挣扎的心思在夜幕降临以后更是成倍的增长,将人袭扰,好几次桑云枝打开门都已经走到了楼梯口,然后又折返回来。

说到底还是战胜不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自尊与恐惧。

桑云枝想,或许出门旅游真的会是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她应下了池舒的邀请很快买好去山城的机票。

走的时候她顺手捎带上了林鹿送的那本书。

家里的书架很久没更新了,一些旧的书籍被她来回翻看早已没有了新意。

林鹿送的这本,恰好没有看过。

飞机升过厚厚的云层,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使人暂时忘却了一些俗世烦恼,桑云枝调了调座椅角度便从包里摸出了随身携带的书。

《汪国真诗集》。

对于较为喜爱唐诗宋词之类古文化的桑云枝来说,这样一个当代诗人的了解只停留在“听过”这样浅显的层次。

指腹划过书页边缘,书本哪哪看都是崭新没被翻阅过的,只是有一点让桑云枝疑惑,这本书她从纸袋里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拆开了塑料保护膜。

也就是说,林鹿拆开过。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桑云枝忽然想到什么,她直接翻开了扉页。

果然,雪白干净的纸页上是一整首手写抄录下来的诗:

让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收获一缕春风

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

让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捧起一簇浪花

你却给了我整个海洋

让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撷取一枚红叶

你却给了我整个枫林

让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亲吻一朵雪花

你却给了我银色的世界1

娟秀漂亮的字迹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让人一眼望去觉得舒心好看,只是整首读完却给桑云枝又再带来沉重一击。

她的捏住书页的指尖不自觉地蜷起,在白洁的纸页上留下深深的褶印。

是林鹿,在借这首诗对她倾诉心意,感谢彼此相处的时候自己给她带来的每一分欢喜。

桑云枝回过神来了解到林鹿大约是想借这本书和自己委婉表白,所以即使没有饭桌上的那番对话,她也绕不过,终究会要面对的,就像乔心一开始说的那样。

从云城飞往山城的航行时间是两个半小时,桑云枝耐着性子将这本书一页页翻下去。

恍惚间她会想,林鹿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曾经安静地坐在某处翻看这本书。

飞机稳稳落地的那一刻桑云枝将这本诗集小心放回包里。

多年的交心好友,也是同好,池舒半个小时以前就驱车到了机场,早早在接机口等着了。

这些年靠写书赚的钱虽比不上桑云枝这样火到出圈的作家,但也不算少,足够她在山城还不错的地段买一套属于自己房子。

池舒坚持不让桑云枝去酒店,把车直接开回了她居住的小区。

在山城待了四天三夜,两人相谈甚欢,有了朋友的陪伴桑云枝暂时忘却了眼前的烦恼,只是在夜深人静一人独处的时候脑海里仍旧会浮现林鹿那张笑眼弯弯的脸。

既然是“基友”会面,池舒少不得要发微博的。

她这边发了,桑云枝出于礼貌自然要转发回应,以至一来二去微博上留下的全是欢快的瞬间,从美食风景到双人合照都找不到任何一点“伤心”的痕迹。

短暂的旅途结束,桑云枝辗转又飞往了北边岛城,在岛上暂住了小半个月的样子。

走的时候小小一个行李箱,回来的时候还多了一个。

满满一箱子的特产和礼物,她挑了一些出来放在家里,另外一部分则是打包好找了个周末把乔心约到家里“上门取件”。

贯彻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上门拜访不能空手。

乔心自知是过来白拿白吃的,但还是在路边象征性的买了两袋水果提上来:“要不是看到你那个作者朋友发的微博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

一进门,她便瞧见满满一大箱子的东西摆在桌面上,探头往里一瞧就能看到不仅有海鲜干货,还有火锅底料,乱七八糟不同地域的特产混在一起,十分丰富。

桑云枝从她提进门的袋子里挑了点水果拿到水池旁清洗,不多时,就听见乔心的熟悉感慨声从身后传来:“大作家就是好啊,旅行说走就走,想去哪就去哪……怎么样,这半个多月玩得好吗?”

“你一去就去这么久,医生妹妹不会想你吗?”

乔心随口一提,却不料桑云枝听到这句话以后洗水果的动作一滑,手中的好果子落下,磕碰到了池壁。

问话没有的得到回应,洗好的新鲜水果很快被端上茶几。

电视机开着,音量调到适中。

乔心俨然没把桑云枝当外人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脆桃就往沙发上靠。

“诶,”她一边鼓着腮帮子吃桃,一边用手肘轻轻撞了撞身边的好朋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给我带东西都这么大方,你给医生妹妹带什么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乔心本事之一。

桑云枝静默两秒,见实在躲不开干脆直白地回了乔心的话:“什么也没带,全给你了。”

乔心:“啊?”

“我和她闹翻了。”

“她想跟我谈恋爱。”

桑云枝状似漫不经心的模样告知自己和林鹿关系已经走到尽头,可那双长长的眼睫在说话的时候却没忍住颤动,暴露了她的心思。

乔心没那份细心去注意这种细节,甚至都没来得及咽下嘴里的桃子。

“我怎么一点风都没收到,什么时候的事?”她提高了语调。

“一个月以前吧。”

桑云枝掐算着时间,给了乔心一个大概的时间范围。

出去躲了大半个月,本来也是想着找个机会要和乔心说说这件事让对方给自己一点建议的,现下既然正撞上了,她干脆也懒得再找其它机会,便将自己和林鹿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兴许是出于心中的歉疚和自责,在以自己为主视角的大部分叙述中,桑云枝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字字句句不在意,却字字句句都透着在意。

口口声声说“这样也挺好”,但又每一个眼神都藏着不甘。

当局者迷,乔心听完好友的叙述以后心里大致有数了。

她直截了当:“你没有和她透露过你有病吗?”

桑云枝皱了皱眉,朝她幽幽望来。

乔心便知自己说错话了,她连忙抬手拍拍嘴巴又再重新组织语言:“……算我措辞不当,你没和她透露过你父母早亡,且有一点小小的稳定关系回避心理吗?”

“你知道我不会说,又何必多此一问。”桑云枝别开眼去,双眼空荡无神。

确实,一个人习惯了用文字去表达自己的人怎么可能那样大方磊落的开口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他人眼前。

可恰恰是这样直白不转弯的回答让乔心有些心梗。

饶是多年好友,熟知对方的脾性,她也还是没忍住气笑出声:“真有你的啊桑云枝。”

桑云枝低垂着眼睑,并不反驳乔,颇有一副“你要骂什么我都认了”的模样。

偏是这样,乔心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了。

因为她心里知道幼年乍失双亲的事情在好友的人生里留下了很长一道阴影,过多去苛责这样一个人,也实在没有意思。

只是身为局外人她能给出的意见有限。

时间不早,再过不久就是晚上正餐的饭点,寻思着路上会堵舊獨车两人干脆提早一点出门去餐厅。

“我觉得你现在最好就是先去看医生,也别想其它事情了。”下楼等电梯的时候,乔心还絮絮叨叨尽心尽力为好友分析着她现下面临的处境。

红色的楼层数字显示从23楼一直往下,只是中途的时候,在十五楼停了一下。

桑云枝站在那,垂着眼眸安静地听乔心说话,也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

直到红色的数字停在“14”,电梯门打开。

她抬眸,刚好和站在电梯里的人四目相对。

心中有所触动,只是表面无痕。

林鹿大抵也是如此。

这是一个多月以来两人第一次再见,桑云枝仔细打量着林鹿那张清甜的脸,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对方像是清瘦了不少。

她脚下仿佛生了根,半步也挪不动了。

片刻后林鹿垂下眼眸,错开了视线。

“走啊,怎么不进去?电梯要关了。”乔心往前半步,拉过桑云枝的胳膊。

“等下一趟吧。”桑云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涩,话音落地的同时眼前的梯门开始关闭,厚重的梯门开始缓缓合上,林鹿的脸一点点变小,消失在合起的梯门后方。

白白错过一趟电梯,乔心觉得莫名其妙得很。

她瞥了一眼桑云枝的神情,再一联想,很快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方才电梯里那个人是谁了。

“是她吗?”

“嗯……”

“你怎么不打招呼,不是想缓和关系吗?”

“……”

问出的话基本石沉大海没有回应,乔心感觉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桑云枝已经变成一块巨大的海绵,将所有的情绪收吸进去自己消化,这样一块海绵如果不用力挤的话根本不会渗漏出来一星半点。

她没忍住骂出了声:“你什么都不说,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是个哑巴吗?”

“活该人家怨你。”

“我这就写信推荐你去演《哑巴新娘》,新版的《哑巴新娘》没你我不看。”

她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期待着桑云枝有所反应。

下一趟电梯很快抵达她们所在的楼层。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上去。

赶在梯门关上的那一刹,桑云枝终于开口了。

似是已经做好决定,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会儿先别去吃饭了,去见见你推荐的那个心理医生吧。”

说完,她将自己的车钥匙从包里拎出来,给到乔心:“你熟,你开车带路。”

……

如果说看诊是桑云枝剩余后半生那么长的时间里一个迟早要做的决定,那么林鹿的出现就是催化剂,迫使着她不得不一步步紧逼自己去面对。

就像乔心说的,一个人对你的喜欢是有耐心也有期限的。

晚了,人就没了。

可即使如此,心理疏导也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桑云枝总想着等等,再等等,她想等到自己状态好一点的时候再站在林鹿面前,说声对不起。

可她忘了,道歉也有时效性。

有了两年前的治疗经验,再进行催眠治疗的时候桑云枝明显不那么容易进入状态,因为心里有了防备,所以各方面的进程也并不那么顺利,医生只说得慢慢来。

具体多久,尚未可知。

炎热的夏天过去,很快就入秋了。

暑假那两个月乔心不忙,多数时候都能闲得陪桑云枝一起来看医生,但进入开学季以后她就没那个闲暇功夫了。

桑云枝于是开始每周独自前往。

一周一次,不算频繁。

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过。

两个上下楼隔一层楼板挨着住的人竟然就再也没有在小区里碰见过,就连从前老是糊涂送错门的快递小哥也都换了工作。

最近一次打开门签收快递的时候桑云枝还愣了许久,细问下才知道原来自己很久没买过东西,消息滞后了。

新来的快递员手脚麻利,从未在这方面出过错误,桑云枝竟然开始怀念从前那个糊涂蛋了。

这样,她至少有借口再敲响楼上的门。

不是不愿意低头,只是没有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再和林鹿产生交集,就连老天爷也不给机会。

距离当初两人闹翻时间过得越久,桑云枝就越是迈不出这一步。

这样一天天拖着,小区大门栽种的银杏树叶也变黄,片片飘落,铺满一地的金黄。

秋天也紧跟着过去了,很快迎来立冬。

眼见着天一天天变冷,上街的人从卫衣到毛衣,再到厚厚的皮夹克,气温骤降,寒冷的天气让桑云枝不自觉就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和林鹿第一次搭话的时候。

犹记得那双弯弯的眼眸,总是爱笑。

她隔三差五总会在梦里见到这双眼睛的主人像是从前一样,甜甜地唤她“桑云枝”。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某天晚上。

这天,桑云枝外出和人吃饭吃得晚了一些,因为是工作局所以提前就知道躲不过要喝酒,她并没有开车出门。

大约是晚上九点半的时候,桑云枝乘车回到小区。

冬天的夜里冷,晚上没什么人会出来闲逛,只有她一人孤零零的站在一楼等电梯。

两台电梯,一台载着人在往上升,另一台停在负一楼。

桑云枝耐心等待着,直到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开始跳动停在“1”。

梯门打开,里头站了两个人。

她一眼就认出了林鹿。

许久未见,林鹿身上透着一股子陌生感,只见她双眼低垂,半倚梯厢的角落里,掌心贴着厢壁看着像是喝醉了站不太稳的样子,桑云枝眼瞧着另外一个女人抬起手背,亲昵贴上对方的额头。

“小鹿,下次别喝那么多了。”女人的声音温婉好听,却意外的刺耳。

桑云枝几乎是下意识就侧身,往旁边的墙后躲了躲。

是以林鹿抬头的时候只看到空荡的走道,并无任何人影。

“嗯。”她敷衍应了一声,侧头躲开了对方的手。

电梯门又缓缓合上了。

桑云枝站在原地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才想起自己应当重新按键,只是的脑海中还不断回放着刚刚那个陌生女人的动作,神思早就飘往了别处。

心里堵得慌,感觉像是身体里空掉的那一块地方再也补不回来。

这一晚,她难得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竟然鬼使神差打开床头柜,将之前林鹿遗留在此的“小玩意”给找了出来——这东西两人只在欢-爱的时候使用过一次。

可是那时,谁都没有想到只会使用一次。

一些压抑许久的念头在暗夜疯狂滋长,压也压不住。

桑云枝薄唇轻咬,拿上东西进了浴室。

寂静的夜里,万家灯火熄灭,水流自淋浴的蓬头里流出顺着诱人的曲线排入地漏。

桑云枝家的浴室当初设计的时候除了淋浴,还有一个大号的浴缸,只是嫌麻烦用得少。

今夜兴致却来了。

等到澡冲得差不多,浴缸里的水也被放满。

皙白的脚掌踩在白色的瓷砖面上,泛起浅浅一圈红润,她踏进浴缸里,里头的水也跟着晃荡拍打着缸壁。

清澈见底的水面下依稀可见模糊的春光。

桑云枝将手伸了下去。

她不是第一次使用这种东西,不似林鹿那般青涩害羞。

因为幼年时期所经历的一些事情,她不曾和人确定某种亲密关系,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些生理需求也是需要解决的。

在以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自己在解决这件事情,直到后来遇见林鹿。

池水底下,低微的震动声响。

桑云枝脑海里的画面不停切换着,一会儿是电梯里的人女人将手背亲昵贴上林鹿额头的画面,一会儿是林鹿在自己指尖绽放的样子,更多的是林鹿俯身贴在耳边,唤她“桑桑”的温柔模样。

桑云枝红唇半咬,扶着浴缸的五指逐渐收紧,清冷的眉目逐渐染上几分妖娆之色。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2。

她想那只曾经围绕着自己小鹿了。

毫无预兆的偶遇让桑云枝无法继续静等。

被骤然扰乱的心湖,再难恢复平静。

不过好在,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出版方编辑催着她修稿写稿,忙忙碌碌充实下来便很少有时间分心到别的事情上去,也打消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冲动。

不过闲暇功夫,桑云枝没忘记主动打听林鹿的事。

有的人就像算盘,拨一下动一下。

如果不是那晚眼见了旁人对林鹿的亲昵举动,她大约还意识不到自己有多么害怕对方身边站着另一个人。

她不知道林鹿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却从此知晓“嫉妒”二字是怎么写的了。

以往两人相处的时候从不涉及私事,桑云枝也从不关心林鹿的一切。

这才以至如今的现在,事事都要费心打听。

比如,她连续一周每天傍晚的时候下楼散步,好不容易在消食的老太太们跟前晃了个脸熟,随口打听才知道林鹿原来在小区老年群体这一块特别讨喜,每每有人需要帮忙的时候也从不含糊。

老太太们的消息可以说是整个小区最灵通的了,桑云枝几乎不用多舊獨问,很轻易就得知了好心的林医生在哪个医院上班。

如今家家医院都有线上挂号的功能,知道了林鹿在哪个医院哪个科室,想要挂她的号,并不难。

桑云枝思量自己吹一晚空调,这样便有充足的理由去医院看病了。

可怎想预计的感冒没来,反而是她在做饭的时候走神,直接把手切了。

鲜红的血液不断往外涌,止也止不住,大晚上的桑云枝随手扯了两张卫生纸包住伤口就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计程车司机在前头问着目标地点,她迟疑一瞬,报了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名称。

鬼使神差,去的恰好是林鹿工作的那家医院。

虽然知道对方不在,可桑云枝还是选择来了这里。

也不知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思,从前对人家私下里的一切都避之不及,如今倒想着来人工作的地方看看了。

八点刚过,各科门诊早已经休息,夜间看病能挂的也只有急诊。

所幸晚上大厅的人并不多。

桑云枝依照流程挂号,照着头顶的指示牌来到了急诊外科,却意外的没找见值班医生的人影。

晚班的护士也觉得很奇怪,尴尬无措的同时也只能把她安排在诊室等着,好生好气地安抚:“小姐您稍等一下,我们医生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不会要很久的。”

“嗯。”桑云枝轻轻应了一声,眼神瞥过左手的伤口。

白色的卫生纸巾早已经被浸染成鲜艳的红色,惹眼得很,热辣的痛感从皮肤深层传来,扯痛神经。

桑云枝微微皱眉。

虽未出声,但护士也眼尖地发现了这一细节。

她忙不迭打开医疗器械柜翻找着:“我拿点纱布给你简单包扎,先止一下血吧。”

桑云枝没有拒绝,等到护士将干净的纱布拿来以后她很配合地将浸透血渍的卫生纸撤下,只是纸巾在伤口按得有点久了,已经有些沾黏。

撤下的那一瞬间,指腹上的切口便又开始往外冒血。

令人头疼的伤口,医生迟迟不来。

饶是桑云枝再有耐心在等了十多分钟以后也忍不住皱眉:“你们医生什么时候来?”

“我也不知道赵医生去哪了,给他打电话也没有接……”护士神情窘迫,满脸为难。

“那其它医生呢?”她也不想为难护士。

桑云枝的话让护士有瞬间的迟疑,可也很快接了话:“这样吧,我去问问另外一个医生能不能帮你看看,她不是专业的外科医生,但是一些简单的外伤处理我们的医生一般都会,你先把伤口给她看看,如果她能处理就不用等赵医生了。”

这不太合规矩,不过事急从权。

私立医院很看重病人投诉。

桑云枝也没那么多讲究,仍旧礼貌道:“那麻烦你了。”

小护士匆匆忙忙跑过走廊,朝另外一边走去。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她快步走了回来,告知桑云枝已经征得了医生的同意,现在就可以带她过去。

她们一前一后,穿过长廊,拐过拐角,来到了设在另一边的诊室,诊室的门虚掩着,透过玻璃隐约可见里头有人影在动。

“你放心,我们医院的医生都是很专业的,我刚刚看过你的伤口应该不难处理……”护士领着她推开虚掩的门,直接走了进去。

医院特有的药水味在不透风的诊室里格外浓郁,桑云枝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味道,她皱了皱鼻尖。

护士在这时候望向桌后方的白色身影,开口知会:“林医生,病人来了。”

很巧,这个医生也姓林。

桑云枝心想着,不自觉就想起了林鹿。

小护士挡在她身前,她只看到医生的半个衣角。

不过很快,这位医生便朝她走了过来。

“伤口在哪,我看看。”

“是怎么受伤的?”

颇正式的口吻,简练的话语,可桑云枝还是听出了熟悉的味道。

她指尖微蜷,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有点不敢置信。

护士识趣地让开到一旁不耽误医生看病。

桑云枝这会儿终于看到医生的正脸。

蓝白色的口罩上方,熟悉的眉眼,唯一的区别是多了几分正式的严肃。

真的是她。

长久萦绕心间的那股子躁意在这一刻蓦的变得平静,桑云枝努力压抑住心中汹涌的情绪,淡淡开口回答着医生的问话:“在家做饭切到手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三合一了哈,下次更新也在零点。

文中:1为汪国真老师的《感谢》全诗,2出自李白的诗《访戴天道士不遇》

给下本预收文打个广告:

《穿成废物小师妹》

苏青鱼穿成了一本仙侠文里的废物小师妹。

魔族大军压境那天,苏青鱼背着自己的小木剑躲在人群最后,在这正派衰萎的世界,她所在的门派即使身为正道之首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掌门震怒出声:“妖女,你到底想要什么!”

只见虚空中女子红衣摇曳,遥遥一指:“我要她。”

前方人群顷刻分出一条空道。

正在想晚上吃什么的苏青鱼:?-

苏青鱼以为七天穿书体验卡就此到期,哪里想到等着自己的是浩大的婚礼,大红色婚袍金丝绕边,耀眼夺目,婢女恭恭敬敬唤她一声“君后”。

苏青鱼:……还有这种好事?

师兄说魔君居心叵测,你须得慎防。

师父说妖女绑你回去只为修炼淫邪魔功。

掌门说青鱼啊,你就是正道最后的希望!

苏青鱼却发现事情根本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她每天晚上都会和妖女睡觉,每次睡完,都会修为小增。

书上说了,这叫双修。

文案2.

双修境界突破桎梏,苏青鱼穿过来时缺失掉的那部分空白剧情即刻补全回来,原来她并不是废物小师妹,而是门派首席大师姐,魔族也不像他们说的无恶不作。

卫歌早就是她的妻子了,一直都是。

1女主假废物不是真废物,一边谈情一边和娘家极品师门周旋的二三事。

2名门正派小太阳X魔族妖女

第24章 急诊

林鹿还是对桑云枝讨厌不起来, 即使对方已经用明明白白的态度告诉她“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大抵也是因为桑云枝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喜欢二字。

有些东西从来没有答应过要给,就谈不上失去。

只是她在这一场交锋里先动了心,率先失去自我, 这才成就了一场盛大的自作多情。

怨念, 总是有的。

尤其桑云枝在出了那扇门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她一个人哭了好久。

像是失恋, 又不是失恋。

这一切对于林鹿来说是被割得很深需要缓慢愈合的伤痕, 但桑云枝却在没多久以后就若无其事的出去旅游了。

看那一张张照片里明媚的风景和诱人的美食,林鹿失眠了一整晚。

她终于明白, 月亮就是月亮, 水中月是镜中花, 而她却被假象蒙蔽了双眼以为自己离得很近。

众生皆爱富士山,可无人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桑云枝的联系方式林鹿都没有删,暂时的伤心冷静下来以后再回头一看, 也没什么大不了。

已经是二十五岁的成年人了,她学不了那些十几岁的删除拉黑一条龙, 末了还要发条状态昭告全天, 过于难看, 也过于幼稚。

她们的关系始于双方默认,也结束得也悄无声息, 这样最好了。

林鹿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很快将全部的心思都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感情会让人失望,工作永远不会。

林鹿是科室的新人, 平常态度谦卑, 人又长得漂亮讨喜, 加之上次流感频发那段时间的表现突出, 主任看在眼里,有心培养她们这一批新人,少不得手把手带着她。

只是这样一来,闲暇的时间就少了。

林鹿忙在其中却觉得很不错,至少不会让心思都跑到别处去。

医院急诊科三班倒,是最能锻炼人也最累人的地方,医院没有为急诊配备专门的医生,除了少数几个常驻医生以外夜班基本就是从各个科室轮流抽调医生值守,以确保科室正常运转。

夏去秋来,在即将入冬之前主任单独找了一趟林鹿,暗示想要把她编入急诊的轮值名单。

林鹿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应下。

她觉得自己也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

多添的工作一开始还不太熟悉,可单独接待病人的次数多了林鹿觉得也就那样,和白天看诊的时候没太大区别,只是病情大约要严重一点,很多时候无法请教同事前辈需要自己做判断了。

没有了桑云枝的生活开始变得单调,她的夜生活不再需要精心安排,每天下班回家以后便是当一个兢兢业业的铲屎官,陪猫玩耍。

有失有得,这么大半年下来毛毛倒是黏她许多了。

只是时间一久,再想起那天闹崩时的场景林鹿也会有点惋惜——如果不是自己心动以后开始贪婪地想要占有这个人,她们兴许还有后续。

林鹿心知肚明,桑云枝是个各方面都很完美的情人,除了不喜欢她以外。

不多久,云城开始悄悄入舊獨冬,气温骤降。

同时,陶姝也给她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郁柠回来了。

早半年前的时候林鹿去医院输液的时候就从陶姝嘴里听到郁柠的消息,如今又是。

她没有给对方太多的反应,下一句就跳开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

以往还在学校的时候陶姝就和郁柠关系不错,后来得知两人分手还惋惜了一阵,觉得消息来的突然实在可惜,如今对方又再回到云城了,林鹿摸不准陶姝是不是还想在中间当个红娘拉线。

总而言之她没有这个意向,只觉得无聊。

如果说非要恋爱的话……

林鹿脑海里一闪而过那张模糊的脸。

半晌,嗤笑着摇摇头。

都过去大半年了,总是还偶尔会想起当初相处的细节,有些魔怔了。

入冬不久,整个云城的温度下降极快,尤其当傍晚时分落日沉入地平线以下暮色渐渐将大地笼罩以后,那种冷意渗进了骨子里让人难以招架,晚上出来散步的人就更少了。

这天,轮到林鹿值急诊的班,她掐算好时间像往常那样披上羽绒外套匆匆就出了门。

坐了无数次的电梯,每每伸手按亮楼层键的时候林鹿的眼神也还总会往“14”的数字上瞥上两眼。

人嘛,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总还会有念想。

今天大路格外通畅,林鹿驱车一路从小区出来到医院基本都没堵车,抵达医院的时候才七点四十几,还不到八点交班的时间。

她进来以后便直接将御寒的羽绒外套脱下,换上标志性的白大褂开始“赶人”:“好了刘医生,你快回家去陪老婆孩子吧。”

签字,交班。

提前下班的中年男人走到门口还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归家心切,他感激地承诺了一句:“有机会来家里吃饭,让你嫂子给你做热乎的辣子鸡!”

“好啊,”林鹿眼眸弯弯应了一句,两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有机会一定去。”

男人没有多做停留,带上诊室的门就匆匆离去。

一扇门将室内于室外隔绝开来,世界都仿佛静了下来。

林鹿从抽屉里摸出一本值班记录本,拿起一支笔,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大名。

这是每天的值班医生都要写的。

她所在的医院是家刚刚成立还不到十年的私立医院,主要在设备和服务上下了功夫,看病挂号的费用会偏高一点点,加之广大民众从心理上更偏向于公立的三甲医院,所以晚上的急诊无特殊情况不会有特别棘手的问题。

晚上的急诊一般都很闲,如无意外,今晚又会是一个无事发生的夜晚。

林鹿签完字,起身,去外面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和一些熟面孔打了声招呼,闲聊几句,杯子里刚用开水冲泡好的咖啡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墙上数字时钟跳到20:15。

忽然,走廊尽头传来突兀的动静。

“林医生,有病人挂急诊外科得麻烦你过去看看。”她的名字和着匆忙的脚步一起传了过来。

林鹿转过头去。

找过来的护士年纪虽轻却是个有经验的老人,所以即使着急,也不会显得太慌张。

林鹿眼看着对方走到自己面前,站定。

她敛去了方才和人闲谈时脸上的笑意,一双秀眉轻蹙了起来:“今天外科的值班医生不是赵医生吗?”

“是赵医生,但是赵医生人不在诊室里,我们一时半儿找不到人,病人已经等了十多分钟了……伤口也只做了个简单的止血处理。”护士欲言又止,即使半张脸都掩在了口罩背后林鹿也看得出来对方确实很为难。

值班时间找不到医生的人,难保病人等得烦了会闹情绪。

林鹿心下有了计较:“那我先看看吧,麻烦你把人带到我这边来。”

她知会护士一声,然后将搭落脸侧的口罩重新别到耳后戴好,沿路回了自己的诊室。

非专业的外科医生,能够处理的伤口也十分有限。

虽然学过一些相关的知识但也仅限一些简单的外伤处理而已,现在林鹿能做的只有祈祷病人的伤口不会太棘手。

医疗器械柜里翻出来一些纱布和碘伏,她将东西拿到桌上放好。

下一瞬,虚掩的门被人从外推开,方才找过来的护士领着身后的人走了进来:“林医生,病人来了。”

林鹿的视线越过护士,朝对方身后望去。

因为有人挡着,她只看到了病人的高领毛衣、绒睡裤,一看就是受伤以后急匆匆从家里出来的。

“伤口在哪,我看看。”

“是怎么受伤的?”

照例询问,随着林鹿开口护士这才利落地侧过身子给身后的病人让出位置来。

“在家做饭切到手了。”病人如是答道。

熟悉的声音,没什么温度的语调融成一句简练的话钻入林鹿的耳朵里,她这才看清楚来人的那张素净的脸庞。

依旧眉目清冷,优雅沉静,那淡淡的语气听来仿佛菜刀切到的不是她自己的手。

正如当初两人第一次在电梯口遇见,林鹿看到桑云枝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即便病着难受,都还总要端着。

她觉得对方整个人就像一幅淡雅的山水国画,适合裱好以后珍藏起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而她竟然曾经生出过一丝想要将这幅展品据为己有的想法。

所以,她们的关系破裂了。

“林医生?”护士看林鹿似是出神,出声唤了一句。

她以为林鹿是不擅长处理这一类外伤,所以犯难了:“要不你先看一下病人的伤口?”

林鹿回过神来,敛起外放的神思:“我看一下。”

既是来看病的,那就不应该去想旁的。

她上前两步,越过护士来到了桑云枝的身前,示意对方小心揭开那块已经被浸染成红色的纱布开始查看伤口。

皱巴巴的纱布被揭开,露出有些狰狞的口子。

伤口周围沾染到的血渍已经凝固,撤开了按压的纱布以后深处又开始重新涌出血液,林鹿将伤口小心扒开观察了一下,只见食指的指腹被斜向切入,可以看出刀刃的锋利。

好在刀切得不是很深,不需要缝针。

这种不是很棘手的切伤她可以妥善处理,在确定了这一点以后林鹿本人也松了口气。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切到的又不是她的手。

林鹿朝护士望了过去:“我可以处理,如果一会儿赵医生回来你就告诉他,病人我帮他接诊了。”

等于是直接将桑云枝的伤包揽了下来。

林鹿告诉自己这是她身为医生的职责,而不是私心作祟。

“那就好,”听她这么说护士也松了口气,毕竟私立医院最怕投诉,“那我就先出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林医生你站在门口喊一声就行。”

“好。”林鹿应下。

她这个诊室离护士站并不远,就一个拐角几米远的距离。

护士小心腾出空间,默默离开,将这一小方空间留给了医生与她的病患。

林鹿没有功夫去分神注意对方的去向,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桑云枝的手上,白色的纱布上大块大块的鲜红太刺眼。

她把桑云枝安置在了自己面前的椅子上,开始小心地处理伤口。止血,上药,整个处理过程已经极尽小心了,可该疼的步骤少不了,这一点林鹿比任何人都清楚。

桑云枝就这样垂眸看着她动作,不做言语。

即使是疼痛难忍了,也只是稍稍锁紧自己蹙起的眉毛,仿佛被切到的不是自己的手。

她一贯这样,林鹿早就清楚。

即使是在彼此缠绵动情的时候。

片刻的走神使得手下的力道失去了控制,桑云枝难得“嘶”了一声。

“不好意思……”林鹿匆忙懊恼地致歉,手上的动作又再温柔了许多。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抚过对方的每一寸肌肤。

以至现在每一秒的独处都尴尬又煎熬。

“没关系,你该怎样就怎样。”桑云枝冷静开口,完全没有要责怪的意思。

显然,她并不知道刚刚那一下是因为林鹿走神。

“你要是疼的话就告诉我,我轻一点。”林鹿放软语气再次开口,轻轻哄着,手里的棉签已经捏紧。

然而得到的却是一句不一样的回应。

“你对自己的病患都这么温柔吗?”桑云枝面色平静,抬了抬眼。

她主动打开了话题,一双秋水明眸朝林鹿直勾勾望了过来,里面倒映着缩小版的林鹿。

两人已经太久没有做过交流,可即便如此开口也不见生疏感。

林鹿抬眸看了对方一眼,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用一些官方的说辞作答:“照顾病患的感受也是我们身为医生的职责之一。”

“好的,林医生。”兴许是故意,听到这样的回答以后桑云枝也选择了这样生疏客气的称呼。

她动了动身子,主动靠回了座椅背上和林鹿拉开了距离,在林鹿看不到的角度桑云枝的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伤口的包扎和处理过程并不繁琐,只不过因为对象有些特殊所以林鹿处理起来格舊獨外小心,耽误了些时间。

原本纤细的手指被缠上了一圈白色的纱布,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爱。

“好了,回去以后记得伤口二十四小时内不要碰水,按时换药……”做好包扎以后林鹿的手还很自然地搭在对方的伤口附近,她依照程序嘱咐对方注意事项。

怎料话没说完,桑云枝猝不及防翻过掌心覆上了她的手背。

冰凉细滑的触感让林鹿打了个激灵,她有些错愕,另一只空闲的手不觉在空中虚握了一下,无力又彷徨。

不过下一瞬,林鹿镇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拧眉,朝桑云枝看去,仿若苛责对方的无礼。

“你的手很暖和,”桑云枝兀自开口听起来像在做什么评价,“比我的暖和多了。”

说完以后她收拢五指合握空荡的掌心,将手放回了自己的膝上,很好地掩住了自己的失落。

刚刚那一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还有其它需要注意的吗?”迎上林鹿审视的目光,桑云枝主动把话题引回到未说完的话上,好像自己刚刚不是故意打断。

林鹿抬眸迎上对方坦荡自然的眼神,她在这双深邃眸子里找不到任何有关暧昧的情绪。

是了,刚刚那一下应该是她的错觉。

“没其他的了,还要打一针破伤风以防万一。”她象征性弯了弯眼眸,笑意不达眼底。

病患和医生的身份使得她们不得不在此互相敷衍。

——林鹿是这么认为的。

桑云枝淡淡“嗯”了一声,没一会儿就将自己的衣袖卷起十分配合地露出上臂,白皙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十分明显,尖细的针头扎进去让她有一瞬间的皱眉。

也是这时候,她想起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林鹿。”桑云枝垂眸望去,又唤回了林鹿的名字。

林鹿没有抬眼,只是歪了歪脑袋:“嗯?”

“今天既然凑巧碰上了,我有句话还是要说给你听,”桑云枝的声线一如她的人一样,清泠又好听,她垂眸盯住林鹿半露在外的眉眼,低声开口,“之前的事情对不起,我……”

话未说完,针头抽出。

“没关系,我不在意了。”林鹿将空了的针管放进器具盆里,抬头朝她看来,语气透着淡淡的疏离。

说完,她冲桑云枝浅浅笑了下,然后出声叫来了门外的护士:“已经可以了,麻烦把人带到大厅去观察半小时,没有过敏排斥等其它反应的话……”

她定定望向桑云枝:“就可以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是零点~

第25章 偶遇

值班诊室的门开了又关, 隔着一扇门外头离去的两人脚步声越来越远。

过了好一会儿林鹿歪头,抬手取下了别在耳后的口罩。

她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站在原地静默片刻以后才开始缓缓收拾桌上使用过的医疗器械, 用过的东西都是要重新消毒的。

时隔半年, 林鹿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再见到桑云枝。

只是对于那句“对不起”,她却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事情刚发生了那段时间林鹿确实很想要一个道歉,一个解释, 可在这样一个道歉和解释在这么久以后才姗姗迟来倒让人觉得失去了意义。

桑云枝当初是怎么想的林鹿已经不想知道了, 反正过了今晚明天太阳升起她们又会继续保持两条平行线的状态,一直往无尽头的远处延伸, 再无交集。

心里是这么想没错, 只是在诊室坐了三四十分钟以后林鹿还是没忍住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往外走去。

晚上的医院比白天要安静很多, 现在还不到睡觉的点,穿过长廊经过一间间病房门口还能听见里头传来的电视机声音。

医院如今的饮水条件很先进,每条走廊里几乎隔那么十几米就会有自动出水机器, 热水和冷水都有。

林鹿捏着保温杯特地绕到了一圈穿过大厅,她瞥了一眼座位上那些零散分座的病人, 没有看到桑云枝的影子。

如此, 她又捏着保温杯晃了回去。

白跑一趟, 不过在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恰好又再遇上刚刚那名护士:“又碰见了林医生,你怎么在这啊?”

“哦……急诊科值班诊室那边的饮水机好像坏了不出水, 我过来接点热水。”林鹿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

说完, 她往前走了两步准备离开。

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情,又退了回来:“对了, 刚刚打了破伤风的那个病人已经走了吗?”

林鹿看向护士站前正忙活的人。

小护士看了她一眼, 很快低头继续手里的事情:“我不知道诶, 我告诉她大厅怎么走让她自己去了……这不, 有点忙,一会儿还要给23号房的病人测血糖。”

林鹿看了一眼她怀里的抱着医疗器械,又象征性的闲话了几句,沿走道回了诊室。

今天晚上的急诊不比以往清闲,凌晨的时候,又接了两个发高热的病人。

一整晚下来不说累人,但也不轻松,毕竟晚上没睡总会有些影响。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交班的医生来了,林鹿签好字便脱下身上的大褂,一点不留恋的离开了。

有点困,得回去好好睡一觉才行。

放空了一夜的大脑想法很多,尤其回去的时候遇上早高峰堵得很,几百米一个红绿灯,车子慢悠悠的爬。

堵车的间隙里林鹿的神思开始游荡——她想去临街附近的粉店吃碗粉再回家睡觉,又想吃小区门口的煎饺摊子。

多种多样的想法交叉着还没个决断,倒在过路口的时候和抢秒转弯的车子直接撞上。

这下刚好,不用在卤粉和煎饺之间再做抉择,直接打电话给保险过来拖车。

一番折腾完毕,直接到了吃午饭的点。

林鹿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到哪吃些什么了,她在交警大队门口拦了辆车直接报了小区的地址,回到家里以后随便吃了两口外卖,倒头就睡。

梦里,久违的又见到桑云枝了。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才有所梦,林鹿梦见桑云枝又再诚恳的和自己说了一遍对不起,且表示不想就这样结束两人的关系。

那她要答应吗?

梦里的林鹿也没想好,只不过她想,如果要是再答应的话她一定不会再轻易动心了。

白天的睡眠质量不如晚上好,昏昏沉沉睡了半天,傍晚的时候林鹿被腹中传来的饥饿感唤醒,家里的小猫也站在床脚一声一声冲她直叫,提醒铲屎的该给自己做猫饭了。

生活大部分时间美好,偶尔糟心。

保险公司在下班之前打来电话,告知这次的车辆维修大约要一周左右,这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林鹿出行只能选择公共交通工具或是打车,十分不方便。

“要不明天我把你姐夫的车开过来让你先顶顶?反正他最近老是出差这跑那跑的也用不到。”她把这事简单往“相亲相爱一家人”里发了一遍,没半个小时就接到了姐姐周路打来的电话。

这个提议林鹿认真思考了三秒,最后还是摇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算了,就一周的时间懒得麻烦,忍忍就好了。“

忍忍就好了。

——这是林鹿长这么大每每遇到不好的事情都会给自己的劝诫,就像半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心碎,忍忍不也就过去了?

只是祸不单行,车子被送去修理的第四天,她终于切身体会到了没有车的不方便。

冬天的云城一旦下雨等于是雪上加霜,刺骨的风混着湿气,叫人冷进骨子里,即使穿着厚厚的衣物都阻挡不住。

春冬两季本就是流感频发的季节,林鹿犹记得四月份那会儿高频爆发的流感让全市的发热门诊和呼吸科都被踏破门槛,如今,又再席卷重来了。

这天傍晚她下班打车回家,刚走到电梯口医院就又来了急电将科室的医生全部召回。

林鹿都没来得及进家门就又撑起伞急匆匆往外去了。

晚高峰碰上瓢泼大雨,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压根都打不到车。

她站在路边的槛上,鞋面被雨水打湿,脸上难掩急色。

大路上车来车往一辆又一辆,每一辆路过的计程车上都亮着“载客”的灯。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台熟悉的黑色轿车在林鹿面前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桑云枝的脸自后方露了出来:“先上车。”

雨势凶猛,不容两人在路边分辨。

林鹿只迟疑半瞬,很快就收起雨伞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湿哒哒的雨伞还滴着水,林鹿不是第一次上桑云枝的车,却是第一次觉得这样拘束。

“我看你站在路边很着急的样子,是要打车吗?”路边临时停车还可以缓上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桑云枝并不着急驱车离开。

她抬眸,透过车中央的后视镜朝后座的人望去。

刚从小区出来准备出门赴约,凑巧往路边多看了一眼,兴许也是缘分。

桑云枝有一点开心,却未曾显露。

“嗯……现在这会儿不好打车,软件也没人接舊獨单,”林鹿低低应了一声,随即难为情地开口,“可不可以麻烦你……”

“可以,”问句还没问完,桑云枝就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她眼眸稍弯,轻声询问着,“要去哪?我送你去。”

“去医院,科室临时急召回去开会,我的车前两天在路口和人撞上了还没修好。”

“麻烦了,谢谢你。”

事情有一点急,林鹿也不和人扭捏。

只是在感谢的同时她也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这个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桑云枝没有多问,不一会儿就再次驱动汽车驶入主干道。

刨除上次半夜在医院急诊,这还是大半年来两人第一次独处密闭狭小的空间,外头雨滴用力地拍打窗面,混着路上车来车往的呼啸声,倒不会让人觉得太安静。

外头不安静,林鹿的心里也不太平静。

去医院的路不远,也就五六公里的距离。

放在平时定然很快就到了,只是今天这会儿碰上极端天气加晚高峰,所以车子前进的速度格外缓慢。

这么好的机会,桑云枝既然碰上了就肯定不会放过。

那天晚上在医院林鹿的态度她也看到了,不过是自己有愧在先,会得到这样的对待也是活该。

她主动打开了话匣子,和林鹿闲聊了起来:“车子撞了是怎么回事,伤到人了吗?”

“人没事,对方踩秒闯灯的全责,就是车被拖去修了这几天出门不太方便。”

林鹿捡了事情的重点回应桑云枝的问题,说完,她偷偷抬头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照到的桑云枝。

小方镜里的人目视前方,正在专心开车,刚好可以看到半张精致的侧脸。

化了妆的,想来是刚好出门碰上了自己。

林鹿不动声色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那你呢?”她问,“我看你化了妆又换了衣服,这个时间应该是约了人吃饭吧,送我去医院会不会耽误了你的事情?”

两只手捏着湿漉的伞页来回折腾着,状似不经意的询问。

车子在这时恰好拐过一个路口。

桑云枝的注意力在路况上,迟了五六秒才开口回答:“是约了人,不过晚一点没关系。”

相较和旁人吃饭这件事桑云枝心里林鹿的优先级当然是排在首位的,只是这些当事人并不知道。

都是些没营养的枯燥话题,徒聊了两句之后只感觉扑面而来的尴尬,林鹿干脆别过脸去看外窗外的风景。

即使雨水糊了满车窗,外头什么也看不见。

桑云枝也因为天气复杂路况难明,开始专心看路。

一路开开停停,车子总算抵达了目的地。

这一段路开的有点漫长,等车停稳之后林鹿便匆匆忙忙的下车,当然,也没忘再和桑云枝说一声谢谢。

要说按以往两人的关系,一而再再而三的谢谢略显多余,只不过现下不比从前了。

林鹿时刻提醒自己要把握分寸,拿捏尺度。

她从路边一路小跑淌过积水的广场,等站在医院大门口的台阶上收伞回望的时候,路边那台黑色的轿车早没了影。

短暂的插曲让人有片刻的恍惚,林鹿收敛起自己的思绪转身走进医院。

外面大雨磅礴,医院里也人满为患。

门诊大楼的大厅里到处都是看病的人,咳嗽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没有戴口罩的人。

空调的暖气混着人从外头带进来的湿气也让人觉得更加沉闷了,林鹿直线穿过大厅就朝呼吸科所在的方向去,行至半路,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还以为是科室的同事打过来的催促电话,等看到来电显示以后,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陶姝打过来的,这个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犹豫了半秒,林鹿还是选择接起。

结果电话里传来的是这周六生日聚会的消息。

这让林鹿有些茫然:“生日?你前阵子不是刚过完生日吗,怎么又过?”

这会儿她刚好走到电梯口,按下电梯键混在人群里等待着。

同时,电话那边陶姝的声音飞快传来:“那不算,前阵子那是身份证上的生日,这周六才是我真正的农历生日,你就说你来不啦嘛……这回不用带东西,红包也不用,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玩一玩,反正你周末双休也没什么事不是吗?”

“……”林鹿听完张了张唇,想要答复,又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

她有点无语,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那都有谁啊?”

“就咱们大学里的一些老朋友啊……哎呀,你都认识,和上回差不多。”陶姝打着哈哈一句话含糊带过了人员问题,紧忙着又再问起了林鹿来不来的事情。

电梯在这时候抵达一楼,梯门打开,里头的人走出来,医护和病人蜂拥而入。

林鹿干脆也借机挂掉了电话:“晚点再说吧,我现在临时回医院开会饭都没吃呢,我进电梯,先不说了。”

说完,她跟在人流末尾进了电梯,手机也随手收起。

陶姝说话支支吾吾,明显的心虚有事瞒着自己……这一点林鹿不是傻子,自然感觉到了。

有什么人是需要遮掩着不说含糊带过的?

无非是郁柠。

前不久陶姝就借着过生日之名把她叫出去一起玩,结果玩到一半,郁柠来了。

酒局喝到不上不下的时候林鹿也不可能扫人家寿星的兴,只得若无其事继续下去。

那天晚上有很多大学时候的老同学一起,大家工作以后难得聚一次,玩得开心,喝得也有点多。

郁柠是后半场过来唯一一个没有喝酒的人。

末了散场的时候,对方开车挨个把几个从前关系好的女生都送回了家,还和以前一样,温柔礼貌。

林鹿不想上对方的车的,可陶姝拉着偏要上。

那天晚上的事情让人不愿继续回想,她只知道同样的套,自己不能再钻第二次。

陶姝的电话很快被林鹿抛到脑后,所谓的“晚点再说”也不过是敷衍的话术而已。

回到科室以后她都来不及换衣服就直接被叫去开会。

一个小时的会议,严肃又压抑,每一个人都绷紧了神经严阵以待,以应对“冬季流感”为主题主任又长篇大论了好长一段。

好不容易开完会出来,大家商量着一会儿去吃点什么,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却又被叫住。

“林医生,你的外卖在这。”

“我的外卖?”往前的步子突然一顿,林鹿下意识和身旁的同事对视一眼,“我没点外卖啊,弄错了吧。”

“不是你的吗,刚刚有个跑腿送过来说是给你的。”护士站的护士将柜台下方的东西摆了上来,示意林鹿看看。

当事人还没上前呢,一起开完会出来的医生就已经好奇地走上前去。

八卦消息不管在哪都让人觉得兴奋,方才开会的时候的压抑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大家七嘴八舌,拉开塑料袋浅浅看了一眼便开始打趣林鹿:“哇,好丰盛啊,奶茶,牛肉盖饭还有蛋糕甜品,这得是跑了好几家不同的店才买齐的吧?”

“都知道你没吃晚饭了……林医生,是不是哪个追求者送的啊?”,

作者有话说:

评论目前有点争议的就是桑桑半年这个事情吧,但是呢心理创伤不是普通看病去一次就能好,半年是我反复思考以后定下来觉得比较合适的一个周期,总不能说我这个月有病下个月就好了,不能这样的,而对于有障碍的人来说也不是“足够喜欢”就能战胜一切,有病就得看,互相认可和了解的过程也要循序渐进。

还是很喜欢看大家评论,觉得很有意思也能发现很多我看不到的盲区,希望大家多多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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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经理

哪来的什么追求者?

林鹿并没有把众人的打趣放在心上, 她主动走到柜前拿起塑料袋外头的单子查看了一下……填的却是自己的名字没有错,电话号码也都对得上,只不过刚刚在开会手机调的成静音没有接到。

而在此之前, 她只是在等电梯的时候和陶姝通了个电话而已。

不会是陶姝, 是谁可也想而知。

想到这,林鹿抬眸,双眼浅弯着若无其事看向周围的同事将这份外卖轻飘飘推了出去:“我最近在减肥, 也不饿, 这里买的东西还挺全的不如大家分一分吃了?也省的浪费了。”

林鹿只字不提是谁送的外卖,只说让大家分一分。

都是成年人, 她这么说了, 话外的意思大家也能体会到几分。

再一联想到平时同事间开玩笑说要给林鹿做媒牵红线对方都是满口回绝的态度, 这会儿就更不会再有人自讨没趣了。

送来的东西没一会儿就被分了个干净。

科室里被临时叫回来的医生渐渐散去,林鹿也乘电梯往下。

走的时候比来时的雨势更大了。

这回再没有在路边偶遇到桑云枝那么好运,她握着舊獨手机在医院大门的台阶上等了半个小时才堪堪打到一辆接单的车, 就这,还是加了钱的。

一整天下来唯一可以算得上“惊喜”的事情也就是傍晚时分那个小小的插曲……转瞬即逝, 无事发生。

令人失望。

回到家里以后林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身上被雨飘湿的衣物换下, 钻进了浴室。

只是她不知道, 在她进去以后熄灭手机屏幕顷刻亮起,一个未曾备注的号码打了进来-

因为半路转道送林鹿去了一趟医院, 所以桑云枝又再上高架绕了一圈才抵达原定地点。

到店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足足晚了半小时, 人刚坐稳,乔心便迫不及待开始兴师问罪:“这顿你请没跑了。”

“没问题啊, 想吃什么你随便点。”桑云枝难得眼中带笑, 以松快的语气应下。

话音刚落, 她抬手招来了服务员开始点单。

这次吃的是云城新入驻的一家火锅连锁店, 乔心主动提议过来试试,于是两人就约了今晚。

中等偏贵的价格服务和装潢却打出了特色,她没有跟大作家客气,拿起平板就刷刷点了好几道自己爱吃的。

“没见过花钱请客还这么开心,难不成又签合同卖新书了吗?”点好东西,乔心后知后觉将话题捡了回来。

桑云枝笑笑没有说话。

这样的反应让乔心怪叫一声:“该不会被我猜中了吧,真的假的?”

“没有啦,不是。”说话的间隙桌上空的瓷杯被服务员倒上了大麦茶,桑云枝伸手捏住杯壁,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缓缓开口:“傍晚开车出来的时候在路边碰到她打不到车,我送了她一段,在车上的时候我们聊了聊,感觉……”

“她好像没有讨厌我。”也就是对着乔心,桑云枝还能说说心里话。

这句“她好像没有讨厌我”说出口以后,不知道为何她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桑云枝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仍旧心怀歉疚,很在意林鹿的态度。

只是落到乔心的耳朵里,难免心酸:“那你们可以先从普通朋友重新开始看看,然后找个机会和她解释之前的事情,可能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桑云枝默认好友的话,乔心说的,也正是她目前想的。

两人在林鹿这件事情上闲话两句,不一会儿又跳到其它话题。

火锅店的上菜效率不错,没多久点好的菜就一碟碟送了上来。

冬日里吃火锅是最能提高幸福感的事情,乔心一边吃和桑云枝一边分享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不知不觉,桌上的菜一点点都下进了锅里。

吃饱喝足,她们发现单子上还有一份水果拼盘没上。

“服务员!”乔心抬手从旁桌招来了一名服务生。

服务生:“你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乔心伸手捏起桌上的单子,说明道:“是这样,我们点了一份水果拼盘你们是不是忘记上了,已经等了很久,刚刚催过但是一直都没消息。”

听完乔心的话服务生弯腰确认了一下清单,脸上很快浮现窘迫之色:“啊,不好意思……可能是今天太忙了后厨漏掉了,我去帮你们催一下。”

“可以退单吗?”人正准备要走,桑云枝忽然接过了话。

她冲对方友善地笑笑:“我们再坐会儿就走了,找你来就是想问问如果是确实忘记上菜的话我们这边就不要了。”

完全没有要苛责什么的意思,毕竟今天晚上的生意火爆她们看在眼里。

可即便如此服务生还是连连道了好几声歉,满脸写着“不好意思”几个大字。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

谁料没多久这位服务生去而复返带了一份果盘回来,身后还多跟了一个人。

桑云枝抬眸,看到对方身后站着的那张面孔的时候滞愣了一瞬。

她见过这个人,这人是……

不等桑云枝细想,服务员很快开口介绍:“两位客人,这位是我们郁经理,我刚刚去前台划单的时候刚好碰上了。”

说完,她侧过身体,将自己侧后方的人让上前来。

郁柠漂亮的五官不似桑云枝这般精致,却温婉大气,自有一番淑静美。

许是常年从事服务行业,脸上标准的微笑让人看了亲切又舒适。

桑云枝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在别的地方再见到这个人。

只见对方温婉一笑,两只手搭于腹前交握着:“两位小姐,我是这家火锅店的经理,这个果盘是店里送的……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开业不久员工都是新培训出来的还不太熟练,所以发生了漏单这样的事情。”

“对了,我这边私人送你们一张一百元的无门槛代金券,没有时间限制,两位下次要是还来的话一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客客气气又摸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代金券,礼貌周全,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实在不好意思。”

多番道歉,饶是乔心这样厚脸皮的人也开始不好意思了。

她连忙出声:“没关系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能理解,而且你们店的火锅很好吃。”

如此,双方又客套几句才满意散开。

桌上的果盘散发着清新的水果香,刚好适合去腻去辣。

乔心捏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清新的西瓜甜在口腔里瞬间炸开,她刚想开口和桑云枝夸这西瓜很甜,抬眼望去才发现对面的人竟不知为何在出神。

她轻叩桌面:“喂,发什么呆呢?刚刚人家和我们道歉你都不出声。”

“在想事情,”桑云枝答道,缓了好几秒才继续开口,“我见过她。”

“谁,刚刚那个漂亮经理吗?”

“你平时也不怎么出门,是在哪见的?”

乔心的问题太多,桑云枝没有准备一一解答,只不过她却精准捉住了对方话里的重点。

漂亮。

她敛住眼眸,忽然想起那天冬夜自己站在电梯口看到的画面。

——是无论回想多少次都会觉得刺眼的程度。

虽然只是简单的贴一下额头,可那声“小鹿”唤得那样亲昵。

好不容易升起的好心情此刻消散得差不多了。

确实,刚刚那位郁经理很漂亮,不仅如此,临变不惊的处事手法也很成熟,就是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年纪,不过看着并不大……这样想来这人还真是各方面都很优秀。

想到这里,桑云枝也忍不住了。

一颗颗冒着酸气的泡泡自胃里升腾而起,像是往清水里扔了一颗泡腾片。

“那我呢?”她毫无预兆从嘴里蹦出来一句。

清冷眸子直勾勾朝对面正吃瓜的乔心望去,眼神幽幽的:“你觉得我和她,谁更漂亮?”

作者有话说:

乱吃飞醋的女人不可理喻~

先更一章,晚上十点半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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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挂号

话问出口的下一秒桑云枝就后悔了, 许是叫醋意蒙了眼,她竟然问出这样并不符合常理的话。

别说是桑云枝自己,就是乔心这个被问到的人听了去也觉得不可思议, 手里的瓜顿时不香了。

她伸手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沾湿的手指, 以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打量着桌对面的人,欲言又止。

两人对视一眼,乔心难得从桑云枝眼里捕捉到一丝尴尬。

只见对方别过眼去, 若无其事错开了话题:“果盘你还要吃点吗, 吃好我们就走吧。”

乔心心领神会,顺着台阶下的同时又拿起牙签叉了几块水果继续吃, 只字不提刚刚发生的事情:“再等一会儿, 我再吃一点。”

其实吧, 倘若真要较真了去比她肯定觉得桑云枝更漂亮惊艳,可人不给自己这个表现的机会。

趁着好友吃水果的间隙,桑云枝抬手叫来服务生买单结账。

走的时候, 她们被塞了人手一份的小零食。

桑云枝不爱吃这些,干脆将自己那份也全都给乔心了。

两人乘着直梯下去直接到负二楼的停车场, 刚一上电梯就披上了手里挂着的绒外套。

冬日低温, 出了空调覆盖区便能感到刺骨寒冷。

商场的停车场比较大, 桑云枝抬头顺着指示牌分辨区域,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停车的地方。

安静的停车场说句话都能舊獨听见回声。

她们正说着呢, 谁知行至车旁的时候忽然听见左侧方传来高跟踩地靠近的声音。

此时“嘟, 嘟”两声响起,左边车位上停的轿车忽然亮了亮双闪, 是汽车解锁的动静。

桑云枝和乔心同时朝左侧后方望去。

好巧不巧, 又是熟面孔。

不久前刚在火锅店里见过这会儿竟然又再碰到, 乔心倒没有太大的反应, 毕竟郁柠这个人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只有一面之缘印象还不错的路人。

可桑云枝就不同了,她的心情很是微妙。

双方撞见,打招呼是躲不开的。

郁柠三两步行至两人近前站定,主动开了口:“真巧啊两位,又遇见了,店里附赠的小零食还满意吗?”

一些没话找话说的社交技巧。

她隔老远就看到了乔心手里提着的小纸袋,上头还印着她们火锅店的商标。

“我觉得不错,看了一下种类很全,都还挺爱吃的。”乔心笑着回应,说完,她又提问,“对了,现在这个时间郁经理不用留在店里看守吗,还是说已经下班了?”

“这边商场的店由店长管理,我今天只是刚巧路过附近过来看看。”郁柠简单回答着。

她所在的这家火锅店是多省连锁,之前大多分布在北方,到今年才开始开拓南方市场,因为对云城也有不少留念,她于是主动申请从总部调了过来。

说完,她带着笑意的眼神旁移到了桑云枝身上:“这位……”

“火锅很好吃,”不等对方说完话,桑云枝就主动开口了,“当然了,郁经理也很漂亮,下次有机会的我们还会再来的。”

她眸中泛着浅浅的笑,态度一般。

一些莫名其妙的对话,可郁柠也并未从中感觉到半分恶意。

她愣怔一瞬,没忍住弯了弯唇角:“谢谢夸奖。”

几句简短的对话,这时,恰好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为这场短暂的交流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不好意思,下次有机会再见。”郁柠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并未着急立刻接起,反而十分有礼貌先和两人知会了一声,然后才将电话贴至耳旁,一边往车上去,一边通话。

“喂,小鹿。”

“找我有事吗?”

“……”

停车场空旷安静,再加上如此近的距离,桑云枝想要听不到这声“小鹿”都很难。

乔心当然也听到了。

她的神情也变得微妙,结合桑云枝的反常以及“小鹿”二字,很容易就联想到一些事情。

桑云枝从来不会这么反常,且最近大半年的反常都只来自同一个人……乔心猜想,大约是撞了对方的那只小鹿一不小心又再撞进了别人的心房。

她拉着桑云枝飞快上车,离开了这个地方。

而留下的郁柠仍旧坐在车子里,迟迟没有发动汽车的意思。

她此刻贴着座椅靠背在继续讲电话。

大约一个小时以前郁柠给林鹿打了个电话过去,当时的电话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这会儿对方回了个过来,只是通话的内容和林鹿的态度却并不怎么让人欢喜。

郁柠唇角的弧度渐渐消失,脸上的表情也逐渐趋于平静。

林鹿告诉她,跑腿买的外卖自己没有吃全分人了,也郑重告知以后不要再这样。

“我不喜欢。”声音的主人已经很克制没有透出太明显的反感,可郁柠还是听出来了。

她大抵能够明白林鹿为何如此抗拒自己的示好,因为林鹿从来不是一个会吃回头草的人。

看起来又甜又软好脾气的人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面对面说清楚吧。”

“陶姝不是打电话邀请你去她生日吗,趁这个机会我们见一见,说清楚以后就不再纠缠。”

郁柠说完,电话那边林鹿没有动静,像是在犹豫。

她了解对方,趁着这个间隙又放低姿态再补了一句:“小鹿,当初分手也是在电话里,现在我回来了你连跟我坐下好好说句话都不愿意吗?”

“好吧。”果然,静默片刻以后林鹿终于松口。

那就这周六,最后一次-

和郁柠的约定林鹿并没有很放在心上,她未曾多想,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最后会面而已。

其实分手以后天各一方,完全没有必要走到半路再回首曾经。

人,要一直往前走才对。

所以她从未回头看过,也从来不知道这几年下来原来郁柠对她们的过往还有颇深的执念。

距离周六还有那么三四天的时间,林鹿忙得晕头转向,完全没心思分神去想其它的事情。

流感高发季节,挂呼吸科的人又多了起来。

为此院里还开会临时多设了几个诊室,只是这样一来医生轮班的次数便频繁了些,林鹿身为科室里被看重的新秀分到身上的事情就更多,除了自己最基本的工作以外,偶尔还要余出些时间来学习。

毕业不是医学生的终点,这条路学习的大路永远走不到头。

桑云枝早就想挂林鹿的号。

之前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但是前些天凑巧过来急诊的时候遇上了林鹿,今天再挂,也可以借个复诊的由头。

唯一让她有点意外的是线上挂号系统打开一看,竟然都已经约满。

粗略翻了翻后两天的,只得退而求其次挂了周四下午的号。

桑云枝不太喜欢来医院,自从经济独立有了那个条件以后,她多是请自己的私人医生上门看诊。

医院的药水味和随处可见的人间百态让她很不舒服,尤其是十岁那年她曾经亲眼看到医生从手术室推开门走出来,对她说“已经尽力”。

但眼下又不得不来医院。

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尚还在可控范围内。

桑云枝坐在诊室外头的长椅上,耐心等着,叫号系统一个个叫号,等叫到她名字的时候上一个病人刚好从里头出来。

桑云枝起身,抬脚走向虚掩的门。

彼时的林鹿正握着鼠标朝望向屏幕在操作电脑,完全没有注意到走进来的人是谁。

直到人在桌前坐下,屏幕上的挂号信息也被调了出来。

“桑云枝?”在屏幕上乍一下看到熟悉的名字,林鹿没忍住念出了声。

隔着一层布口罩稍闷的声音也难掩惊讶,她这才反应过来去看桌对面的坐着的人。

“是我,”只见座椅上的人稍稍坐直身体,将手搭上桌面,眼中漾起笑意,“有问题吗医生?”

“……”林鹿静默两秒,让自己略微的游走的神思回到工作状态,才继而照规程问询,“我没问题,你有什么问题?”

工作时间,林鹿没准备和人闲谈。

桑云枝也十分配合直奔主题。

“是这样,上次切到的伤口是你帮我处理的,但是这两天伤口处开始发红发痒,按下去隐约还隐约有点痛……”说到这里,她很配合地伸出食指。

纤纤素手皙白好看,只是圆润的指尖下方有一处一厘米长的伤咖。

林鹿起身,走近过来握住对方的手腕,抬起,送到眼前仔细查看。

被林鹿握住的地方开始发烫,桑云枝轻轻眨了眨眼。

一秒,两秒,她看到林鹿的眼神开始变得诡异,且颇为无语地看了自己一眼:“你这个伤口是有点问题的,问题就出在要是再晚来一点伤口都要好了。”

说完,林鹿将桑云枝的手搭回桌面上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看出来了,对方压根不是正经来看病的,但架不住她现在在正经上班:“伤口愈合期间发红、发痒都是正常的反应,不用去过多的关注,注意不要泡水就行了。”

“你还有其它什么问题吗?”她问。

虽说已经发现桑云枝的真实目的,但林鹿语气里并无不耐,只有些许无奈。

“除了看诊以外的事就别说了。”她补充着。

可这样一句特意补充的话在桑云枝面前似乎没什么效用,她收回自己的手,兀自开口:“你晚上有约吗,我想请你吃饭。”

“我现在在工作。”林鹿强调,也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些什么。

拒绝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终究没能说出口。

倒也是很奇怪,她能够不留情面一口回绝掉郁柠的所有无理要求,却独独对桑云枝硬不起心肠来。

林鹿以为自己这样也算拒绝,却不想还是被桑云枝这样的文字工作者钻了空子。

“我知道了,”没有明确直接的拒绝在桑云枝看来就是“可以”,她故意将林鹿的话往自己想的那方面歪,“那我出去等你。”

她敛住眼眸,很快起身,完全不给林鹿再说话的机会。

只是……

“等一下,”林鹿叫住已经起身的桑云枝,拉开抽屉拿出一只医用口罩递了过去,“把口罩戴好再出去,现在流感很严重,尤其外面都是来看病的病人。”

桑云枝垂眸,朝人望去,林鹿却在这时刚好别开视线错过了对视。,

微微拧紧的眉毛和故意错开的视线,无一不藏着别扭的关心。

桑云枝的心情在这一刻变得微舊獨妙,不知不觉间唇角也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她将口罩拿起挂在耳边,轻声应道:“知道了,林医生。”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明天的更新恢复正常了,以后还是每天傍晚18:30~

然后晋江防盗功能已经打开了,80%的防盗比例。

第28章 直白

整个看诊的过程不过七八分钟的样子, 桑云枝进去出来几乎无人注意。

下一秒,被叫到号的病人又从长椅上起身往里走去,每个人都很匆忙。

被踏破门槛的医院从不缺病人, 她回到这层的叫号大厅找了一处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等待。

现下是下午四点刚过,如果要等林鹿下班的话恐怕还得要那么一两个小时。

棉质感的口罩边缘摩挲着脸上的肌肤带起一点细微的痒感,桑云枝皱皱鼻尖, 觉得不太舒服, 但一回想方才出门时对方别扭的关心,她终究也只是抬手调整了一下口罩的位置, 并未取下。

莫名乖巧, 也算“谨遵医嘱”了。

等待时间总是漫长而又无聊, 桑云枝不是一个爱玩手机的人,设备拿在手里来回鼓捣两下以后便没了兴趣,一个小时六十分钟, 每一分钟都漫长难熬,一如当初林鹿将二十四小时拆开来数的时候一样。

她不知自己竟在无形间也体验了一把对方的难受。

时间慢慢过去旁座上的人一个个起身, 厅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冥想, 出神,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你怎么还在?”不温不火的声音自侧后方传来。

桑云枝转头回望,只见林鹿就站在自己的椅背后方, 对方身上的标志性的大褂已经脱下, 看模样是已经下班了。

她抬眸撇了一眼医院墙上的数字时钟,发现上头的数字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跳到“17:45”。

“你不是说让我等你下班吗?”桑云枝反问, 佯作不知林鹿的意思。

人分真傻和装傻, 桑云枝这种显然是后者。

既然装了, 当然就一装到底。

果然, 听完她的话林鹿沉默了。

趁热打铁,桑云枝也趁机从座椅上缓缓起身又再说了一遍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一起吃个饭吧,我订了私房菜的位置离医院这边不太远,吃完还可以一起回去。”

桑云枝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低姿态让林鹿心里堵上的那口气顺了不少。

这铺得完美的台阶,她决定顺着下。

车子还在4S修理,因着桑云枝的缘故林鹿又免了一次在晚高峰的时候打车的体验,可即便如此路上还是拥堵,七八公里的路足足开了半个小时才到。

林鹿靠在副驾的座椅上又饿又累,眼皮沉沉地在打架。

到地方的时候她整个人有些恍惚,却在走进店内的那一刻变得异常清醒——空气里飘满诱人的香气,食欲唤醒了精神。

这家店的味道林鹿吃过一次,之前她生病发烧的那一次桑云枝就是订的这家。

时移世易,当时也没想到再一次吃到会是在大半年以后,且她们之间也横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将彼此分离两边。

到底是有过一段时间的亲密关系,对于林鹿的口味桑云枝还是有所把握,在点菜这一过程两人上几乎没费什么时间,只是服务生离开以后的独处时间就让人犯难了。

以往在一起相处的时候林鹿总是那个热场子的人,面对桑云枝有着说不完的话,如今却不了。

她没什么要说的,今天她才是被请的那个人,需要主动的应当是桑云枝才对。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桑云枝就很自然充当起“导游”给林鹿讲解了一番这家店的发家历史和装潢讲究。

比如,这家店的老板不是本地人。

又比如,店名取自哪偏文章里哪几个字。

一些不错的文学功底和叙事逻辑并不会让人听了觉得无聊,只是聊来聊去总都游绕于主题以外,直到……

“桑云枝,你大费周章把我约出来就是要和我介绍这家店吗?”林鹿支起手肘,托住下巴直勾勾望向桌对面的人。

头顶的熙暖的光将桑云枝精致的五官照得更立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太完美。

“并不,”桑云枝突兀开口,迎上林鹿那双灵动的眼眸,“林鹿,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她问。

桑云枝思考了很久该要怎么去问这个问题,不想最后会这么直接,也多亏了林鹿不绕弯子。

两人对视的那几秒仿佛格外漫长,被放大分成无数个小节。

林鹿蓦的笑了一声:“我单身啊。”

那然后呢?

这都已经不算暗示了,如此直白。

她想听听看桑云枝接下来会说什么。

许是透过之前的事情已经看清楚了桑云枝这个人,以至于她和对方讨论这些话题的时候再也不会像怀春少女,羞赧心动。

林鹿以为无论接下来对方说些什么她都能不为所动。

然而这时,服务生端着点好的菜上桌了,聊到一半的话题被打断,再想要接起的时候已经无从下手。

桌上的气氛轻松愉快间又夹杂几分微妙,绕到别处的话题终究没能再绕回来。

走的时候,服务生还送了几颗薄荷糖。

林鹿拆开扔进嘴里只觉得沁凉一股薄荷味散开,和迎面刮来的冷风不相上下。

饭吃完了,但事情还没有说完。

回去的路上林鹿没什么心思地刷着手机,余光注意力却放在了旁边驾驶位正开车的人身上——她了解桑云枝,了解对方的身体也了解对方的脾性,她在等。

在以一个被动者的身份,等着桑云枝没说完的下文。

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被逐渐替换成熟悉的街道,车子意外的没有直接驶进小区。

桑云枝把车停靠在大门对面的路边,熄了火,没了汽车的引擎声车厢内一时静得可怕。

林鹿心中隐约有预感,她率先转过脸朝旁边望去,恰好看见桑云知解开安全带以后探过来半个身子,拉开了副驾前方的手套箱,一本保存得很好的书被从里拿出来。

只瞧对方用掌心托着书本,这才抬眸朝自己看来:“你之前送我的生日礼物,我认真读完了。”

“我对近代诗人了解不多,读这种诗集也是第一次,只是有一首读完以后却不太明白诗人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想法,你能帮我解答一下吗?”

林鹿的眼神从桑云枝脸上滑落到书籍的封面,她眼神闪烁着。

这本书,是自己当时千挑万选出来的,承载了太多的期待和心动,如今再见却让她心情有些复杂。

林鹿从桑云枝手里接过诗集托在掌心,随意翻看着,未曾抬眼:“是什么?”

“我不保证一定能回答,但你可以说说看。”她提前给自己铺了台阶。

答与不答,都在自己一念之间。

然而桑云枝笃定的声音却在耳旁响起:“你一定能答的。”

这话让林鹿翻页的动作滞愣一瞬,她没有去接这句话,低垂的眼眸视线仍旧落在手下的纸页上,但没一会儿一只纤手伸过来翻过她手下的书页,一页又一页,而后精准地停在了相应的位置。

“这首。”桑云枝指尖轻点,轻声开口。

已经是诗集的最后几页了,白色底纸上印的文字林鹿并不陌生——

《剪不断的情愫》

原想这一次远游

就能忘记你秀美的双眸

就能剪断丝丝缕缕的情愫

和秋风也吹不落的忧愁

谁曾想到头来

山河依旧

爱也依旧

你的身影

刚在身后又到前头1

也是首情诗,只是相较扉页处林鹿亲手抄录的那首便是两种不同的极端……一首少女怀春,另一首是对悱恻未有结局过往的怀念。

眼前这几行字林鹿还颇有印象,且是两次。

第一次是在大学时期初发现这本诗集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大约三四个月之前,桑云枝的微博上——许久不更新动态的作者微博在一天晚上忽然拍了一张书页的照片出来,没有配任何文字,当时照片里的内容就是这首诗。

林鹿看到的时候觉得桑云枝大约在暗示什么,可又不敢去证实。

当初的怀疑在今天得到了验证。

也就是说桑云枝那段时间大抵处于一种极端矛盾的状态,只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来找自己。

今天再拿出来,还是为了试探。

“我想我也不是很清楚,汪老师在写这首诗的时候在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不是他。”林鹿合上书页抬眸冲桑云枝笑了笑,将手里的书籍放置一旁随口评价着,语气轻松。

桑云枝:“那你觉得,已经错过的风景还有回头去看的必要吗?”

“我不知道。”林鹿放轻了声音,眼中笑意减半。

明显抗拒的态度让桑云枝眼神黯了黯:“这样啊……”

见她这样,林鹿刚硬起来的心肠又软了软,掌心沿着书页边缘摩挲难掩内心的挣扎,最终还是改了口:“这样吧桑云枝,我回去以后仔细想想,如果想出答案来了我就告诉你,行吗?”

相反,如果没有答案,就是没有了。

林鹿的舊獨答复不算清晰,却让人心存侥幸。

桑云枝低低应了一声好。

有人拉开车门,又关上。

眼见着林鹿的身影穿过马路走进小区大门,桑云枝在驾驶位上又坐了会儿才重新驶动汽车离开。

她还得去见心理医生。

这周原定在两天前的疗程因为一些原因推到了今晚。

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治疗一直都在持续没有中断,好在,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这边晚上过来的人不多,桑云枝和前台知会一声以后便被直接带进了诊室。

和以往很多次一样的先交心,再催眠,只不过这一次浮现于梦中的画面又有医生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桑云枝养了一只心爱的猫,现在,梦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想要把她的猫带走。

治疗过程不太愉快,比以往正常醒来的时候早了半个小时。

等到桑云枝醒转过来和医生简单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梦境以后,医生很快就得出了结论:“最近生活中应该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你紧绷着吧,愿意和我说说吗?”

桑云枝点头:“有。”

她比医生更清楚突如其来的梦境走向到底是为什么,却不愿细说。

今晚的治疗过程被迫中断,见桑云枝没有想要继续沟通的打算医生也识趣地松口,和对方约了下一次。

“我看看时间,过几天周日行吗?周日下午两点。”她转过身去走到电脑面前开始操作时间预约。

而桑云枝却恍若未闻,注意力兀自凝聚在了桌前的那株含羞草上。

一片片袖珍的叶子紧挨着生长,在你即将碰到的那一瞬间倾数收拢,宛若一个害羞的小女生。

医生见她对一株植物如此认真,不免出声笑了笑:“含羞草,很有趣的一种植物,受到外物触碰的时候会自主拢合保护自己,虽然是一种保护,但换而言之也可以说是封闭。”

“很巧,和你的症状有一点像,”说完以后,医生才恍然发觉这一点,“如果你喜欢的话这盆含羞草就送给你好了,绿植和动物一样,都能够让人舒缓心情,对治疗有很大的帮助。”

桑云枝于是抱着这盆草回家了。

把它摆在书桌上方的架子上,打字累了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偶尔还要挪去阳台晒晒太阳。

含羞草和她,都在用力生长。

两天的时间晃眼就过。

林鹿说要仔细想想就真想得很仔细,距离那天晚上已经过去四十八小时,桑云枝没有再收到来自对方的任何消息。

她按捺住自己有些迫切的心,继续耐心等待。

周六的晚上本该最适合约会,但她少了一个对象,所以只能在家练练字,静静心。

白色的宣纸上一笔一划,握笔的手略微有些抖。

心原本就不静,写出来的字也不好看,这样尝试几次以后桑云枝干脆撂笔钻进了浴室。

出来的时候湿发披肩,还没来得及找吹风机吹头发就已经先听到了窗外传来的雨声。

她走到客厅,将窗子关好。

嘈杂的雨声瞬间被隔离在外变得微小,也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细微响动。

瓶子被撞倒砸落地板的声音随后传来,惊得桑云枝回头望去:“林鹿?”

只见玄关处房门半开着,藏在阴影处的人影听这一声轻唤往前的动作忽然一僵。

桑云枝半迟疑半不解走近上前,直到距离逐渐拉近她才看清楚林鹿那张略微泛红的脸。

潋滟的眼眸泛着盈盈水光朝自己望来,这是喝了酒。

“我敲了门的,但是没有人理我我就自己进来了。”几分懊恼几分心虚,林鹿将手背到身后搅成了一团,“应该……不算擅闯民宅吧?密码你自己没有改。”

能是这副模样说出这种话,且没少喝。

很久没再见过这样软软的小鹿,桑云枝连眼神都变得柔软。

她轻声哄着:“不算。”

这个时间点林鹿会出现在这里,那大约是前两天的提问已经想好了答案。

想到这桑云枝不免有点紧张。

隔着三两步的距离她凝望眼前的人,主动开口:“那……这么晚了特地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有,”林鹿出声,仍旧是双手背在身后上前两步,直到贴到桑云枝身前站定,“你问我的问题我仔细想了想,答案是……如果过往的风景足够美,那回头去看也未尝不可。”

呼出的温软气息带着甜甜的酒味。

林鹿眨着漉漉的双眼,眼神直勾勾落在桑云枝的脸上,赤-裸放肆。

只上床,不谈情。

既然桑云枝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

思及至此,林鹿大着胆子贴近,她悄悄踮起脚后跟主动仰脸亲吻了桑云枝的唇角。

还和从前一样的感觉,又软,又凉。

长长的睫羽在不停地抖动,她的声音轻轻的:“桑云枝,你是不是想和我上床?”

作者有话说:

文中1为汪国真老师写的:《剪不断的情愫》

第29章 游戏

“林鹿, 为什么我们不能再给彼此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呢?”

——半个小时以前,郁柠也问过林鹿这样一个问题。

林鹿在那一瞬间忽然明了桑云枝和郁柠的区别在哪。

她和桑云枝从未开始,遑论结束, 而和郁柠却是曾经认认真真交过心, 所以是“重新来过”。

在明白了这一点以后林鹿兀自起身,提前离桌了。

林鹿本意是打电话让桑云枝过来接自己,之后又觉得或许在未曾知会的情况下突然出现的效果会要更好一点。

一段不曾被定义过的关系不需要特别郑重的开始, 也可以莫名奇妙的结束, 只要彼此默认就可以。

在摒弃掉心中那点曾经真挚希望有结果的心动以后再回过头看,不过是成年人之间的一场游戏, 上一局不欢而散, 这一局再邀请重新开始又有什么不可以?

亏欠二字或许有, 又或许没有,不过是自由心证。

以绝对的距离感和不心动的原则为前提上床……林鹿心里长出一只小恶魔在扑腾扑腾扇着翅膀,叫嚣让她加入游戏。

她决定加入了, 也和自己保证这一次绝不提前出局。

然而林鹿却不知道自己轻飘飘一个举动对如今的桑云枝来说能有多么大的吸引力。

心脏收缩的那一下世界都仿佛静止,小鹿撞了进去。

“你……喝了多少酒?”桑云枝睁大双眼, 声音有些发颤, 她对于林鹿嘴里说出来的话仍觉不可置信。

大胆放肆直白话语总能轻而易举击中人心, 饶是没喝酒的她耳尖也跟着开始发烫,桑云枝只能把这一现象归因到对方喝了酒上面。

“没喝多少, 你是觉得我醉了吗?”

“那就当我醉了吧。”林鹿嘴角噙着笑, 后退半步,将她们彼此间的距离又拉回到了安全范围内。

她的视线开始旁移, 落到屋子里的其它地方。

很久没有光顾桑云枝的家里, 家具摆设依然如故, 只是屋里的熏香似乎换了一种, 闻起来和以往不同了。

林鹿深深吸了一口,总觉得比起屋子里的熏香来方才桑云枝身上的味道要更好闻一些。

她的眼神在屋内环绕一圈,最终落在阳台的桌子上。

桑云枝方才练字的时候心烦意乱的,进浴室之前桌面铺好的笔墨纸砚都没来得及收拾,此刻恰好被捕捉到。

林鹿心下好奇,抬脚走了过去。

也是在对方动身的那一瞬间桑云枝感觉到她的意图,表情闪过一瞬的错愕以后连忙跟上。

白色的宣纸上规整的毛笔字不太美观,林鹿见过桑云枝的字,知道眼前这几个字没能发挥出主人正常水平的一半。

她粗略一瞥很快就识出纸上所写的内容,只是刚要再走近一点的时候就被桑云枝从身后闪出,拦住。

桑云枝似乎不太想让自己看见宣纸上的内容。

只见人用双手往后撑住桌缘,试图阻挡她的视线。

有人想要遮掩,失败了。

“我已经看到了,”林鹿眨了眨眼,眼神自桌面的一角往上移动落在桑云枝那张素净的脸庞上,“你……在写我的名字?”

林鹿歪了歪头,语气莫名可爱,脸颊两侧熟悉的酒窝又浅浅浮现了。

【树深时见鹿】,纸上那个【鹿】字被人单独拎出来反复写了好几次,一眼望去不要太过明显。

林鹿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提问,又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桑云枝拿捏不准,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真的已经看到。

就像中学时候躲在讲台底下在书本上偷写画画的学生,被老师逮了个正着。

“忽然想起就写了。”桑云枝含糊应了一句,很快转身将桌上的宣纸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毁尸灭迹,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已经发生的事实。

只是收拾的时候不小心碰落搭在笔搁上的毛笔,滚落的笔尖在手背上划过长长一道,留下深黑色的墨迹。

“哎呀,脏了。”林鹿眼尖地瞧见,俏皮出声,眯起双眼。

她看见桑云枝用纸巾用力擦拭脏掉的地方,却怎么也擦不去。

一个舊獨动作反复做着,以致皙白的手背也泛起浅浅的的红色。

酒意上头,林鹿看得有些失去了耐心。

她反手捉住桑云枝的手腕,制止了对方的动作:“别擦了桑云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费劲挂我的号还偷偷写我的名字,是不是想我了?”林鹿的声音软糯又可爱,黏腻的音调拖得老长听来让人觉得有几分撒娇的味道,“想和我上……”

句子的尾音尚未落下,一双薄凉的唇瓣就已经贴上来,林鹿将剩余的字眼吞回了肚子里。

是吧,就是想和她上床。

林鹿伸手篡紧了桑云枝腰间的衣物,主动回应这个吻。

持续发挥作用的酒精让她大胆肆意,可思想却还异常清醒,她像以往那样和桑云枝纠缠在一起,想法早已不如从前。

干净的玻璃面上倒映这两道交缠在一起的人影,难分难舍。

林鹿将人抵在书桌边缘,手心托于腰后轻轻护住,以上位的姿势在桑云枝唇齿间肆-虐。

她很少这样强势,这遭有几分“报复”的意味在其中。

好在桑云枝今晚也格外顺从,任由对方占据着主导地位,逆来顺受。

被拉至墙边的窗帘刚好挡住部分角度,桌前的椅子被推开,砚台和笔搁也被悉数扫至一旁.

情至深处,林鹿忽然抱住桑云枝的腰让人坐在了桌面上,而她自己则伸出双手撑在对方身体两侧。

一高一低的姿势给人带来些许压迫感。

林鹿眸中染了情丝,她倾俯上身朝人缓缓贴近:“桑云枝。”

林鹿又叫了桑云枝的名字,轻吐出来的气息里混着甜甜的酒味。

“嗯?”桑云枝不得不半仰起脸,凝望对方。

优越的颈线,诱人的红唇,无一不让人心动神往。

林鹿的眼神顺着对方的颈线缓缓往下,置于身侧的手也同时悄悄贴住她的腿侧,声线平稳:“你走的时候我哭了很久。”

原本已经进入状态的桑云枝听到这句话怔了怔,眼神开始变得清明。

已经远去的记忆又再次席卷重来。

那天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中浮现,尤其是林鹿那双蓄满泪意泛红的双眼,不断在她眼前闪动着。

置于桌面的双手开始收紧。

桑云枝嚅动着唇瓣,声音变得低哑:“对不起。”

她心有不安。

然而下一瞬纤长的五指就伸了过来,贴住她下颌,沿颌骨边缘亲昵地抚摸着勾起丝丝痒意。

指尖的触碰使得肌肤底下像是有细小的蚂蚁在爬动。

林鹿又笑了起来,她语气陡转忽然变得轻挑:“既然对不起,那你今天晚上也哭给我看看。”

突如其来的奇怪要求让桑云枝接不上话,她来不及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林鹿很快用行动为她诠释。

只见林鹿稍稍侧脸,唇瓣几欲贴到桑云枝的耳朵上,不经意间喷洒出的温热呼吸令人轻颤。

她轻声咬字,问:“桑云枝,你会哭吗?”

你会哭吗?你会为我哭吗?

林鹿心里还窝着一股子倔劲。

如果不是因为伤心,那因为别的也行。

倘若一些问题用言语无法回答,那么必定只能实践验证。

光滑的桌面又凉又硬,同一个动作做得久了便让人觉得硌得慌,不过书桌有一点,它有一定的高差以供人取乐。

桑云枝有些许的不适,又觉得刺-激新奇。

屋里开着暖气,可靠近阳台的窗边总有无孔不入的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飘过不着寸缕的肌肤,令人发颤。

酒意醉人,美色也醉人,让人流连忘返暂时忘却她们彼此中间那条深长的沟壑。

林鹿说到做到,她今晚一定要看到桑云枝泛红的眼尾落泪以平这么些天以来自己所受的委屈。

她一遍遍吻过对方锁骨,轻唤对方的名字,声音听来缱绻深情。

哄着,抱着。

夜越来越深,残余的那点酒意也在反复来回中散得一干二净,她的指尖始终被潮湿的热意包裹。

桑云枝忘记是什么时候自己被抱着从书桌上下来,回到了床上。

没有温度的丝被乍一钻进去就贴着肌肤,很凉,她枝下意识朝林鹿那边贴近。

后半夜的时候雨声停了,浓厚的倦意和腹下的酸胀感一同席卷而来。

桑云枝睡得很沉,也很安稳。

只不过林鹿却越睡越清醒。

黑暗中她睁着眼看空荡的天花板,有些出神。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林鹿感觉到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枕着手臂轻轻翻身过来凝望黑暗中眼前这张模糊的脸。

好奇怪缘分,兜兜转转她们又再回到了最开始的起点。

是彼此最亲密的情人,连身体都可以进入。

却又是距离最远的人。

林鹿不觉抿紧双唇。

情动后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恰好在深夜,这些被放大的情绪像一团缠绕在一起的丝线,剪不断,理还乱,让人生出一种迷茫感。

忽然,熟睡中的人动了动,打断林鹿的思绪。

桑云枝似是感知到身边的人,即使在熟睡中也伸手将人捞过。

林鹿半边手臂被抱住了。

一秒,两秒,她的身体开始发僵。

等到确定桑云枝确实在熟睡着没有醒转以后,她又缓缓放松下来,轻手轻脚将手臂从对方手里抽了出来。

然后缓缓坐起掀开被角,转身,下床。

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床上的人。

不多时,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关门声。

只一瞬而已,片刻以后整间屋子又再恢复寂静。

第30章 过渡

变换了一整晚的梦境零散模糊, 场景不断切换着醒来的时候却一个也没能记住。

桑云枝是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从现实世界传来的铃声像救命稻草将她从沉沉的梦境中捞了出来,从丝被底下伸出的手臂在枕边胡乱摸找, 最后才发现铃声来源在床边的地毯上。

是了, 隐约有点印象昨晚好像不小心碰掉下去了。

她坐起身,被褥自身上滑落的那一瞬间春光乍泄,光洁的脚掌踩在柔软的毯子上留下浅浅的掌印, 桑云枝捡起了手机。

“嗯……什么?”

“我知道了, 好。”

“我一会儿就买票回去看看。”

简短的通话,短短数语, 将脑海里那点刚睡醒还残余的困意驱散得一干二净。

电话是桑云枝的姨父打来的, 特地告知她姨妈在做家务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伤了尾骨, 现在正在办理入院手续。

她幼年就丧失了双亲,姨妈当时在家庭条件并不宽裕的情况下还坚持把她接过去照料,已经是大恩了, 对于桑云枝来说姨妈大约是第二个妈妈,所以挂了电话以后她就开始看通往隔壁省会的高铁票。

订好票, 再给表妹发了消息, 做好这一切以后桑云枝才反应过来似乎哪里不太对。

她握着手机往身旁的位置一看, 空空如也。

原来所有不对劲都来源于这里,林鹿不在了。

今天是周天休息日, 医院也不用上班, 桑云枝轻拧着眉毛努力回忆着有关昨晚的记忆,始终没能想起来林鹿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 又或者, 是今早悄悄离开的?

她没有任何印象, 只知道昨晚自己枕边的位置确实睡了这样一个人, 昨夜的温存做不了假。

换衣,洗漱,最近一班开往隔壁省会的高铁是上午十点半那一趟,桑云枝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简单拿上必备的随身物品就直接打车往高铁站去了。

大约在中午快要一点钟的时候抵达目的地,表妹张晚晚开车过来接她,两人先就近找了个地方吃饭。

“大老远跑过来应该没吃早饭吧,姐?我妈刚吃了东西刚刚睡下了,爸在医院陪着,他让我先带你找个地方吃饭再过去,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张晚晚一边开车一边关切地问候副驾上的人,机场高速下来通往城区路程飞快。

她的童年时期有一半时候是被桑云枝这个做表姐的管着的,所以有时候喊她会直接亲昵的喊“姐”,桑云枝也习惯了。

“确实没吃,你拿主意随便找个馆子吧。”桑云枝垂着眼,心不在焉地答着。

她手里,手机上正编辑着信息准备发送。

三个小时以前她在去高铁的路上曾经给林鹿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过去,告知对方自己有事离开云城了。

虽然经过昨晚,可两人的关系仍旧不清不楚,倒像是回到了最初原来的样子。

摸不准林鹿的态度,所以桑云枝发了条消息过去试探,怎料这条消息石沉大海林鹿根本就没有回复,起初还以为是高铁上信号不好,实际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对话框里的信息打了又删,追问的消息最终还是没能发送出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不想把人逼得太紧。

现在这样已经比之前好上太多。

将林鹿这个人暂时搁置到一旁,桑云枝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家表妹身上。

先前没来得及说,其实自打见面第一眼的时候她就想问了:“你的头发又换颜色舊獨了?”

“对啊,姐你觉得怎么样?”

“我自从染了这个发色每次回家爸妈都要唠叨说我不像个正经念书学生。”张晚晚抓了抓自己那头亮眼的粉色短发,表情有一点苦恼。

“我觉得还不错,只是前阵子听姨妈说你在好像学校里和男生恋爱了,有这回事吗?”像个合格的小家长,桑云枝的话术让张晚晚感觉和她爸妈没什么差别,只不过相较爸妈她还是比较怕自己这个表姐的。

“哪有,别听她瞎猜,都只是一些关系近的朋友。”她眸光闪烁着,目视前方大路言辞含糊。

桑云枝也懒得多问,只提醒道:“那你自己把握分寸吧,交往朋友多长个心眼,别被人骗了。”

小女生连声应好。

车子不一会儿就驶进市区范围,速度也渐渐放慢下来。

张晚晚做主在距离医院不远的地方挑了一家地方菜馆,末了结账的时候她准备要拿出手机付款,却被桑云枝一把按住:“我来,你的钱自己留着买东西吧。”

又省下一笔,小孩心性的张晚晚也没和表姐推脱,利落地就将手机收了起来。

吃过东西两人一同前去医院探望病人,问过医生以后才知道病情不算特别恶劣,只是需要静养。

为此,桑云枝又主动提出自己出钱请一个阿姨帮忙照顾姨妈出院以后的生活起居,直至康复。

大人们在交谈,张晚晚插不上话就一直捧着手机坐在床尾的地方划划点点,时不时抿唇偷笑。

桑云枝眼神瞥过的时候恰好看到,心里想着或许是该找个时间跟自己这个妹妹好好谈谈。

“对了表姐,我还没有去云城玩过,过几周等课少一点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去云城找你玩啊?”送桑云枝回酒店的路上,张晚晚忽然提了一句,“不知道今年什么时候下雪,听说云城下雪的时候可美了。”

这话问得突然,但也正合桑云枝的意。

她眼眸稍弯,满口应了下来:“可以,到时候跟我你说一声,我给你提前买票。”

她正想着什么挑个什么时候好呢,对方既然自己撞上来了那也省得她再另挑时候。

姨父会守在医院陪护,张晚晚一会儿是准备直接回学校的。

林霞本意是让桑云枝直接回家里住刚好可以睡女儿的房间,不过桑云枝这样的性子显然更愿意住酒店。

姨妈还得等医院各项检查出来以后才可以办出院手续,桑云枝的意思是在这边多留两天等对方出院以后自己帮着请好阿姨,然后再走。

只是这样一来手头上的一些工作少不得要耽搁几天了。

出来得急,电脑什么的也都没带。

而除此之外,还有……

一路上光顾着和表妹说话也没注意看手机,这会儿再摸出手机来桑云枝看发现自己上午的消息有了回复。

林鹿回了简单一个“好”字,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相较以往的态度可以说是相当的冷漠了。

桑云枝用指尖滑动屏幕往上拉了拉,两人以前的聊天记录很容易就翻找到。

她们上一次聊天还是半年以前,那时的林鹿和她聊天从来都是一句话掰成三句来说,反而是自己回应的时候态度要冷淡得多。

现在回过头再看两人的位置似乎在不经意间对调,她好像变成了半年前的林鹿。

想到这里,桑云枝心里仿佛怄了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可只要一想到所有的事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她又觉得很无力,不知该要怎样才好了。

她清高自傲,这么些年没为谁折过腰,临到了林鹿这里反而是头一遭。

思索片刻,桑云枝还是给林鹿又再发了条消息过去:【你昨晚什么时候走的?】-

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林鹿余光瞥见自己放置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有新的消息进来了。

她没多想,刚要伸手拿过手机解锁,只是恰巧这时咖啡厅的门被从外拉开,一道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一点。”这个点咖啡厅里的人不多,郁柠进门以后几乎是一眼就望见林鹿。

她挨着对方对面的位置坐下,而后低头从包里摸出一张卡片放到桌上推了过去:“你的工卡昨天晚上掉在包间了,还给你。”

“谢谢。”林鹿眼眸稍弯,将东西收好然后冲人诚恳道谢。

她今天一早才看到郁柠昨晚给自己发的消息,说捡到了她的工卡要还给她,于是两人约了下午在这家咖啡厅。

地方是郁柠定的,林鹿比对方先到十几分钟,此时杯中的咖啡已快见底。

一些该说的话昨天晚上似乎都说得差不多,原以为昨晚就是说清楚以后的最后一次见面,谁想这么快又再见了。

林鹿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她用手心贴住杯壁轻轻摩挲,眼神飘晃没个聚焦:“如果没其它的事情的话……”

“这么急,都不等我点杯东西坐会儿吗?”郁柠打断了她的话,朝人凝望过去。

林鹿讪讪一笑,到底没再着急要走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刚进来的消息,而桌对面的人也趁这个时候给自己点了杯咖啡。

郁柠在这时忽然开口:“你交女朋友了吗?”

“什么?”林鹿愣了愣,愕然抬眸。

手机屏幕上和桑云枝的对话框里回复的句子刚打到一半,被郁柠的提问打断了思路。

郁柠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我是问……小鹿,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说话的同时,她的眼神轻轻扫过对方的颈部。

大冬天的虽然有毛衣遮挡但在低头抬头的时候还是会扯动衣领,恰巧郁柠眼尖,瞧见了那暧昧的痕迹。

“我昨天晚上本来准备拿东西去你家还给你的,但你没在,另外……”

“算了。”她嚅动着唇瓣,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把话说得太直白。

郁柠此刻觉得有些难过,她曾经以为半路不小心丢掉的人还可以重新捡回来再弥补,可回头却发现这人已经不属于自己,而且还被打上了别人的标签。

林鹿见不得对方用这样受伤的眼神看自己。

她没直接回答,却错开眼神看向了别处。

在郁柠的眼中,这就是变相承认了:“陶姝没告诉我你有女朋友,不然我也不会找你了,不好意思给你造成困扰。”

“希望你也早日找到新的感情。”林鹿轻声应了一句,这是重逢以来她对郁柠态度最温和的一次。

兴许也知道对方这次大约是真死心了。

微亮的手机屏幕早已自动锁屏,林鹿没有心情再去管那条编辑了一半的消息。

郁柠点好的咖啡没一会儿就被送上来,她们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没有火-药味,也不存在抵触了,就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闲话家常。

杯子里的咖啡喝了一半,走的时候郁柠给林鹿留了几张百元代金券,让对方有空可以去吃火锅。

桌对面位置又再空了。

林鹿捧着空杯侧头望向窗外繁华的长街发呆,放空,过了许久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回复桑云枝的消息。

于是摸出手机,解锁。

恰巧这时一个电话拨进来,她差点按到挂断键。

工作电话,是周主任打过来的。

林鹿很快收敛心思将手机贴到耳边接听。

“喂,林鹿啊,有件事情要和你说一下,科室里上次开会说过的交流学习……”

“小赵家里有事临时请假去不了,我刚刚和院领导讨论了一下决定明天换成你和我一起去交流学习,你今天晚上在家收拾一下东西,大概要住两三天的样子,明天我们在高铁站直接碰头就不回医院了。”

周主任言简意赅,不等林鹿开口就直接说明了来意,听得出来很着急的样子。

“又是三医院吗?”林鹿下意识追问。

医院之间经常会有交流学习,都是难得的机会,她记得上一次科室里几个医生去的就是隔壁市的三医院,故才有此一问。

然而主任直接否了提问:“不是,这次去隔壁省会。”

作者有话说:

去找桑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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