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新岁
大年初一, 街上营业的餐厅少得可怜，不过地处主城区倒不存在找不着吃饭的馆子。
价格比平常要略贵上一些，但情况特殊, 前来用餐的客人对着餐单上暂时上调的价格也没有半分不悦, 处处都洋溢着过年节的喜气。
简单吃过晚餐，桑云枝再一次来到了万象影城。
下午和小绾一起的时候也是在这家，检票人员还没换班, 等挨个检到桑云枝她们的时候不由多看了两眼, 眼神略有些古怪。
影城里年节时候人流量其实每天都不少，工作人员接待形形色色的人, 鲜少会对其中的个别留意。
只不过桑云枝身上的气质比较清冽出尘, 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印象深刻。
几个小时前才看的同一场电影, 几个小时后身旁又换了个不同的人，很难不叫人多想。
“你看到刚刚那个检票员看你的眼神没？”捏着票根进场，两人寻到指定的位置坐下, 林鹿歪着半个身子探过头来打趣着身旁的人，“她可能觉得你是个海王。”
林鹿的声音藏着细细碎碎的笑意, 很难不让人察觉到她此刻的愉悦心情。
被这么打趣桑云枝也没有要辩驳的意思, 她只是伸出两根手指从爆米花桶里捏起一颗食物, 喂到了林鹿嘴边，轻声回应：“我就算是海王, 海里也只有你这么一条鱼而已。”
十分讨巧的回答, 甜腻腻的。
林鹿张嘴接接住那一颗送到自己嘴边的爆米花，一时间也不晓得到底是爆米花甜, 还是桑云枝更甜。
不多时, 整个影厅上方的灯光熄灭, 暗沉沉的黑笼了下来。
放映机的光束照在大荧屏上, 四面的立体音源传出让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影厅顷刻间就安静下来。
电影开始了。
桑云枝和林鹿平素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不多，正式在一起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实在是林鹿太忙了，有时候忙起来就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日常娱乐。
在家用投影仪倒是有过，不过那个效果和在影院看3D大片的感觉又不一样。
两人看得投入，饶是第二遍了桑云枝也格外认真。
她不爱吃爆米花这样的甜食，反而是林鹿比较喜欢这些，所以即便是在认真看电影的时候她也不忘将爆米花一颗一颗往对方的嘴里送。
很简单，只要身侧传来轻哼一声暗示，桑云枝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渐渐地，座椅一侧满满一桶爆米花开始见底。
到电影结束，整个影厅的灯光全部亮起，桑云枝侧目只看见林鹿那双惬意眯起的鹿眼和雪白色的纸桶底部。
又像只餍足的猫。
“还不错。”林鹿眉眼弯弯，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评价道。
也不知道是在评价刚刚这场电影的质量还是在点评一整场下来桑云枝周到的服务，兴许都有。
“你什么时候走，明天还是后天？”从影院里出来温度骤降，还在自动扶梯上桑云枝就牵起林鹿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她随口询问着。
现下天色虽已完全黑了下来，但时间还早，晚些时候附近广场会有一场政-府举办的烟火盛会，两人准备在这附近逛逛等到点了再凑个热闹。
一年一次，市区虽然不准燃放烟花炮竹春节是特例。
“明天一早就回去，中午约了几个关系好的同事一起去周主任家里拜年。”林鹿答话的时候特意转过脸来，凝望身畔之人的侧脸。
夜色下，桑云枝轮廓都越发柔和了，让人看了移不开眼。
早上就在电话里说了，年后她会跟着周主任一起走去新的医院，周主任可以说是林鹿成长道路上的贵人，面对这样的知遇之恩，做晚辈的基本礼数肯定要到位。
上门拜年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不仅要去，还要备上厚礼去，人家接不接是一回事，你的态度又是另外一回事。
人情世故这一块桑云枝没怎么接触过，不过也能理解，只是没想到林鹿大清早就要走。
“嗯，那我送你去高铁站。”她轻轻应了一声。
有点失落，又有点为林鹿开心。
失落这个年过完以后今后两人相处的时间大概更紧凑了，开心自己喜欢的这只小鹿前途一片光明，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这样的情绪在心中一闪而过，不曾外露分毫。
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应该让这些琐碎的事情扰了难得的好心情。
下了扶梯，两人沿长街漫步，悠悠的走着，路灯下两道人影被拉得老长。
这么些天时间没见，林鹿攒了好多话要和桑云枝说，她叽叽喳喳个不停，不论大事小事，只要想到的就都说了。
好在，桑云枝一点也不会觉得厌烦。
晚上的烟火盛会时间定在十点，九点刚过，广场上就已经聚集了乌泱泱的人，不同于城区别处，这附近的商家店铺全都开门营业了，远远望去全是荧光灯牌，星星亮亮的长街，漂亮极了。
两人挤在人群里，跟着凑热闹，只是放在口袋里的手已经拿了出来，但仍紧牵在一起。
忽然，桑云枝感觉自己左肩蓦的一沉，有人从后轻轻拍了她一下。
“桑云枝？”
“你是桑云枝吧，这么些年不见你的变化好大啊，我前段时间还在网上看到你的采访视频了。”
往前的步子因此而停住。
桑云枝侧身，回头，入目的是一张稍带几分熟悉感的陌生面孔，男人身着黑色的羽绒服，一头清爽的短发。
好像认识，但已经想不起来了。
“你朋友？”林鹿侯立一旁，出声问了句。
桑云枝半敛着眼眸望向眼前的人，没有立即出声回答，看样子是还在回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哪号人物。
不过男人似乎感觉到这其中的窘迫，很快主动报上了自己名字，不仅如此，还添了曾经的职务：“高中体育委员，想起来了吗？”
这么一说，桑云枝还是没想起来。
但她仍旧象征性点了点头，露出一丝了然之色：“想起来了，体育委员。”
话音落地，她张了张一双薄唇：“新年快乐，你有事吗？”
直接了当的问话有点不近人情。
这话问得男人有点尴尬，不过想想桑云枝从高一起就是这种冷清的性子，于是又很快释怀了：“没事，就是刚刚买东西忽然看到觉得像你，对了，今天的高中同学聚会也叫了你，你怎么不来？”
“班上的同学都在那边，要一起过去打声招呼吗？”
男人热情邀请着，言语态度间都有一丝肉眼可见的局促，在面对桑云枝的时候他很不自然，但又不受控制的想要亲近。
林鹿是何等心思细腻，只站在一旁看了两眼，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
通常来说会造成这样一种情形的只有一种情况。
那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昔日已流逝过去的青葱时光里，自己喜欢过的人。
能在这里遇上，很巧，但桑云枝显然没准备让这份巧合再有任何后续。
“不必了，我和朋友还有其它安排，再见。”留下利落一句话，桑云枝牵住林鹿的手继续随着人潮往前涌去。
很快，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潮里，连背影都找不见了。
距离烟火盛会还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她们走累了，于是寻了广场旁边还有空位的一家奶茶店坐下，点了两杯果饮。
借着这个空档，林鹿开口打探桑云枝的以往，一双黑亮的眼眸写满了兴趣：“桑云枝，刚刚那个人是不是以前暗恋过你啊，还是……追求过你？”
桑云枝矢口否认：“都没有。”
“不可能。”林鹿笃定。
两人对视了两秒，在林鹿的眼睛里看到浓厚的好奇，桑云枝率先败下阵来。
她无奈，抬手，托住了自己半边下颚：“我不知道，高中的时候我只埋头念书，别的什么都不管。”也没有兴趣管。
什么逛街、看展，还有早恋这种，都不在桑云枝的字典里出现过，别人念书的时候她在念书，别人休息玩乐的时候她还在念书。
姨妈一家的经济条舊獨件是从她高三的时候才开始好转的，那时候家里供两个孩子各项开支其实有些艰难，即使桑云枝过世的父母也留了一些，但还是不够。
青春期的孩子花销不小，寄人篱下，桑云枝本身也有很大的压力，所以只能在学习这件事上铆足了劲，以此回报。
林鹿不知道这些，也正常，毕竟两人的成长环境是截然不同的。
埋头苦读的后果就是缺乏交际，以至时隔多年，连高中同学都认不出了。
桑云枝已经不记得那个男人的名字。
她对自己的高中生活有些许遗憾，不过更看重的是现在。
现在活得足够好，就已经是对过去遗憾的弥补了。
话音刚落，都来不及留给林鹿任何思考的时间，忽然，外头霭沉沉的天上一束光亮骤然冲起，绽于空中，宛若碎成片的星光飘落，一朵接一朵，短暂地照亮整个广场。
烟火盛会开始了。
两人挨着窗边坐，刚好能够将看到空中盛开的烟火，也省了再起身出去。
一整片天空全都是，在哪看都一样。
仰着头看了会儿，林鹿觉得脖子有些发僵，便撤回目光不再细看，但一声声烟花绽放的声音仍持续不断从外传来。
从开始觉得新鲜，到后来觉得吵闹。
“砰，砰”的烟火声中，桑云枝的嘴唇张合着，出口的声音被全被硬生生盖了下去。
直到第一轮烟花结束。
林鹿这才抬眸朝人望去：“你刚刚，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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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尾声
次日一早, 桑云枝依照自己说的那样将人送到了高铁站，自己则在姨妈家又再多留了几天。
初五，她带着大包小包家里给的, 坐上了回云城的高铁。
越过山水重重, 小别的情侣又再见面了。
也是这天，桑云枝将肯定的答复给到程老板，双方约定好初七一过桑云枝就订机票飞往京城, 到时候具体细节再谈, 只是这部戏在手里压了一年多，今年开春急着理好剧本开机, 所以急切。
她有两天的时间回到云城, 整理好自己的琐事。
第一桩, 便是林鹿前几天和她说起的，一颗甜白菜的事情。
其实林鹿走了以后甜白菜也有通过其它的渠道找过来，不过毫无意外的, 全都被桑云枝拉黑了。
小姑娘似乎很委屈，也很莫名。
堆积的情绪化成长篇大论的文字, 联系不到桑云枝, 她就在微博上开始控诉、诉说自己的委屈, 引来不少不明真相的书粉纷纷询问是怎么回事。
桑云枝一个都没理会。
她的微博跟往常一样，常年不营业, 私信在这之后干脆也直接关了, 清净自在。
至于那个由林鹿出面牵头组局公开关系的提议，最终还是没有被采纳。
诚然, 当天下午气急的时候林鹿是想要往菜菜脸上狠狠抽上一巴掌, 让她无地自容。
但仔细想想, 百害而无一利, 关系公开以后舒坦一时，带来的麻烦却是无穷无尽。
林鹿打消了公开关系的念头，只想好好过几天二人世界。
可世上的事就是那么不凑巧，她们不主动去找人，人反而主动找上门了。
被接二连三的拉黑以后，菜菜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像是执念太深，又像是人已经魔怔了，思来想去她将矛头对准了林鹿，觉得这事恐怕和林鹿有关系。
毕竟当天在桌游吧里，首先站住来指责她的就是林鹿。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菜菜倒没想过林鹿在现实生活中就和空青认识，只是怀疑对方偷偷私信空青说了自己的坏话，这才导致了全线拉黑的结果。
于是几经辗转，她找人打听到了林鹿在云城的住处，准备上门对峙。
并未事先通知过，菜菜也不在乎自己去的时候人在不在家，反正她可以等。
总之这事，她今天一定要得到一个说法。
哪里晓得在一楼的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刚好撞上下楼丢垃圾的桑云枝。
两厢对视，桑云枝记性不好，瞧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的人就是林鹿口中的那个菜菜。
年节里小区安保比较松懈，菜菜又是女生，随口编几句话想要混进来不要太容易。
“你来找我？”凉凉的眼神将人打量了一遍，桑云枝这才出声。
她身形纤瘦，下楼也只穿了薄薄一件毛衣，长发披肩，手里拎着两个黑色的垃圾袋，声音如山泉清冽，只是落到不熟的人耳朵里就多了几分距离感。
菜菜显然已经懵了。
先前堆积在胸腔准备对着林鹿发作的情绪在面对桑云枝的时候，瞬间哑了火。
她紧张，无措，两只手背在身后搅动着暴露了此刻内心真实的情绪：“不是，我……我来找一个朋友，不过现在我想先找你。”
桑云枝敛了敛眼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什么事？”
明知故问，她当然知道菜菜想说什么。
但现在晌午刚过，她午睡才醒，身上还有些懒意藏着不想多费口舌，所以等着对方说。
林鹿不让她主动出面解决事情，现在人自己送上来，也就不算她主动了，有点正中下怀的意思。
“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拉黑我？”菜菜酝酿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直奔主题比较妥当，“我明明都没有做错什么！”
相较自己心中的委屈偶像光环在此刻稍逊了些，让菜菜得以将压抑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
女孩眼尾开始泛红，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瞧了心生不忍。
此时有人从外推门进来看到这样的一幕，当即朝桑云枝投来古怪的眼神，活像她是什么恶霸一般。
桑云枝眉尖微蹙，不悦的情绪自双眼流出。
她没有立时回答菜菜的问题，脚尖转了个方向，提着两袋垃圾往大门外头去了。
菜菜三两步跟上，不远不近，吊在她身后。
等扔完垃圾，桑云枝才重新转过身来望向低声啜泣的女孩：“你来找哪个朋友，你要找的朋友是林鹿吗？”
并不想兜圈子，顾不上菜菜眼中快要溢出来的惊讶，她的声音也跟着沉了下去：“我女朋友还在午睡，为免吵到她有什么事你直接和我说就好了。”
“我相信，她也并不想见你。”没什么温度的声音让菜菜听完以后宛若灌了铅的气球，自半空中沉沉坠落。
她恍遭雷击：“你和林鹿，她……”
乱糟糟的心情让菜菜无法组织语言顺利把话说下去，她脑子嗡嗡的。
桑云枝又不是傻子，林鹿朋友圈子里要是有谁住在这，她能不知道？加上眼前这人分明有使用非正常手段获取她人私隐信息的前科，这趟是来找谁的并不难猜。
桑云枝有些庆幸，家里的小鹿还在睡午觉没跟着一起下来，不然的话，又该不开心了。
“我的手机号码，你是怎么弄到的？”
“私人住宅地址，你从哪得来的？”
没有给菜菜任何开口辩解的机会，她一句一句，为数不多的耐心也即将告罄：“承蒙错爱，但是请你以后，离我们远一点。”
“不然，我会报警。”
如萧瑟的秋风落叶飘落在地，这场无意义的谈话也已接近尾声。
桑云枝说话的语气其实并不重，相对，甚至已经算是比较柔和的了，可出口的每一话都像把利刃，直直地往菜菜心上扎。
说完，桑云枝略过对方身旁，朝楼栋的大门走去。
身后那人是什么反应，什么心情，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下楼丢个垃圾，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桑云枝回到家里刚一打开密码门，面前一团黑影就直接扑了过来，软乎乎的，直接钻进了她怀里。
身上还残留着丝缕寒意，林鹿伸手触到桑云枝指尖的那一刹，轻颤了一下。
太冷了，指尖冷得冻人，她脑海里那点剩余的困意被这一下驱散了个干净。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将人抵在门上，林鹿将下巴抵在桑云枝的肩头，声音懒懒的，略有不满。
乔心回老家过年得到初七才会回来，少了个千瓦电灯泡，林鹿做什么也都放得开了些。
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捏了捏对方的毛衣领子：“还穿这么少，想感冒吗？”
“多穿一件外套下去是会怎样？”到最后，林鹿的声音干脆多了几点肃气，当场教育起人来。
桑云枝一听，不仅不生气，眉眼间反而漾开了浅浅的笑：“是是是，我们小林医生说舊獨得都对，我下次一定记住，要是因此不小心感冒了的话，就……”
林鹿抬眸，认真凝视着等待她的后话。
偏偏桑云枝到这就顿住，不再往后说了。
林鹿只好出声追问：“就什么？”
“就只能麻烦家里的小鹿多费心照顾我一点了。”桑云枝假意蹙起眉尖，做歉疚状，只是清泠的声音里笑意不要太明显，“毕竟，你是我盖了章的私人医生，不是吗？”
有恃无恐的态度，偏偏话里挑不出一丝毛病。
两人挨在门口闹了会儿才跟着往里走，林鹿没有放弃追问桑云枝刚刚下楼做什么去了那么久。
本来没准备说出来，但在女友的追问下桑云枝也不好瞒着。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侧身枕在林鹿的大腿上，长长的睫羽轻颤着，声音带着点娇意：“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竟然二更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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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火锅
桑云枝原本的性子是很沉静内敛的, 鲜少会有这样调皮喜欢闹人的时候，但日积月累下来受到了林鹿的影响，也开始产生了一点点细微的变化。
诚然, 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情。
比起时常一个人坐在敞亮的大阳台上静心练字, 沉浸诗书的世界里，这样鲜活真实的互动明显更让人向往。
字画练得再漂亮，下笔也绝对无法勾勒出这样一只灵动可爱的小鹿, 桑云枝觉得遇见这人以后自己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了。
“好了, ”林鹿一颗好奇心按捺不住，在桑云枝提出了交换条件以后飞快就凑近在对方晶莹的唇瓣上啄了两下, “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你刚刚下楼做什么去了这么久？”
“该不会又被人搭讪了吧？还是之前那个, 陈勋。”小区王奶奶的孙子，附近高中任教的语文老师。
她抱住桑云枝，皱着鼻尖, 一副酸了吧唧的模样。
托桑云枝的福，林鹿对这个斯斯文文的男老师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一碗鸡汤的缘分, 让人很难不记得。
这男人没看上她, 倒看上那天刚好留在她屋里的桑云枝了。
后来和桑云枝闹掰的那半年，林鹿又再电梯间遇见陈勋好几次, 结果这人总是拐弯抹角想要打听桑云枝的消息, 而对于当时的林鹿来说，这个名字是心底的痛处, 自然也就没给什么好态度。
这样碰了几次壁以后陈勋在小区里远远看到林鹿都要绕着走, 再后来, 小区的奶奶团体里就多了一条传言：小林医生的脾气不太好。
自那以后, 也就没人再忙活着要把自己的孙子侄子频繁往林鹿那边介绍了。
“不是。”桑云枝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笑着摇头，“还要再猜吗？”
陈勋的事她后来多少听林鹿说过一点，却没想到这只小鹿这样小心眼，一件这么小的事记到了现在。
桑云枝极有耐心地和林鹿玩着猜谜游戏，一直到对方耐心告罄，她才缓缓道来不久前在楼下发生的事情。
没有任何夸张成分的修饰，只用平和的语气娓娓叙述。
林鹿听完以后脸上的表情是难言的复杂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早知道我就不赖床，跟你一起下楼了。”
午后二人其实是几乎同时醒来的，只不过林鹿懒得很，在床上眯着眼睛抱着桑云枝撒了许久的娇，不想这么快起床，所以才有了桑云枝自己一个人下楼扔垃圾的一幕。
哪里晓得就错过了这样一出精彩的好戏。
林鹿是真的很想看到菜菜吃瘪的模样，以报那天在桌游吧，对方盛气凌人的仇。
当然，她更想看桑云枝当着外人的面袒护她的模样。
时间接近下午三点，阴了好几日的天空中，太阳从棉花一般的云层中探出半个头来，丝缕阳光穿过干净透明的玻璃面洒落在阳台，熙暖金灿。
桑云枝将自己的脸埋在林鹿的小腹上，渐渐的，又有点点困意上头了。
她半眯着眼，像一只打盹的猫。
明明才午睡刚醒不久，也不知是不是这样的生活过于舒适安逸，让人一整天只想懒着，和喜欢的人一起。
不一会儿，林鹿的手机响了。
尖锐刺耳的铃声让枕在林鹿腿上的桑云枝微不可察蹙了蹙眉，却没说什么。
片刻后林鹿接起电话，放轻声音和那边说了几句。
桑云枝不聋，都听见了，等林鹿挂断电话以后很快支起身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谁？”她问，气若游丝，听起来没什么气力。
并非刻意偷听，是林鹿自己根本就没有要回避的意识，所以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桑云枝都听了。
有人找到林鹿家门口，林鹿直言自己不在家，让对方到楼下来。
“我姐姐。”林鹿五指收拢，握紧了手机的电话同时将小腿搭下去穿鞋。
这是准备去开门了。
而桑云枝还略有些迷蒙的眼神在听见“姐姐”这两个字以后瞬间清醒。她抬眸，望向林鹿走远朝玄关过去的背影，身体有些僵硬。
林鹿的亲姐姐，周路，那晚在车上两人有过一面之缘。
这两姐妹一个随妈妈姓，一个随爸爸姓，名字里都取了一个“lu”音，字不相同，林鹿很少会和她说起自己的家人，但却提过几次姐姐，显然，姐妹之间关系是极好的。
房子一时静得可怕，林鹿的脚步轻，开门的动静也不大，但从玄关到客厅这么点距离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长兔子耳朵的人变成了桑云枝，她一点点挪到沙发边缘听门口传来的电话声，正襟危坐。
周路是过来找妹妹的，但是没想到妹妹不在家里反在楼下，这就很微妙。
“我刚好开车路过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群里的消息你看了吧？”周路说明来意。
晚上在私房菜馆订了桌子，一家人都会去。
现在时间说早也不早，去早一点聊聊天玩玩牌也没关系，不一定非要踩着饭点去。
“没看到，刚睡醒。”林鹿一边答着，一边解锁手机打开群消息大致翻了翻，而后才问，“晚上这顿饭只有我们家里人吗？”
还是有别人？
她直言不讳，黑亮的眼眸迎上姐姐的眼神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打着家里人聚餐的幌子，桌上总会莫名其妙多出几个陌生面孔，一番介绍又是谁谁家国外留学回来的孩子，社会精英，这样的事情林鹿经历过不少次，这回干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姐姐在这种事情上从不会骗她。
“不止。”周路不知想到了什么，要笑不笑的样子低头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片刻后再抬头已经换上了一整副无奈的表情，“小鹿，是妈妈安排的，不关我的事……”
“那你不去？”话说到这，周路像是已经预料到妹妹的答案了，“你不去的话我就随便帮你编个理由了，省的妈妈又唠叨。”
“你也别说是我告的密。”
她叮嘱着，林鹿笑眼弯弯满口应了下来。
事情交代完毕也没什么其它的话要说了，周路转身欲走，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半路折了回来叫住刚要关门的妹妹：“小鹿。”
忽然响起的声音使得关门动作被打断，林鹿将缩小的门缝重新拉开，一张俏脸重新露了出来：“还有事吗，姐？”
“你是不是谈对象了？”并不兜圈子，周路的眼神里藏着探究。
她只是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自己追下楼给妹妹送外套和手机，眼见着对方上了一个女人的车。
当时林鹿只简单介绍了一下，说是同住一个小区的朋友。
其实身为姐姐，妹妹长这么大喜欢什么不喜欢她还是知道的，两人差的年龄有点多，但这并不耽误林鹿依旧和她亲近，至少周路知道妹妹长这么大其实都没谈过男朋友。
可没谈过男朋友，不代表没谈过恋爱。
所以这句问出口的话，实际上是有依据的猜测。
走廊的感应灯亮了又黑，林鹿站在门这边凝望阴影中站得笔直的身影。
她默了片刻，随即扯出一抹甜甜的笑：“嗯，女朋友。”
从没有想过要在姐姐面前遮掩，只是对方没问，她就没想主动说起。
现下刚好是个契机。
“暂时先帮我保密，拜托了，姐姐。”房门关闭的瞬间，林鹿放软声音冲周路眨了眨眼，甜甜的嗓音，好像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
从小她就有很多秘密只跟姐姐舊獨说。
现在也一样，只不过又多了一个-
两天的时间眨眼就过，桑云枝初八上午的飞机，初七傍晚的时候乔心拖着自己两个大号的行李箱回来了。
与年前走的时候不一样，过完年以后再见桑云枝发现好友眼中时有的那股子愁绪没了，像是真正摆脱过去获得新生的样子。
细问，两人才知道乔心家里听说她和孙现的事情以后十分支持她的决定，并无任何逼迫。
也难怪过个年回来脸上又多长了些肉，原来是过得太舒心。
傍晚，三个人决定出门吃火锅。
这种天吃火锅舒服，也算作临行前的一顿给桑云枝践行，只是云城大大小小不少火锅店，味道好的不计其数，要从中抉择实在让人为难。
就在乔心和林鹿两人挨坐着使用手机查看大众评分的时候，桑云枝忽然意动。
她走到玄关处拉开其中一个抽屉翻找了好一会儿，总算将郁柠之前好意赠送的那两张代金券找了出来，给今晚的去处一个很好的建议：“怎么样，我们今天光顾一下郁经理吗？”
作者有话说：
晚上看情况可能还会写一章，不用等。
第74章 双标
“郁经理”这三个字在乔心脑海中茫然转了一圈, 没个分辨，最终都没想起这是哪号人物，只不过等桑云枝走近后她看清了对方两指间夹着的代金券, 这才想起来。
特定的地点发生过特定的事情, 身为局外人的乔心半张着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选择权无声地递到了林鹿手上。
当然也有另外一层意思：你们两个的事情别波及到我。
“桑云枝……”林鹿也没想到桑云枝会忽然给出这样一个提议，她抬手, 将对方手里的代金券接了过来。
“嗯？”桑云枝轻轻哼了一声。
两人是说过等有时间了再去一起去郁柠她们公司旗下的那家连锁火锅店吃一次, 不过林鹿以为那只是戏言，没想还有兑现的时候。
她有点犹豫, 又觉得前尘往事其实不必看得太重要, 毕竟年前自己生日的时候郁柠还送了礼物过来, 是不再介意的信号。
“那我和她打声招呼。”想来想去，林鹿还是妥协了。
她握着手机往客厅过去，拨通了电话, 留下乔心和桑云枝留在原地。
没一会儿，乔心眼见桑云枝挨着自己旁边坐下。
她没忍住出声：“我说, 桑云枝……你是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前女友这三个字最好避开啊？”
旁人躲着走都来不及, 这位倒好, 上赶着送女朋友去见前任。
桑云枝笑了笑，垂着眼眸没说话。
两人听见林鹿那边很快传来细微的动静, 电话已经接通, 人已经和郁柠通上话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忽然，刻意放轻过的声音将乔心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走之前也就还剩这一点点担心, 今天晚上这顿火锅吃完我也比较放心。”
桑云枝如是说着, 其实内心也很矛盾。
在外人乃至身边的人眼里, 她绝对能够称得上是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但在和林鹿的这段感情里，她总是不够自信和有安全感。
这和自己以往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看似已经疗愈不过是表象。
和林鹿在一起的事情没有特别和谁公开过，她们都不是喜欢大肆宣扬的人，不过平安夜那天晚上桑云枝是见过郁柠对林鹿抱着什么态度的，人现在死没死心她不知道，但为求妥当，桑云枝觉得还是有必要让对方知道林鹿和自己已经在一起的事情。
短短两句话乔心听完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她瞥了一眼正背对着她们打电话的林鹿，不着痕迹皱了皱眉。
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到了嘴边又变成了玩笑般的调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大作家。”
原来你也有患得患失的时候啊。
乔心不由感慨，看来陷入感情漩涡里的人每一个人都一样，她暗自庆幸，好在自己已经抽身了：“不过你们两个之间有事情，最好还是多沟通，让她能够知道你的想法。”
“我知道，慢慢来。”桑云枝简单应了句，很快就止住话题。
因为她注意到林鹿已经打完电话，朝这边走回来了。
放了一个春节的小长假，在假期的最后一天云城城区各个主干路迎来了熟悉的晚高峰，多数是从高速上下来回城务工的。
乌沉沉的夜色下到处都闪着红色的车尾灯，比漫天繁星要闪耀得多。
考虑到这种情况下要找停车位也不太方便，几人干脆选择打车出门。
因为郁柠先前的确三番四次邀请她们去火锅店，所以出于礼貌林鹿也特意知会了声，象征性询问了一下对方是否在店里。
本以为过场走完，就相安无事了，哪里晓得郁柠在电话里直言自己刚好也还没吃晚饭，要和她们一起。这样一来，今晚的火锅局势必变得有些微妙，但桑云枝却似乎还比较欢迎，这有一点让林鹿不能理解。
几人到的时候郁柠已经落座了。
上一次来还是大半年前，如今再来，生意火爆程度比之前翻了个翻，座无虚席，服务员忙前忙后没一个人闲着，可见在云城的口碑打得不错。
“坐吧，各位。”
“今天这顿我来请，就算是庆祝我们林鹿又找到了这样喜欢的人。”一上来，郁柠就拿出了东家的姿态，这家火锅连锁她有一点股份在里面，也算半个小老板。
说完，她又抬眸望向落座对面的林鹿，笑得温和：“新年快乐，小鹿。”
然后又看向坐在一旁的桑云枝：“桑小姐，新年快乐。”
郁柠这段时间像是想开了，虽然已经是不属于自己的人，但过往感情做不了假，看到林鹿找到了自己的喜欢的人，她除了遗憾和伤感以外，竟然还有一丝释然。
每一个字都不提喜欢，可是每一个字眼里又蕴藏着难言的喜欢。
不知道其人它怎么样，反正桑云枝是感受到了，特别是对方用词还是“小鹿“这样亲昵的称呼。
不过既然是主动提议要来的，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场面。
桑云枝并未像之前在KTV里那样对郁柠表现出很大的敌意，她只自顾自帮身侧的人拆解密封的餐具，礼貌地回了声新年快乐。
奇奇怪怪的三角关系，看得乔心有点牙酸。
今晚这顿她是实打实的局外人，也不关心别的，只抬手要来了点菜的平板开始点单。
明明是来吃晚饭的，结果这几个没一个心思在吃饭上，还得她来。
倏尔，她抬头朝桌上的其它人询问：“我点好了我要的，你们有什么要加的吗？”
乔心的视线在几人脸上飘过，最后重点落在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
“桑云枝，你呢？你明天就走了，这一走也不知道多久，京城那边的火锅跟咱们这可没得比，到时候你想吃都吃不到。”她这话说得不假，毕竟云城的火锅是全国出了名的。
但桑云枝听完以后仍旧没什么反应，只轻声应道：“你点就好，我什么都吃，不过别忘了点鸭血。”
这话说完，林鹿忽然弯起眼眸无声笑了笑。
鸭血，小鹿涮火锅必点。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乔心觉得自己又被莫名塞了一把狗粮，有些无语，索性懒得再问这对的意见了。
她于是偏过头去问身边的郁柠，结果这位给的回答也是随便。
于是菜单点好，有一大半都是乔心爱吃的。
锅底和饮料先上，其余菜品需要等待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服务员拿了时间沙漏过来放在桌上计时。
趁这点时间，郁柠斟酌着将心中的疑问宣之于口：“刚刚听桑小姐要去京城，是工作需要吗？”
不被众人在意的随口一说，成了她捕捉到的重点。
郁柠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柔，提问并不叫人反感，很多时候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大姐姐。
桑云枝轻轻嗯了一声。
林鹿也在这时候抬眼，朝她看去。
“可是，小鹿，你不是不谈异地恋的吗？”郁柠继而接着问。
只是这一次，询问的对象成了桑云枝身旁的林鹿。
如墨一般漂亮的瞳色，有莫名的情绪在其中晕染开来，郁柠回想起了一些并不好的事情，而这些事情的答案，刚好需要林鹿的回答去佐证。
林鹿怔了怔，迎上郁柠并不理解的眼神，眼神有一瞬间的心虚闪躲。
然而桌子底下，桑云枝悄悄握紧了她的手，以至那点差点外溢的心虚感被瞬间压回了心里。
“谁说的？”桑云枝代替林鹿，接上了郁柠的话，“是小鹿以前和你说过的吗？”
她的措辞很微妙，让郁柠脸上的表情有瞬间失态。
已经有了现在进行时，无论如何再提以前都是不礼貌的，也徒惹人厌烦。
郁柠意识到自己的这个话问错了，于是很快起身，借口去洗手间暂时离开了座位。
剩下桌上的三人都是自己人，说起话来也就没什么避讳了舊獨。
等郁柠走远，乔心这个合格的嘴替忙不迭开口问出了桑云枝心中想问的话：“林鹿，你以前和她分手是不是就用的‘不谈异地恋’这个理由？”
“我看她刚才的表情，真的很怨。”
“是有一点。”桑云枝适时补上一句，虽什么都没说，但眼神很自然飘落到了林鹿身上。
乔心问的，她也想知道，林鹿以前到底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唉……”林鹿被看得无地自容，干脆抬手，捂住了自己巴掌大小的脸，“大致是你们说的这样没错。”
她的声音细细的，从指缝间溢出来，透着十成十的心虚。
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放下来搭在桌面上，开始解释：“可是我当时就确实不谈异地恋的嘛。”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也不一样，情况更加不同，又怎么可以同一而论？林鹿反正觉得自己没有和郁柠撒过谎，当时那种情况她和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
至于刚才心虚的反应，也不过是发现自己对桑云枝和对其它人的要求，竟然完全不同，甚至于人在电话里说要去京城工作的时候林鹿的第一反应不是伤感，而是为她开心。
这便是不同。
“所以没有撒谎？”桑云枝明白了她的意思。
林鹿重重“嗯”了一声，欲言又止。
直到桑云枝半张着唇瓣继续开口，说完了剩下的半句话：“只是双标。”
没有撒谎，只是双标。
一句话点穿了林鹿的本质。
弄清楚了这一点，桑云枝的嘴角也不自觉噙住几分笑意，她眼见着对方的眼神又开始闪躲，皙白的耳尖被浅浅的红色晕染。
这回轮到坐在对面的乔心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
作者有话说：
勤奋的我！
第75章 烤鸭
在这件事情上三人互相达成了默契, 不多时服务员端着菜碟摆满整张桌子。
郁柠回来的时候锅里的汤已经沸了起来，扑面而来浓郁的火锅香里带着点辛辣味，谁都没有再提刚刚的事情。
事情被悄悄揭过, 桌上的气氛又恢复如初。
一顿火锅结束, 桑云枝赶在郁柠买单之前就先一步结过账了。
漫漫长夜，留给即将离别的小情侣时间并不多。
依旧是一个无星也无月的夜晚，房间里的灯光全数熄灭以后被浓烈的黑色吞噬, 而后床头一盏小小的台灯亮起, 那方柔光笼罩的区域里，林鹿一双漂亮的鹿眼格外吸睛。
很多次, 桑云枝都感觉这双眼睛藏有莫名的魔力, 能够轻而易举挑动自己的情绪和欲望, 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撑起手臂稍稍支起自己的上身，朝林鹿一点点贴近，直到自己那双薄凉的唇瓣贴上温热的嘴唇, 含住，齿尖轻咬, 但这些缱绻的动作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 在她耳旁响起。
仅这轻轻一声叹气桑云枝就知道, 林鹿今晚没什么兴致了。
她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睁眼, 看见的是林鹿紧皱在一起的眉尖。
“桑云枝, 过了今晚下一次再睡醒我就看不见你了。”林鹿侧身躺着，枕在自己屈起的手臂上凝望面前的人, “你还没走, 我就已经开始想念你。”
粉色的唇瓣在光照下泛着水润的光泽, 张张合合。
桑云枝没忍住伸手, 抚过她微微耸起的眉尖，：“小鹿，其实我也是。”
但面对既定的事实却没有丝毫办法。
她们的人生中不只有爱情这一项，想要成就更优秀的彼此，分离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时间不会太久，但也不会很短。
明明开始的时候说得那样轻松自然，可真正到了离别前夕的时候，反而做不到那么洒脱了。
卧室的房门紧闭着，毛毛破天荒被剥夺了进入卧室的权力，桑云枝今晚没有睡自己家，选择跟着林鹿上楼。
洗漱，上床，破天荒的，今晚她们都没有要亲密的意思，也许是因为有人刚好撞上生理期的缘故，也许是浓郁的离别气息使人心情沉重，生不出那份心思来。
林鹿将脸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问了许许多多的问题。
比如，京城的烤鸭是不是真有传闻中的那么好吃。
比如，她们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林鹿想，自己明天肯定一觉睡到大中午，她不会早起，更加不会送桑云枝去机场。
免得一个忍不住，又要掉眼泪了。
说是这么说的，可到了第二天早上床的另一侧传来极为轻微的起床动静。
桑云枝很小心的不想将人吵醒。
但她不知道，林鹿早就醒了。
尽管紧闭着双眼，但一双长睫轻轻颤动着已然暴露了内心的难过。
直到防盗门轻轻关闭的声音响起，整个房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还早，七点刚过而已。
毛毛蹲在玄关处甩着尾巴傻望着紧闭的防盗门，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次时间不短的分离。
桑云枝的飞机是上午九点半那一趟，在她走以后林鹿辗转反侧，强逼着自己想要继续睡觉的想法在脑海里飘荡着，人却越来越清醒。
手机闹钟在昨天就定好了，在九点半的时候准时响起。
也几乎是闹钟响起的那一瞬间，林鹿光脚踩在地毯上，来到了窗边。
仍旧是阴天，乌压压的云预兆着可能随时会下雨，从这抬头看，显然是不可能看到飞机的。
可她依然站在这，独自一人，站了许久。
林鹿想起昨晚柔和的暖光下，桑云枝耐心的回答了自己的每一个问题。
桑云枝说，“北京烤鸭等你下次来看我的时候，我们去一起去吃，这样就知道到底有没有那么好吃了。
而下次再见，是你想见我的时候。”
模棱两可的承诺，让人觉得很近的同时，又觉得十分遥远。
林鹿当时就想问：那我每时每刻都想见你，该要怎么办？
怎么办呢？
她们的异地恋，正式开始了-
从云城抵达京城的大庆机场，桑云枝一落地就接到了来自剧组工作人员的电话，接机人员已经在机场出口等着了，落塌的酒店也已经订好。
这边正式合同虽然还没有签订，但双方在理念上已经率先达成一致，给出的所有待遇都是比照最高标准来的。
在留京工作期间，桑云枝每天的日常花销都有一个数字标准，在这个数字以内都可以上报，比照着艺人的标准来，是程老板给出的最大诚意。
不过桑云枝之所以能够答应从云城来到这里，看重显然不是这些外在的条件。
她只是想让自己影视化的书能够极大程度接近完美的呈现在大众面前，仅此而已。
可剧组的编剧团队，并不止有她一个。
参与其中，也不代表就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了。
诚然，桑云枝是一个优秀的作者，但是故事呈现在纸面上和呈现在荧幕上又不一样，她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如何编剧，所以在加入团队以后，很自然，一些不太专业的提议遭到了旁人的否决。
而林鹿则是在她差不多正式和剧组签订完合同的一周以后，办理完离职手续，跟着周主任去到了新医院报道。
同样是新的环境，新的尝试，林鹿和桑云枝遇到的问题一样，在人才济济的华农里像她这样经验浅薄的小辈可以发挥的十分有限，被安排到的工作不少，但活很杂。
每天从早忙到晚，那些满心欢喜关于对未来的期待才刚刚冒出点苗头，就被磨灭在了无穷无尽的诊单里。
无形的压力将她们笼罩着，谁都没有说一个苦字。
而在这样沮丧的日子里，每天最让人觉得期待的事情是晚上回去以后的电话。
夜幕降临以后晚风吹动窗边的帘布轻晃着，林鹿会给桑云枝说自己在医院里每天遇到的奇葩病人，桑云则会告诉林鹿剧组里哪个艺人拍戏的时候又出糗或者耍大牌了。
这天晚上，也一样。
林鹿早早就洗漱完毕，钻进被子里抱着电话。
她哼哼唧唧和电话那头的人小声诉说今天午休的梦境，是一只很大的烤鸭，被烤的油光水滑外面那层皮又脆又亮，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虽然实际情况是食堂中午的饭菜太难吃导致她没有吃饱，才会做这样一个梦，但也不仅仅是这样。
电话那边静静的，桑云枝听完这个梦以后幽幽叹了口气：“小鹿……”
彼时的她正坐在书桌前研究已经定好的剧本细节，听林鹿这么一说，心思瞬间散了。
“所以北京烤鸭好吃吗？”林鹿握着手机翻身变了个姿势，变成整个人仰躺在床上，声音闷闷的。
毛毛正蹲在飘窗旁边遥望小区的夜景，听见后方传来的动静，回头看了眼又转了回去。
一人一猫这样相伴已经很久了，按理说这样过也很好，只是后来生活里多了一个人，林鹿就不再习惯这样孤独的生活模式。
桑云枝走了一个月了，她还是不习惯。
偶尔睡醒的时候迷迷糊糊还是会伸出手臂往身边去摸，不出意外摸了个空。
这些，林鹿舊獨都是林鹿闷在心里没有和桑云枝说过的，所以电话那头的人并不知晓。
“我没有吃过，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等你来，我们再一起去，好不好？”
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桑云枝的声音又轻又柔，她垂眸凝望自己手中的记号笔，这一瞬间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林鹿也很难过，委屈的声音传来：“可我太忙了，我去不了京城，也吃不到烤鸭。”
“桑云枝，华农医院很好，里面有很多优秀厉害的人，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过来能够在这边学到很多的东西，也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但实际经历了以后，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这里处处讲资历，论学历，也有很多隐于表面下的人情世故。”
而她只是一个普通重点医科大学毕业的本科生，能进华农，实属是沾了贵人的光。
周主任说她有天分，人聪明，肯努力，是个好苗子，可是好苗子有一点看不到前路的希望。
“我有一点点累。”林鹿说。
她的声音低低的，毫不遮掩的委屈和沮丧，像是受到了重大打击被工作压得直不起腰来，每往前走一步都费力。
小鹿耷拉着耳朵，迷茫又无助。
低落的情绪是会感染其它人的，桑云枝坐在电话那头，握笔的手紧了紧。
她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进入到浏览器。
这时候，声音平缓的声音才自唇中溢出来：“你们医生是不是都有职称需要考的？”
好似是在给陷入死胡同的人提了个醒，在林鹿陷入思考的那七八秒时间里，桑云枝也已经在网页上搜索出了答案。
电话那头也很快传来林鹿恍然大悟的声音：“对哦，我的工作年限够了，可以考主治医师的职称了，怎么把这个忘了。”
往往有人去医院挂号，科室里出现的医生名字后方总会跟着“主任医生、副主任医生、主治医生”这样的后缀，外人只知道这这样后缀象征着资历与经验，疑难杂症往往挑好的医生挂号，却不知道这些并非医院授予，而是漫漫从医道路上凝聚下来的经验与积累，考取下来的职称。
而林鹿今年，刚好已经可以考取主治医师的考试，跻身中级职称的行列。
人生的道路上会迷茫和无措往往不是因为工作多累多苦，而是因为找不到前进的方向，看不到前路的希望。
如果有个目标，这样的困境很容易就被瓦解。
“那就去考吧，这样的考试对于我们小鹿来说，一定不成问题。”桑云枝轻声开口，清泠带笑的声音如从雪山那头飘来的山风，路过四季的寒冬，带来春意，使得万物又再复苏了起来。
目光也跟着落定在荧白屏幕上那行小小的黑字上，是医师中级职称考试的大致时间。
“没什么难的。”她又再肯定了一句，给电话那头的人打气。
将近两个月的考试准备时间，完全足够。
这么一通电话打下来，使得蒙在林鹿眼前的那层迷雾彻底散开了，她开始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又充满了干劲，就连说话的声音也重新恢复了往日灵动与活泼。
小太阳被乌云遮蔽了一段时日，如今又重新开始发光发热。
电话没有被挂断，就那样安安静静的摆在桌面上，两人各自做着手头上的事情，互不打扰。偶尔，林鹿能够听见桑云枝这边书页沙沙翻动的声音传过来。
她再也不觉得累了。
通话一直到深夜，两人互道了晚安以后才挂断了电话。
然而桑云枝并没有如自己话里说的那样说完晚安以后就真的去睡了，已经是深夜是十一点半，她眨了眨有些发酸的眼睛，将手里的记号笔替换成红芯的水性笔，在一纸页一处被标记出来的剧情旁边写下了批注。
次日天光大亮，用过酒店的早餐以后她在路边伸手拦了辆车，前往剧组初期拍摄地，一些简单场景初期会在棚内完成，还没到拍外景的时候。
桑云枝到的时候人尚未来齐。
她出示剧组发的出入证畅通无阻，除了见到正在做拍摄准备的工作人员以外，还有副导演和编剧组的另外两位编剧老师，至于艺人，只到了零星几个配角。
最值得一提的是，制片人程蕊也在。
“没听说桑老师你今天上午会来，怎么这么早特地过来没多睡会儿？”桑云枝走进棚里，程蕊第一时间注意到，她手里端着一杯助理刚买来的咖啡，神情柔和，“吃过早饭了吗，那边有助理刚买的咖啡和奶茶。”
“不用了，谢谢，我喝不惯。”微凉的声音不着痕迹拉出了距离感。
对于这个人，桑云枝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陌生，这么一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她也算对这个制片人兼幕后投资大老板有了足够的了解。
是以她今天这么早过来，也不是为了喝咖啡。
“桑老师该不会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程老板偏向我吧？”编剧之一的衡坤霎时开口，表情似笑非笑。
他这一开口就带有十足的引导意味。
桑云枝新进剧组，是后来的，且又是原著作者，所以一进组就对原来改编得差不多的剧本提出了很多建议，希望大改，以最大限度的符合原著主线剧情和人设。
这些建议对事不对人，但初期改编的剧本多数剧情都是衡坤拍板同意了的，衡坤在圈内早早就成名了，资历很深，刚近四十的年纪正当盛年，又是死要面子的大男人，怎么会容许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新手编剧来对自己的作品指手画脚？
所以从桑云枝进组的那天起，他们二人之间的摩擦就没中断过，弄得导演也很难做，最后还是程蕊出面调停。
但说是调停，其实多数时候程蕊都偏向衡坤。
一是因为这几年经衡坤出手的作品拍出来却是成绩不错，二是桑云枝在编剧一行，确实连入门都算不上，况且衡坤也是她花大价钱请过来的。
一次是这样，两次也是这样，一来二去组里的人心里基本有数这位临时请来的“桑老师”不过是资方以后用来宣传作品的手段之一，并没有实际话语权。
就连桑云枝自己也逐渐意识到，大年初一乃至签订合同的那天程蕊和自己说得那么漂亮，其实不过尔尔。
商人重利，谈什么情怀，那句“我是原著粉”现在再想来只让人觉得十分讽刺。
衡坤有意当着资方代表人的面把桑云枝又再推上风口浪尖。
就在程蕊敛起笑容，顺着衡坤的话朝桑云枝望过来的时候，人也顺势跟着开口了。
桑云枝语气淡淡的，眉尖都没皱一下：“我没衡坤老师记性那么好，这些琐碎的小事情能记那么清楚。”
言外之意，讽刺人小肚鸡肠。
古往今来，但凡能和文墨沾上点边的人都有那么几点清高和自傲，桑云枝认为这种清高，她骨子里也有，但就不及衡坤这么让人觉得讨厌就是了。
懒得多看人一眼，桑云枝扯了扯嘴角，将自己一直拿在手里那本厚厚的剧本朝程蕊递了过去：“这是我用了一周时间改出来，认为剧情不合理的地方我都有标注和修改建议……”
话没说完，只听衡坤不轻不重轻哼一声，还带点笑。
这哼声里带着轻蔑，不屑。
桑云枝话语一顿，分出点眼神看了衡坤一眼，而后又一一扫过在场其它人脸上的表情。
这一看便十分明了了，包括另外一名编剧在内，大家皆是不约而同的尴尬，似乎觉得她这话说出来没有任何的意思。
再看面前的程蕊，同样，人也并没有伸手去接自己递出的剧本，反而皱着鼻尖，缓缓开口：“桑老师，其实关于剧本的事情我们前段时间不是已经商议好了？”
“是你们商议好了，不是我们。”桑云枝打断她的话，一字一顿，声音平和不带起伏，却仍旧礼貌温和，“剧本我改好了，要不要各位自便，总之我当时答应程老板你进组也不过只是为了帮助你最大程度去完善作品……如今我做了我该做的，这也是合同里写好的。”
“之前该我来的时候，我还是会来。”
“至于其他的，编剧组其它几位老师商量着来好了，反正我在组里的定位，不过是一个宣传噱头。”
说到这，桑云枝的嘴角终于勾出一丝自嘲的笑，她沉沉的眼神里不带任何情绪。
初时接到程蕊的电话，还以为是自己足够幸运所以遇上这样的伯乐愿意出钱出力将原著还原到荧幕上，这事讲给池舒听，还被好生羡慕了一番。
到头来其实是她们过于天真，不了解资本。
如果再给桑云枝一次机会，这个合同她不会签。
一毕业就成名，从未深入这个社会，不知人心是这样复杂多变的，京城这一遭算是让她上了一课。
不算坏事，至少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就会多张个心眼了。舊獨
说完，桑云枝将手里的剧本轻轻搁置在了不远处的桌面上，转身出了影棚，丝毫不在意自己身后那群人在用一种怎样的眼神看自己。
无事一身轻，走过长街，桑云枝站在影城的大门口抬头看了一眼蔚蓝色的天，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卸下了沉重的包袱。
周围是来来往往穿得千奇百怪的群众演员，每个人都在为梦想或是生计奔走着。
这一个月以来大大小小的事情，其实困扰她许久。
最终还是在朋友们的建议下，取了这折中的做法，对得起自己初心的同时也不算闹得太难看。
有合同制约，她虽然在整个剧组里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但也还是需要跟组走的，不然便是违约要付赔偿金的。
这些条款早前就在合同里写明了的，桑云枝之前不明白为什么要特意加上这么一条，现在知道了，后期作品上市进行剧方肯定会拿原著作者全程参与编剧这一点在原著粉面前大肆宣传。
无疑，这本书的书粉基数还是很大的，有利用价值。
不过不能长时间离组却不代表不能抽出那么一两天的时间回云城。
桑云枝的耳边又再响起昨天晚上林鹿在电话里委委屈屈的声音，当下很快，心里就有了去处。
她拦了辆车，报了烤鸭店的店名。
一路上，手机不断响起，程蕊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被静音放置，桑云枝转头跟司机聊了起来：“师傅，我是外地过来出差的，听说京城的烤鸭最有名，您知不知道哪家的鸭子最地道？”
京城的烤鸭店有许多，不过最为地道好吃的是哪家，还得问这土生土长的司机师傅。
“找吃的，问我你算是问对人了！”师傅乐呵呵的，左拐右绕，把人带到一家老字号店前放下。
大清早的，八点半刚过，现下烤鸭店才刚刚开门，没什么人排队。
桑云枝结了车费走上前一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店员提醒：“鸭子刚进炉开始烤，要买的话还得等半个小时左右，等得及的话可以先进店坐坐。”
“好的，谢谢。”桑云枝眼眸稍弯，凝望里头正忙碌的烤鸭师傅们，出声问了一句，“不过……请问一下，你们家的烤鸭可以抽真空打包吗？”
“我想带上飞机。”
作者有话说：
昨天腰痛没有更新，今天这章凑六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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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监控
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 平稳升到上空。
桑云枝靠在座椅上合眼睡了会儿，降噪耳机塞上以后机舱里细微的动静也被隔绝于外，她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昨夜改剧本改到半夜三点多, 说不累是假的。
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大都如此, 明明和林鹿说了晚安，然后又再转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已经多少年没有这么努力过了，桑云枝记不太清, 大约上次这么熬夜的时候还是高三的时候。可那又和这不同, 高三的时候挑灯夜战是为了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目标，这一次, 完全是毫无意义的徒劳……再说那本被她标注得满满的剧本, 现在可能已经进了不知道哪里的垃圾桶。
回程的睡眠质量并不怎么样, 快到地方的时候，桑云枝的肩膀上被轻轻拍打了两下。
睁眼，是空姐提醒飞机降落该要摘耳机了。
回云城是临时起意, 并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桑云枝回到家里的时候差不多刚好是普通上班族的午休时间, 她先是回了十四楼的自己家一趟, 将带回来的东西放下, 然后又往上爬了一层。
不管是自己家亦或是林鹿家，都空荡荡的, 只有窗外的风吹得窗帘摆动, 但熟悉的摆设和味道让长久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很久没有见到毛毛这只猫，桑云枝有点想念, 她想, 自己或许可以上去给猫加点粮或者陪人家玩玩玩具。
只不过猫咪的记性不太好, 显然已经不太记得这个离开太久的人是谁, 门刚一打开，它就一溜烟钻进了茶几底下躲好，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警惕。
桑云枝蹲了下来，开始不厌其烦地拿玩具和零食勾引它：“乖，还记得我吗？”
……
医院中午的固定休息时间是从十一点半到下午两点。
华农不像之前林鹿在的那家私立医院，每天过来看病的人从早到晚就没有断过。
餐后的休息时间，林鹿大多时候会选择回到办公室小憩一会儿，亦或者拿刷刷手机，看看新闻，和桑云枝打一会儿电话，只不过今天桑云枝的电话打过去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林鹿以为对方在忙，也不以为意。
科室办公室里的人不多，这会儿刚吃过饭不久，休息的人少，大家三两闲话还没有到特别安静的地步，林鹿在这时候打开手机里的监控软件，开始查看家里的监控画面。
因为工作太忙的原因，林鹿在家的时间很少，所以和很多养猫人一样在自己家里放了个可以自由移动的监控，以方便自己外出不在的时候好看看小猫在做什么。
然而——
“咦？”软件一打开，首先入目的是全白的画面。
她疑惑着，左右操作了一下监控画面才发现摄像头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被猫逮着玩，以至于这会儿正对着墙面。
不是什么大问题，林鹿娴熟地操控着小监控开始在家里找猫，从次卧移动到客厅，费了那么一点时间，猫的影子还没有看到，不过监控画面里已经传来了声音。
公共场合不适合外放，林鹿找出了自己的耳机。
戴上的那一瞬间，画面里的声音清晰地被放大了。
起先以为是毛毛又自己在客厅跑酷玩球，现在仔细一听，又似乎不是，有逗猫棒甩地的声音。
这一发现让林鹿绷紧了神经，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妙，她开始思考自己今早出门的时候门是不是没关紧。
不多时，监控画面里终于出现了猫，除了猫以外，还有四处甩动的逗猫棒，以及一双女人的脚。
买的时候商品信息标的4K超高清，其实拿回来实际测试了以后也就那样。
林鹿只依稀看见女人脚上穿的，是自己的拖鞋。
她愣了愣。
兴许因为过于震惊，林鹿都忘记操作监控画面往上查看女人的全貌。不过也不妨碍，画面里的逗猫棒很快不再晃动，逗猫的人似乎也已经腻了。
“好了，不玩了，我累了。”略微熟悉的声音透过监控传来，声音被处理得很粗糙。
女人直接蹲下来，将猫抱起，让自己的下巴搁在了小猫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蹭了蹭：“你好像又重了点，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娴熟的语气，一点也不认生。
一个荒谬的念头自林鹿的脑海里蹦了出来，她嚅了嚅唇，打开软件的麦克风替毛毛答了这个话：“是又胖了点，都长到九斤了。”
话音落地，她将摄像头往上调了调，如此一来总算看清楚女人的脸，并不高清的画面里这张脸的眉眼轮廓是那样熟悉，不知道多少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她用力眨了眨眼，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办公室里并没有其它人注意到林鹿的异常，但林鹿还是惯性地起身离开座位，出到外头的走廊里。
就在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桑云枝已经转过脸来，人垂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的移动摄像头，很是好奇的样子。
桑云枝也很诧异。
林鹿家里有摄像头她是知道的，但进来的时候一时没想起，这会儿小东西跑到自己面前了她才意识到，自己悄悄回来这件事，已经被发现了。
将猫从身上放下去，桑云枝伸手拿起地上的小监控托在自己掌心里，轻唤了一声：“小鹿。”
圆球状的监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虽然看不到监控那头的人，可桑云枝知道对方一定在看自己。
这一声被粗糙的处理过后传到林鹿的耳朵里，依稀可辨几分音色。
“什么时候回来的？”林鹿问，声音透过圆球传了出来。
蹲在一旁正舔毛的猫听到铲屎官的声音动作一顿，茫然四顾，没找到人在哪。
“上午的飞机。”
“没和你说，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说到这，桑云枝无奈地撇了撇嘴，“但是我忘了，你家里有监控。”
早知道就不上来了。
可是一个人呆在家里也很无聊，大舊獨家都在上班，就她没什么事情可做。
林鹿看着监控画面里的人，汹涌的情绪按捺不住，恨不得这时候马上走出医院拦上一辆车回家去。
但想想也知道不现实，下午的工作安排得很满，能不能准时下班都不一定。
想到这，她瞬间变得萎靡，整个人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没精打采。
然而桑云枝看不到她现在的样子，只自顾自继续问：“对了，我还给了你带了礼物，你可以期待一下。”
一整只刚出炉的烤鸭，虽然抽了真空，但应该不影响口感。
这话，让林鹿勉强又再打起了点精神，忽然觉得还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也不算特别难熬了。
隔着监控两人没有聊太久，很快将聊天软件切换成了手机。
林鹿难得地没有午休，趁着这点时间，她将自己下午的工作捋了捋，排了个计划表，以求能够准点下班。
球形的可移动监控又被放回了地板上，只不过桑云枝在房子里走动的时候，身后就多了个小尾巴。
她走到哪，小圆球就跟到哪。
直到桑云枝来到林鹿的卧室里，侧身在床上躺下，小圆球的摄像头也跟着往上抬了抬。
“昨天晚上没睡好，我睡一会儿。”
“等你下班的时候，我去接你。”
她对着摄像头呐呐开口，说话间已经困得不行，抬手打了个哈欠。
林鹿轻轻嗯了一声，看着人很快入睡，将监控就固定在这个位置了。
工作间隙，她偶尔会打开软件看一眼正熟睡的人，次数也不多，只是每次看的时候心里会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而就在林鹿又一次打开监控画面的时候，画面忽然变了，出现在眼前的不再是自己调好的固定画面，而是一张被放到无限大，毛绒绒的大圆脸。
这样一幅画面简直不用太熟悉，曾经无数次她出门在外打开监控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对着这个圆圆的球嗅了又嗅，兴许是觉得碍眼，毛毛抬起爪子“啪”的一下就给拍翻了。
林鹿这边的监控画面开始左右晃动。
不一会儿，就滚到了床底下。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吵架
桑云枝醒来的时候迷蒙了会儿, 不久以后她屈膝跪在地毯上，弯着腰找到了被毛毛一巴掌拍到床底的小型移动监控，看它底盘浮空的模样, 不难看出是遭受了怎样的对待。
但在猫的眼中就是这样, 万物皆可玩。她将东西从床底拿了出来，重新规整的放回地板上。
一个午觉醒来手机上多了不少未读消息，有林鹿发来同她抱怨猫的, 还有听闻她回云城以后乔心啰啰嗦嗦的控诉, 当然了，剧组群消息也不少, 多关于工作推进情况, 以及两个未接来电, 还是程老板打来的。
大约是上午出了影城以后就一直不见她的人影，怕她想不开出事。
桑云枝晾着没理，挑着消息一一回复。
一觉睡了不短的时间, 醒来已经快要下午四点半了，简单将自己拾掇一下, 补了个妆, 开车出门接女友下班。
林鹿工作的那家新医院名气很大, 距小区也比较远，但桑云枝其实并不认得路, 她没有去过。
这么些年她一直都比较抗拒医院, 小病小痛多是找私人医生看看就过了，以至于真正到地方的时候才知道, 所谓的“名气大”到底是有多大。
不是下班高峰, 医院周围的道路仍旧格外拥堵。
四周围街道出乎意料的热闹, 桑云枝开着车走走停停绕整个医院开了一圈也没找到适合的停车位, 空余的车位，早已经停满。
她没辙，只得将车子开到旁边一条街的付费停车场上，然后自己步行过来。
大抵是老天开眼，接连几天都没能准时下班的林鹿今天破天荒没有加班，在医院门口的攒动的人头里，她一眼就望见桑云枝量长的身影立于墙下。
初春的天尚未完全回暖，桑云枝一件针织衫打底，穿的是一件卡其色的风衣，长发披肩，优雅从容，淡墨如烟，与四周围匆匆来往的人群格格不入。
似是感应到林鹿的视线，人忽然抬眸，转头，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桑桑。”林鹿穿过人群朝她走近，弯眸，用甜甜的嗓音唤了对方一声。
大庭广众之下，她其实很想埋在人的肩窝处好好撒个娇，以诉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思念之情。
但这里人实在太多了，人多眼杂，实在不是个能够说话的好地方。
桑云枝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应答，但眼中的笑意如初春时化开的雪水，已然漾开。
“这边车位太挤，找不到停车的地方，我的车停在另外那条街上了。”她伸出尾指，轻轻勾住林鹿的手，两人并着肩与人潮相反的方向行走。
一阵风拂过，林鹿闻到了马路对面生煎摊位上飘来的香气，樟树梢头新发嫩芽的涩意，以及，桑云枝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这人此刻就真实站在她身边的位置，伸手就能触碰。
想到这，上了一整天班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林鹿走路的步子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上车以后，林鹿自觉系好了安全带。
自从桑云枝走后她已经很少坐上副驾驶的位置，今天不用自己开车，久违地感觉惬意。
“你饿吗？先不回家，我得先去书城买点备考用的资料。”车子引擎发动的同时，林鹿转过头来。
昨晚在电话里说的，准备考中级职称必不可少需要配套的资料复习，这些资料可以在网上买，不过林鹿和乔心约好了今天下班一起去书城看看。
因为乔心也在准备考试。
各行各业，都有相应提升的方式，工作到了一定的年限以后都会有相应的大考可以提供往上的机会。
桑云枝颔首，对此没什么意见：“那就先去买资料。”
说完，她伸手在车中央的屏幕上轻点两下，改变了导航线路，将目的地定在了市中心的书城。
晚高峰还要往市中心去，无异于自寻苦恼。
车子开到一半的时候林鹿就后悔了，恨不得让桑云枝原地掉头往回走，然而前后左右全是拥堵的长龙，无数亮起的红色尾灯晃得人眼睛疼。
这样的耀眼的红色，和前方路口的红灯如出一辙，等真正开到地方的时候都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乔心手里提着两个简装塑料袋朝两人挥手，在车子停稳的一瞬间就钻了上来。
“看，还好我机智，”她从塑料袋里摸出一套崭新的书往前座递了过去，“这会儿这边也不好停车，书我都给你买好了，咱们直接走吧。”
“看看去哪家馆子吃点什么，我都要饿死了……”
“早知道就不等你们自己先去吃点，这边人真的太多了。”絮絮叨叨的一张嘴，乔心一上车，车载音乐的声音瞬间就被盖了下去。
桑云枝不在的这段时间林鹿跟楼下这位新邻居的关系也熟悉得很快，现在俨然已经没了生分的模样，她从前座探出头来：“桑云枝说她从京城给我背了烤鸭回来，咱们买点菜打包回去吃。”
“那要不再买点酒吧，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喝点应该没关系？”乔心接话。
她其实是有些迟疑的，毕竟明天要上班。
不过今天这么开心一个日子……
“好啊！”林鹿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喝红酒好了，我家里还有一箱姐姐送来的红酒没动过。”
三言两语敲定了晚餐计划，桑云枝笑着听两人在一旁闲话家常，偶尔话题被引到自己身上。
相交多年的知心好友，和她最亲密的恋人，此刻忽然有一种想要时间就此定格的想法。
回到家里，时间不早。
几人分工合作将茶几清理了出来，摆上热腾腾的菜品打包盒，开了红酒，再将不远千里背回来的鸭子切成块放进微波炉里一叮，香气四溢。
墙上的液晶电视调放如今最热的电影。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变得黑沉。
三杯两盏下肚，乔心已经有些微醺，说话也大胆了起来：“桑云枝，你老实说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从京城回来了，我问你，你还回避，你说你是不是在京城待得不顺心受气人家欺负，回来找你家小林医生哭鼻子了？”
霞色从颈根蔓延上来，乔心屈着膝盖，一副“肯定是这样没错”的样子。
虽然是微醺的状态，但理智尚在，这么多年的朋友她对桑云枝的脾气有一定的了解。
一旦回避某件事情，那这件事情肯定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乔心的一番话让林鹿如梦初醒。
她歪过头去，睁着迷蒙的双眼望向身侧的恋人：“桑桑？”
那样美好的人，如同从诗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温柔缱绻。
桑云枝看见她眼中藏着的疑惑，于是主动伸出手来，为她抚平微微皱起的眉毛：“确实是。”
“她们请我去不是为了改剧本，是让我去当吉祥物。”
“所以我气不过，就回来了。”
“但下周一还是得过舊獨去的。”
轻描淡写，桑云枝将近一个月以来自己所遭遇的事情说给两人听，曾经那么意难平的事情此刻从她嘴里说出来，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不带丝毫的情绪偏颇。
她其实也已经喝了三杯酒下肚，这会儿酒意上头，也开始发晕，只不过还刻意压抑着没表现得太明显。
乔心不要面子，她要。
然而这些事情，林鹿听完以后脑子更晕了，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
林鹿的酒量其实也不很好，这时候她想起这一个月以来每天晚上桑云枝都会和自己打电话，而这三十几通电话里，桑云枝没有一次诉说过自己的困境和烦恼，而她也没有一次有所发觉。
已经说不清楚是她称职，还是对方太自我了。
林鹿心里莫名生出一股躁意。
她抿紧唇瓣，一手撑住茶几面，另一只手去拿就放在不远处的高脚杯，里头还有大半杯红酒。
原是想把酒杯拿过来的，可不知道哪个步骤出了问题，亦或是没有拿稳，原本稳稳当当放在茶几上的杯子就这样顺着玻璃面滚落下去，砸落在地。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让人醒了几分酒意，头顶吊灯的光照在染了酒色的玻璃碎片上，暗红色的液体流了一地，妖冶非常，像绽放的紫色曼陀罗花。
场面瞬间静了下来。
“有没有划到手？”桑云枝第一反应是查看林鹿是否被玻璃碎片划到，然后指尖触碰到人的一瞬间，就被躲开了。
林鹿躲闪的反应让她有一瞬间的愣怔。
乔心就坐在林鹿对面的位置，最先发现她的表情不对。
已经不是之前那样可可爱爱的迷糊了，现在的林鹿脸色沉沉，一看就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乔心的酒，瞬间醒了大半。
她撑住茶几面，晃悠悠从毯子上站了起来：“那个……我喝多了，我去一下洗手间。”
作者有话说：
尿遁大法！
第78章 小惩
气氛的转变只在一瞬间, 再结合林鹿的刚刚闪躲的那一下表现来看，桑云枝很快反应过来林鹿是在生自己的气。
她的脑袋有些晕，潋滟的眸子里透着些许迷茫和不解, 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点没有做好, 惹人不开心了。丝丝缕缕的线索痕迹并非让人无从捉摸，只是眼下这一刻，实在让人没有心情静下来去做这些。
桑云枝双唇抿紧成一条直线, 长长的睫羽轻颤着, 又再尝试着朝人伸出手去。
这一次，林鹿总算没有再躲了。
“小鹿, 你怎么了？”桑云枝眼睑微垂, 平素清泠没甚温度的声音这会儿听来透出丝丝委屈的意味。她不明白, 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亦或者是哪里惹人生气了。
这是两人在一起以后，第一次产生矛盾。
这一声可以说是故意放低姿态的服软使得林鹿的表情松动了些, 她稍侧身子，将脸转过去面对桑云枝, 迎上那双水润润的眼眸, 刚硬起来的心瞬间软塌下去。
原本还有朋友在场, 她是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和桑云枝论道她们两人之间的事情的，但乔心人闪得飞快, 压根就不想成为她们之间的任何阻碍。
如此, 不把问题好好解决都对不起朋友的这番心意了。
思量片刻，林鹿从茶几上摸过自己的手机翻找着一些什么, 默不作声将桑云枝晾在一旁, 不做搭理。
桑云枝很快自己贴了上来：“你在看什么？”
林鹿掀了掀眼：“看我们刚认识那段时间的聊天记录, 觉得很熟悉。”
桑云枝皱了皱眉尖, 不明所以，林鹿话里有话。
“我以为很早之前我们说开以后你就变了，可是到今天，刚刚那一刻为止，桑云枝，我发现你还是一点也没变。”林鹿眼中盛着复杂的情绪，说话的模样郑重又肃然，酒精的作缘故是她两颊微红，添了几分可爱，以至严肃起来的时候都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威胁。
但是桑云枝却知道，素来温和的人发起脾气来才最要命。
“你说，我听。”她依旧让自己语气保持在一种平和的状态，在事情尚未挑明以前。
不一会儿，林鹿就将自己的手机举起，摆到她的面前：“你看到了吗？”林鹿问，用另一只手往下滑动聊天记录的同时，紧盯着桑云枝的表情变化。
聊天记录是大约一年以前的，那个时候，她们维持着情人的关系，对彼此最热情的时候是在床榻上，然而下了床以后桑云枝就界限分明，很快恢复到往常疏离冷清的模样，对谁都不例外。
什么都不说，也不允许旁人试探性地靠近，越界，即使是林鹿也不行。
那个时候，她们的聊天记录永远停留在一个模式，那就是林鹿热脸贴冷屁股。
可那是以前，如果说桑云枝以前是这样，林鹿能理解，也愿意体谅，可她们现在的关系已经是恋人，林鹿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什么事情都等得在对方处理完拿定主意以后才知道，这样，只会让她感觉自己还是个外人。
话不用多说，点到为止，双方都不是蠢人，这么一些话说出来桑云枝很快就意识到今天晚上林鹿忽然变脸的原因在哪了，是在自己说完那几句话以后，心里恐怕不是滋味。
只是人在情绪上头的时候，一时半会儿用三言两语怕是很难说好。
桑云枝抬眸，往客厅拐角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去厕所的人去了那么久，依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我们上去说吧，这里不是很方便。”
“你也不想乔心在厕所里蹲一晚上吧？”
她说。
林鹿这才有所动作，同意起身了。
给人发了条知会的消息，将一地狼藉留下，桑云枝跟在林鹿的后面上到十五楼。
家里的猫老远就听到动静，防盗的密码门刚打开，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就顺着门缝往外钻。
毛毛早就想出去溜达溜达了，只是每一次，都未遂。
林鹿将猫抱起逮回了屋里，剩桑云枝一个人落在身后慢腾腾地关门换鞋。
一面换鞋，桑云枝一面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思考一会儿自己该要怎样说。她没什么哄人的经验，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印象里林鹿很少会有生气的时候。
桑云枝在心里测算着，也不知道撒娇有没有用。
她想起前些天池舒和自己聊新书剧情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撒娇的女人，最好命。
对方当时是想要写个娇软女主，来问自己意见，所以说了这句话。
思绪流转间，林鹿那边人已经到了客厅，屈起膝盖半窝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想要逃跑的猫，神情郁郁。
她不开心，猫也别想开心，想跑？门都没有。
当然了，桑云枝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知道如果哄不好的话下一个不开心的就是自己。
她趿着拖鞋，朝人缓缓靠近，哪想才走到身前什么话都还没说呢，林鹿就开口了。
“什么都不用说，去洗澡吧。”人连头也没抬，手下安抚着已经认命的猫，音色带一股清甜之意，“有什么账，留着晚上一起清算。”-
月色如洗，关了灯的卧室里窗帘半拉着，避开床榻的那一扇窗如霜的月光倾泻下来，往沉色的地板上洒落一层薄薄的纱。墙上，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缱绻缠绵，难分难舍。
林鹿从没说过桑云枝身上有哪一个地方是自己最为中意的，在她看来，每一寸，都很喜欢。
今晚不似平常，本就带了讨伐的意味在其中，自然也不能尽求温柔。林鹿宛如一个严格的审判者，对于犯错者，略施小惩，不过手段就有些折磨人。
安静的夜里，桑云枝轻微的喘息声格外明显，她掌心翻下，五指屈起紧抓被面，棉滑的布料被她篡起条条褶皱。
林鹿时不时就要停一会儿，问上一个问题，她问——
“桑云枝，你知道错了吗？”
“既然知道了，那你说说看，到底是哪错了？”
“……”
不紧不慢，没有丝毫迫切的样子，反而是在凉风习习的春夜里，桑云枝光洁颈侧已经冒出细细的汗渍。
桑云枝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林鹿在故意拿捏着戏弄自己，不上不下，叫人一口银牙几欲咬碎却又没有丝毫的办法，偏偏还得软着音调好好给人答话。
不然，对方就得又再变着法子折腾她。
答话不能敷衍，得认真反省，尽显真诚，叫人满意了以后顿下来的动作才会又再继续。
活了这么二十几年，桑云枝从来没有试过是这样在一个人面前将一身高傲倾数卸下，任人摆布。
羞耻感爆棚的同时，又觉得理应如此。
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是林鹿，是她那样喜欢的人。
薄薄一层细汗凝聚成珠，顺着后背的曲线流了下来。
林鹿将手按在桑云枝的后腰上，掌心很快变得黏腻，而另一只手也没好到哪去。
指尖被温热的湿包裹着，动作极尽温柔。
她们之间的矛盾在不声不响间化为乌有，剩更多的，舊獨是对彼此的爱意。
本就不算什么要紧的事情，林鹿故意闹得雷声大，雨点小，借着这个机会让桑云枝长长记性，好知道以后不能再什么事都瞒着自己了。
她当然生气，但更多的，是为对方遭遇到的事情而心疼。
春雨化作丝，随风潜入夜。
末了，两人紧拥在一起，感觉到桑云枝身子无力软陷下去，林鹿悄悄弯了眼眸，顺势躺下，贴着桑云枝的臂弯钻进对方的怀里。
她仰头，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对方的下巴，语气颇有点像是小人得志的样子：“哼，下次不敢了吧？”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
第79章 归家
很久这么舒服好好睡过一觉了, 次日醒来的时候，身旁空荡荡的，桑云枝竟不知林鹿是什么时候起床的。
她按了按眉心, 以手撑床坐了起来, 丝被滑落的瞬间泄露大片春光，皙白的肌肤上点点红痕，如落于无暇宣纸上的红梅, 一朵一朵, 无声绽开。
穿好衣物，恰逢置于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桑云枝捞过手机瞥了一眼来电显示, 接起了电话, 这次没有再选择冷处理。
依旧是程老板打来的, 昨天打了四五个都没人接，今天依旧锲而不舍，桑云枝冷淡应了声, 等着电话那边的人给出后续。
剧组里昨天上午以后就没人见过自己，这些人大约是一边恼怒的同时又一边着急, 程蕊连着发了四五条消息过来, 告诉她合同里有写明不能泄露合作过程, 不然就是违约。
大抵是怕她一时脑热将昨天发生的事发在微博上，引发负面效果。
“放心好了程老板, 明天就是周末了, 我只是回云城两天看一下朋友，下周一我会像以前一样继续参与到剧本完善中去。”桑云枝一句话打消了对面的顾虑。
听到了想听的话, 程蕊也没别的要说了, 双方假模假样客套两句很快将电话挂断。
果然, 这通电话以后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再没有人私下过来找她。
周六, 林鹿临时出门一趟，具体去做什么了也没和桑云枝讲，只说接个人。
桑云枝以为是朋友或是亲戚之类的，没多问，哪晓得半个多小时以后看到对方牵着个矮矮的身影回来，一大一小，相似的模样，似曾相识。
对于薛星星，桑云枝不算陌生，她们其实是见过的。
只不过相较上次见面的时候，孩子似乎又再长高了点，圆嘟嘟的脸也圆润了许多，在看见桑云枝的第一时间就甜甜喊了声“姐姐”，让人心生亲近。
不过……
“你不能叫我姐姐，可以叫我姨姨，我比你小姨妈都要大上几岁呢。”桑云枝在小姑娘面前半蹲下，笑着揉了揉对方头上的小揪揪。
说完，她抬头看了立于一侧的林鹿一眼：“你说呢？”
称呼如果乱了，那辈分也就乱了，薛星星如果喊她一声姐姐那她在林鹿这倒莫名矮了一个辈分。
虽然较不得真，但喊起来也比较奇怪。
“那就叫姨姨吧。”林鹿没什么意见，她随手将孩子的书包放下，出声道，“刚上完补习班回来，姐姐姐夫出差去了，让我接过来看一天，明天接回去。”
“哦，对，我还买了东西放在车后座忘记拿了，我再下去一趟，你陪她玩一会儿。”匆匆忙忙进门才没一会儿，林鹿看去又鼓捣着要出去，不过随口拨给桑云枝的任务却让人神情一僵。
“玩什么？”桑云枝眼里透出几分茫然。
她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尤其是这样不上不下的年纪，人都已经上初一了，能有什么好玩的？
林鹿没有给出固定的答案，只说随便玩玩，她一会儿就回来。
桑云枝勉强应下，双手撑膝站了起来，眼神垂落在小小的人儿身上，若有所思。她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倏尔，目光锁定在林鹿随手放置的红色卡通小书包上。
于是刚刚从补习班下课回来的薛星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学习-
林鹿落在车上的不是什么重要物件，只是接人的时候刚好碰上路边卖花的小贩子，五元一支的玫瑰花开得娇艳，她于是掏钱挑了支买下来。
情深不在于一定要一起度过每一个重要的节日，绵绵之意也可以是流露于无数个平常小小细节。
林鹿捏着花束将手背于身后，输入密码以后轻轻按下门锁，小心翼翼踏过门槛。
进门的动静小到可以忽略，没有惊动屋子里的两个人。
预想中，桑云枝应当是带着孩子坐在客厅看动画片的，然而此时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书房内偶尔传来一两声细语。
林鹿纳闷，悄悄靠近的同时也逐渐听清书房里传出来的声音。
稚嫩清脆的女童声音带着点苦恼，问：“为什么不能这样写？”
听起来，一大一小在书房里似乎在写什么东西。
林鹿在门边站定，没有立马进去，反而是竖起耳朵继续听了下去。
桑云枝的声音很快跟着传来：“因为你这篇作文之后是要交给老师看的，所以不能这样写。”
“但是你可以用一些褒义词，比如‘大方可爱’，‘漂亮甜美’这样的词语。”
空气有瞬间的静默，在桑云枝说完以后书房里忽然没声了。
这样大概过了十几秒，薛星星稚嫩的童声才再又响起，只不听来很是弱气：“可我小姨不是这样的啊……”
听到这里，林鹿再也藏不住，她轻咳一声自门边拐了进去。
房间里的人看到她的出现一个反应平平，一个如蒙大赦。
如蒙大赦的那个自然是薛星星了，小姑娘一看小姨回来了，立马跳下椅子三两步跑来，抓住对方的衣摆摇晃两下开始告状：“小姨，你说带我过来和毛毛玩的，我不想写作文。”
“……”一句话信息含量太多，林鹿睨了一眼站在书桌旁边的桑云枝，似有所悟。
“那你出去找小猫玩。”她拍拍小姑娘的后背，将人支了出去，只是另一只手仍旧背在身后，刻意藏匿的样子不要太明显。
桑云枝一眼堪破，绕过书桌朝她走来：“藏了什么？”
说话的同时，也将手往林鹿后背伸去，不出意外从对方手里接过一朵娇艳的玫瑰花。
绿叶红花，还有晶莹而水珠落在枝叶上。
桑云枝将花束送到鼻尖轻轻嗅了会儿，笑道：“这就是你落在车上的东西吗？”
说罢，不等对方出声回答就又自顾自补了句：“下次给我买大束的，我会更喜欢。”
玩笑般的话语，还特地朝林鹿眨了眨眼，也碍不住眼中的笑意漫出。
显然，是喜欢的。
林鹿傲娇似的哼了声，眼神越过眼前的人，落到桑云枝后方的书桌面上，抬脚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她就看清楚刚刚薛星星口中的“作文”标题：《我的小姨》。
林鹿扶额，难怪刚刚看到自己薛星星跟看到救星似的。
她回来的早，纸面上还只写了两三行字，不过可以看出字迹潦草，并不工整，还有几个原先写好的句子又被划掉，显然是小姑娘按照自己的意思写完以后又被哪个人否定掉了。
再加之刚刚自己站在门外听到的对话，不难猜测桑云枝在教小孩写作文的时候带了很强的主观意识。
“是你让我带孩子的。”兴许是感觉到了林鹿要开口责问，桑云枝先一步开口。
她慢条斯理，将手里的玫瑰很随意地插进了桌上的水杯里，红色的花瓣仿佛又变得艳丽了些：“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就很喜欢写作文。”
所以理所当然，她就教薛星星写作文。
选题就是《我的姨妈》，也没什么毛病，只不过桑云枝私心作祟见不得小姑娘笔下有任何关于林鹿不好的描述出现，所以就有了刚刚那一幕。
这番解释让林鹿无话可说，她欲言又止：“那下次不让你带了。”
“还有下次的话我可以教她练书法，小孩子喜欢这个吗？”桑云枝歪了歪头，疑惑得真情实感。
这时，一只猫影飞快从门外窜进来，略过两人脚边钻进了桌子底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没一会儿，小姑娘也从外头跑了进来。
吵吵闹闹，又嚷又叫。
林鹿好言相劝把孩子拦下赶回了客厅，然后才略为头痛朝桑云枝望去：“你说呢？”
有哪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在周末的时候不爱玩却爱学习啊？
这样的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林鹿忽然怔了怔……也不是所有孩子都爱玩。
她长睫微颤，回想起桑云枝刚刚那个真实疑惑的表情。
像桑云枝那样，原本该是天真无邪的年纪没了双亲，所以才会在该要玩乐的年纪没有丝毫玩乐的想法吧。
懂事得让人心疼。
而桑云枝显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得了答案以后便抬脚往外走去，妥协道：“我知道了，那我下次让她自己看动画片。”
……
屋子里来了个小姑娘，从下午一直热闹到晚上，家里的猫已经不堪其扰，很长时间舊獨躲在床底缩着不出来。
吃过饭，洗过澡，薛星星抱着手机在群里和家人聊天，林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也一响一响。
后来，不知怎么的，她们打起了群语音。
小姑娘兴致来了，说要给外公外婆看看猫，于是举着手机在屋子里追着毛毛到处跑。
而桑云枝和林鹿则见怪不怪，倚在沙发上低声交谈着。
这天晚上“相亲相爱一家人”这个群聊仿若活了起来，薛星星发了不少图片到群里，多数都是猫的照片。
林鹿粗略看了两张就没看了，她关掉群聊，枕在桑云枝的腿上继续刷微博。
周末闲暇的时光一晃就过，桑云枝订了星期天晚上的航班回京城。一个多月以前对方第一次离开的时候林鹿因为害怕触景伤情所以没有去送，这次，她去了。
然后又一次红了眼眶。
而就在桑云枝走以后没几天，安静了好几天的家庭群里的陈旧消息被人翻了出来。
很巧，刚好是那天在小姨家里玩的时候薛星星发出去的视频和照片。
其中有一个视频中，不起眼的角落里，刚好拍到林鹿枕在桑云枝的腿上玩手机，当时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林鹿仰脸望着对方笑了一下。
这一点，当时有人注意到了不以为意，也有人没注意到，这会儿重新翻出来再看发现了异样的端倪。
林鹿的手机很快多了不少未接来电。
风平浪静的海面下，暗涌开始流动，而远在京城的桑云枝对此一无所知。
自从编剧组将正式的剧本敲定以后拍摄的进度快了不少，桑云枝不知道自己上次走之前留在棚内的剧本去了哪，她没有特意问起过，也就没人主动提起这个事。
因为她不再主动多事，所以也没有受太多为难，反而拿着不错的待遇做起了闲人来。
而程蕊大抵是因为内心有愧，所以私底下特地来询问过好几次桑云枝是否有在这期间好好进修一下的想法，她可以在中间牵线搭桥，把人送进比较优质的培训机构进修。
——当然，这有个前提，那就是桑云枝以后还有想要继续朝编剧方向发展的意向。
一次失败的经历，不代表以后都不踏足这个领域了，多数成熟的作者在根基稳固以后都是要朝编剧方向发展的。
桑云枝思索了几天，很快接受了程老板递过来的这颗糖。
既然巴掌都已经挨了，那这颗糖她也受之无愧。
时间一晃就到七月，由于《奋斗》是一部都市女性的成长剧，所以大部分取景都能够在京城本地完成。
六月初的时候两人见过一次，再往后很快就是收官杀青，七月底，桑云枝乘上了回云城的飞机。
林鹿的职称考试也在一周以前完美谢幕，接下来只等考试结果出来就行了。
云城位置地处偏南，和京城不同，盛夏时节从北边回到南边体感从下飞机就感觉到了极大的差异。
桑云枝自己的行李不多，却带了不少特产回来。
“不是说明天的飞机吗，怎么提前了一天忽然回来？”侯在接机口多时，乔心一眼就望见人群中最惹眼的那个。
她伸手接过一个行李箱，边走边问，看起来并没有多开心的样子。
桑云枝上飞机之前给她打的电话，什么也没说，只说让她来机场接一下。
“想给小鹿一个惊喜。”
“怎么，我提前回来你不开心吗？”
桑云枝取下鼻梁上的墨镜，露出那张姣好的面容，唇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大约是想到不久以后就要见到自己很久不见女朋友，所以心情格外的愉快，也可能在为这场不小心参与进来的闹剧终于结束而高兴。
两人沿着指示牌坐直梯前往机场停车场，乔心破天荒地没有接话。
一直到行李上车，桑云枝在副驾位上坐好，才后知后觉好友的不对：“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事，就是想起班上有几个刺头学生让人头痛，明年都要中考了。”乔心随口编了个由头将人敷衍过去。
发动汽车之前她摸出手机解锁看了眼微信消息，还没有回复。
迟疑片刻，乔心略微僵硬地转过头来望向桑云枝：“嗯……从机场回到市区也差不多到吃晚饭的点了，不然我们吃个饭再回去？”
“不用了，我想先见见小鹿，”桑云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三句不离林鹿，悠扬的语调可窥此刻的心情，“或者你打电话约她出来也行，别说我已经回来了。”
“算了，也不好。”
“还是回家吧，今天周五，我刚给她发过消息她说今天下班会直接回家。”近乡情更怯，桑云枝说完以后兀自笑出了声，“我好像有一点太开心，所以前言不搭后语了。”
“回家吧。”她最后重复肯定了一遍自己的答案，放轻了声音。
乔心指尖微蜷，片刻以后默默发动了汽车。
走机场高速到市区只需要半小时，再上环城公路走上一遭，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半。
晚高峰有些拥堵，车子走走停停让桑云枝有一点晕车反应，但还能克服。
进到电梯以后她直接按下了十五楼，竟是连行李都不想先放了。
眼见这一幕，乔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蹙着眉尖开口：“桑云枝，其实……”
话刚起了个头，电梯“叮” 的一声停下，门开了。
从一楼又往里涌上来不少人，人流将将好把两人冲散开来，使得乔心没法说完剩下的话。
显示屏上的数字一下一下跳动着，这些数字每跳动一次，乔心就觉得自己的心要更紧张一分。
相反，桑云枝的心情是迫切。
终于，电梯抵达十五楼，两人拨开人群推着行李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幽暗的楼道感应到响动声自己亮起了灯，桑云枝量长的身影立于门前，娴熟地输入密码。
不一会儿，门开了。
乔心还站在后方没有动作，头顶刚刚亮起的灯又再暗了下去，将她整个人笼于大片的阴影下，表情模糊不清。
桑云枝嘴角还噙着笑，她伸手，轻轻将门推开。
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并非预想中灯火通明的房子，以及竖起尾巴如临大敌的毛毛。
迎接她的，是一套空房子。
没有猫，没有人，冷冷清清摆设如故，所有的一切都和她上次离开的时候一样，只是没有了曾经的生气。
那抹浅淡的笑容很快凝滞，消失。
桑云枝往里走了两步，没一会儿就发现了不对，从前摆在餐厅墙角的猫碗和猫窝都不见了，不仅如此，所有带有林鹿生活气息的东西都不复存在。
洗漱台没有使用过的痕迹，玄关处的柜面上蒙了薄薄一层灰，房子所有门窗都紧闭着，叫人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闷味。
这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
那就是林鹿没住这里了。
桑云枝下意识摸出手机想要拨出号码。
这时，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叹气“毛毛在我那里。”乔心说。
这一声让桑云枝停下拨号的动作，转过身来。
乔心将人带回了十四楼，桑云枝这才得以见到许久不见的小猫，被养得油光水滑的猫还和从前一样怕生，几个月不见已经完全不认得桑云枝身上的味道了，看到人进门，直接躲到茶几底下。
猫碗，猫窝，还有猫砂盆都从楼上搬了下来，甚至还有毛毛自己专属的一个猫用物品架。
猫在，人不在。
“小鹿呢？”桑云枝转身，回望门口的人，“她人在哪？”
这是从见面到现在，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问林鹿了，初时归家的喜悦渐渐小退下去，变故接二连三的发生，桑云枝后知后觉察觉到了异样。
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应该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乔心面对好友望来的眼神，心虚地别开眼，她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想好怎么组织语言怎么去和对方说：“她上个月就搬回父母家去住了。”
“搬回去？”桑云枝一双秀眉拧紧，清泠的声音里藏带浓厚的不解，还有茫然，“为什么，房子出问题了吗？”
“唉……”乔心以手捂脸，声音自五指间泄了出来，无奈又无力，“不是房子。”
“是上个月她从京城回来以后和家狠狠吵了一架，然后搬回去了。”
“她出柜了。”
第80章 回家
乔心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其实不外乎是东窗事发, 她们两个的事情被展露于人前。
大约在几个月以前桑云枝短暂回云城呆了两天，那次离开以后，林鹿这边就出事了。
只不过那一回林鹿的反应快且态度强硬, 加之一口咬定只是朋友关系, 所以一时半会儿家里人也拿她没辙，只是接下来安排得相亲局多了些，还是不容拒绝的那一种。
那个时候林鹿其实是还没想和家里撕破脸的, 她总想着可以缓一缓, 找个妥当的方式去解决。
左右当时桑云枝人不在云城，还有时间。
不过处处妥协带来的弊端就是被得寸舊獨进尺地进一步逼迫。
原本医院的工作就很忙, 加之林鹿还在准备接下来的职称考试, 周末两天的空闲时间还要应付家里安排好的相亲饭局, 即使是铁打的人都要受不住了。
以至于那段时间，桑云枝和林鹿打电话的时候总觉得对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莫名的疲惫感。
这件事，桑云枝其实也问过, 但被林鹿含糊掩盖过去了。
林鹿当时说的是医院太忙，复习也很累, 桑云枝信以为真。
然而林鹿真正和家里撕破脸则是在从京城回来以后, 那个周末原本林妈妈是计划把已经既定的发展对象叫到家里来吃顿饭, 好好玩玩的，为了组这个局, 甚至还把大女儿和大女婿也叫回来了。
林鹿也答应了会去, 可又临时反悔，在前一晚买了飞京城的票跑去见桑云枝。
这也就罢了, 最重要的是人回来的时候颈侧贴着好不明显一个小号的创口贴, 林冬梅趁女儿不注意伸手一撕, 浅浅的吻痕毫无遮掩露于人前。
那天, 林家鸡飞狗跳，母女两闹得红了眼，林鹿见事已至此也干脆承认了自己确实有女朋友这个事实，刚好也趁机宣布，自己不会再去以任何名义组起来的无聊相亲局。
这事过后没几天，林鹿就在姐姐的陪同下收拾东西搬回家住了。
是个周末，乔心那天刚好闲着没有出门，林鹿抱着猫敲开了1404的门，把毛毛留了下来。
其实也没收拾太多东西，一些生活用品，一点衣物，暂时搬离而已，甚至连猫都懒得带回去。
林鹿的本意是顺着家里的意思搬回去住，以尽量不冲突的方式将这件事情解决好，把人说服，最好是在桑云枝回来之前。
只是没想到桑云枝那边结束得那么快，说回就回，林鹿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才会有现在这样的一幕出现。
“你要是明天回来的话她肯定会找借口去机场接你，但是你临时突然回来，连我都没什么准备，更何况是她了。”乔心声音里透着些许无奈，她不是少数群体，不知道这类人在出柜的时候会面临怎样的压力，但肯定不会太好过，“她本来要出来的，但好像被什么事临时绊住脚了，可能要晚一点。”
“你收拾下自己的行李在这等着吧，她会来的。”乔心看着桑云枝。
有很多事情林鹿不让她和桑云枝说，因为人远在京城，说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毕竟说来说去，还是林鹿和家里人内部的矛盾。
再者现在也还只是嘴皮上吵吵，没到限制人身自由的地步，乔心这才答应林鹿守口如瓶。
当然，她当时应下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如果事后被桑云枝知晓自己帮着林鹿瞒天过海会是怎样一种后果。
她垂着眼眸，准备承接来自好友的说教。
桑云枝没什么温度的眼神不意外地落在她的身上，平静的声音宛若一座沉沉的山屿朝她压下来，山雨欲来：“所以她现在人是在父母家？”
乔心迎着对方的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然而料想中的事情并未发生，下一秒，侧前方传来清泠好听的声音，如玉珠落地，字字清晰：“等回来我再跟你好好算一算这笔账。”桑云枝唇边漾出凉凉一个笑，刚进门没多久的她于是抬脚，又出了门-
离开云城数月，桑云枝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去林鹿父母家的路线了，她也只去过一次而已。
不过没关系，车载导航记得。
她唯一一次过来的时候刚好将目标地点存进了导航系统，这会儿只需要轻轻一点，车子行进路线就自动规划出来了。
并不认同乔心那种坐在家干等着的说法，即使知道林鹿总能出来和自己见面，桑云枝也还是坐不住。
她觉得，自己的人，还是得自己去领。
盛夏，天黑得比较晚。
到地方的时候时间其实已经不算太早，但天边尽头的太阳还冒了个尖尖，没有完全沉落下去。
霞红色的落日余晖洒落大地，仿若铺了一层鲜艳的红毯，要迎接即将归来的心爱之人。
桑云枝把车停在路边，只身下车，徒步走了进去。
林家住在几栋几单元她是知道的，以往两人靠在一起逛购物网站的时候，偶尔瞥到过林鹿输入的地址。
乘电梯，往上。
破天荒的，没有料想中的紧张和怯意，桑云枝没有功夫去假想林鹿的家人在看到自己以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她今天过来也只做一件事情，就是把人带回去。
诚然，父母与子女，有着这世间最为亲密的血缘联系，可在桑云枝看来，林鹿先是一个独立有健全思想的人，然后才是父母的女儿。
这个先后顺序得要分清楚，像这样长达几月的施压，是桑云枝所不能接受的。
她不愿去设想自己不在的时候，林鹿一个人承受了多少事情。
然而房门敲响，出来开门的并不是想象中的任何一个人。
来人有些熟悉，看清彼此的那一刹那双方皆是一愣。
瞧见乍然出现在家门口的桑云枝，周路反应极快，赶在对方开口出声之前她先说话了：“你到楼梯口等一会儿，我想办法把小鹿给你带出来。”
话音落地，屋内隐约有争执的声音传出来。
桑云枝嚅了嚅唇，五指在空中虚握了一下，终究还是选择了信任对方：“那麻烦你了。”
周路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匆匆将门关上。
楼道里安安静静的，声控灯不一会儿以后自动熄灭，桑云枝以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唇瓣轻咬，润红如?血。
暗色下，她眼眸里氤氲的那层雾霭更浓了些。
周路只说把人带出来，也没说要多久。
桑云枝的耐心有限，双手捶握身体两侧指尖轻晃着，难掩内心的躁意。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五分钟、十分钟，门开的声音又响了。
“快走吧快走吧，今天晚上别回来了，免得又吵起来。”周路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听起来十分头疼的样子，惊得头顶的感应灯又再亮了起来。
桑云枝在这一瞬间绷直了身体。
她身体稍侧，面对着墙壁拐角，影子倒映在地面被拉得老长。
“我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了。”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
难掩的疲累以及丝丝恼意，林鹿的语气不是特别好，直到门缝里边遥遥传出高昂一声“爱回来不回来”。
桑云枝在这时抬脚，走了出去。
原本安安静静的楼道里出现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林鹿循声，回头。
四目相对，桑云枝在林鹿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读到了惊诧和意外，继而浮上一层喜意，不过这些情绪最后统统转化为难言的委屈。
上一刻还倔强不肯低头的女孩在看见桑云枝的那一瞬间，丢盔卸甲，三两步走上前来，直接扑进了她的怀里。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光看那双眼就知道了。
桑云枝心里一揪一揪的，很快，她感觉到自己颈下传来温热的湿意。
“那我带她走了。”她抬手，一下下轻抚着林鹿的后背，朝门口的周路望去。
迟疑片刻，还是择了一个很微妙的称呼郑重开口道谢：“谢谢你，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