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嘛,重在参与

《结婚嘛,重在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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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颈窝处能清晰地感知到商执温热的鼻息。

如同蝴蝶扑扇翅膀, 掀起了小小的旋风,让温轻雪原本平静的心境泛起波澜。

对于这个猝不及防的拥抱,她有些糊涂:不过是一盏小夜灯而已, 粗糙又廉价,自己都不好意思称之为礼物, 他商大少爷至于这么激动吗?还是说, 那家伙不过是以此为契机,想要对她做点儿什么?

若是在前段时间, 温轻雪肯定会第一时间将商执推开, 说不定还会惊呼斥责或者戏谑嘲讽,但是眼下……

她想到那本翻看了很多遍的《忏悔录》,想到本该快乐度过却酝酿出悲伤的生日, 想到那些让商执徘徊在回马廊上抽烟的深夜。

还想到银行卡里所剩不多的金额,以及,被她一锤子敲没的九万块。

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缠, 将温大小姐浑身的尖刺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茧衣。

所以,她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 便尝试着唤他:“……商执?”

她确定对方听见了。

然而, 男人没有将手松开,反而将头埋得更深, 鼻尖擦着一处柔软,像是沉溺于玫瑰芬芳的蜜蜂。

被若有似无的一丝丝酥麻乱了心弦,温轻雪觉察得到,商执的呼吸变得急促且压抑, 拥住她的双手也渐渐收紧。

她不敢再乱动, 两手无措地垂在身侧,小小声道:“你……弄疼我了。”www.tcknh.com 侠客小说网

石子落入深潭, 没有任何回应。

这份沉默氤氲在静谧的夜色里,无疑是危险的。

温轻雪慌了,眼神乱飘,红唇张合:“我们这样……不好,万一……”

商执一句话打断她并没有多少说服力的碎碎念:“我们是合法夫妻。”

她并没有挑明任何事。

他也不像是在解释的样子。

但两人似乎都心知肚明对方的意思。

换而言之,他们是在试探彼此的态度--关于这段婚姻关系是否可以更加亲密的态度。

至少,温轻雪是这样认为的。

尽管有过婚后约定,但如果商执提出要她履行妻子的义务,自己好像也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丈夫长得帅,身材好,不仅不像传闻说的那样“私底下玩的挺疯”,甚至连暧昧对象都没有,身体应该也没有脏病--至于那方面行不行,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这些另作别论。

再想想自己,确实也到了可以找寻优质对象尝试一下的年纪……

可就这么便宜商执,又有点不甘心。

相较于“外貌吸引”或者“遵循本能”,她觉得吧,有些事,还是“两情相悦”做起来更舒服。

似是要用行动来证明“合法夫妻”的意义,男人的双臂加重些许力道,以至于温轻雪不得不将头向后仰。

她努力组织着语言,想要以理服人:“但是,结婚协议里并没有写这件事的,呃,具体标准和……详细要求,比如一周几次、一次多久,什么情况下可以拒绝……我得想想……”

商执松开手。

变了形状的海绵胸垫开始缓慢复原,温轻雪的声音几乎要低到听不见:“你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默了半晌,商执终于发问:“你说的是什么事?”

他猜得到,但还是想听她亲口确认。

温轻雪不悦地撇了下嘴:“你想做的事。”

他明知故问:“我想做的--是什么事?”

无人回应。

见温大小姐羞于……或是不屑于告诉他,商执的声音带了点笑意:“我只是想抱你一下,还有,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嗯?

发现剧情走向和自己脑补的不一样后,温轻雪愕然抬眼,张口就是质问:“你确定是‘抱’我一下,而不是‘泡’我一下?”

惊讶于女孩的直接,商执瞳孔一缩,缓了片刻道:“我说过,不会对你做什么,但如果你希望和我发生实质性的夫妻关系,并且将这件事的具体标准和详细要求写进结婚协议,我可以尽量配合--比如次数,时间,还有……”

温轻雪捂住耳朵:“行了,打住,别说了。”

她是有羞耻心的。

但是,作风严谨的商董坚持将话说完:“……www.youxs.org。”

温轻雪:“……”

这可真是她听到过的,最一本正经的、最言笑不苟的,下流话。

双颊升温之际,温轻雪偷瞄见商执微微上扬的唇角,继而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

恼羞成怒,她扑过去就要拿回那只小夜灯:“感谢的话,也犯不着扑上来搂搂抱抱吧?再说了,谁稀罕你的感谢?那个小夜灯才不是给你的礼物……你还给我,我带回宿舍用!”

商执索性用身体去挡她,宽阔的肩膀几乎要阻绝她的视线,语气仍是带笑:“你收了丈夫给的一百万补贴家用,结果什么都不给家里添置,良心上过得去吗?哪怕是多一盏小夜灯,也能堵住我的嘴……你说呢,商太太?”

听到那个陌生的称呼,温轻雪一愣。

接着因惯性而栽入商执的怀中,两只胳膊分别勾住他的肩……

下一秒,低沉的男声自她耳边响起:“拿小夜灯,也犯不着扑上来搂搂抱抱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温轻雪清醒过来,迅速远离他的怀抱。

一时间不知该怎样缓解尴尬,她只得扭头钻进被窝,愤愤地用棉被将自己裹住,融入黑暗,与世界隔离。

商执却停在光亮处唤她:“轻轻……”

她屏住呼吸。

他放缓了语调:“你讨厌我吗?”

温轻雪背对着商执,却能够想象出那个极富视觉冲击力的jsg画面。

本想咒骂几句,张嘴却是句大实话:“……不讨厌。”

她不想骗他。

纵然性格不合、喜恶相悖,但也不至于讨厌。

空气中不易觉察的颓丧和犹豫莫名散去,商执紧接着问:“那你……”

喜欢我吗--后半句话并没有问出口。

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商家少爷,忽然很害怕听到这个问题的真实答案。

温轻雪捏住棉被的指尖轻颤着,一直在思考,如何回答接下来的问题--她能猜到商执想要问什么。

可是,他并没有问。

那家伙只是用手将她的被子掖好,哄小朋友般拍了拍,淡淡道:“睡吧。”

提着的一口气泄下来,温轻雪有点庆幸,又有点惋惜。

强迫自己闭上眼睡觉,脑海里却不断上演今天的突发状况。

她选择了一件和商执无关的事开始深入思考,然后决定,这几天抽空再去派出所那边问问是否能追回宿舍被偷的物品,顺便督促校方尽快给出合理的解决方案。

想到这里,温轻雪直截了当下达通知:“商执,我要回宿舍住几天。”

过了许久,对方才“嗯”了一声。

声音闷闷的,似是不大乐意。

第二天一早,商执陪商屹凯吃过早饭便去了公司。

温轻雪猜测,他和项舟行的谈判后续应该还算顺利,不然,也不会没到十天就急着飞回哲海。

昨晚光顾着分析感情问题,竟然忘了关心一下丈夫的生意,实属是她这个当妻子的太失职。

以后要多多注意。

温轻雪独自陪了商老爷子一整天,看看花,逗逗鸟,时间过得飞快,直到吃过晚饭才回校。

出乎意料的是,晚间九点,一向热闹的608宿舍居然空空荡荡。

她往群聊里连发了五六张表情包,也没人搭理。

被冷落的温轻雪只好给自己找点事做,敷了面膜,又将书桌整理妥帖,还打算泡杯红枣茶,瞅两眼专业书……然而,等她端着杯子走到饮水机前,却发现桶装水空了,按下开关,只有滴滴答答的几滴水流出来。

舔了舔干涸的唇,温轻雪瞄了眼阳台上还没拆封的桶装水,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温大小姐哼哧哼哧换好桶装水、气喘吁吁歇在椅子上时,她满脑子都是欧阳芳平日里一口气扛两桶水上六楼的英勇身姿。

她歇够了,起身倒水,结果刚一伸手,右手腕便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发炎的腱鞘又开始作妖了。

温轻雪疼的倒吸了好几口冷气,险些还摔了杯子,不得不坐下继续歇息,连手机都不敢再碰,生怕腱鞘炎症状加重。

将近十点,消失许久的三个室友才姗姗归来。

温轻雪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迎接她们:“你们去哪里了啊?这么晚才回来!”

欧阳芳甩了下利索的蓝色短发,啧了一声:“别提了,还不是因为邱怡……她今晚去见了一个打游戏认识的小哥哥,体校生,非拽着我陪她一起去--如果对方长得不错,就说我是她室友,如果长得不行,就说我是她男友。”

温轻雪的八卦雷达转动起来:“然后呢?长得怎么样?”

欧阳芳想了想:“……像个二维码,不扫一下都不知道是啥玩意儿。”

邱怡一脸愤恨地补充说明:“而且还嫌弃我和欧阳吃的多,这顿应该我们付钱--说真的,我都做好和他AA 的准备了,结果那家伙居然连AA都不愿意,吃的差不多就找理由跑路了,最后还是我付的钱。”

欧阳芳两手一摊:“破财消灾。”

邱怡痛定思痛地点点头,顺手拆了丸子头:“就因为这事儿,我还被欧阳敲诈了两瓶洗衣液,还指定要什么樱花香型。”

欧阳芳双手插兜走到穿衣镜前,陶醉地欣赏着镜子里那张帅气的脸:“我给你的都是友情价了,隔壁607那个秦薇薇,请我冒充她现男友去参加同学会嘲讽前男友,我的报价可是三瓶洗衣液外加一套洗护套装!后来我跟那男的喝酒,直接把他喝到路边‘躺尸’,人家秦薇薇还送了我两瓶留香珠表达感谢呢!”

对于朴实无华的大学生而言,生活用品都是硬通货。

温轻雪笑弯了腰,连腱鞘都不觉得多疼了。

闲聊间,张宛昕将四杯颜色不一的饮料搁在桌上:“我今晚在图书馆自习,刚巧在楼下撞见她们两个……喏,给你们买的饮料,六号食堂新开了一家果汁店,买三送一。”

见欧阳芳和邱怡还在回味今晚的“下头男”,温轻雪向张宛昕道过谢,率先挑了杯颜色很漂亮的特调果茶。

抿了一口,她当即皱起眉头:又酸又涩。

张宛昕探过脑袋:“你这杯叫‘初恋’,好喝吗?”

温轻雪将饮料递过去,让她自己尝:“店家欺负我们没谈过恋爱。”

张宛昕就着吸管喝了一口,脸色比温轻雪更难看:“……咱们哲大学生就不配吃味道正常的食物,对吗?”

想到食堂里那些永远吃不完的黑暗料理,两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邱怡和欧阳芳交流完心得,便对着桌上的小镜子开始卸妆,精心粘贴的仙子睫毛被她粗暴地扯下来,伴随着情绪低落地碎碎念:“……反正我就是烂桃花缠身,每一段恋情都很惨,就和楼下那棵歪脖子树的树叶一样,不是绿了,就是黄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遇到我的真命天子啊!”

欧阳芳轻嗤:“那是因为你的择偶标准太低了,所以才容易被渣男盯上,谈恋爱要宁缺毋滥,懂不懂。”

邱怡故意刺激她:“你的标准倒是高,不是也没谈过恋爱吗?”

欧阳芳十分坦诚地点点头:“对啊,我的标准就是高--没有超过一米八四,那就直接出局,再加上长相、学历、三观、家庭环境和游戏段位这些综合因素,确实很难找到合适的。”

此话一出,四个姑娘不约而同都笑出了声。

原本走向凝重的宿舍氛围再度变得轻松起来。

张宛昕边听群口相声边将果汁分给欧阳芳和邱怡,眉眼弯弯加入群聊:“还有小雪呢,小雪,你的择偶标注是什么?”

温·已婚人士·轻雪一愣:“我?你们知道我的情况……”

邱怡拱火:“你不是说,你和那个old money结婚之后也是各玩各的吗,万一遇到真爱了呢?说说看——喜欢啥样的男人?”

第022章

这可把温轻雪难住了。

她的目光从三位室友满怀期待的脸上一一扫过:

张宛昕爱看帅哥, 爱看甜宠剧,总幻想着天上会忽然掉下来帅帅的男人和甜甜的爱情,不太愿意主动出击, 可真的遇到了不错的男人来表白,她又打退堂鼓, 恨不得跟人家直接说:走开, 我想孤独一点。

邱怡成天嘴上挂着“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其实有点圣母心, 喜欢在垃圾桶里捡男朋友并且觉得自己能够感化他, 结果是屡爱屡绿,屡绿屡爱,年纪轻轻就已集齐数款渣男, 其中最无语的一个是--男生说自己得了绝症,不忍拖累她,分手那天, 邱怡哭得梨花带雨,颤抖着将一个月生活费转给男生看病, 然后在分手两个月后才反应过来被骗了。

至于欧阳芳, 颜值高,三观正, 那可真是打心底里想恋爱啊、打心底里想为爱冲动一回啊,但连能入眼的男人都没见着过,被迫母胎solo至今。

纵观整个608宿舍,唯一有机会谈一场正常恋爱的姑娘, 似乎只有温轻雪。

然而……

她跳过了恋爱的环节, 直接结婚了。

当然,哲大好室友们对此并不知情, 并且依旧对人美钱多的温大小姐寄以厚望。

迎着热切的目光,她只能掰着手指罗列出有关于另一半的所有幻想:“首先要门当户对,我可不想谈个恋爱还要成天听我爸妈挑剔我对象,然后,要帅,身材比例要好,这样穿正装会很好看,带出去也比较有面子。”

当所有人以为到此为止,准备发表评论时,温大小姐却打开了话匣子:“性格外向开朗……唔,算了,还是性格成熟稳重吧!有上进心,情史干净,兴趣广泛,无不良嗜好,下班早点回家,别没事就坐在车里抽烟,有耐心,有爱心,能包容我所有的小毛病……”

才说到一半,她就被欧阳芳捂住了嘴:“你描述的这种男人早就在地球上灭绝了,现实生活里根本不可能遇到……”

温轻雪挣脱她的手,据理力争道:“怎么没有!我jsg就遇到过!”

商执不就是这样的男人吗?

这个念头一从脑海里蹦出来,温轻雪就觉得大事不妙。

她反复回忆自己提的那些要求,一条一条照着商执比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商执完全符合她的择偶标准。

如同琥珀般的浅眸微微一缩,温轻雪被所谓的结论吓了一跳,继而开始思考,到底是自己潜意识里就喜欢商执那样的家伙,还是和商执相处久了,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很舒服,连择偶标准也逐渐向他靠拢?

还能这样分析思考问题,她认为自己目前依旧很清醒。

紧紧咬住下唇,温轻雪安静下来,默念着不要自乱阵脚,一抬眼,却发现欧阳芳她们正兴致盎然地盯着自己。

邱怡嗦了一大口果汁:“你继续说……呸,这啥味儿?”

忽略了邱怡的抱怨,温轻雪思考片刻,继续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她毫不顾忌形象地做了个夸张咆哮的表情:“少管我!”

这样一来,就和商执没什么关系了。

温轻雪沉浸于自我暗示中:对,没错,就是这样,商执那种爱操心爱说教爱以长辈身份管束她的家伙,怎么可能符合自己的择偶标准?

只是,她的补救并没有得到室友们的认可。

兴许是觉得温大小姐择偶标准实在不切实际,邱怡敷衍地“喔”了一声,随后端着果汁去找张宛昕吐槽。

张·冤大头·宛昕低头翻看购物小票:“我看看,你这杯……你这杯叫Mani。”

邱怡炸了:“啥?马尿?我敢打赌,那家店绝对撑不过三个月!”

张宛昕剜她一眼:“好像是什么月亮女神的名字,应该是柚子汁混合西瓜汁,我不确定……真有那么难喝吗?别再给我尝了,我刚喝了小雪那杯,嘴巴到现在还是苦的……”

欧阳芳担忧地看着手里那杯绿色的水:“我这杯该不会是猕猴桃汁吧?”

她鼓足勇气抿了一口。

两秒钟后,吐了一地:“艹,苦瓜汁。”

看到大家都带上了痛苦面具,温轻雪心里平衡许多,又喝了一大口那杯名为“初恋”的果茶……

依然一言难尽。

算了,还是不要恋爱了吧。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粒糖,飞快塞进嘴里咀嚼。

欧阳芳眼尖,忙伸手索要:“你在吃什么东西?快,快给我一颗续命!”

温轻雪交出那一小包青绿色的老式水果糖:“冬瓜糖,你要吗?”

生日那晚过后,商执真的让苏阿姨买了一些冬瓜糖放在家里,今天回校前,温轻雪看见餐边柜的糖罐里有,便随手装了几颗……没想到,眼下居然成了足以救命的良药。

“妈呀,这也太甜了吧?一颗胖三斤!但是好好吃喔……”

“朕下令,此糖为永瘦宫禁品!明日执行!爱妃,再给朕一颗!”

“我也还要!啊,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温轻雪一边分冬瓜糖,一边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忍不住出声叮嘱道:“等等要熄灯睡觉啦,你们吃完记得去刷牙……”

话音未落,她便怔住了:这语气听起来,怎么有点儿商执内味儿?

肯定是和那家伙待久了,被他潜移默化了……

屠龙少女终成恶龙。

哲海大学虽然食堂拉胯,但宿舍条件还不错。

女生宿舍卫生间很大,洗漱池是联通式的一长条,四个人挤挤,站在一块儿洗衣服都不成问题。熄灯前,所有人都很自觉地刷了牙,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欧阳芳也没偷懒。

温轻雪十分欣慰。

继而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自己有好好刷牙,那商执有好好睡觉吗?

纠结许久,还是羞于发消息询问。

她慢吞吞地洗漱,等三个室友离开卫生间后,才灵机一动,往朋友圈发了一张牙刷放在漱口杯里的照片,配文:

『今日刷牙打卡:完成』

此条动态的分组是,仅对商执可见。

她的漱口杯是在一家进口礼品店里买的,圣诞风红绿配色,杯壁上有一圈姜饼人图案,用亲爹温蓬的话来说就是:花里胡哨。

朋友圈里突然出现如此花里胡哨的东西,商执应该会多看两眼吧?

这般想着,温轻雪捧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宿舍熄灯,图标上才多了一个消息提示的红点。

她迫不及待点开朋友圈,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点赞。

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温轻雪将自己埋进被窝里,故意倒计时三分钟后点开了和商执的对话框,敲下一行字:你还没睡?

很快,她收到了对方的回复:嗯。

温轻雪:又睡不着?

商执没有正面回应:你呢,怎么还不睡?

温轻雪:哪有十点半就睡觉的大学生?太浪费青春了吧!而且,你有没有发现,晚上的手机就是比早上好玩!

商执:原来是这样。

商执:我还以为,你是不习惯身边少了一个人,所以才睡不着的。

温轻雪盯着这句话反复看了好几遍,隐隐觉得呼吸困难,她将被子掀开一角,大口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终于缓过神来……

蓄势已久的手指飞速在手机屏幕上敲击:不习惯的人分明是你吧?

来吧,接招吧。

正当温轻雪一鼓作气准备battle的时候,垂目又看见对方的回复。

商执:嗯,没有你躺在身边,我确实有点不习惯了。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温大小姐瞬间偃旗息鼓。

盯着那句“可以无限发散思维”的话,她的手心捂出了一层薄汗,想了许久,才顺着商执的心思往下问:那要怎么办呢?

她屏住呼吸,静静等待对方的答复。

默了几秒,她忽然听见了视讯电话的专属铃声。

活泼轻快的旋律在静谧的深夜显得格外响亮,温轻雪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按下挂断。

定了定神,她心有余悸地回复商执:宿舍熄灯了,我已经睡下了。

像是为了安抚那个遥远的、寂寞的、躁动的灵魂,她想了想,尽可能压低声音,给对方发去一条语音:“……晚安。”

单方面宣布今晚的闲聊到此为止。

刚刚显示消息送达,隔壁床的邱怡忽而出声唤她:“温轻雪,你是在打电话吗?还是在和我说话?”

温轻雪随口编了段谎话:“没、没有啊!不小心点开了一个视频,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啊……”

有一种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的羞耻感。

胡乱和室友闲扯了几句,终于消除了自己在和暧昧对象聊天的嫌疑,再低头时,温轻雪发现聊天界面上多了一段四秒钟的语音。

应该也是诸如“晚安”之类的问候语吧?

温轻雪如是想。

担心打扰到室友们休息,她便没有点开,而是将手机放到了枕头边、将脸埋进了被子里,唇角不受控制地扬了扬。

但愿不同床的两人,今晚都能有个好梦。

结束了一上午的课程,温轻雪跟着室友去二号食堂吃了午饭,回宿舍的途中,她们还在七嘴八舌评价着这些年吃过的黑暗料理:

“我现在非常怀疑食堂承包商都是雷校长家的亲戚,我去年中秋节过后在四号食堂吃过辣椒炒月饼……你们能信?”

“便宜是真的便宜,难吃也是真的难吃。”

“是啊,铁板鱿鱼饭和黑椒牛排面倒是不错,但是一份要二十五块,而且分量好少根本吃不饱,还不如点外卖……”

娇生惯养的温大小姐对食物口味一向挑剔,可为了其他人的生活费着想,她还是尽可能地说服自己去吃食堂。

想起商屹凯前几天说过,这个时节的螃蟹最为鲜美,平江的老友周末会送些到家里来,温轻雪决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周末回一趟檀香名郡,给你们带点大闸蟹改善一下伙食……”

以欧阳芳为首的三个姑娘立刻欢呼出声。

连校园BGM都十分适时地换成了一曲《感恩的心》。

每天中午十二点一刻到三刻是哲大广播站的播音时间,除了投稿的心情故事和歌曲点播外,还会循环播报一些失物招领和寻物启事。

四个人边说边笑,快走到宏志楼岔道口时,温轻雪在冥冥之中听见了一个空灵的声音:“下面播报一则失物招领通知,艺术设计系温轻雪同学,温轻雪同学,请速到失物招领处认领你的借书卡与结婚证,请速到……”

在室友们无比震惊的目光中,温轻雪脚步一顿,僵在原地。

我的……

什么玩意儿jsg丢了?

第023章

温轻雪的证件是被环卫工从哲大人工湖边捞上来的。

除了借书卡和结婚证, 还有精品店和零食店的会员卡,零零总总十来张,天女散花一般漂在水面上;所幸, 借书卡是PVC防水材质,能确认所有者是谁, 至于结婚证……

除了封皮, 内页已经被泡得面目全非了。

连她和商执的那张红底证件照,都烂得“男女难辨, 人畜不分”。

略微嫌弃地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那本损毁严重的结婚证, 温轻雪忽然想起来,被商执抓去登记结婚那天,自己背的就是那只被偷走的戴妃包--她将结婚证随手放在包里, 一直忘了拿出来。

包没了。

证件却离奇地出现在人工湖里。

温轻雪猛地一拍脑袋:“人工湖附近应该是有监控的吧?扔我证件的人,一定就是小偷,估计是做贼心虚, 偷偷摸摸扔了包里的东西就跑,但她没想到的是, 那些卡不仅没有沉进湖底, 还漂到了湖边……”

欧阳芳近距离看着她:“道理我们都懂,但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纸都烂成这样了, 至少在水里泡了得有一天一夜了吧?得调昨天之前的监控!”

“福尔摩雪,在你进行推理之前,能不能先交代一下结婚证的事?”

“我得赶紧去和班导说一声……”

“结婚证!”欧阳芳握拳捏了捏,指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说重点!”

内心拉起SOS警报的温大小姐本能地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却被眼疾手快的邱怡和张宛昕一左一右拦住去路, 强行按坐在椅子上,俨然是一副打算严刑逼供的架势。

她撇嘴,摆出娇滴滴的千金模样威胁好友:“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只要我一通电话,我爸立刻就会派一百八十个保镖赶来哲海救我……”

欧阳芳挑眉:“你家保镖有能打的吗?”

温轻雪哼哼唧唧:“各个都是人高马大的肌肉猛男,一拳一个小朋友!”

欧阳芳把手机贴到她耳边,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让他们都过来!我挑几个身高超过一八四的,剩下的让其他姐妹快活快活!”

温轻雪:“……”

糊弄不过去了。

再无退路的大小姐叹了口气,只能坦白:“达到法定结婚年龄的第二天。”

欧阳芳欲哭无泪:“温大小姐,你瞒了我们那么久……”

温轻雪小声嘟囔:“也没多久。”

她的声音很快被欧阳芳的咆哮压过去:“你的家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把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嫁给那么老的一个男人!你家不是很有钱吗?破产了?把你送给权贵抵债?还是等着继承人家的遗产度过难关?再缺钱,也不能干这种卖女儿的事吧?”

那、么、老。

虽然平日里也没少揶揄商执是“老古董”“活化石”,但从别人嘴里听到这话,温轻雪还是很不服气:“他也不算很老吧?”

“还不老呢?难道非要‘挂在墙上了’才算老?”欧阳芳扶着额头,向邱怡和张宛昕递了个眼色,神情悲痛,“我们还以为你有自己的打算,订婚不算个事儿,只要拖着不领证、把未婚夫熬走,你就自由了……”

熬走?

这能熬的走吗?

温轻雪嘴角一抽:“这可说不准,万一我比他先挂呢?”

“我不允许你这么咒自己!”欧阳芳伸出食指抵在温轻雪的唇前,“身体健康,无病无灾,你至少还能再活几十年!可他呢?你的未婚夫……哦,不对,现在是你的老公了,那个老东西还能再活几年?”

温轻雪想了想,又想了想,终于咂摸出了些许不对劲。

早该觉得不对劲了!

她抿了下唇,如实回答:“如果不出意外,我老公应该也还能再活几十年吧?毕竟,他才刚满二十五岁……”

特意在“二十五岁”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欧阳芳轻嗤:“都二十五了还能活……等等?他怎么才二十五?”

拧着眉头,她迷惑地喃喃低语:“……不是七十五吗?”

这下轮到温轻雪迷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他七十五啊?”

“你不是说,你们年龄差五十岁来着……”

“我就算说过,那也是运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疑似,疑似五十岁!”

“可你还说,你们是爷孙之交淡如水……”

“他的性子,他那些个兴趣爱好,就是很像爷爷嘛!”

邱怡插嘴道:“可你亲口承认他是个old money啊,又老又有钱的……”

张宛昕连连点头,随声附和。

温轻雪微张着唇,生硬地挤出一句话:“你们的英语,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邱怡当机立断捧出一本英汉字典,在三个姑娘即时掌握了一个全新的英语词汇后,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经历过死寂般的两分钟,一句比一句更响亮的质问声如同排山倒海,向温轻雪奔涌而来:

“二十五岁的男人微信名叫往事随风?”

“二十五岁的男人喜欢那种装修风格?”

“二十五岁的男人身边躺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妹子能没有世俗的欲望?”

温轻雪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一时间无言以对,最后竟也隐隐开始怀疑商执是不是谎报了年龄:就是嘛,就是嘛,二十五岁的男人,能那——样?

欧阳芳吼累了,歇下来一捋蓝色短发,无比怨念地瞄了温轻雪一眼,又抓过那本脏兮兮的结婚证认真研究:双人合照褪了色,生日信息也被水泡的一团模糊,确实没办法确认当事人言论的真伪。

她只能交出底牌:“小雪,我和邱怡、张宛昕是真心把你当好姐妹来处,不管你遇到什么事,自愿的也好,被迫的也好,我们都会挺你的,所以,你就别瞒着我们了--前段时间有人把你和你老公的照片发在校园论坛上了,我们都看过,只是没好意思当面问你。”

还有这事儿?

该不会是那天她跟商执回家、在地下车库被人给撞见了吧?

但欧阳芳她们不可能认不出商执啊?

温轻雪一头雾水地摸出手机,点开哲大校园论坛,按照邱怡她们的描述,她很快找到了那则灌水帖。帖子的标题很隐晦,大意是请大家看一看白富美背后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里面有一张温轻雪和一个男人的侧身照,她正高举手里的一包点心,歪着脑袋,笑嘻嘻的,似是在询问对方要不要吃。

照片是手机镜头拉近后偷拍的,虽然有点模糊,但还是能辨认出照片上的女孩是温大小姐,而她身边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

谢律。

谢律?

温轻雪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同款表情,随即回忆起了照片里的场面:那天她在点心铺子给欧阳芳她们买零食,为了磕商宅里的“黄昏恋”,正极力怂恿谢管家给苏阿姨送桃酥……

这种清清白白的照片也能被人曲解?

她实属不能理解。

楼主发的照片起初也被不少人质疑,说老人家可能是温轻雪的爷爷或者外公,后来又有人跳出来打包票,实锤那就是温轻雪的老公,老爷子上回还开了辆库里南来学校接她,那辆车的牌照在哲海本地很有名,所有者就是个当过官、下过海的老权贵……

三人成虎,假的也传成了真的。

中午那则失物招领广播更是直接向全校昭告了温大小姐的婚讯,原本沉下去的爆料帖,又被吃瓜群众们顶了上来,回帖数也刷刷增加。

网友A:我去,真的是老公啊?早就听说W订过婚了,没想到连证都领了!

网友B:活久见,第一次见到爷孙恋,有钱人的婚姻真阔怕!

网友C:有1说1,这老头看起来少说也有六七十岁了吧?还有那个能力吗?能满足W吗?

网友D:借楼,哪里有1?

网友E:估计是开放式婚姻吧?W这么年轻,我不信她以后不谈恋爱,上次还听说她盯上了一个有老婆的选修课老师、拽着人家就走呢!抱歉,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温轻雪越看血压越高,在屏幕上滑动的指尖都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只思考了短暂的三秒钟,她便用最快的速度登录了哲大校园论坛,连马甲都懒得披就上了战场,寻找那些让她不爽的字句。

温大小姐的字典里没有“忍气吞声”四个字。

小娇娇:真可怜,结婚以后她的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楠丰在逃盐水鸭:眼睛里有光可能是青光眼,建议去医院看看,别耽误病情。

我是渣渣飞:兄弟们,机jsg会来了!把老头熬走,妹子和遗产就都是咱们的!

楠丰在逃盐水鸭:不好意思,我老公的命可能比你的嘴还硬。

朱门酒肉臭:这种富家女一看就很会玩,白送我都不要。

楠丰在逃盐水鸭:放心吧,我和我的八位数嫁妆都看不上你。

……

洋洋洒洒敲了许多字,直到右手拇指发麻,温轻雪的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

见温大小姐战略性结束了战斗,欧阳芳凑上前,眼神闪烁地试探道:“呃,不是他吗?”

温轻雪语气复杂:“他是我老公家里的管家,那天正好送我回学校。”

得知真相,三位“中国好室友”的脸色变了又变。

欧阳芳尬笑几声,灰溜溜地摸鼻子:“我就说嘛,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温大小姐怎么可能愿意嫁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反正,我是不相信的!可你之前的那些描述,哈,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误解了……”

邱怡拼命点头,提出补救措施:“有你老公的照片吗?我们这就帮你去论坛上澄清,打肿那些人的脸!”

好意是真,八卦也是真。

可惜事与愿违。

温轻雪沉思许久,最终摇头说了声“算了”。

邱怡不解:“怎么能算了?就让那些家伙在网上瞎传?”

“我和他唯一一张合照,已经变成这样了。”温轻雪用下巴点了点被泡烂了的结婚证,眉眼间稍有遗憾,但很快又转变为狡黠与得意,“仔细想想,被他们误解‘我嫁了个老头子’也有好处。”

压低声音,她又道:“至少,不会挡我的桃花。”

宿舍里登时爆发出几声心照不宣的大笑。

欧阳芳拍了拍温轻雪的肩膀:“还惦记着桃花呢?看样子,你对你的老公不是很满意啊--有机会带我们见见,帮你调/教一下?”

刚刚说完虎狼之言的温轻雪眼睫一,默不作声。

对于商执,她似乎没法轻巧说出“不满意”三个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

至于别的感情……

她不敢细想。

温轻雪只能换另一种说法:“我是不满意这场家族联姻--更准确地说,是不满意‘仅凭一张结婚证就将两个原本就不熟悉的人一辈子绑定在一起’这件事,不过,就算再不满意,我也没得选,只能劝自己看开一点。”

倒是多了点儿与年纪不相符的淡然。

在室友们愕然的目光中,温大小姐耸耸肩:“结婚嘛,重在参与。”

第024章

接下来的几天对温轻雪而言, 并不太平。

无论走在哲大校园的哪个角落,她总能接收到一些不太友善的目光以及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不用想,都知道那些人在谈论什么。

室友们也不省心。

虽然一个个信誓旦旦地表示不再过问那位“塑料老公”的事, 可扭过头,还是见缝插针地提醒温轻雪回檀香名郡的时候记得拍几张照片--依照这对新婚夫妻目前的紧张关系, 她们见到真人的几率实在是微乎其微。

至于商执……

那晚互道晚安后, 那家伙便再没有联系过她。

像是偶然一场风暴后重归平静的大海,那些翻涌的浪花, 那些咆哮的黑云, 那些阴森的暗礁,那些骇人的闪电,那些在巨浪中翻腾求生的船只……都没有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温轻雪怅然若失, 朋友圈分组可见的小把戏已经玩过了,她暂时还没有想到别的办法让商执主动来找自己。

好在,忙碌的校园生活很快令她无心再想这些。

因为小偷生疏又蹩脚的处理证件方式, “宿舍失窃案”不日就有了进展。

年轻的班导找608宿舍几个姑娘谈话,字里行间都在劝她们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 邱怡猜测,肯定是学校领导想要他传达的意思。

温轻雪琢磨着, 莫不是盗窃者后台很硬,学校打算包庇纵容?

结果,欧阳芳一句话打消了她的质疑--哲大这一届学生里,谁家的后台, 能硬得过她温大小姐?

说得也对。

占据着道德制高点, 以温轻雪为首的受害者坚决不肯让步,要求学校公开盗窃者的信息, 赔偿她们的损失。班导头疼地直捏鼻梁,又搪塞了几句,最终还是没有松口说出盗窃者的任何信息。

事情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温轻雪也不着急,反正她有理有据,随时可以给校方施加压力。

那天下午没课,温轻雪特意跑了趟学校图书馆服务台,更换那张被水泡消了磁的借书卡。

刚填完表格,她就收到了欧阳芳的微信轰炸:满屏的表情包、文字和感叹号,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问能不能借她点儿钱?

虽然欧阳芳经常哭穷,其实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父母离婚后,渣男老爹良心发现还给她在省会城市买了套房,年纪轻轻就成功跻身为“有房一族”,很少出现生活费不够花的情况。

看到借钱的消息,温轻雪第一反应是对方被盗号了,赶紧一个电话打过去。

接通后却听见了欧阳芳本尊带着怒意的声音:“艹,我被人讹上了!”

在她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温轻雪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吃过午饭,欧阳芳照例去篮球场活动筋骨,就在她脱掉外套、准备上场虐菜之际,居然遇到了一个先前从没见过的男人,那家伙不像是哲大学生,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和欧阳芳有什么样的过节,一见她便像是炸了毛的猫,跳起来指着她骂骂咧咧,挑衅够了,索性直接挥起了拳头……

好在欧阳芳眼疾手快,预判了他的预判,二话不说将人结结实实修理了一顿,还一拳打掉了那家伙的半颗门牙。

眼下,两人正在医院大眼瞪小眼。

欧阳芳的笔记本电脑前几天被偷了,刚挪用下个月的生活费买了台新的,如今两袖清风,连外卖都舍不得点,哪有闲钱付别人的医药费?

只能求助于温轻雪。

说话间,欧阳芳刻意压低了声音:“要不,你还是过来一趟吧?那个傻逼也开始摇人了,我担心一会儿要吵起来……”

听到这话,温轻雪立刻转了两万块给欧阳芳应急,又安抚了她几句,丢下手边的事,打车前往医院。

刚踏进候诊室,温轻雪便看到了鹤立鸡群的欧阳芳,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室友身边捂着腮帮、一脸衰样等叫号的男人,居然是杜唯康……

温轻雪脚步一顿:这是什么情况?

欧阳芳看见她,招了招手:“这里!这里!”

杜唯康看见她,先是一愣,随即也招了招手:“这里!这里!”

仿佛听见了恶魔低语……

还是两只恶魔同时嚷嚷。

意识到大事不妙,停在候诊室门口的温轻雪转身就打算跑路,只是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一头撞在了姗姗来迟的商执身上。

第三只恶魔现世,也是最难对付的一只……

温轻雪很奇怪商执为什么会来医院,可转念一想也不奇怪--杜家少爷闯祸,一向都是商执善后。

想心思之际,面前如雪松般挺拔的男人先开了口:“要去哪里?”

好几天未见,他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温轻雪这般想着,嘴里胡乱编了个理由:“啊?我,我去……去看看另外两个室友来了没……”

当然不会来。

欧阳芳要面子,能低头搬救兵过来,说明事态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不可能大张旗鼓,四处宣扬……

可温轻雪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杜唯康能和欧阳芳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去的家伙,能结什么仇?

难道是,杜唯康嫉妒那个身高一八四的女人长得比自己帅?

商执显然也有同样的疑惑,眉头就没松开过。

被动地向候诊室走去,温轻雪只觉得一步一步逼近麻烦,她抬手扯了一下商执的外套衣摆:“商执,待会儿能不能别告诉欧阳我们是……”

最关键的“夫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话音便戛然而止。

欧阳芳和杜唯康两人并肩走出来寻人,一字不差的对话几乎是同步进行:

“你认识温轻雪?”

“你认识温轻雪?”

“当然认识!”

“当然认识!”

瞧瞧这默契,比自己和商执强多了。

温轻雪如是想。

想着想着,她的目光就开始在欧阳芳和杜唯康身上直打转:两人年龄身高体型都差不多,衣品也很好,随手一拍,就是一张双男主小说内页插画--还是阳光健气运动风。

括号其中一人战损。

犹豫着要不要给两人拍张合影留着当参考素材jsg时,更“默契”的事发生了:

“温轻雪是我的室友!”

“温轻雪是我的嫂子!”

默了几秒钟,杜唯康爆竹似的炸响:“什么?室友?你们同居了?”

他难得胆大冲温轻雪丢了记眼刀,嗔责着:“温大小姐,就算你和执哥没感情,好歹也是领过证的夫妻,你私底下玩也就算了,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学校养小白脸吧?”

温轻雪哭笑不得,一时间竟不知道先吐槽哪一句。

欧阳芳倒是帮她做出了选择:“等等,你和谁领过证?”

温大小姐“啊”了一声,用眼神向商执求助。

欧阳芳也紧随其后望过去。

此时,向来随机应变的盟友却会错了意--温轻雪事后再想,忽然发觉他也有可能是故意的。

商执冲她伸出手,正式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轻轻的丈夫。”

温轻雪眉心一拧……

完了。

欧阳芳揉了揉高度近视的眼睛,并没有和面前器宇不凡的男人握手,而是眯着眼睛、仔细辨认起来,继而忍不住惊呼出声:“你?诶,你不就是那个……买天价尿壶,不是,天价茶壶的……彩虹尿大老板吗?”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商执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把难题丢给温大小姐:“我是吗?”

温轻雪痛定思痛:“你是。”

商执:“……”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欧阳芳双手抱头,努力吃下这个呛口的瓜:“这他妈谁能想到,小雪那个塑料老公居然是你?你们到底演的是哪一出,偷梁换柱还是暗度陈仓?上次选修课,我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哦,怪不得小雪让我们先回宿舍,原来是……”

说罢,她用眼神质问温轻雪,顺势又将她搂进怀里,用自己的方式给予维护,生怕她在那位“不太满意”的联姻对象面前输了阵仗。

这再寻常不过的肢体碰触令商执冷下了脸,哪怕知道那只是女生间的小动作。

三个人一来二去,却是把杜唯康逼急了,他将商执伸出去的手往回拽:“等等,你们可是情敌诶,三角关系,正房外室,气氛能不能别这么好?搞得我好像做了很多余的事!执哥,我这身伤,可都是为了给你出气啊!”

商执挑了下眉。

并没有关心好友的伤势,他叮嘱欧阳芳:“下次出手再重一点。”

欧阳芳还在消化着杜唯康那些话里的信息,讷讷应声:“啊?喔……好。”

只有缺了半颗门牙的杜家少爷露出一脸“大哥你在说什么狗屁话”的表情,根本没搞清楚状况。

温轻雪忍不住了,指着欧阳芳介绍:“她是女生,是我的室友。”

杜唯康不服气地辩驳:“就算是女生也不能……嗯?女的?”

他愣在原地,好不容易回过神,毫不收敛地从头到脚重新打量起欧阳芳:蓝灰色短发,宽松T恤外套着23号球衣,少说也有44码的黑天使椰子鞋,单边黑曜石耳钉,还有漂亮的肱二头肌以及沙包大的拳头……

这是女的?女的还能这样?

杜唯康瞳孔地震。

欧阳芳冲他竖起中指,语气不屑:“有问题吗?”

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的本就理亏,再加上是对异性出手,亏上加亏的杜少爷直往商执身后躲,说起话来连分贝都骤然降低许多:“没、没问题,就是,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女拳’的力量。”

后来温轻雪才知道,是杜唯康误会了自己和欧阳芳的关系。

他今天在“蜜思”酒吧看店,闲着无聊,晃悠来哲大打球,好巧不巧在篮球场上看见了欧阳芳,一心想着要用男人间的方式来替商执出口气……

谁料,出气不成反被揍。

也算是因果报应。

好不容易叫到了杜唯康的问诊号,欧阳芳大发慈悲陪他一起进去看医生,腹背受敌的温轻雪这才得以喘一口气,她倚在医院走廊护栏边扣弄着新做的指甲,内心盘算事后该如何向欧阳芳解释商执的事。

或许是当时情况紧急,或许是为了省点钱,欧阳芳将杜唯康送到了哲大附近的一家老医院。医院层高很矮,设施陈旧,走廊里挤挤攘攘,时不时还有护工推着轮椅和转运床匆匆路过,温轻雪不得不尽可能靠边站,生怕耽误了病人就医。

商执走过来,递给她一瓶瓶装奶茶。

还是热的。

尽管不是温轻雪喜欢的口味,可嗓子眼干的厉害,拧开瓶盖,她一口气喝掉小半瓶,这才抬眼问他:“哪儿来的?”

他指了一下附近的自动贩售机。

温轻雪点点头,心道,怪不得去了那么久。

要驾驭自动贩售机这么高级的玩意儿,真是难为那颗“活化石”了。

两人并肩而立,定定看着医院里步履匆匆的医生和病患,竟莫名都静下心来。

约摸过了半分钟,商执开了腔:“消气了吗?”

温轻雪垂眼盯着奶茶瓶身上的文字说明:“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仔细回忆了商执近期的表现,确实没有哪里惹自己不满--如果非要说有,大概就是这几天没有主动联系她。

但也不至于生气。

毕竟他们的婚姻关系止步于此,商执没有事事顺她心意的必要。

温轻雪很会自我安慰,然而下一秒,她听见了商执的反省:“那天晚上的事,是我逾越了。”

她想起那个借以“感谢”为名的拥抱。

以及那些鸡同鸭讲的对话--结婚协议,夫妻义务,甚至差点开始讨论那件事的频率和体/位。

双颊微微发烫,温轻雪再度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甜腻的饮料,佯装漫不经心:“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需要道歉。”

“既然没有生气,为什么突然搬回宿舍住?”

“因为宿舍出了点事。”

“什么事?”

“喔,之前忘了告诉你--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她将宿舍招贼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商执,却下意识隐去了结婚证被扔进水里的事,“我可没说过不回檀香名郡。”

末了,又像是说服自己般补充一句:“好不容易才把小画室弄好,我肯定要回去住的。”

商执勾勾唇,随即又提出第二个问题:“那你为什么……”

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男人喉头上下一滚:“……不回我的语音消息?”

温轻雪想起两人对话框里至今还存在的那个红点,尴尬地解释道:“那天室友们都睡下了,我怕吵到她们,就没有回复你。”

她记得,那次是自己先和商执说了“晚安”。

难道他说的不是“晚安”吗?

照常理来说,聊天束在这里很正常啊,还要怎样回复?

不知在想些什么,商执浅浅地“嗯”了一声,宛如在表达理解。

对上男人那道别有深意的目光,温轻雪用直觉判断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她借口去厕所,快步走到医院走廊转角处,迅速翻找出两人当时的聊天记录,将手机紧紧贴到耳朵边,聆听那条被遗忘许久的语音……

熟悉的男声钻入耳中,低沉、缓慢又带着点儿不易觉察的委屈,将她重新拉回到那一个和那些个,静谧的深夜。

“轻轻,我很想你。”

第025章

温轻雪一直笃定地认为, 像商执这样城府甚深的成熟男士,大抵是不会随便表达真实情感的。

他所有的话术与行为,都有极强目的性:

答应联姻, 是为了强强联合。

着急领证,是为了继承家业。

所以, 他说自己很想她, 也只是为了将她哄回家吧?

温轻雪猜不透商执对自己这种暧昧不清的示好究竟是想得到什么:一纸婚约在身,两家的联盟固若金汤;他一向不近女/色, 想来也不需要用她来解决生理需求;商屹凯对两人的关系深信不疑, 就算几天没瞧见孙媳妇,也不至于把压力给到孙子……

难道,www.youxs.org?

又或者, 是需要一个鲜活有趣的灵魂来作为精神寄托?

他是有目的的。

自己绝不能轻易感动,然后被他套牢。

温轻雪暗自告诫自己,接着抿紧双唇, 将短短数秒的语音消息重新听了一遍。

再听一遍。

又听了一遍。

……

不知道多少遍过后,她捂住胸口, 感受着不同寻常的心跳, 暗自庆幸那天晚上没有点开这条语音。

否则,她可能会失眠一整夜、思考一整夜, 该如何回jsg复他。

温轻雪回到商执身边的时候,杜唯康和欧阳芳已经从问诊室里出来了。

医生的意思是,颧骨和嘴角的淤青倒是好处理,只是被打掉的半颗牙略微有点麻烦, 得再去一趟口腔修复科。

杜唯康疼的倒吸冷气, 又因为少了半颗精贵的门牙而不好意思张嘴,只能时不时剜欧阳芳一眼, 发泄怨念--自打发现施暴者是女生后,他那股“追责到底”的气焰也没了,整个人像霜打过的茄子,蔫蔫的。

商执给好友出主意:“实在不行,你去一趟槐宁,项舟行的女朋友就是牙医,听他的意思,还挺厉害的。”

温轻雪忽然想起之前来医院探望商执时,杜唯康还在嘲笑那些小混混被打掉了大牙,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他自己……

随后,她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补救的话术倒是及时:“呃,难得聚在一起,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正在为生活费困扰的欧阳芳忙不迭点头,目光徘徊在温轻雪和商执身上:“正好我有些事还要问问你--和彩老板。”

温轻雪后悔提吃饭这茬了。

但还是及时纠正:“商,他姓商。”

欧阳芳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不过,杜唯康头摇的像拨浪鼓,直言自己今天没脸见人、不想蹭这顿饭。

他要走,欧阳芳自然也不好留下来当小夫妻的电灯泡,四人结伴走到医院大厅门口,便打算分道扬镳。

杜唯康要回店里,本想着顺路载两个大学生一程,谁料温轻雪看了眼商执,犹豫着说今晚想回檀香名郡。

商执一挑眉,趁杜唯康和欧阳芳没注意,压低声音揶揄温轻雪:“宿舍的事不是还没结果吗?怎么又突然想回家住了?”

温轻雪用更低的声音回答他:“还不是怕某些人长夜难眠,熬夜猝死。”

说到这里,她抬眼盯着商执,意味深长地强调一句:“你得好好活着,活久一点,我年纪轻轻的不想当寡妇。”

商执笑了笑,没说话。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那句险些被遗忘的“我很想你”,几度想要去问商执,可是一张口,却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从他嘴里套出些什么……难不成要问他,你为什么要想我?想到什么程度?你想我的目的是什么?你希望得到怎样的反馈?

越盘算越糊涂,最后只能作罢。

最后,只有欧阳芳上了杜唯康的车,温轻雪与两人道别时,依稀还听见了“你小子眼光不错居然觉得我和小雪是一对”“不打不相识,不如结拜吧”“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之类的话。

温轻雪沉思片刻,拿起手机给欧阳芳发了条消息:那两万块你别还了,就当是封口费。

她将手机塞回包里,虔诚祈祷人民币能有足够的魅力,否则等她回到宿舍,一定免不了遭受邱怡和张宛昕的严刑逼供。

耐心等待小姑娘处理完私事,商执才开口问接下来的安排:“直接回家?还是在外面吃过晚饭再回去?”

温轻雪话里有话:“时间还早。”

商执会意,摸出车钥匙:“有想去的地方吗?”

“听你的。”

“我想去的地方,你一定不感兴趣。”

“说说看?”

“花鸟市场,文玩市场,渔具店,古董店,拍卖场……”商执观察着小姑娘越来越嫌弃的表情,最终收起了玩笑话,认真道,“看电影?”

谁料,答案还是不合格。

她拧着眉:“还有别的选项吗?”

看一场电影固然是打发时间的首选项,可温轻雪总觉得,商执不会喜欢电影院那种昏暗压抑的环境,没必要强人所难。

去往停车场途中,商执间或低头去看手机,直到上车坐稳,他才提出了另一个选项:“你想去打桌球吗?”

呦,千年的铁树开花了?

温轻雪眼睛一亮,来了兴致:“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知晓自己交出了令她满意的答卷,商执弯起唇角:“你不是说过,让我从槐宁回来教你打斯诺克吗?”

温轻雪眉眼间有一丝得意:“说说而已,我的技术可不差,用不着你教。”

商执微微一笑:“那你来教我,可以吗?”

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聊天界面停留在名为“起个群名会死啊”的群聊上--是商执与闻钟书院同期室友的小群。

只有四个人,群名还是项舟行当年起的。

如今,这个群依旧活跃,间或还能感受得到名门阔少们念书时的少年意气,最近项舟行在群里频频秀他的“恋爱心得”,不知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商执窥视聊天记录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就在几分钟前,他看到了项舟行的“抱怨”。

项舟行:@裴成瑞@夏开诺 今天没空看你们那个什么狗屁项目计划书,在教女朋友打斯诺克呢。

项舟行:现在天天粘着我,一看不见我就难过的红眼睛,像只小兔子似的,唉,都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项舟行:谈恋爱真他妈的烦!

商执甚至能想象出那家伙说这些话时的嘚瑟模样……

然后,他很卑鄙地“偷师”了。

温轻雪忽然想起什么:“忘了问,上次你和项舟行打斯诺克,最后谁赢了?”

商执只言其他:“都说了让你教教我。”

那应该是输得挺惨吧?

温大小姐响亮地“啧”了一声,转而又想,像商执这种爱好老派的家伙,不会打桌球也很正常。

还是太极拳、八段锦、五禽戏这一类的老年项目更适合他。

因为是临时起意,商执开车七拐八绕,才在附近找到一家桌球馆。

这个时间点过去已经没有包厢了,两人便挑了张角落里的台子。虽然温轻雪不满意这里的环境,但也有一点好处--在商执的默许下,她用手机下单了楼下快餐店的汉堡和炸鸡,还有超大杯的珍珠奶茶,统统直接送到店里。

为了少听几句说教,她还亲手用一个汉堡堵住了商执的嘴。

店里的暖气很足,温轻雪脱掉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露出了内里的车厘子红色修身毛衣裙。为了行动方便,她捋起长发,纤细的脖颈与瘦削的肩膀折成一个美妙的弧度。

简单的黑色发圈被叼在双唇间。

刚吃过东西,少女的唇上残留有一点油光,看上去比平日更加红润,无声散发着媚/意。

高高束起一个马尾,她才与商执点了下头:“好了。”

将面前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男人完全当做新手小白,温轻雪挑了两支球杆,试了试,轻松击球入袋,眉目间流转出得意,她递了一支给商执,耐着性子从最基础的斯诺克规则讲起,继而又开始纠正他的姿势和击球力道:“瞄准这里,你的腰再弯下去一点……”

“这样吗?”

“嗯,上身也要沉下去。”

按照温老师的指导,商执俯身在桌球台上,可尝试了几次,始终不得要领。

温轻雪看不下去了。

她踩着小高跟绕到商执身后,想要手把手地教,然而即便尽可能张开了双臂,还是没办法如想象中那样将人圈住……

只能贴近。

男人绷紧的衬衫布料时不时与她的肌肤相触,毫无保留地传递着两人的体温,以现在这样的姿势,温轻雪可以清晰感知到对方肌肉紧实的臂膀,以及,精瘦有力的腰/臀。

真是一具很棒的身体……

啊,不,是很棒的参考素材。

甩了甩马尾辫,温轻雪强迫自己的集中注意力,又急促地呼了几口气,这才静下心来握住了商执手里的球杆,引着他发力,屏住呼吸向前一戳……

没想到,很少失手的她这一次竟然歪了寸许。

温轻雪本以为要出糗,已经在心里默默打起了狡辩的腹稿,然而,商执却在球杆击打母球的那一瞬间稍稍改变了瞄准角度,令“温老师”计划外的一颗障碍球顺利入袋。

这也可以?

温大小姐心有余悸地松开他,支起身子,盯着桌面上几只球发愣。

商执嘴角缓缓挑起一个弧度,夸赞道:“教学成果不错。”

她回过神,条件反射般回嘴:“喂,今天是你向我学习诶,怎么说话还是一副老师腔调?jsg”

说完又觉得不妥,比起那个家伙的腔调,还是他残留在自己身上的体温和味道更让人恼羞。

商执笑而不语。

像是急于证明自己的实力,温轻雪做了几个深呼吸,再度贴向球桌,不及膝盖的毛衣裙勾勒出少女柔美的身体线条,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胸口那一片皮肤散发着细润的光泽,引来了隔壁桌几个男人的灼热视线。

商执面上仿佛覆着层寒霜,不动声色走到温轻雪身边。

男人高挑匀称的身型仿佛一堵无声的墙,阻绝了那些觊觎的目光,将小小的雪花圈在安全范围内。

连续打出几个漂亮的入袋后,温大小姐终是恢复了往昔的神采,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连裙摆都在飞舞。

回味着方才的“教学过程”,商执眸光沉沉,忽而问:“……还教过别人吗?”

她的笑意快要溢出来:“桃李满天下。”

商执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类似“嗯”的声音,又像是“哼”,愣是叫温轻雪听出几分醋味。

几乎没有迟疑,她又接着道:“不过,男学生只有你一个啦。”

高马尾轻轻晃悠。

某人的眸光随着它动,最后,又落回那张明媚的脸上。

温轻雪踮起脚,拍了拍商执的肩膀,故意用语重心长的语气道:“好好学--以后出门再遇到那种谈生意的场合,可别给我丢脸。”

两人在桌球馆消磨了将近两个小时。

兴许是老师教导有方,商执进步很快,以至于打最后一局时,温轻雪不得不使出全力来应战……然而,也就是那么一两杆急于求成,发力不当,她的腱鞘炎又犯了。

那种疼很猛然、很突兀,像是有个训练有素的刺客一直潜伏在身后,总是在人最没有防备时,迅速来上一刀。

温轻雪捂着手腕,疼的眼睛里蒙了层水雾。

商执急忙放下球杆,走过去拉起她的右手查看,可除了手腕处鼓鼓囊囊的一处软包,也瞧不出所以然。

他有些懊悔:“刚才在医院,应该挂个号看看医生。”

温轻雪直言没这个必要:“我爸请的那几位私人医生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都说了只能好好养着、避免手腕过度劳损,过段时间就慢慢会好转……我这毛病也不算太严重,总不能打封闭或者动手术吧?那个小针刀看起来可吓人了……”

见商执拧紧的眉头仍没有松开,她再次安抚:“真的没事,回去热敷就行。”

两秒钟后,温轻雪迟疑着将手往回抽:“……我们回家吧。”

那个“家”字莫名令商执安心。

他点了点头,松手还她自由。

趁商执收拾东西之际,温轻雪走到卫生间外的面池边洗手。

好巧不巧,邻桌三个男人也紧随而来。

空气里瞬间多了股烟酒味。

其中一个梳着油头的故意挤到温轻雪身边,将衣袖高高卷起,将明晃晃的机械表露在她眼皮底下,调侃道:“小美女,斯诺克打得不错啊,还收学生吗?你看哥哥我怎么样?”

温轻雪往旁边让了让,眼皮都不抬:“学费很高,你付不起。”

男人们心照不宣地彼此交换眼色,仿佛猜中了隐晦的秘密:这个妹子,是收费的。

于是,油头男大着胆子继续搭话:“你不报价,怎么知道我们付不起?”

廉价的洗手液香味刺鼻,温轻雪仔仔细细洗了三遍才将手上的味道冲淡,她关掉水龙头,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干手,这才正视身边的油腻男士:“老哥哥,先把你手腕上那块‘鹦鹉螺’换成真的,再来和我搭讪吧。”

戴假表的事被揭穿,他恼羞成怒:“靠,小丫头片子拽什么!”

温轻雪懒得搭理他,转身便走。

油头男还想上前理论,却被同伴一把拉住,递给他一个眼色:与“小丫头片子”一起来的年轻男人就站在不远处,手臂上还搭着她的外套,身材高大,不怒自威,气场骇人,一看就是个不好惹也不能惹的角色。

油头男犹豫着退了回去,嘴里仍在骂骂咧咧。

等到温轻雪走近,商执自然而然将外套披上她的肩,转身之际,朝那群不识趣的男人们丢下一记冷冰冰的眼神。

……竟是连骂声也没有了。

走出桌球室大厅,商执睨了满脸不在乎的小姑娘一眼,语气倒是轻柔:“不是答应过我,不随便招惹‘危险分子’的吗?”

温轻雪想起自己从一群小混混脚下勇救狸花猫的英勇事迹:那一晚,她的嘴炮可真是堪比二营长的意大利炮,刻薄又轻蔑的言语惹怒了那群混混,最后还是商执及时赶到才化解了危机……

回忆起商执以丈夫身份对自己的“谆谆教诲”,温轻雪撇了撇嘴:“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商执不确定地看着她。

她理直气壮:“这次,有‘名义上的丈夫’在身边,我才不怕他们呢。”

如同一股甘泉流入心田,商执微微睁大了眼睛,咂摸着温轻雪那或有心、或无心的信赖,进而后知后觉,自己肩头的责任又多了一点。

像是一朵飘在空中的蒲公英,在被风吹散之前,幸运地找到了着落点。

第026章

不知是不是商屹凯特别嘱咐过, 这几次温轻雪来商宅过夜,家里都有苏阿姨坐镇。

她不得不在商执的卧室安营扎寨。

所幸的是,商家继承人还有不少工作, 一进家门就钻进书房里待着,直到睡觉的时间点才回自己房间洗漱, 并不会太打扰她。

是夜亦然。

洗澡, 吹头发,护肤……一丝不苟收拾完自己后, 温轻雪特意在衣柜里挑了件比较保守的分体式睡衣, 裙摆和肩带处都有很宽的白色木耳边装饰,还带胸垫,即便夜里起身走动被商执看见也不会太尴尬。

万事具备, 她还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爬上床。

床头柜上雪花形状的小夜灯始终亮着。

那一句“我很想你”犹在耳畔萦绕。

温轻雪琢磨着,就算商执真的对自己这个合法妻子存有一点那种心思,他也得顾忌她背后的温家, 只要她不点头,他是不敢随便乱来的, 但像上回那种猝不及防的搂抱……

算了。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多想无益。

甩掉脑内那些无用的猜想, 温轻雪捧着手机躺在床上,登录游戏看了一眼好友列表,惊讶地发现欧阳芳居然一直没上线。

她心生疑惑,发了条消息问欧阳芳今晚去了哪里, 有没有回宿舍。

欧阳芳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在酒吧[嘿哈]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那一股兴奋劲儿。

温轻雪:杜唯康那里?

欧阳芳:嗯, 下午又陪他去了几家牙科诊所咨询修补方案,他说请我喝顿酒, 这回的乌龙事件就当扯平了,也不要我赔他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欧阳芳:对了,杜唯康说了你和商老板的事,要是你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就帮你们保密,封口费就别给了,我打了人,哪还有收钱的道理?太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吧……

温轻雪“噗嗤”笑出声,继续回复:钱你收着,有空我们一起去蜜思给杜唯康捧场就是。

听到这安排,欧阳芳也没再和她客气。

而后又问:你呢?你和商老板后来去了哪里?

温轻雪:打桌球。

欧阳芳:你不是说你那老公又古板又无趣,大美女睡在身边也毫无反应,跟个老头子似的……古板无趣还知道陪你打桌球?

温轻雪:唉,一言难尽,二十岁的身体,七十岁的心态。

欧阳芳:那也比七十岁的身体,二十岁的心态强吧?家族联姻能发配到这么正点的年轻男人,温大小姐,您还有啥不满意的?

温轻雪: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欧阳芳:真的可以给我吗?

温轻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愤愤敲下三个字:不可以!

盯着屏幕上的小小感叹号,她抓抓头发,随即开始反思,自己的反应是不是过于激烈了?

欧阳芳明明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兴许是在酒吧里玩游戏或者拼酒,隔了十几分钟欧阳芳才回复:我就知道,你肯定对那种成熟男士有兴致,别惦记外面的桃花了,如果商老板身体没毛病,就趁早先把他拿下!

欧阳芳: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的老jsg公怎么能留给别人睡?

欧阳芳:给你们发点儿小电影助助兴。

眨眼间,温轻雪就收到了十几张动态图片--全是俊男美女的亲亲和贴贴,应该是欧阳芳压箱底的存货,每一张都让人忍不住露出姨母笑,特别是那几张没有穿衣服的。

温轻雪目不转睛盯着手机屏幕,研究了半天……

男女双方动态肌肉走向。

她意犹未尽地闭上眼回味,甚至将自己带入其中,并为这种讳莫如深的行为找了借口:一切为了艺术。

再睁眼时,商执已经悄无声息来到了床边。

温轻雪吓了一跳,顶着绯红的双颊,手忙脚乱将手机倒扣在床上……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商执别有深意的目光一寸一寸抬高,最后,落在她粉扑扑的脸颊上,欲言又止。

温轻雪咽了咽口水,这个反应--他看到了吧?他肯定看到了吧!

完了,免不了一顿思想教育。

结果出乎她的意料,商执只是抿了下唇:“不是腱鞘炎么,少玩手机。”

温轻雪抬起脸,第一时间看见了男人手上拿着的茅台和白瓷碗。

商执轻声道:“右手伸出来。”

“干嘛?”

“帮你按摩。”他将白酒倒进碗里,又从床头柜里摸出一只打火机,迅速点燃了碗里的白酒,“我打电话问了一个医生朋友,他告诉我说,热敷和按摩都可以缓解腱鞘炎疼痛。”

“所以,你要帮我按摩?用白酒?”温轻雪看着碗里那股小小的淡蓝色火焰,多少有点不安,“……还点火?”

她像只淋了雨的小鸟般往后缩了缩。

商执耐着性子解释:“爷爷肩颈不好,我学过一些火疗的手法,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温轻雪“喔”了一声,还是没有伸手。

或许是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肢体接触,又或许是因为不止一次碰过她的手,商执自然而然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坐在床边。

尽管身体抗拒,但见对方如此殷勤,温轻雪也只能硬着头皮挪位置。

迟疑间,眸光又飘到酒瓶上:“用飞天茅台啊……”

“不喜欢的话,酒窖里还有别的白酒,你可以自己去挑--不过,红酒和香槟不行,度数太低了。”

“我只是觉得用这个酒擦手太奢侈了,没有挑剔的意思。”温轻雪摇了摇头,久久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忽然又想起那次的“小锤九万”事件。

她啧啧嘴:“商执,我发现你有昏君的潜质,像是能做出‘烽火戏诸侯’那种事的家伙。”

为博褒姒一笑,周幽王多次点燃烽火台。

商执边用手指沾取烧着的白酒,边与她搭话:“那你要不要对我笑一笑?”

温轻雪咧了下唇角,正要卖给他一个面子,右手腕处突然传来的疼痛直接让她音调转了三转:“啊啊啊哦哦哦疼疼疼……”

看着龇牙咧嘴的小姑娘,商执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完又怕伤到某人自尊心,飞快将脸转向一边。

即便是如此短暂的失态,仍然触怒了温大小姐,她涨红了脸,左手握拳,气呼呼锤了他一下。

用了十成的力道,可商执还是觉得那一拳软绵绵的。

他既心疼又好笑,放柔了按压腱鞘的力道:“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温轻雪愣了愣:那种语气太温柔,那些字眼太暧昧,双人床就在一旁,自己的手腕还在被商执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以上种种,让她瞬间脑补出一段深夜小剧场。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想要早点结束这场煎熬:“还、还要按多久啊?”

猜不到小姑娘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商执直言:“等碗里的酒烧干。”

温轻雪幽幽一叹,只得由他摆布。

所谓的火疗法确实点儿效果,手腕处暖烘烘的,抵消了刺痛,她倚在柔软厚实的鹅绒靠枕上,很快有了困意。

两人双双沉默着。

间或能听见倒吸冷气的声音。

不知是因为空气里弥漫着酒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温轻雪热得厉害也困得厉害,等商执将白酒和瓷碗端出去时,她连上下唇都黏在了一起。

心有余悸地揉了揉方才被捏过的地方,依然很烫。

那一处的温度很快扩散至全身。

她像一尾快要干涸的鱼,不等商执回来,便滑进了被窝里。

那天晚上,温轻雪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是她和商执……

只有他们两个人。

场景来来去去换了好几处,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在雪花形状的小夜灯柔和的光线中,那张五官精致的脸贴着她,清晰到足以看清每一寸光洁的皮肤,距离她最近的那个瞬间,商执在她耳边说: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温轻雪模糊地记得,梦里的自己动弹不得,仿佛是一截漂浮在海面上的朽木,只能随着浪潮高高低低、摇摇晃晃,发出轻不可闻的呜咽作为伴奏。

商执折腾够了,最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怀表,浓如墨色的黑瞳望着她:“按照结婚协议里的条款,还可以再做五分钟。”

她脑袋里“嗡”地一声响,冲着商执吵嚷:“有没有搞错?都做那么久了,怎么还有五分钟……”

话还没说完,又被男人的大掌按了下去。

梦里的一切都不真实。

所以,温轻雪很快就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并非只有一个五分钟,是很多个,很多个五分钟。

迎着清晨的阳光,她努力睁开眼,从枕头下面摸索着找到震动不停的手机,按掉每隔五分钟响一次的闹铃--原本计划着今天早起和张宛昕一起去图书馆看书来着。

习惯性地扭头看一眼身边,商执依旧不在。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去晨跑或者陪商屹凯遛鸟了吧?

这般想着,温轻雪准备起身洗漱,顺便下楼问问苏阿姨平江那边的大闸蟹送来了没,然而稍一翻身,便感觉到了一阵不适……

像是暴雨过后,踏过乡间泥泞的小路,黏腻难耐。

头皮发紧,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印在被窝里,温轻雪满脑子都是疑惑: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个梦而已!

她很少有这样的体验。

即便有,梦里的男人也从未出现过一张具象化的脸。

但是昨晚的男主角……

是商执无疑。

确定这一点后,温轻雪双手搭在小腹上,在床上摆出一个非常安详的姿势,宛如躺在棺材里,四周奏响哀乐。

此时此刻,温大小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完蛋了。

第027章

温轻雪提着一盒蒸好的大闸蟹回到宿舍时, 只有邱怡和张宛昕在。

原本挤在一起刷综艺的两个小姑娘一闻到醋香味,立刻像是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笑容满面地将温……

将大闸蟹迎了进来。

中午在商屹凯那儿吃了只蟹, 温轻雪眼下倒是不馋,将保温盒交给张宛昕后, 她一边收拾着下午上课要用的教材, 一边问欧阳芳去了哪里。

张宛昕正在纠结吃公蟹还是母蟹,温轻雪连问了两遍, 她才抬眼, 说欧阳芳昨晚没回来。

温轻雪一怔:没记错的话,欧阳芳昨晚去了杜唯康的酒吧。

隐隐预感不妙,拿出手机给对方发消息, 委婉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大闸蟹还是热乎的好吃……

结果一句话还没敲完,宿舍大门就被人粗暴地从外推开了, 欧阳芳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脸阴郁。

对上温轻雪关切的目光, 她莫名有些慌乱, 邱怡搭话也没理,径直端起马克杯走到饮水机边, 咕咚咕咚连喝了两杯水。

温轻雪起身走过去:“你还好吧?”

欧阳芳的脸色缓了过来,故作潇洒地甩甩一头蓝毛:“没事。”

顿了顿,忽然又开了腔:“问你个事,就是杜……”

余光瞥向哼哧哼哧解决大闸蟹的邱怡和张宛昕, 欧阳芳压低了声音, 又瞄了眼自己的鞋:“杜唯康他没有女朋友吧?”

“没听他说起过,应该没有吧。”温轻雪如实回答, “不过,他家里一直在张罗着帮他相亲。”

“喔。”欧阳芳点点头,“那他多高?”

“这我哪儿知道?看着比商执矮一点,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咳,你……该不会是看上……”

欧阳芳眼神闪躲:“我就是随便问问。”

温轻雪义正言辞:“你这可不像是随便jsg问问。”

两个人的悄悄话还没说完,邱怡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班导打来的电话。

邱怡抽了张纸巾胡乱擦了擦手,按下接听键,重复着班导的话,顺势向室友们递眼色:“嗯,都在呢……是小偷已经找到了吗?到底是谁……啊?怎么可能?好的,好的,我们这就去行政楼……”

眼见邱怡的神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百思不得其解,温轻雪和欧阳芳没再关心杜唯康的事,转而用口型问她发生了什么。

挂断电话,邱怡无精打采地瘫坐在椅子上,欲言又止。

面前的大闸蟹也不香了。

张宛昕叼着只蟹脚,打破静默:“是谁偷了你们的东西啊?”

邱怡叹了口气,神色颇为无奈地挤出一个名字:“陈桂雪。”

温轻雪做梦都没有想到,班级里存在感极低的乖乖女居然会溜进别人的宿舍盗窃贵重物品。

起初她和欧阳芳一样,对此义愤填膺,可去行政楼见到班导、了解陈桂雪家里的情况后,608宿舍全体成员都沉默了。

陈桂雪是单亲家庭,从小跟着身体有残疾的父亲一起生活,连上学期间的生活费都是她趁寒暑假兼职做家教挣出来的。上个月,陈桂雪的父亲查出了结肠癌,急需三十万元手术费,她六神无主,将亲戚朋友借了个遍,又咬牙借了网贷,结果还差好几万块,一时糊涂就做了错事……

更要命的是,以陈桂雪的能力,根本还不上那些“套路贷”,只能眼睁睁看着利息越滚越多。

至于为什么盯上温轻雪--从清贫小镇考来哲海念书之前,陈桂雪无法想象与自己同龄的女孩居然能拥有一辆一百多万的豪车,她本以为温大小姐不会在意那几万块钱,等幡然醒悟再想补救时,已经来不及了。

警方根据温轻雪她们报案时提供的线索锁定了嫌疑人,而校方也并没有想将这件事压下来的意思,打算开除陈桂雪的学籍。

每一个环节都有理有据,秉公执法,结果却叫人唏嘘。

温轻雪的班导姓杨,叫杨振,是哲大毕业后留校任职的小年轻,这是他带的第一届学生,没想到就遇到了这么棘手的事:他是很心疼陈桂雪的遭遇,可若公然偏袒她,就没法向丢失财物的学生们交代,思前想后,只能去做温轻雪她们的思想工作。

因为父亲刚做完手术需要人照顾,陈桂雪前天回了老家,不能当面向温轻雪她们致歉,只打了一通电话过来,承诺一定会把钱还上……

小姑娘说话带着哭腔,句句真诚,温轻雪当时就心软了。

三个人商议过后,一致同意不再追究,也希望警方可以从轻处罚。

至于校方要劝退陈桂雪的决定……

她们无力回天。

艺术设计系出了个“小偷”的消息不胫而走。

当天,校园论坛上铺天盖地都是讨论这件事的热帖:有感慨陈桂雪命途多舛的,有称赞校方处理及时得当的,有担心宿舍安全问题的,也有质疑退学处分是否过于严厉的……

打车回檀香名郡的路上,温轻雪百无聊赖地刷手机,血压因那些回复而升高。

网友A:毕竟人家也是家里有困难,又被骗了钱,走投无路才动了歪念啊!我觉得应该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学校直接要求她退学有点过分了吧?哲大本科的分数线可不低啊!

网友B:楼上这么有同情心,建议楼上替小偷还钱呢。

网友C:你们也不看看偷到谁头上去了,学校能不卖温家一个面子?开除学籍已经算轻的了吧?

网友D:指不定是谁向校方提要求让陈退学的呢,软柿子随便捏,有钱人家的千金可不能受委屈……

网友E:就是,W缺那一两个包吗?非要报案闹得人尽皆知,听说还让她的室友到处发帖赌咒小偷,就算小偷不退学,在哲大也混不下去了!

网友F:同样叫雪,桂(贵)雪那么穷,轻雪那么有钱,一出生过得就是完全不同的人生,可见投胎真是门技术活!

那些字句令温轻雪感到陌生又尖锐。

迅速登录自己的论坛账号,温轻雪想要像上次那样一个个怼回去,可憋着股气敲出许多字,又被她整段整段删除……

这不是私人感情问题,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成为伤害自己和陈桂雪的刀。

温轻雪甚至开始自我怀疑,从一开始是不是真的就不该执意去追查小偷的事?

两个包对自己而言确实不算多大的损失,但几万块钱和毕业证书对陈桂雪来说,却是足以影响命运的东西……

她捏着手机愣怔了许久,直到司机停车提示说已到目的地,才拎着包走进别墅小区。

陪商屹凯吃晚饭时,温轻雪依然闷闷不乐,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商老爷子直皱眉,在盘子里为她挑选着最肥美的蟹:“商执,去把家里的‘蟹八件’拿过来,帮小雪把蟹分好。”

商执起身照做,将剔好的蟹腿肉沾了醋,递到温轻雪嘴边。

蟹醋是苏阿姨熬的,老姜切成细细碎碎的姜末,再加上生抽提鲜,还要放白砂糖和蜂蜜,光是闻见那个味道,就叫人欲罢不能。

温轻雪妥协了。

她咽了口水,就着商执的手吃了一口。

商执又舀了一小勺蟹黄,同样伺候到位:“再吃一点。”

语气里带着点儿哄人的意味,像黏糊糊的糖。

……还是能拉出丝的那种。

回忆起昨晚那个同样黏糊糊的梦,温轻雪脑子有点懵,艰难地将视线集中到商执脸上,面上开始升温,忽又猛地领悟到,那种“哄她”的意味或许不是在哄她,而是在警告她去哄商屹凯--当孙媳妇的,怎能拂了老人家的好意?

不能他们两人的关系日渐熟络,就忘了最初约定好的事。

该演还得演。

拗不过,温轻雪只得吃了小勺里的蟹黄,嘴角溢出一点,她也懒得自己擦,索性将小脸冲着对方抬了抬。

商执自然而然地抽了张纸巾帮她抹掉。

神情里并没有半分不愿意。

就这样,温轻雪断断续续吃了一只多的蟹,这才得了默许,离开饭桌。

饭后,两人散步回到12幢。

刚离开商屹凯的住处,商执便问她是不是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事。

温轻雪很惊讶:“你看出来了?”

商执轻嗤:“连‘吉祥’都看出来了。”

商屹凯器重孙子,连带着孙子送的八哥都宠到没边,他养在院子里的那么多只雀鸟,只有吉祥被允许在吃饭时跟进屋。那鸟儿聪慧--或者说玄乎,反正,温轻雪确实听它歪着脑袋对自己叫了好几遍“笑口常开”。

敢情自己还是个挂相的,连鸟都看得出来。

温轻雪摸了摸脸颊:“这么明显啊?怪不得我每次去桌游店玩狼人杀都被欧阳她们抿出面相……”

趁某人跑偏之前,商执不动声色将话题扯回来:“发生了什么事,愿意和我说说吗?”

如果是以前,温轻雪可能会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在她的潜意识里,像商执这种成熟过头的男人,应该不会对学校里发生的事感兴趣,说不定还会觉得她们这些小姑娘弯弯绕的心思很幼稚、很不可理喻。

可今夜的温大小姐,当局者迷。

她迫切想到得到一点“局外人”的反馈,来判断自己的立场究竟是否正确。

抿了下唇,她将事情的始末详细道来,也提到校园论坛里那些十分不友善的留言:

“宿舍里丢了贵重物品,第一时间肯定会想到向学校反馈和报警呀,我们也不知道小偷当时偷东西的目的……”

“陈桂雪需要钱给爸爸看病、需要还债,可被她偷走的东西对其他人而言也很重要:邱怡的ipad是她外婆省吃俭用攒钱买给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她平时特别珍惜,现在被卖掉、找不回来了。”

“身世可怜的人犯了错误,难道就不应该得到惩罚?不管家庭条件差的同学错的有多离谱,作为有钱人的我都得宽容,谅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何况,我们都已经不追究了她法律责任了啊……”

温轻雪越说声音越低:“……真不公平。”

如果心情可以具象化,她想,此刻自己的身上应该贴满“不解”“质疑”“委屈”之类的二字标签。

坐落哲海最繁华的地段,檀香名郡绿化确jsg实一流,晚间亮起仿古路灯,当真有种在逛“大观园”的错觉。

路过景观桥时,池子里的锦鲤跃出水面发出“扑通”声响,温轻雪被突然飞溅的水花吓得双肩一耸,赶紧贴向扶栏,半晌又想起来今天穿了条米白色的新裙子,肯定弄脏了。

低下头检查,果然在前襟处发现了一块水渍。

她急忙从包包里抽出纸巾,懊恼地擦了又擦。

商执走到她身边:“裙子很贵吗?”

“不贵的,四千多。”温轻雪随口回答,“CLC的秋冬新款,好看吧。”

商执知道这个高端女装品牌,四位数的价格对那些大小姐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工薪阶层家庭的女孩来说,多少有点奢侈。

他沉声提醒:“四千块,可能是你同学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擦拭水渍的动作一滞。

商执又问:“这难道公平吗?”

第028章

温轻雪哑然。

这是她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眼下,却被商执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她闷闷地将手里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一旁边的垃圾桶:“你是想告诉我, 命运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吗?”

“不,命运很公平。”商执面上波澜不惊, 眼神中无端多出一种叫释然的情绪, “不管过着怎样的生活,富足也好, 贫困也罢, 所有人最终的归宿,都是变成一抔黄土……”

温轻雪心有余悸地打断他:“你不要随便说这种的话,听着怪吓人的。”

商执故意逗她:“怎么, 怕守寡?”

温轻雪仰起脸反问:“那你怕不怕我拿着你的遗产养别的男人?”

没有想到小姑娘会反将一军,商执一愣,继而笑道:“听你这么一说, 我倒确实有点害怕了。”

温轻雪默了片刻,难得语重心长:“那就好好活着, 千万别想不开。”

商执睨了一眼:“……我没有想不开。”

“啊?”她一愣, “没有吗?”

脸上分明写着“真的吗,我不信”六个字。

觉察到哪里不对, 却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商执眉心一拧,加重语气又说了一句“确实没有”。

温轻雪的脑子却“嗡嗡”直响:那家伙的语气不像是在逞强,也不像是在掩饰……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分析错了?商执虽然没有走出童年阴影, 但也没有沮丧到要结束生命去赎罪?

那这段期间, 她到底在对他同情、关切个什么劲?!

男人微微挑了下眉,将险些跑偏话题再度拉回来:“温轻雪, 这是需要你自己去经历、去思考的人生一课——我只能帮你指出问题,不能替你做出回答。”

她静静听着,头一回没想着反驳他。

商执又道:“既然你享受了同龄人无法想象的优渥生活,那就要做好对抗猜疑和诋毁的准备,至于到底去不去对抗,这得由你自己决定。”

“不止如此,你还会遇到一些比这更沉重、更痛苦的东西,比如,远离故乡来到哲海生活,比如,要带着面具演戏给周围人看,再比如,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共度一生……”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再度飘向温轻雪:“有得有失,这才是公平。”

对方直呼她的大名,而不是“轻轻”,这让温轻雪无端紧张。

细细琢磨商执的话,她却并不认同:“我没有觉得沉重、痛苦……”

他没有听清楚:“嗯?”

“商执。”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温轻雪仰面迎上他的目光,“我并不觉得‘和你结婚’是一件沉重、痛苦的事。”

在那个瞬间,商执产生了一种错觉:花开,原来是有声音的。

他听见了。

冰雪消融,昭告着春天来临。

如同朽木般干枯的身体里舒展出嫩芽,他的声音也因喉咙发干而略显喑哑:“是吗?”

继而是无声的笑。

隐隐觉察到自己说的话给足了某人胡乱联想的空间,温轻雪面上一烫,赶紧一转话锋:“我、我就是觉得现在这种婚后生活还算马马虎虎啦,日子虽然过得寡淡了些,但偶尔也能看到丈夫的闪光点--就像你刚才的那番说教,讨厌归讨厌,但确实有提醒我得去认真思考一些事。”

她别扭地错开目光:“……谢了。”

商执抿唇不言,内心默默复盘妻子的先褒后贬。

寡淡?

她眼中的婚后生活,竟是如此无趣吗?

春日消散,重归隆冬。

感受着无形的四季交替,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商执才恢复往昔的神色,生硬地切换成让温大小姐“讨厌”的说教模式:“哲海大学百年基业,业内翘楚,校方处理有损学校声誉的学生自然会有考量,如果你也觉得退学处分过于严厉,不如想想如何帮助你的同学走出困境,难道不比在这里生闷气更见成效?”

目光从小姑娘那张轮廓精致的脸庞上扫过,他又道:“至于那些躲在网线后面说风凉话的家伙,你就当他们是……”

停顿了几秒钟,他压下声音:“是个peach。”

这是他曾向温轻雪讨教来的“新新人类”词汇。

桃子可以等同于屁……

这个翻译很神奇。

商执说这话的时候,眼皮微耸,接着昏黄的路灯光线,温轻雪发现他双颊泛起了诡异的红色--对于一表人才、仁义礼智的商家继承人而言,当着女孩子的面说脏话,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温轻雪失笑,应声道:“嗯,我明白了。”

必须承认,这个从小历经过太多风霜的男人颇有一套,说起大道理来,总是很容易令人信服。

对于陈桂雪,她也确实有伸出援手的打算,只是具体要做哪些事、如何让她更好的接受,可能还要再琢磨琢磨。

商执轻咳两声,缓解着自己的不自在:“不过,我和你的想法一致:无论是谁做错了事,穷人也好,富人也罢,都要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话意有所指:“……我也一样。”

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肯定--特别是商执的肯定,不禁让那些笼罩在温轻雪心头的乌云散开,可后面那一句话,又令她稍稍放下去的心再度高悬:这个男人固执地认为是当年自己任性才间接害死了父母,那他做错了事,后来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呢?

还是说,他随时打算付出代价?

内心的不安瞬间被放大许多倍,温轻雪轻声唤他:“商执?”

商执回过神,从外套内衬口袋里摸出怀表看了一眼:“心情好点了没?要不要我陪你再逛一会?不过,今晚八点我有一个视频会议,得提前五分钟到家准备资料。”

言下之意是:不早了,该回家了。

自觉话术生硬,他又补充:“睡前我再帮你按摩一下手腕。”

善解人意如温轻雪,立刻拉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只是,满脑子却是男人方才低头看怀表的样子:侧脸的轮廓,睫毛的弧度,遮住眉眼的刘海,以及,那句断章截句而来的“五分钟”。

都似曾相识……

啊,是在梦里见过。

温轻雪的耳边又回响起那句“还可以再做五分钟”。

微凉的夜风莫名变得燥热,她迫切想要回去用冷水洗一把脸。

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嘴上也不忘寻找破解之法:“商执,你有没有想过换块腕表?我给你买块表当圣诞礼物,好不好?不过,我暂时没那么多可以支配的零花钱,三十万……不行不行,三十万的表对你来说太差劲了,七八十万……好像也……算了,一百万左右的表可以吗?会不会不符合你的身份,戴出去被项舟行他们笑话?”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先解决制造问题的--怀表。

温大小姐花钱一向没节制,为了管住自己的“一言不合就剁手”的行为,她来到哲海念书后就主动停掉了信用卡……所以,要买百万级别的腕表给商执当礼物,即便挪用温蓬给她置办的小金库,也紧紧巴巴的。

如果不向爸妈讨要的话,只能先找个借口从表哥那里借一点了。

还好。

她有个壕无人性的表哥能给自己兜底。

温轻雪都已经打好了算盘,谁料,当事人却一口回绝:“不用了,我手上有珠串,本就不方便再戴一块表,再说,这块怀表是我父亲的遗物,我暂时不想换掉它。”

遗物。

听见这两个字,温轻雪不由愣怔:“是、是这样啊,抱歉,我不知道……我还以为怀表是……”

商执jsg蹙眉:“以为是什么?”

是你的装逼神器。

之一。

想到领证那天对商家少爷各种贴标签,温轻雪既羞愧,又后悔:“没什么啦。”

是她自以为是,是她异想天开。

明明并不了解那个男人,却总喜欢往他身上贴一些“莫须有”的标签:玩的挺疯也好,遛鸟也好,《忏悔录》也好,怀表也好……把自己对商执的那些误解编纂成册,只怕能成一本当代版的《傲慢与偏见》。

温轻雪红着脸自我反省。

商执并没有继续追问。

指腹从略显陈旧的怀表金属壳上抚过,他蓦地沉声感慨:“你看,生死之事,再公平不过……”

商明宇含着金汤匙出生,是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子,过了三十年意气风发、堆金积玉的生活,还有着大好的前途……却因为一场飞来横祸,彻底失去了享受人生的机会。

眼眶微微发胀,温轻雪停下脚步:“商执!”

如果方才那一声唤带着点安慰的意味,这一声唤,便是十足的警示。

转身凝视着情绪低落的男人,她非常认真、非常笃定地说:“你说命运是公平的,有得就会有失,那么,有失也必然会有得……商执,你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成为商家的掌舵者。”

“赚很多很多钱。”

“成为爷爷的骄傲。”

“将那些老派的兴趣爱好发扬光大。”

“遇到喜欢的女孩……这个就算了,和尚不需要爱情。”

温轻雪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张在传递幸运的表情包,甚至冲商执双手握拳比划出加油、努力的姿势。

转发这个温大小姐,你就能事事如愿。

……除了谈恋爱。

男人看着她抿唇微笑,似要将这份祝福照单全收。

看着商执如此坦然接受,温轻雪又有些羞,默默然收回小拳头,开始反思,为什么在潜意识里不肯祝福他遇见真爱?

是作为妻子的自己太小气,还是……

她不敢想了。

温轻雪今晚没有去小画室消磨时间,而是先回到主卧,动用了所有能用到的关系帮陈桂雪做善后工作。

一直忙到十一点,她才打着呵欠先去洗漱,刚换好睡衣,准备开一局游戏,却收到了杜唯康的微信消息:问你一个问题,你那个叫欧阳刚的室友,性取向到底是男是女?她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铁T吧?

欧阳刚?

瞬间脑补出一个铁血柔情真汉子的身影,温轻雪忍不住笑出声:我没有叫欧阳刚的朋友……

杜唯康:啊?那她是叫欧阳修?欧阳锋?

温轻雪:你怎么不叫她欧阳震华呢?

杜唯康:什么?是四字名字吗?我少听了一个字?

温轻雪:……

其实,她并不意外会收到杜唯康的消息--看今天欧阳芳回到宿舍后的反应,八成是昨晚在蜜思酒吧惹了什么麻烦。

欧阳芳嘴巴紧,杜唯康可不一定。

想到这里,温轻雪的头顶仿佛长出了尖尖的狐狸耳朵,故意诈他:昨晚的事欧阳已经和我摊牌了,唉,你们也真是的[捂脸]

对面“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回复:她全都告诉你了?我昨晚真的是喝多了啊,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和她睡到一张床上去了……

温轻雪:啥?

逼问之下才得知,欧阳芳和杜唯康从医院出来后一笑名恩仇,在蜜思酒吧喝酒时越聊越投机,甚至还打算拜个把子。

作为老板,杜唯康在酒吧二楼有间休息室,昨晚两人都喝挂了,居然勾肩搭背跑去休息室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第二天清醒过来的欧阳芳怒不可遏,当即补了杜家少爷一拳,打掉了他剩下那半颗岌岌可危的门牙。

听到这里,温轻雪的手指已经开始不听使唤: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打算对欧阳负责吗?

杜唯康:难道不该是她对我负责吗?

温轻雪:www.youxs.org

杜唯康:我这不是心里没数才来向你求助的嘛!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醒过来看见旁边睡着个比我还帅的家伙,第一反应居然是检查自己的屁股……你懂吗?

嗯嗯嗯嗯,我懂我懂。

第四爱也是爱。

尽管头已经点的像小鸡啄米了,温轻雪还是故作冷静地帮杜唯康分析:所以,你们真的只是单纯的睡了一觉?

杜唯康:我断片了,细节啥的想不起来……我当然希望无事发生,但你相信孤男寡女躺在同一张床上会什么都不做吗?

温轻雪看了眼身边商执的枕头,笃定敲下三个字:我相信。

杜唯康:但有些事不是相信就行……

温轻雪:你要相信--相信的力量。

她跟商执同床共寝这么多次都没擦枪走火,每晚就是单纯的拌嘴和睡觉,如此纯洁的夫妻关系,恐怕等到七老八十失禁了都不会失身。

咳,扯远了。

杜唯康没再回复,大概是觉得没心没肺的温大小姐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的痛苦,温轻雪盯着聊天界面上的ID“何以解忧”发了会儿呆,本想给欧阳芳打个电话,转念又觉得心急火燎去问情况未免太过八卦,继而作罢。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想起今天那一桩桩闹心事,温轻雪又变得头疼起来。

可惜她的手边没有杜康,只有一瓶飞天茅台--是商执让苏阿姨送上楼给她火疗用的。

她想了想,又想了想,终是揭开瓶盖喝了一大口。

第029章

结束了漫长的视频会议, 商执一走进卧室,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双颊染着可疑的红晕。

睡着了。

而且,睡得很沉。

空气里弥漫着的酒精味令他狠狠皱眉, 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一周,最终, 落在床头那瓶茅台上。

他迟疑着碰了碰温轻雪露在被子外的手臂:“……轻轻?”

商执本想将人叫醒, 让她去刷牙洗--至少得用漱口水简单清理一遍,去去嘴里的酒味。

然而, 无人应答。

温大小姐但凡醉酒, 就会化身为睡美人,此时的她,正安静又乖巧地躺在柔软的被窝里, 如同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商执站在床边欣赏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地摇摇头,自顾自去洗漱了。

兴许是心里有惦记的事, 这一趟来去很快,点亮床头那盏雪花小夜灯, 商执干脆利落地灭掉了房间多余的光线。

那一团小小的光, 足以驱散所有黑暗。

仿佛雪屋里燃着篝火,任凭外面的风雪肆虐, 他这儿,始终温暖平静。

嘴角不自觉挂上了一丝笑意,商执侧过脸,又去看温轻雪的睡颜。

少女无疑是吸引人的。

美好的身体承载着蓬勃的生命力, 呼吸被淳淳酒香浸染, 饱满的双唇仿佛成熟过度的樱桃,快要酿造出甘美的佳酿……

被心头燃着的妄念吞噬, 商执不动声色凑近些许,不曾想,呈现出醉态的温轻雪却哼哼唧唧翻了个身,非常丝滑地从自己的被窝滚出来,再滚入他的怀里--虽说两人是同床,但一直分被子睡,楚河汉界,王不见王。

似是为了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些,睡梦中的温大小姐手脚并用,像只八爪鱼般猝不及防缠到了商执的身上……

她心满意足地咂咂嘴,又将脸埋向男人的胸口。

商执呼吸一滞,浑身倏然紧绷。

哪怕是个绵软的抱枕,恐怕也会觉得这样的“贴贴”姿势太过亲密。

他艰难地动了动眼珠,重新将视线聚焦到小姑娘脸上,想将那条勾紧自己的大腿推下去,然而大掌一抚,登时忘了下一步动作:养尊处优的温大小姐每天都要换新的睡衣,之前那件分体式睡衣已经被苏阿姨送去清洗了,今晚,她穿的是一件珍珠白色的吊带睡裙,因为不算端庄的肢体动作,裙摆已然捋到了腿根。

裙子很好,颜色清新,手感光滑--触摸到布料的商执如是想。

只是,好不过少女吹弹可破的肌肤。

他缓了两秒钟,让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还是推了一把:“轻轻……”

行为越界的某人无动于衷。

商执深吸一口气,又唤了一声:“温轻雪。”

她终是拧着眉头动了动,闭着眼流露出厌烦的表情,手臂毫无意义地在空中划拉数下,一个巴掌稳、准、狠地拍在商家少爷的脸上:“放肆,本宫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这是在说梦话?

还是……宫斗剧?

捉住将那只胡闹的手,从自己脸上挪开,商执的耳边再度响起温轻雪的声音:“仙尊,不要走,您不能不要徒儿……”

明白,是她喜欢的仙侠剧,男jsg主会飞的那种。

商执无可奈何地抬手箍住温轻雪,生怕她着凉,又扯过被子将人紧紧盖住,这无疑给了某人新的发挥空间:“墓里好热,好闷,快、快把我的摸金符给我……”

很好,又改盗墓了。

温大小姐年纪轻轻,涉猎倒是广泛。

商执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憋住笑,暗忖着以后有机会要多陪温轻雪看看电视剧,这样,或许有助于增进夫妻之间的感情,以后她再说那些新奇的词汇,自己也能接的上话。

寡淡。

想起她对这段婚姻的形容,商执无端失落,只能轻抚着怀中人的长发,缓解着仅属于长夜的困惑。

兴许是被商执的小动作惊扰,温轻雪往他怀里拱了拱,眼皮微颤,半清醒半迷糊地寻人说话:“晚安……”

商执眼波里多了缱绻:“晚安,轻轻。”

她将自己蜷缩起来,接上了之前的话道:“晚安,玛卡巴卡,晚安,唔西迪西,晚安……”

商执眯起眼睛,再一次感慨自己的认知水平已然跟不上时代: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等了很久,也没有在温轻雪口中等到自己的名字--显然,妻子并没有想对丈夫说晚安的意思。

想到这里,不免吃味,闭眼思考,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幼稚。

莫不是,与小姑娘待久了的缘故?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向来清冷的男人又带着赧意勾起唇角,坦然接受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改变。

温轻雪仍毫无戒备地倚在商执胸口酣眠,甚至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只要他一低头,就能亲吻芳泽,神不知,鬼不觉,但商执并没有那样做--他要等到玫瑰自然盛开。

『你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温轻雪这般告诉他。

那个时候,商执并没有说,其实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只是还没有得到全部……

但他相信,迟早会得到的。

温轻雪睁开眼睛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境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商宅,而是许多个奇奇怪怪的场景,毫不意外,商执也以各种身份参与其中。

她不由感慨,白酒是真的上头。

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很快吸引了温轻雪的注意力,扭过头,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孔便映入眼帘--在主卧睡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隔天醒来发现老公睡在身边,而且,自己几乎大半个身子都紧紧贴在他身上。

商执万年不变的“老年人作息”被打乱了。

而罪魁祸首,无疑就是她。

温轻雪微微睁大眼睛,气也不敢出,尝试着想要把手缩回去,然而目光一寸寸下移,又遇到了阻碍。

商执穿衣一向保守,哪怕是睡衣和居家服,也会坚持将每一颗纽扣扣紧,但因为她睡觉时胡乱抓扯的缘故,此刻,他睡衣领口的两枚纽扣都已经松开,露出大片的皮肤。

温轻雪盯着男人脖颈处流畅的线条走向看了许久,最后,忍不住赞叹……

好漂亮的斜方肌,喉结以及胸锁乳突肌。

学画缘故,她系统学习过人体肌肉结构,寥寥数语,绝对是对商家外貌基因的最高称赞。

画师之魂熊熊燃烧,片刻后,温轻雪艰难地吞咽着口水,鬼使神差用指尖碰了碰男人的喉结……

这东西她没有,究竟是什么触感,值得上手探究一番。

只是摸着摸着,商执轻哼一声,缓缓睁开眼。

温轻雪触电般将手缩回来,又摆回了原先所在的位置--他的胸膛上,祈祷着对方没有发现自己方才的小动作。

气氛稍稍有些尴尬。

许久后,商执才开始解释眼下的状况:“你昨晚喝醉了,睡得很沉。”

温轻雪点头表示认同,又怕挨商执说教,急着强调:“可我只喝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

商执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只问:“怎么会忽然一个人在房间里喝酒?”

说罢便开始后悔。

温大小姐昨天心情不好,他是知道的。

于是,再找旁的话题:“你不是挺喜欢喝酒的吗--没少去酒吧,怎么还能醉成那样?”

温轻雪撇撇嘴,似是对商执的说法极为不满:“我是偶尔会喝一点啦,但那也都是啤的,红的,我就没怎么喝过白的,你见过哪个美少女举着茅台吨吨吨啊?不喝醉才奇怪呢……”

“是没见过。”

“对吧。”

“是没怎么关注过美少女的事。”

“我看你倒是挺关注我的……”

“嗯。”商执坦然承认,“毕竟这位美少女是我的老婆。”

温轻雪语噎。

男人那几句话,乍一听像是在拌嘴,仔细想想,却哄得人挺舒坦。

浅咖色的眸子微微一动,她的唇角不自觉想要向上扬,几度都没能压下来,昭然着她此刻的好心情。只是,咂摸着商执那一句“醉成那样”,唯恐自己酒后失态的温大小姐还是急于知道断片后发生了什么:“我、我昨晚……没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祸从口出。

没有人比她更懂这句话。

商执默了几秒钟,装出思考的样子,在小姑娘忐忑的眼神中幽幽开口:“你帮我回顾了一下古代史和近现代史。”

“哈?”

“还有,上演了一段学龄前儿童电视节目。”

昨晚被温轻雪缠得睡不着,他特意去查了“玛卡巴卡”和“唔西迪西”究竟有何来头,还耐着性子看了几分钟视频片段--如果被商屹凯发现精心栽培的继承人大半夜偷偷看《花园宝宝》这种东西,估计能直接气到住进医院。

温轻雪越听越迷糊,眼睛眨巴眨巴,半天也没说一个字。

商执轻咳一声,好心提醒:“如果你再不松手,www.youxs.org。”

温轻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和商执的胸肌之间,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她的脸像是铺了淡淡的婴儿粉色颜料,迅速调整手脚位置,尽可能远离他,因为动作幅度太过剧烈,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尾打挺的鲤鱼。

至此,被禁锢了一宿的商执终于得以起身。

他站在床边,将被拉扯开的睡衣纽扣一颗一颗扣好,又恢复成往日那副高岭之花不容采摘的尊贵模样,低头再看时,温大小姐已经将被子拉过头顶,缩成了一只“棉被卷”。

商执勾了勾唇,叮嘱道:“时间不早了,起床洗漱,然后和我一起去爷爷那里吃早餐。”【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你先去换衣服,我再赖一会儿床……”

赖床是假,将某人支走是真。

温轻雪还没有习惯起床后和商执和平相处。

没有等来回应,她悄咪咪拉下一点被子,探头偷瞄,只见商执随手拿起摆在床头的怀表,黑瞳盯着她所藏匿的方向,薄唇一抿,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只可以赖五分钟--五分钟以后,我会过来掀你的被子。”

她心里咯噔一声响:又是怀表!又是五分钟!

温轻雪严重怀疑,今晚的梦境又会回到商宅,自己又会大汗淋漓、浑身酥软。

目送商执走进卫生间,面红耳赤的她松了一口气,活动着筋骨坐起身来,忽而又想起昨晚杜唯康那句来自灵魂的质问:你相信孤男寡女躺在同一张床上会什么都不做吗?

她的答案怕是要改了。

信得过商执的人品,却信不过自己的好奇心。

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温轻雪痛定思痛:不行。

这样下去不行。

她得想个法子,把“商执”从那些妙不可言的深夜梦境里,驱逐出去。

第030章

哲海大学宏志楼。

被商·老中医·执按摩了几天, 温轻雪的腱鞘炎居然真的好转了不少,甚至已经可以在宿舍嚣张地摇花手了。

邱怡边吃泡面边揶揄她:“塑料老公还是有点儿用的。”

温轻雪意味不明地哼哼了两声。

确实有用。

她这几天可没闲着,先是联系上了陈桂雪父亲所在的医院, 匿名补缴了陈家欠下的一笔手术费,还请了护工照料陈父, 好让陈桂雪抽出经历整理被“套路贷”诈骗的经历, 及时报案;托商执的福,精英律师也已到位, 全程给予她法律援助。

商执那天晚上说的话, 她全都听进去了,并且付诸于行动。

整个过程并没有大张旗鼓。

不在意旁人的称赞,她只要无愧于心, 只要得到商执的肯定。

张宛昕挤过来蹭了邱怡泡面里的半根玉米肠,提议道:“既然小雪都已经能摇花手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去一趟酒吧呀?”

舔了舔油亮亮的嘴角, 她意犹未尽:“我好想念那些男模小jsg哥哥。”

邱怡连声附和:“对呀对呀,欧阳上次缺席, 没看到那么劲爆的现场, 这次怎么说也得和我们一起……”

说着,她做了个“勾引”的动作。

尽管知道了杜唯康和欧阳芳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一夜”, 温轻雪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和欧阳芳开诚布公,眼下时机不错,她试探性地提了一嘴:“可以啊,就去上次那家‘蜜思’吧, 后来我才知道, 那家酒吧的老板是我……是我的朋友,这次去让他给我们打折!”

张宛昕和邱怡双双欢呼。

欧阳芳原本在对着手机自拍, 听到“蜜思”两个字,当即吼了一句:“我不去!”

反常的言行令其他人面面相觑。

欧阳芳很快做好表情管理,别扭道:“酒吧,呃,其实挺没劲的。”

生怕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她继续添加火力:“每次去酒吧,来找我搭讪的不是姑娘就是gay,坐在一块儿还挡你们桃花……”

说得在理,但没有人理。

知道欧阳芳仍在介意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温轻雪忧心忡忡望她一眼,决定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邱怡适时插话:“对了,温大小姐,你昨天不是和我说想多认识几个男生吗?我之前加过一个哲海本地的大学狗游戏群,他们说周末晚上办轰趴,你要不要一起来?”

温轻雪侧目:“有帅气的小狼狗和小奶狗吗?”

“啧,再帅也帅不过……”

接话的是欧阳芳,被温轻雪一瞥,她硬生生把“你老公”三个字咽下去,话锋一转:“……也帅不过我。”

邱怡失笑:“当然帅不过你,不过对于咱们温大小姐而言,那些校外‘资源’贵在年轻,贵在新鲜。”

停了停,她狡黠地冲温轻雪挤眼:“而且,他们可不知道你是已婚人士--社交障碍?不存在的。”

温轻雪干笑了两声。

倒也不是真的想发展新恋情,只是那晚意外喝醉后,自己和商执有了一些更为亲昵的肢体接触,梦里也频频出现那家伙的身影……她不确定,究竟是自己对商执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是单纯因为甚少接触异性,哪怕是自我疏解也只能带入商执的脸。

无论是哪一种,多参加几个轰趴、多认识几个小哥哥终归不是坏事。

就算找不到答案,也能找到乐子。

闲聊间,张宛昕示意众人看手机:班导杨振在班级群里发消息@全体成员,说两年一度的“印象哲海·大学生海报设计大赛”十二月底截止投稿,让报过名的同学尽快提交稿件。

哲海是旅游城市,非常注重城市形象和对外宣传,因此,这一类的比赛含金量很高,每届都是百花齐放,还有不少业内知名设计、创意类公司会对获奖学生抛出橄榄枝。

眼见着有几个同学回复了班导,温轻雪也跟风回了句“收到”。

谁料,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收获了无数个问号和省略号后,温轻雪又收到了许多个表达惊讶的表情包。

片刻过后,班里的组织委员尤佳出来冒了个泡:温轻雪你也报名了吗?

那个“也”字让人格外别扭。

但想到尤佳和608宿舍平日里关系还不错,温轻雪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尤佳:没什么啦,就是很意外,我以为像你这样开百万豪车的白富美,应该不会在意那两千块奖金的。

温轻雪捏着手机,一时间不知该回复什么。

群里的议论却没有停止:

施瑶瑶:[笑哭]两千块,还不够买你包上的那只巴宝莉小熊……

蒋捷:温大小姐,给我们这些贫困大学生留一条赚生活费的门路吧!

张进繁:听说,这次比赛后续还有网络投票环节,那不就是比拉人刷票吗?这样一来,岂不是花钱就能买到好名次?我后悔报名了,截止日不交稿是不是就直接算弃权?

陈桂雪被学校劝退的风波尚未平息,大概是看到了校园论坛上那些对温轻雪的质疑和诋毁,群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蹦出来,明面上是在说设计大赛的事,暗地里却是对“特权阶级”的调侃。

温轻雪心烦意乱。

她用指腹压着太阳穴,思考着如果是商执,他会怎么做?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温轻雪认识的人之中,商执确实是成熟、稳重、理性的代表,他如同一座灯塔,稳稳当当立在高处,给予视线被迷雾遮挡的探寻者某种指引。

温轻雪愿意接受他的指引。

如果是商执……

如果是商执。

他一定不会搭理这些刺耳的声音,还会说他们是……

“Peach。”

嘴巴先于大脑发出声音。

正在班级群里为好友打抱不平的欧阳芳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温轻雪蹭地站了起来,大声重复了一遍:“我说,都是Peach。”

另外三人会心一笑,接连加入战斗:

“就是,搭理他们干嘛!”

“见不得比他们有钱的人还比他们上进,纯纯红眼病。”

“温轻雪,我在此郑重地警告你!这一届的比赛你必须参加,必须拿奖,必须用两千块奖金请我们吃大餐,气死那群只会说三道四的家伙!我现在就来看看,到时候咱们吃点什么……”

她被室友们逗笑了,将群消息设置成“免打扰”后,起身拎起装有手绘屏的电脑包:“那我走啦。”

邱怡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忙不迭追问:“诶,你今天这么早就回家了?”

这个时间点并不适合离校。

温轻雪潇洒摆手,徒留给她们一个背影:“去画室奋斗啊--挣奖金,请你们吃大餐。”

关于这次的海报设计大赛,温轻雪先前有过一些设计思路,但因为彼时距离deadline还有一段时间,旁的事情又多,便搁浅了。

在去画室的路上,她盘算着得先把能用的方案甄选出来,再进行下一步细化,还得找几个审美在线的朋友咨询一下……

就在温轻雪脑内上演海报画面“走马灯”时,身后忽然传来不算熟悉的男声:“温轻雪?”

她驻足回望,而后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怎么……是你啊?”

数米开外,站着个高高瘦瘦、背着画夹的年轻男孩,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尹良彬。

温轻雪从记忆库里搜索出这样一个名字--是自己高三那年参加艺术生集训时认识的同龄人。

不,尹良彬不是人。

是天才。

同龄天才。

温大小姐向来不服输,对于画画这件事亦然,但碰到尹良彬这种碾压级别的绘画技巧与色感,她输得心服口服……就连那时给他们一群艺术生上课的美术老师都说,尹良彬的未来不可限量。

不过,两年未见,记忆中的天才少年已经褪去了当初青涩的模样,似乎比高中那时更修长,也更白净,略长的头发微微遮住耳廓,发尾有一点点卷曲的弧度,应该是特意打理过,驼色长款风衣,无框眼镜,加上身后的黑色速写画夹,乍一看,倒是有几分“撕漫男”的味道。

真是男大十八变。

见温轻雪认出了自己,尹良彬走近几步,唇角的弧度更大:“之前听到广播里念你的名字,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真没想到你来了哲大,我还以为,你会考美院或者出国留学呢。”

听到“广播”两个字,温轻雪就已不自觉地脚趾抠地:“啊,那个……”

不知道说什么。

总不能一见面就拉着人家解释自己英年早婚、不小心被偷结婚证、全校失物招领广播寻人这些破事吧?

她抓了抓头发,赶紧扯开话题:“我记得,你不是考去帝都美院了吗?怎么会来哲大?”

再次打量了一遍面前的男生,温轻雪笃定,他不是过来玩的。

“没念多久就退学了。”尹良彬解释道,“复读一年,考来了哲大建筑系。”

温轻雪不能理解:“为什么啊?好几个老师都说你可是难得一见的天才,继续深造的话……”

她诚心表达赞许:“必成大器。”

“去了帝都美院才知道,我这样的‘天才’随处可见,大概,是集训老师在鼓励我才那样说的吧?而且我发现,学纯美术真的很烧钱,我这样的家庭条件,不太适合死磕,还不如早点换专业,谋个容易就业的方向。”聊起学业,尹良彬眼中稍稍有些遗憾,“我现在就把画画当成爱好,也挺好的。”

他侧过身,晒了一下画夹。

温轻雪抿唇:“可惜了。”

意识到这样说或许会戳到他人的痛处,她急忙改口:“不过,哲大建筑系也很厉害啦…jsg…”

压低声音,她接着安慰:“必成大器。”

尹良彬被温家小姐认真找补的行为给逗笑了,又问她要去哪里,听说两人目的地相同,他主动邀请她结伴而行。

哲大公用画室一隅,两个许久未见的年轻人谈天说地,细细回忆那段痛并充实着的艺考集训时光,感慨这一段奇妙缘分的同时,也聊到了这一届“印象哲海”海报设计大赛。

尹良彬并没有参赛,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看完了温轻雪所有方案的初稿,提出不少有用的意见:“这一版色彩对比度太强烈,用来点缀的元素喧宾夺主,这张城市形象照看起来和整个画面都不太协调,不如把实景照片换成手绘图,我听说这一类的比赛最终还要提交一份印刷品,你这样配色,RBG模式看起来还行,一旦切换到CMYK模式,我不说了,你自己看吧……”

如梦初醒。

醍醐灌顶。

受益匪浅。

经过天才的悉心指导,温轻雪甚至有一种焕然新生的错觉,她边听边想,边记边改,连看尹良彬的眼神里都多出一丝崇拜。

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

等温轻雪回到檀香名郡,竟比寻常晚了近两个小时。

商屹凯和几名老友一起去了温泉山庄疗养,要小住半个月,免去了“爷孙两辈齐齐整整吃饭”的困扰,温轻雪这几日都与商执窝在12栋开小灶。

指纹识别,开门进屋,一抬眼就看见“塑料老公”正坐在餐桌边看文件,餐具齐齐整整放在桌上,几样她爱吃的菜还在保温柜里,纹丝未动。

他是在等她回家吃饭。

看见温轻雪走进来,商执冲她抬了下巴:“先去洗手。”

带着一点点歉意,温轻雪乖顺照做,还特意涂了三遍洗手液,将每一个指缝都洗的干干净净。

冒着热气的菜肴已经被苏阿姨一一端上了桌,温轻雪回到餐桌边,刚想找点话题活跃气氛,却意外接到了尹良彬打来的电话--他以前的号已经不用了,在画室那会儿,两人互留了新的联系方式。

迎着商执审视的目光,她按下接听键。

对方的声音略显焦急:“温轻雪,我有一本笔记本不见了,想问问是不是在你那里?”

温轻雪嗯嗯啊啊地应着声,赶紧去翻手边的电脑包,果不其然,里面多出了一本薄薄的线圈本。

可能是自己收拾东西时拿错了。

她如是想。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尹良彬继续道:“那是我建筑CAD课的课堂笔记,明天一早我们专业有一场很重要的考试,我今晚打算复习来着,你可以把笔记本还给我吗?”

温轻雪连声安慰:“你别着急,我这就找个跑腿给你送……”

话还没说完,她就听到了尹良彬的解决方案:“不麻烦了,你下午不是说自己现在住在檀香名郡吗?我已经打车到小区门口了,但保安不让我进来,你方便和他们说一声吗?”

与小区保安通完话,温轻雪坐回到椅子上,心不在焉地扒拉了几口饭--檀香名郡很大,就算进了小区,来到12栋也需要花点时间。

商执剥了只虾放进她的碗里,问发生了什么事。

温轻雪言简意赅交代了一遍事情经过。

商执点点头,招呼苏阿姨再添一副碗筷:“让你的同学留下来吃饭吧。”

说这话是有私心的。

经过上回在医院和欧阳芳短暂的接触,商执猜得到,温大小姐压根没在她的室友面前正式介绍过自己。

即便有,也是他听不懂的诡异绰号,比如“彩虹尿大老板”什么的。

温轻雪吃了虾,搪塞道:“我到时候问问,不过,他明早有考试,肯定急着回学校复习,未必愿意留下来做客。”

她翻了翻线圈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我的天呐,建筑系要考这么多知识点……”

瞥了一眼纸张上工整有力的字迹,商执夹菜的手瞬时一顿:“和你一起去画室的同学,是男的?”

她点头应声:“对啊。”

说话间,苏阿姨便要往桌上添餐具,商执的声音凉了凉:“……把碗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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