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竹马哄他当备胎

《渣了竹马哄他当备胎》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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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逃跑

◎坚不可摧的心产生了动摇◎

谈判过后得到认可的魏浅禾, 被阿蓉蒙着眼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她仍旧被关着,但活动的范围明显大了许多。

每日,阿蓉会给她送饭,带她去给谢凝安诊脉开药, 但凡新开过的药方, 阿蓉都会叫来府里通药理的管家询问过后, 才会亲手熬给谢凝安喝。

她们态度谨慎, 魏浅禾却也不着恼。

她是医者, 坚信自己无论何种境地不会以医术害人,但她们有权不相信她的医德, 这是立场对立下的合理行为。

这期间,魏浅禾重新思虑过自己身份这么快暴露的原因。

谢凝安两日不来,就是为了等外面人马乱了, 分辨她是不是重要人物, 是的话又是谁的人,只是她万没有想到自己抓到的就是魏浅禾。

谢凝安其人,虽骄纵,却也聪明,她不能小瞧了她去。

这日, 魏浅禾一如既往地又被领到了谢凝安的宅子里, 针灸加上药浴熏香, 为了调理谢凝安外表鲜丽, 内里却破败不堪的身子,魏浅禾着实花了一番功夫。

看着魏浅禾忙前忙后的细致模样,光着洁白如玉的胳膊架在浴桶上的谢凝安唏嘘道:“说实话, 你是第一个没有诊出我有孕, 就让我把孩子打掉的大夫, 所以我愿意相信你的话,赌你能帮我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日她当机立断,轻易就决定留下自己。

魏浅禾不动声色,假装不在意地问道:“姐姐看过许多大夫吗?未婚先孕对女子是大忌,谢宰辅应该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吧。”

谢凝安笑道:“你不就是想打听我哥哥知不知道这件事,实话告诉你,他还不知道呢。”

魏浅禾咬唇无奈,无论她怎么拐弯抹角,仿佛总能被这个精明的大小姐一眼看透,但好在她为人爽利,似乎也不太想要跟自己计较这些小心思。

谢凝安喜欢说话直来直去的,事情就简单了起来,没了那许多勾心斗角,也就不那么累得慌了。

魏浅禾对于谢晗还不知道这件事比较惊奇:“谢宰辅还不知?”

这样天大的事谢晗还不知道,谢凝安却安如泰山,每天闲适自在的很,可见她惯来行事胆大妄为,没有丝毫的忌讳。

谢凝安道:“他为什么必须知道?这个孩子是我的,生孩子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不必要非得通知到所有人吧。”

魏浅禾心中暗诽:可东窗事发了总得让你哥哥给你兜底儿吧……

好吧,承认自己不理解这对兄妹的相处方式,魏浅禾转换了打听的目标。

“姐姐喜欢李家世子,甘愿为他冒这样大的险生孩子,他却不能对姐姐明媒正娶,值得吗?姐姐是个聪明人,何必如此?”

魏浅禾问出这话是真心疑惑,她未婚有孕尚且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做,谢凝安却根本不必压下这么大的赌注。

要知道谢家清名从大邺建国伊始留存到如今,几辈人的恭善守礼、隐忍克制,不容易,倘若因为谢凝安一意孤行地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毁掉,魏浅禾都替谢家心痛。

谢凝安道:“你不懂,我和他为了谢李两家的恩怨是非从小打到大,谁能知道打着打着就打出感情来了。”

“他自知姓氏门阀横亘在中间,我们此生无法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早就打算放弃族长之位,甘被李氏除名了,可恨李文登那个老匹夫咽不下这口气,拖着他不肯放,生生打折了他一条腿。”

这些高门秘闻若不是听谢凝安亲口说,魏浅禾都不敢信:“李常林瘸了一条腿?李太傅对待自家长孙这么不留情面?”

谢凝安气愤道:“那个老匹夫眼里只有家族荣光,什么狗屁长孙也不过是他延续家族香火的工具而已,不听话的狗打折一条腿算什么,庆幸的是李常林还算有些才学本事,李氏后辈中又无拔尖的子侄可以过继,否则他早就把李常林打死了。”

“哥哥不是没有做出过退让,李常林也愿意脱离李氏入我谢氏门楣,但有李文登在,不会让我们称心如意的,他已经放话了,有他活一日,李常林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

谢凝安的语气里不难听出无力,谢李两家如此大的门第,一举一动备受瞩目,很多时候不是他们任性妄为就能成事的,两人想必做出过许多抗争,付出过很多代价,都未能如愿。

怪不得那日宴上谢晗明说要李常林入赘,并非空口白话,而是恰有其事,这么明晃晃地戳李文登肺管子,他能不气炸吗。

魏浅禾不解道:“那既然如此,谢姐姐这样的身体底子,更不应该要这个孩子了,那李世子可是哄骗姐姐生米煮成熟饭,好叫谢家赖不掉这门亲?”

谢凝安不屑道:“我在你眼里就这般好骗?若想要降伏我,这样的人恐怕还没出生,这孩子自然只能是我主动想要怀上的,李常林性子含蓄温吞,怎么拗得过我,对付他的手段多的是,但霸王硬上弓是最方便快捷的,我可是试了好几次,才有了这个独苗苗。”

魏浅禾瞠目结舌,手上拨弄草药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停下了。

她确实是错估了谢凝安的性格,她不仅我行无素,还足够的疯,这行事作风,当世女子都找不出第二个吧。

“干嘛非要生这个孩子?”心中的不解疑惑脱口而出,问完才觉二人的立场不太适合自己刨根问底。

谢凝安却不甚在意,坦然答她:“我喜欢小孩子,既然喜欢,自然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最好,我只管我想要和不想要,而并非他人认为我可不可以要……有点绕口,意思能明白吗?”

魏浅禾能明白,因为这恐怕是所有人想要追求的理想状态,然而却鲜有人能达到,包括她自己。

她真羡慕谢凝安啊,自小千娇万宠地长大,有足够强劲的家族做支撑,还有一个足够强势的哥哥稳定大局,她可以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而不必有任何顾虑,可以洒脱随性傲然俯视所有,而不必蓄意讨好别人求得生存的可能,她可以想喜欢一个人就喜欢一个人,不必害怕他的厌弃令自己丧命……

这样的天之娇女,即便有世俗阻碍里求而不得的烦恼,她也向心而行,不惧任何风暴,她的世界里,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吧。

魏浅禾知道突然而来的失落没有道理,但她又清楚明白地感受到了嫉妒与怨恨。

人生而为人的命运是不一样的,她在谢凝安面前感受到了生命的参差,她彷徨恐惧过的东西,谢凝安从来不需要面对——或许唯一生命的流逝是对所有人公平的东西,并且因为谢凝安的任性妄为,她的小命现在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瞬间的心念电转,魏浅禾唾弃自己的阴暗,她竟然仅仅因为嫉妒另一个人的好运,而想要代替命运惩罚她,叫她知道这世间的不公与悲惨,她的心思狭隘原来隐藏的这样深吗?

这一瞬间,魏浅禾蓦然想起了顾沧恒。

她总嫌弃他小肚鸡肠,紧盯着自己不放,任意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她,得不到满足就使手段报复打压,以达成目的。

但原来只是因为他在乎的东西与自己的不一样罢了,人在面对自己在乎的东西时,就是会变得小心眼,变得面目全非,只想要达成目的如愿以偿,她自己切身被刺激过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注重性命与自由,自诩平和良善,也会因为嫉妒一个谢凝安而心胸丑陋,而顾沧恒将她看的极重,所以求而不得下才会有那些冲动的行为。

可既然如此,梦中话本里,他因何会只因色衰而爱驰抛弃她,魏浅禾第一次对产生这种结果的原因有了好奇。

或许,她应该弄清楚其中缘由,再去审判顾沧恒的负心薄性,他既然能对她花这样多的心思,表现出如此的难以割舍,也许,是她带着偏见误解了他。

一时之间,心思跑得有点远了,魏浅禾勉强从神游中拖回思绪。

“那谢姐姐如今打算怎么办,圣旨已下,你与那李世子怕是此生无望了,即便如此,你也要生下这个孩子吗,李世子知情吗,他知道你的身体不宜生产吗,知道你要带着孩子嫁去将军府吗?姐姐任性妄为时,也该想想自己爱的人是何想法吧,你这般不尊重他,也敢说爱他至深吗?”

连珠炮似的发问,话音落下的时候,问的人与被问的人都愣住了。

魏浅禾暗骂自己不知分寸,她是忘记了自己被囚的身份是吧,不自觉将对顾沧恒的情感情绪代入到了谢凝安的处事态度上,一个阶下囚充什么英雄嘛,惹恼了这位大小姐,有没有全尸都不知道。

魏浅禾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补救,谢凝安却好久都没碰上过敢这么质问自己的人了,她神情有些兴奋,晃着手臂招她过来。

“快过来,你给我模拟分析分析李常林知道真相会是什么想法,恨我吗?还是懊悔痛苦?他会怀疑我根本不爱他吗?”

魏浅禾差点当场翻个白眼给她,无语。

看看,无忧无虑的人关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不遭人恨可能吗?

谢凝安见魏浅禾表情纠结,一脸的一言难尽,她后知后觉问道:“怎么了,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魏浅禾无奈道:“谢姐姐当真爱李世子吗,还是只是一个新鲜好玩的物件,只是这个物件能够给你回应,陪你玩乐。”

这句话震撼到了谢凝安,她仿佛从来没有想过李常林之于自己到底有多重要,只是他无论怎么推拒打骂都不离开,她就理所当然将他视为所有物。

豢养的蛐蛐、莺雀什么的,主人有了逗弄的心思,他当然得给出相应的反应,她竟然是这么想的,又是这样看待他的吗?

谢凝安一时竟被魏浅禾问住了。

她逃避去想那样复杂的事情,转而又撇开心思逗起了魏浅禾。

“反正圣旨不可违,我注定是要嫁到将军府去了,但我这人专横,又不愿与他人共享夫君,妹妹要么从这个世间彻底消失,要么你主动退出,让我嫁过去做独一无二的主母,我叫阿蓉派人护送你出城,自此天涯海角,自由自在,如何?”

高高在上者不堪的恶趣味,她在利诱她背叛宋青乔。

但魏浅禾竟然该死的心动了……这个方案目前来看是她借此脱身的最佳机会,谢凝安歪打正着地诱捕出她心中最迫切期望达成的目的,并且就算日后被抓回来,也可尽数赖到谢凝安头上,她是被胁迫的。

但魏浅禾想到了宋青乔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他的情,她这一生欠下了。

别看他外表看似温和有礼,但倘若不告而别,惹怒了他,魏浅禾预感被宋青

依誮

乔重新抓住的日子不会比顾沧恒追来更好过。

惹怒一个看不透,且不在掌控中的人,总比惹怒一个尽在掌握中的人更危险,宋青乔就是那个她始终看不透的人。

以她对他性格的了解,温和、谦逊,这样的人是如何夺下帝位,还能成为千古一帝的?造反吗,可他不像是那种人啊,能做稳皇位收拢四海的人会是一个宽容的人吗?魏浅禾不敢赌。

若说害怕,她其实是更害怕宋青乔的,柔顺受礼的人反噬起来更摄人,她直觉惹不起。

为今之计,她最正确的选择或许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慢慢计划,而不是选择仓促离开。

假意应承谢凝安,魏浅禾抓着对方言语漏洞反问她道:“姐姐方才不是还说只考虑自己想不想,不在意旁人要不要吗,如今为何又要遵从圣意违心嫁人呢,这不前后矛盾吗?”

她当然知道再随性的人也违背不了圣意,但她看不惯谢凝安太过得意。

然而谢凝安的反应叫她吐血。

“我选择嫁给宋将军就是顺应本心啊,何来违心一说?”

她的表情是真心疑惑不解,对于魏浅禾为何会有这样的疑问……

怕魏浅禾还不够明白自己的意思,谢凝安继续解释道:“喜欢李常林是我顺从心意,听圣意嫁到将军府也是我为保谢家做出的选择,没什么为难的呀,喜欢一个人并非一定要嫁给他,享受谢氏的尊容也要为其付出应有的代价,这是常理啊,我并不反感厌恶。”

谢凝安的观点理论总是在刷新魏浅禾对她的了解。

她原以为她就是个骄纵妄为的大小姐,尔后又觉她顺心顺意的随性洒脱,到此时,她方才明白,谢凝安本质上与谢晗、顾沧恒是同一类人,被权力、等价交换浸淫长大的世家子弟。

他们习惯于利益交换,只要价值对等,姻亲、情爱,都可以交易、抛却。

所以当初顾沧恒能够选择抛却自己,是否也是因为出现了更具价值的替代品呢?

发现自己最近总是不自觉地将各类事实依据往顾沧恒身上套,试图找到他当初舍弃自己的理由,魏浅禾知道自己坚不可摧的心产生了动摇。

强迫自己甩掉脑中层出不穷的想法,魏浅禾为被他们这些权贵卷进来的自己和宋青乔不值:“那宋将军何其无辜?他凭什么接受你的欺骗,以及你肚子里旁人的孩子,姐姐就这么欺负他吗?”

她在质问谢凝安,也是在反问自己的心,她何其忍心那样欺骗对她好的宋青乔,她在利用他的良善……试想如果有一人这样欺骗自己的真心,她怒极生恨,活剐了对方也不能消解半分。

看吧,只要换位思考,任何伤害都是不可原谅的,魏浅禾心中隐隐钝痛,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

骗财骗色固然可恶,但哄骗情感造成的精神上的长远伤痛,是不可估量、无法愈合的,她自己深受其害,却转身利用起感情加害他人。

谢凝安头一次逃避了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她只是盯着魏浅禾若有所思道:“你对宋青乔倒是真心,不枉他在外寻你,整个人都要疯魔了。”

魏浅禾好不容易得到外面人的消息,略显出了几分耐不住的急迫。

“他没做出什么冒险的事吧,谢姐姐起码暗中派人递点消息给他,让他确认我是安全的,不要再折腾了,否则事情闹大了,对他对谢家,都不好。”

魏浅禾一口一个姐姐叫的熟络,就是想要降低谢凝安的警惕,她没法叫她放了自己,又联系不上外面,总归要想办法让宋青乔和顾沧恒消停些。

这里是皇城,容不得宋青乔行差踏错。

谢凝安满不在乎道:“放心吧,宋青乔聪明的很,他知道自己在京中根基不深,不敢轻举妄动,是以拜托我哥打点关系四处搜罗,哥哥傻子一样,哪会知道人就在自己府中。”

一环套一环,看来谢凝安还未嫁入将军府,宋青乔与谢晗已然走得极近了,可顾沧恒呢,他那处怎么办?没头苍蝇一样乱找,还不能明目张胆地寻……

忧心忡忡地替谢凝安泡好药浴,阿蓉奉命送魏浅禾回软禁她的那处宅院。

蒙着眼睛走过三个廊道,魏浅禾找准时机,猛推身后的阿蓉,拨下眼罩撒腿就跑。

这几日她来来回回走过四五次,早就靠听声辨位弄清谢宅后园的方位,这里时常能听到婢女走路交谈的声音,想必是交叉路口必经的位置。

阿蓉惯常带她右拐,只要不走回头路,往左边拼命的跑,定能碰上谢晗的人,知晓他的妹妹胆大妄为,就敢瞒着他关住自己吧。

多亏前几日她过分乖巧听话,阿蓉果然不备,让她跑出去一小段路。

魏浅禾焦急寻找人的踪影,她知道在这大院中她跑不出去,她只需要找到一个活人替她传信就行……

天不负有心人,竟真叫她看到希望。

不远处一男一女背影俊俏,她拼命朝那个方向跑,嘴中还要高喊谢晗的名头。

“谢宰辅可在府中?谢凝安强抢民女,要杀人……”她话还没喊完,却在看到两人回头时怔然愣住。

那男子赫然就是大殿之上见过的谢晗,而那娇俏女郎,竟是她日思夜想、愧疚不已的桃李。

看到谢晗的一瞬间,魏浅禾不自觉放松下来。

好了,终于有人知道谢凝安做下了什么错事了,而看到桃李的时候,她内心更是被巨大的喜悦淹没。

太好了,她的小桃李还活着,外看无伤,她应是没有受过太多折磨吧。

没有时间细想桃李为什么会出现在谢府,又为什么与谢晗举止亲密,同样惊喜的桃李转身就扑到了魏浅禾怀里。

主仆二人搂在一起,尽是喜极而泣的表情。

追上来的阿蓉一脸的尴尬为难,向谢晗施礼请安。

谢晗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并未有太多意外。

魏浅禾抢先开口道:“谢宰辅,我被令妹关在府中已有一段时日,宋将军想必十分焦急,还请谢宰辅派人护送我回去,浅禾回到将军府定不会提及令妹半字,绝不叫宋将军与谢氏生了嫌隙。”

她以退为进,先将谢晗的顾虑都说了出来,生怕他为了包庇谢凝安选择隐匿自己,然而她的担心显得过于多余。

她以为谢晗对于放自己走这件事不会过多犹豫,只要自己保证不出卖谢凝安。

谢晗的确没有犹豫,他没有应魏浅禾的话,只是云淡风轻地对阿蓉道:“把人带回去吧,下次别这么马虎了。”

临了,还加了一句:“动静小点。”

魏浅禾大为震惊,不敢置信。

他的表情竟像是早就清楚她在谢凝安手上了,为宋青乔奔波才是假象……

阿蓉的手刀熟悉落在颈间时,魏浅禾听到了桃李对谢晗的控诉。

“谢晗,你关我也就算了,你妹妹凭什么关我家小姐?你们兄妹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吗……”

这对疯子兄妹。

谢晗仿佛早就习惯了桃李对自己不敬,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若无其事对桃李道:“你要心疼你家小姐,就跟阿蓉回去陪她住上几天吧,如此可能开心?”

桃李张嘴又要骂他,但这样的条件诱人,害怕继续惹怒他再连这样的机会都丢掉,桃李抿了抿嘴,不敢激怒他反悔,半大不大的声音“嗯”了一声。

阿蓉扛起魏浅禾,面色涨红地带着桃李走了。

阴影中闪现出一个身影,朝着谢晗拱手道:“大人,外头闹得人仰马翻,不放魏姑娘回去吗?”

一切尽在掌握的谢晗笑的奸猾:“乐见其成的事做什么去干预?让他们闹好了。”

他正巧等着看宋青乔会如何处理危机,可堪大任呢,另一处,又能看到顾沧恒乱了章法,慌得跟什么似的,这样的好戏,可不常有。

反正一切都是凝安闯的祸,跟谢家没有关系。

小女郎之间开点玩笑嘛,关系好的女郎不是就喜欢黏在一处吗,顾沧恒不是要桃李跟她家小姐团聚吗,这不是就团聚了吗?

谢晗自得意满,却不知半刻钟后,宗翰王府的顾沧恒就收到了魏浅禾的消息。

他看着手中密报,气得将肘下黄花梨木的茶几又震碎一个角,这次,柳榆看都没敢多看一眼。

这几日的小王爷像点了炸药桶引信似的,稍有不慎就爆炸,他可不能主动踩他雷区。

顾沧恒恨恨道:“谢晗啊谢晗,敢跟我玩这种花招。”

缓缓飘落的密信落在柳榆面前,他低头看清其上内容,惊道:“桃李跟魏姑娘见上面了?”

顾沧恒一言不发,心中气极。

谢晗竟然为了一个婢女甘冒风险,故意迟迟不将人送回来,他拖延了时间,就令自己生生失去一个邀功讨好、请求原谅的机会。

顾沧恒在心中暗暗给谢晗记上了一笔,来日,他定要找他把这笔账讨回来。

没过一日,宋青乔不知从何处也搜罗到了魏浅禾的下落,他不动声色,并未立时向谢晗发难,只恢复了往日作息,不再没日没夜地找人。

谢府,守在魏浅禾身边的桃李终于看到眼前人悠悠转醒,她激动地扑上去,抱着她痛哭:“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桃李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法再见到小姐了呢。”

魏浅禾摸着还有点疼的后颈,模糊想起来先前发生的事,匪夷所思谢晗阴险到这种程度。

他背地里早就知道自己被谢凝安关起来了,表面上却能装着一无所知地帮宋青乔忙活,还要宋青乔因此欠他好大一份人情,真是好算计。

拉着桃李的手,魏浅禾道:“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受了不少苦吧,为何你会跟谢晗在一起?他可是囚禁欺负你?”

桃李泪眼朦胧,乖巧可怜的委屈模样:“那日离开小姐,我便被人带到了王府,后来趁守卫不严,我就翻墙跑了出来,谁知没走多远就被谢晗的人抓走了,他先前将我关在后宅里,没几日就过来问一次话,我心急要去找小姐,哪有心思应付他,但谢府守卫比王府严多了,我怎么跑都跑不出去,谢晗坏得很,总是威胁我,一拖就拖到了今日,幸好小姐福大命大,还能与我在京中相遇,我就知道,每天祷告是管用的……”

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将自己被谢晗抓走后的事一一回报给她家小姐听。

魏浅禾却越听越觉出不同的滋味来,谢晗?桃李何时敢这么大胆直呼宰辅名讳,想必谢晗平日娇惯,并不同她计较这些。

再说桃李一个小丫鬟,能知道什么了不得的机密,需要两三日的就要宰辅大人亲自上门问话,怕不是在外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灰狼,看上她家这个没什么心眼的小白兔了吧。

魏浅禾一方面匪夷所思,一方面又觉也算合理。

桃李性子单纯开朗,为人又忠诚可靠,对于谢晗来说,或许是他尔虞我诈世界里从没见过的风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鬟,却执拗地一心要去救她家被流放的主子,这样螳臂当车的自不量力,固然令他好奇。

或许即便是他们这样习惯玩弄权术的野心家,最期待的也就是,这样不求回报的无私付出,什么时候能落到自己身上。

看桃李还一无所觉谢晗的诡秘心思,魏浅禾也不戳破,只下决心要护住她的单纯无畏。

这是她自小护在身后的小丫头,花了多少心思保护她的天性纯真,岂能被谢晗那个老狐狸亵渎,他痴心妄想。

魏浅禾安抚了桃李一阵,将自己去往西北历险又成功回京的事简要说了一番,桃李听的一惊一乍的,直为她的小姐担心。

好在有惊无险,总归她二人最终都平安相遇了。

主仆两人抱头痛哭了一阵,魏浅禾方才想起来谢凝安怎么没来找自己茬。

她伺机逃跑,谢凝安应当很生气才对,怎么毫无动静呢。

桃李懵懵懂懂道:“小姐不必担心,谢小姐也是很好的人,她应当不会伤害你的。”

她能这么说,证明谢凝安平日对她也不错。

相处几日魏浅禾也算看出来了,谢凝安行事乖张跋扈,想到一出是一出,但她为人嘴硬心软,又极为护短,所以魏浅禾才敢跑这一次,试探她的底线。

总归还有用的上自己的地方,谢凝安不至于把她怎么样吧。

魏浅禾预料的没有错,谢凝安根本不在乎她跑不跑,跑几次。

接下来的日子,两边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问诊、养胎,借着谢凝安熬的药,魏浅禾自己每日也能偷偷喝一副药汤保胎。

要说没有从前那些事,没有宋青乔、顾沧恒这样的联系吊着,魏浅禾就这样躲在谢府,每天好吃好喝地养着,有桃李相伴,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自在。

可惜每每为谢凝安药浴时她就很喜欢说话,魏浅禾就被迫总能听到外面的风吹草动。

她不可避免地知道了如今朝堂上拨云诡谲的氛围,宋青乔与谢家结盟,宗穆小王爷又偏帮淑妃与李氏,两边斗得不要太凶。

朝会之上,顾沧恒与宋青乔只要碰上面,便是势同水火的架势,有他俩的加入,使得原本隐在台面之下的派系争斗搬上明面,朝臣们人心惶惶,全都急着站队。

魏浅禾不知顾沧恒为难宋青乔,有几分自己的因素,倘若有他阻挠,是否会影响宋青乔夺位。

她心中惴惴不安,使得原本应当舒适无忧的生活也变得浮躁了起来。

这日,平静的湖面掀起涟漪,魏浅禾正与桃李躺在院中摇椅上晒太阳,谢凝安领着阿蓉疾步走进来,抓起魏浅禾就往外走。

桃李惊慌,挡着谢凝安的路,阻止道:“谢小姐做什么,这是要带我家小姐去哪儿?”

谢凝安不理桃李,转而对魏浅禾道:“宋青乔出事了,我这就送你回去,难道你不想回去帮他吗?”

魏浅禾闻言立马朝桃李摇头,示意她让路放自己回去。

桃李紧跟着道:“那我跟小姐一起走。”

谢凝安皱眉:“那我可不敢替哥哥做主,你要是丢了,哥哥回来非杀了我不可。”

桃李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对魏浅禾道:“小姐,带我走吧,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再也不想跟你分开了。”

魏浅禾想了想,事急从权,对桃李道:“你先留在这里好生养着,我回将军府后定再想办法接你回去。”

她冲桃李眨了眨眼睛,暗示自己如今也是被胁迫的地位,无法两全,桃李听话又懂事,乖巧点了点头,给她们让出路来。

魏浅禾是在回去的马车上,才听谢凝安把事情讲全。

原来当初宋青乔刚发现自己失踪时,曾心急脑热跑去试探李家和淑妃,虽然进宫路上被谢晗拦了下来,却也惊动了淑妃的眼线。

这几日下来,淑妃那里弄明白了事情原委,正巧抓到一个打压宋青乔的好机会,立马便派了太监上门传旨,要魏浅禾亲自出来接受赏赐。

宋青乔之所以在人丢了的情况下,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找,正是知晓她嫁他之路艰难,要是再传出被人掳走的消息,更是有损声名,他怕别人议论她,使得本就难走的路更加曲折。

谁成想对方根本是烂泥里的蛆虫,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谢凝安气冲冲道:“她也不看看宋青乔如今是谁的人,抓着点把柄就想祸害人,姑奶奶能让她给欺负了吗,必须狠狠打她的脸。”

满口的大不敬,魏浅禾看着她气得满面通红的模样,都不知自己该是什么表情了。

原以为被挟持乃是大祸临头,谁料对方竟是个活宝贝,这一趟倒像是疲乏旅途中难得清闲自在的休憩时光,令人流连的很。

魏浅禾忍俊不禁,嘴角溢出一抹笑意,谢凝安疑惑:“你笑什么?”

一路畅通无阻杀到将军府的两人,如预料般撞上了宫里来的太监。

谢凝安气势凌人,叉着腰怼到小太监面前,直叫人家连头都不敢抬。

“回去告诉淑妃,别起那些见不得人的坏心思,魏浅禾是我请到府上小住几日的,不行吗,未来共侍一夫,提前培养培养感情不可以吗?”

小太监连连点头,躬身跟谢凝安身后的宋青乔行礼,就要忙着撤退。

“等等,赏赐的什么送上来给我看看。”谢凝安还不忘扣下淑妃假模假样送过来的东西,逗得魏浅禾忍俊不禁。

待一路人消失的无影无踪,魏浅禾才上前冲谢凝安比个大拇指:“你是要把淑妃娘娘气死啊,不怕她找你茬吗?”

谢凝安不屑道:“我能怕了她?跟她对着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我哥哥在,她不敢对我怎么样。”

紧接着她转身面对宋青乔,昂着下巴道:“宋将军,人我可给你送回来了,好吃好喝供着,绝无虐待的痕迹,失礼之处你也勿怪,以后都是一家人,凡事我给你撑腰,不说两家话。”

话都给她一个人说完了,自始至终没能插上嘴的宋青乔,第一次见识到了京城小泼娘谢凝安的行事作风。

他蓦然想起顾沧恒在大殿之上对他夸赞的“才学品貌一流,概是京都女郎典范”,他是如何说得出口的?

心中震撼无比,嘴上却不能暴露。

宋青乔含蓄一笑,回礼道:“多谢姑娘替宋某解围,来日必登门拜谢。”

谢凝安豪爽道:“欸,不必来日,你就不必来了,魏妹妹记得每日来府上看我啊。”

她冲魏浅禾挑眉,示意她记得二人约定,每日替她针灸保胎,还要紧咬牙关,守住秘密,魏浅禾微微颔首,没有逆她的意。

有时候她着实琢磨不透谢凝安的脾性,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行事乖张的女子,她又为何会在相处一段时日后相信自己会保守她的秘密,就这样草率地放自己回来了。

倘若自己真的有心宋青乔的正妻之位,岂不是正巧利用这个丑闻将她一脚踢开?

且谢氏蒙羞,承受流言蜚语,自此概是她一念之间的事,谢凝安凭什么这样的信任她?

事事斤斤计较,小心算计的魏浅禾,不明白也不理解这样的直率,谢凝安就这样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吗?她是不是从来没有面对过失败与背叛?

心底阴暗罪恶滋生的同时,再一次被魏浅禾镇压下去。

所幸,她们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她也不想自己成为迫害旁人的刽子手。

随着谢凝安离开,终于又只剩下魏浅禾与宋青乔两人。

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发泄着失而复得的恼怒与喜悦。

“浅浅,你消失的这些天,我一直在后悔对你不够坦诚,或许我该将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这一趟险程。

魏浅禾轻声道:“好,正巧,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作者有话说:

哦吼,是谁准备摊牌了呢?

82? 秘密

◎你已是我的软肋,他们必除之而后快◎

不习惯被他搂抱, 魏浅禾笑着推开一点距离,道:“怎么样,见着谢凝安了,可觉得自己一下子左拥右抱, 俩娇娘在怀的齐人之福就要来了?”

她本意是为了缓和气愤, 不叫宋青乔发现自己推开他的生疏冷硬而转移注意力, 谁知宋青乔听到心里去了, 略带薄怒道:“浅浅当真这样想我?只要不喜欢, 她谢凝安再是国色天香、如花美眷,与我何干。”

魏浅禾收起笑, 不安扯他袍袖:“不是,我开玩笑的。”

宋青乔犹不解气,怨道:“浅浅竟也不介意我看向别的女子吗, 怎么开的出这样的玩笑。”

宋青乔还从未对她发过火, 她还以为他天生没有大的火气,心胸宽广能容百川,原来只是没戳到令他在意的事上。

归根结底,他介意是终究是她对他的心思不深不纯吧。

也是,寻常人家娘子, 恨不能夫君日日只把心啊眼的放自己一个人身上, 谁会有心情开心上人同旁的女郎的玩笑, 确实是她太过分了。

魏浅禾反思过自己言行失当, 赶忙作小服低的道歉。

“是是是,是我错了,我不好, 以后再也不了。”

宋青乔没有紧咬不放, 只又将她搂进怀里, 叹道:“你不知这些时日,我有多焦心,就算得知了你的下落,我也夜夜难安,恐谢凝安恐吓折磨你,都怪我,迫于各种局面没法去接你,是我的错。”

魏浅禾没有吭声,她知道有时候面对某些选择,自己也会被放弃,但她不怪宋青乔,只因她对他心思也不单纯,并未全心全意地付出,所以她不会要求他时时刻刻将自己摆在首位。

只要这么想,被放弃,就不算多么难以接受的事。

“没关系,我从没怪过你,青乔哥哥是做大事的人,千万不要为我得罪了朝中显贵,浅浅受点委屈不算什么的。”

魏浅禾说的一点也不违心,宋青乔却听不得她委曲求全。

他语气坚决:“浅浅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不必隐忍在权贵中周旋,浅浅也不必再受这些窝囊气。”

宋青乔拉她回到住处,门帘落下,淡淡金辉洒在梳妆台上。

他好奇问道:“浅浅方才是想要同我说什么?”

真到了要说的时候,魏浅禾反而犹豫了。

她自认不是个多么善良的人,但自打意识到,利用欺骗宋青乔所产生的情感罪恶不可饶恕,她便下意识地想要解决这种困境。

首先,或许就是勇敢地向宋青乔承认错误,告诉他自己卑劣地利用了那纸婚约,想要他的怜悯救自己出苦海。

可这之中还有一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孩子……或许她可以观察他的反应,再决定要不要一鼓作气,告知他那夜并没发生什么,就是个误会。

但那样他就一定会追问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只要细想,不难猜测到“柳樟”身上,他一气之下会否去找“柳樟”?是赶自己走还是留下受折磨?

都说不准。

魏浅禾彷徨犹豫,举棋不定。

承认错误容易,承担错误背后的责任沉重,她恐怕自己承受不起。

宋青乔看出她的为难,笑道:“那不如我先说吧,浅浅想好再同我讲也来得及。”

魏浅禾如蒙大赦,应道:“好,你先说,我听着。”

宋青乔抓着她的手揉捏,斟词酌句道:“到京城也有一番时日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查当初回西北路上刺杀我的人,这几日终于有了眉目。”

魏浅禾一听,来了精神:“是谁?”

宋青乔道:“谢宰辅,谢晗。”

“什么?”魏浅禾惊:“他为什么要杀你?”

宋青乔面露难色:“这当中或许牵扯到一个宫廷秘辛,与我的身世有关,这也是我一直想跟浅浅你说清楚的,接下来的路,或许会很难走,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我不知自己最终能走到哪一步,更后悔当初因为一时心动,将你牵扯进来。”

他拉着她的手握紧:“如果真的心疼你,或许当初就应该将你推的远远的,待来日我功成名就,再去接你也不迟,但我太怕那时推却拒绝会彻底把你弄丢,所以自私选择了留下你,到前几日你失踪不见,我害怕那些人要拿你下手,才追悔莫及。”

“浅浅,你已是我的软肋,他们必除之而后快,我该怎么办?”

他提到了自己的身世,却迟迟没有说出口,魏浅禾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梦中话本一直未能明示宋青乔登上帝位的路如何成就,所以她只知其日后光鲜,不知他前路因由。

她曾猜测他是谋反夺位,但又在相处渐深后了解其品行,再而推翻此结论,难道说,他本就皇家血脉,概是因缘际会流落在外?

无论如何,在此刻,她不能退缩,应当给予他充分的信心。

魏浅禾回握他的手,郑重道:“青乔哥哥,我虽难说是不畏生死之人,但既然当初选择了你,就会坚定己心,同你一道把这条路走下去。就算有危险,或许亦是我命里注定会有的劫难,逃是逃不了的,正如这趟西北流放,迎难而上才有生机,你说对吗?”

宋青乔笑了:“知我心者莫若浅浅,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定会护你周全。”

魏浅禾心中千丝万缕理不清的念头层层冒起,但她不能让宋青乔觉出她的顾虑,还想要打听他身世的秘密。

“青乔哥哥,你方才所说身世,是何渊源?难道你不是我小时候指腹为婚的宋家儿郎吗?”

宋青乔方要启唇,却听门外中气十足一声通报:“将军,老夫恭候多时,还是请将军尽快移步议事厅,与我等商议要事,莫因儿女私情耽误了正事!”

这分明是冯炳的声音语气,魏浅禾疑惑看向宋青乔:“冯都督他们已进京了?”

宋青乔解释道:“是,浅浅有所不知,梁王等一众外臣已于两日前到达京城,冯叔他们也跟着队伍进来了。”

魏浅禾点点头,心情不由紧张起来。

无论宋青乔身份为何,王朝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来了,她席卷于浪潮之中,不可能片叶不沾身地撤离。

这是当初她头脑一热跑去找宋青乔时,完全没有想过的事情。

谁也没能料到她能从流放队伍里恢复户籍回京,她找过去的时候亦未能料到宋青乔会对她深情如许……

只能说,当初思虑并不周全,或是局势所迫,不得不这么选择,到如今,刀架在脖子上,她必须慎而又慎了。

宋青乔站起身准备离开,他们都清楚,冯炳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他要讲出身世时出声提醒,就是要阻止他把秘密暴露给魏浅禾。

“浅浅,看来今日不是你我畅所欲言的好时机,等一等吧,等哪一天浅浅想好了要同我说的话,我们再坐下来聊一聊各自的秘密也不迟。”

魏浅禾点点头,算是默认他的提议,他二人皆不知,接下来的风起云涌,根本再不会给他们喘息的空隙。

自那日过后,魏浅禾基本没见到过宋青乔本尊,往往是她晨起用饭时,他早已出府,晚间迟迟又等不到人回来。

这期间,魏浅禾照常每日到谢府报道,她洞悉不了朝局,只能按部就班做好眼下的事情,况且桃李还在谢府,多跟谢凝安接触,也能打听到许多探听不到的消息。

谢凝安行事往往出乎意料,比如言语交谈中得知魏浅禾日后想开一间医馆,她比宋青乔还能成事,第二日就奉上地契房契,大方表示买,送你一个——壕到没人性。

再比如这日魏浅禾刚到府上,她就拉她窃窃私语,表示要跟李常林私奔,且要带她一起走……

魏浅禾震惊到无语,大小姐果然想一出是一出,从来不考虑后果的吗?

哪像她瞻前顾后,思虑多少因果报应。

谢凝安兴冲冲道:“那日你问我如何看待李常林,是否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其实我事后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的,现在答案出来了,我爱他,要同他一起过后半生,所以这个京城,我们非走不可。”

魏浅禾没想到她冲动行事竟然还有自己一份功劳。

心中打着草稿,揣摩怎样才能劝她冷静:“你已经想清楚了,不会后悔?私奔可不是小事,如今圣旨已下,你不怕圣上怪罪下来牵连谢家?”

谢凝安道:“所以要带你一起走啊,一来,你可以继续为我调理身体,替我保胎,二来,谢氏、李氏,算上来自宋青乔身后的你,各方丢失一枚棋子的情况下,相互制衡,谁都不会轻举妄动的,相反,他们还会互相协助,平息圣怒。”

魏浅禾哑然……

你说谢凝安愚昧冲动吧,她把利益纠葛都算的很清楚,你说她聪明吧,哪个聪明人又能不计后果干出这种蠢事来,随心而行,她这也太过随心所欲了……

关键她自己作死,凭什么拉上自己这个垫背啊?

她做什么跟着他们私奔去啊……不去。

魏浅禾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随后谢凝安与她耳语一番,说出了一个令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魏浅禾失魂落魄,定定沉思一番,最终决定跟着谢凝安疯一把。

“好,我跟你们走,但必须带上桃李,她不能自己留在这里。”

谢凝安皱眉:“那不行,我自己走哥哥尚且能睁只眼闭只眼,桃李若也跟着离开,我哥必千里追杀过来。”

魏浅禾坚持:“必须带着她,否则我不走。”

谢凝安咬唇,随后果断应下:“好,一起走就一起走,我来安排。”

83? 私奔

◎浅浅又准备就这么跑掉是吗?◎

谢凝安与李常林打打闹闹十多年, 两个欢喜冤家一朝梦醒,互相看对方入了眼,便再难以割舍了起来。

谢凝安说自己并非不在意李常林,只不过她历来蛮横, 总也不能先低头。

直到李常林亲口说不愿她嫁人……

原来她不过一直在等李常林一个明确的态度而已。

两人相约好了离开家族, 去往另一片天地。

已经坐在马车上, 悠悠荡荡往将军府去的路上, 魏浅禾尤神思不属, 魂儿都不知飞哪里去了。

她不知,自己答应谢凝安如此疯狂的提议, 到底是对是错。

她怕是跟她待时间久了,也沾染了任性妄为的习性,这个决定, 竟完全没有了深思熟虑的过程。

谢凝安对魏浅禾是这么说的。

“你那日说的对, 他不是我豢养的宠物,他的孩子更不应该从出生就不知自己生父是谁,我爱他,也爱腹中属于我们的孩儿,只要有一丝机会, 我都不应自私改变她本来该有的命运。”

前面句句感天动地的煽情, 没有丝毫感染到魏浅禾内心深处的情感, 唯独最后一句, 刹那点醒了她。

孩子本来该有的命运?

顾玖翎本来该有的命运是什么样子?

作为话本的主人公,她是颠沛流离的开始,而非皇城贵女, 甚至……一国的公主。

也就是说, 倘若她继续待在宋青乔身边, 要么他夺位失败,根本做不成一国之君,她与孩子跟着他流离失所,更甚者宋青乔身死,自己重复原本的道路,死后留下顾玖翎漂泊流浪。

要么宋青乔仍旧顺利称帝,但顾玖翎根据话本的走向必须是四处飘零的起点,那只能是她嫁他的中间过程出现纰漏,毁了先前多番筹谋。

倘若是后者,声名尽毁,背负宋青乔的恼恨去死,比原有的结局更不堪了。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总而言之,在这些大胆的推测中,她是不能带着肚子里的顾玖翎,真的嫁给宋青乔的。

否则不是宋青乔像上次一般落难身死,就是她重蹈覆辙,声名狼藉地死去。

魏浅禾觉得荒唐无奈,她前段时间脑子缺根筋吗,怎么事到如今才想到这样的关窍?宋青乔差点战死的先例还没给够警醒吗?

若非今日谢凝安无心一句话提醒了她,到如今她还沉溺安逸中,不知危局将至。

所以避免自己如前世一般结局的方法为何?

或许顺应时局,跟着谢凝安私奔出逃是上上选,主动选择颠沛流离总归不用死了吧,还不必跟随宋青乔卷入宫变……原来上天送她到谢凝安手上,是这样的用意。

早在上一次谢凝安提出送她出城,就不应该犹豫退缩的。

无论她承认与否,自觉醒自己只是他人故事中一个微末小人物开始,无形中总有一股力量,将事情的走向重新导回顾玖翎的命运路线。

她往后做决定也应该切记这条准则,勿要悖逆了方向才是。

涉及到自身命运的时候,魏浅禾的心总是能瞬间狠厉起来。

她暗笑自己愚昧懦弱假做清高,这时候装什么大善人,考虑起宋青乔的情难负了,难道最初的自己不就是单单为了活下来吗?

诚然,安逸使人软弱,是她逆转命运太过顺利,所以产生了可以就此享福的错觉,好在,醒悟的还算及时。

无论如何,头脑应该时刻保持警惕与清醒的。

是她失误了,在宋青乔身边耽误了太多时间。

如果这般猜测,当初在西北,她就不应该跟着他回来的,只恨她当时想着无法推却,又或许留恋着回京找机会向淑妃复仇……

总之,是她错了,如今悔改或许还来得及。

意识到离开宋青乔或许才是对他最好的帮助,魏浅禾没有太多犹豫,果断决定跟着谢凝安离开。

总归她的计划里,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皇城离开宋青乔的,只不过时间比预计的提前了些罢了。

利用宋青乔活命的计划已然达成,便不该贪恋还能借他的手为父亲报仇。

只要她还活着,总还会有别的机会。

决心已下,魏浅禾连向宋青乔坦白求取原谅的忧虑都解了,一门心思只剩暗中与谢凝安的私奔路线一起,逃离京城。

三日后就是圣上定下的召见外臣,听取藩王述职的日子,眼下京中鱼龙混杂,包括前来朝贺的四邻亦有人马潜藏在暗处,谢凝安准备了足够多的金银,计划了好几条奔逃的路线。

只待那日,所有人都围聚宫中,无暇分身之际,她们便可以出游的名义离京,自此天高水阔,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为出逃的想法过于离奇且毫无征兆,魏浅禾并未有过多关于暴露的担心害怕。

谁要是能摸准谢凝安的套路,知晓她们准备私奔,那才是神机妙算的鬼才,不服也不行了。

临别那日,仿佛上天也有意让魏浅禾与宋青乔见上最后一面,他上朝前特意来小院中陪她吃过早食才走。

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宋青乔只宽慰她今日京中戒严,好好待在府中不要出去,谢府更是不要来往,待晚上回来,他有话跟她讲。

谢凝安早考虑过戒严之事,有过妥善安排,魏浅禾没那么担心,只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心中仍是决定按计划行事。

魏浅禾恐宋青乔正是要同她讲那身世之谜,庆幸今日这时辰选的及时,否则等到晚上回来,她还真不知道该拿什么秘密跟他交换了。

浓浓歉意汇聚成最后一个拥抱,魏浅禾惜惜送别宋青乔的背影。

倘若日后有机会,她再来回报他的恩情吧。

午时一过,魏浅禾便镇定自若地离府,往与谢凝安约好的东城门走。

谢凝安会想办法带着桃李一起过来,她们有路引、有钱,借口是城外普渡寺上香,没人会怀疑。

果然,城中虽然戒严,管的却是进城的人流,不会明目张胆地阻挠贵人出城,如今京城中但凡说得上话的重臣王爵都在宫中朝会,魏浅禾几人趁着忙乱溜之大吉,神不知鬼不觉。

马车内,魏浅禾暗暗打量对面的李常林。

文弱书生的模样,很难想象他与谢凝安相配,能吵到一起去,他能降服谢凝安?打都不一定打得过吧。

但不用多久,她很快鄙夷了自己的判断。

人不可貌相,李常林嘴巴毒的很,比之谢凝安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自见面就开始吵,没完没了。

魏浅禾与桃李听的直皱眉,不堪其扰,这就是一物降一物的自然规则,谢凝安活该与他搭伙儿,互相祸害。

一点儿不可怜谢凝安,魏浅禾自离了城门便想要与她拆伙儿,否则跟两个祸害在一起,她跟桃李非胸闷气死不可。

“谢姐姐,这一趟有惊无险,我们出来的还算顺遂,给你养胎的药方我都写好放在这锦囊里了,出了前面那个路口,不如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吧。”

魏浅禾轻描淡写,料定谢凝安要炸毛。

果然,谢凝安立马叫道:“凭什么,本小姐费尽心思把你捞出来,是要你跟我保胎的,刚出来就走是怎么回事,不可能。”

魏浅禾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跟谢姐姐本就不是一路人,偏要一路走是铁定要出事的,还不如好聚好散,各自留个好印象。”

谢凝安还待要反驳,魏浅禾接着打断她道:“况且谢姐姐说说,你把我拐带出来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凭什么放着好好的宋青乔不嫁,跟你们孤男寡女的私奔啊,我图什么呀。”

谢凝安愣住了:“对啊,你图什么呀,那你为什么一开始答应了。”

魏浅禾立马做出一副泫然欲泣样,道:“还不是为了让姐姐走的安心,浅禾才甘冒风险,陪姐姐走这一遭。”

她抓住谢凝安的手,好言相骗:“姐姐,你有心上人要相伴,正好成全我与宋青乔,如此不是正好吗,我怕姐姐反悔,不愿跟李世子走了,这才答应送你们出城,也叫自己安个心,姐姐不会怪我吧。”

谢凝安明白过来魏浅禾的意思,第一反应是被愚弄的愤怒。

“你意思是从来就不准备跟我走?却还骗我帮你把桃李弄出来了。”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魏浅禾怕的就是谢凝安恼羞成怒,她赶忙道:“可是姐姐问问李世子,你们私奔,缘何身旁要跟两个外人杵着,多别扭啊,想也知道我不会愿意,李世子更不会愿意,对吧?”

谢凝安甩她的手,要发火,魏浅禾赶忙冲一旁李常林使眼色。

果然,最不愿意她们跟着的人是李常林。

他皱眉问道:“单单药方,就能保大人小孩都无事吗?”

魏浅禾忙道:“已调理半月有余,谢姐姐身体早已大好,再照着方子调理药浴一段时间,不会影响生产,到时找个好一点的稳婆,与常人生子无异。”

她怕谢凝安不信,保证道:“我可以拿我毕生医德起誓,真的不需要我日日在旁边看护了。”

李常林不愿闲人跟着,也是考虑多一个人多一份累赘,难免拖累行程,容易暴露踪迹,他权衡再三,决定劝谢凝安放魏浅禾离开。

小半日的功夫劝服谢凝安放手,终于,在天黑落日之前,魏浅禾与桃李成功被赶下车,心满意足与谢凝安分道。

看着马车扬长而去,魏浅禾满面春风,志得意满。

谢凝安以为自己还想要回京城,去找宋青乔做那将军府夫人,谁能想到她会另辟一条道,从此与桃李逍遥快活去。

“桃李,从此你我相依为命,就此浪迹天涯啦。”

畅快十足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一道阴冷男声蓦然出现在身后:“是吗,浅浅又准备就这么跑掉是吗?”

84? 笼中鸟

◎行诡秘事,夺他人/妻◎

场面过于惊悚怪异, 魏浅禾不免怀疑自己耳朵不灵,忧思恐惧太过出现了幻听。

她不想回头确认,闭了闭眼,咬牙问一旁的桃李:“你听到有人说话了吗?还是我的错觉?”

桃李哪能想到刚做亏心事就被抓现行, 捏着魏浅禾的手直抖, 小声道:“小姐, 是小王爷, 就在咱身后呢。”

魏浅禾深吸一口气, 随后沉重叹出。

真是阴魂不散啊顾沧恒。

她转身回望,后面五步开外, 如树桩般立着的赫然正是顾沧恒与柳樟。

“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语气看似平缓,但魏浅禾几乎问的咬牙切齿。

“浅浅再不下车,我怕是逼不得已, 要连谢凝安都一起抓回去了。”

顾沧恒却答非所问, 淡淡说着威胁的话。

魏浅禾气极,大步走过去踮起脚尖,恨不能贴到顾沧恒脸上。

“我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顾沧恒不讨厌这样的靠近,他悠然答道:“不必找,柳樟一路跟着你们出城, 我自然立马就能知道你的位置。”

魏浅禾立马扭头去瞪柳樟:“你一早就知道我要跑?”

看魏浅禾盯柳樟的脸, 顾沧恒心头涌起一阵怪异的别扭与不自在, 他下意识横身挡在两人中间, 道:“你孤身待在宋青乔身边,我怎么可能不派人保护你的安全,更别说你与谢凝安走的那样近, 我必然会派人查清谢凝安底细。”

魏浅禾震惊:“你一直派人监视我?”

她早该想到的, 是她自己愚钝, 对顾沧恒的心机认知不够,疏忽大意。

顾沧恒理所当然道:“就算没有这些盯着你的人,安插在谢府的探子也会发现谢凝安的异常举止回报过来,你们注定是跑不掉的。”

魏浅禾此刻万分懊悔她对于顾沧恒的判断失误,她怎会以为他只是个痴恋自己的懵懂郎君?以为他空有一腔真情却半点心机手段都无。

她最近为什么能连连失误到这种地步?简直匪夷所思。

魏浅禾问道:“那你还让我跑出这么远做什么?直接将计划扼杀在萌芽里不是更省事。”

顾沧恒笑,却不解释,魏浅禾狐疑道:“除非你是想顺势……让我主动从将军府出来?”

顾沧恒摇头道:“错了浅浅,不是从将军府出来,是主动从宋青乔身边离开。”

魏浅禾更气了:“你有病啊。”

按理有柳樟在,被魏浅禾辱骂有些下了面子,但顾沧恒心情好,一点都不生气。

他道:“我当然没病,浅浅不应该生气,还应该感谢我,若非有我相助,你们怎么可能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京城,要知道今日的城墙,里里外外围得比铁桶还坚固。”

他这话什么意思,今日是有何大事要发生吗,所有人都聚在宫里,外围城墙守那么牢固做什么?他似话中有话呀。

魏浅禾恨自己这时候脑子才转得快,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你是说城门也是你主动叫人给我们开的?”

顾沧恒道:“不然浅浅以为,谢凝安做事再精细隐秘,能瞒过老奸巨猾的谢晗?若非我从中协助,谢凝安和桃李,连谢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今日事态紧急,谢晗困于宫中政务无暇分身,才被自己摆了一道,这是他还这位舅父的大礼,要他丢了亲妹妹,还要再丢心头好。

不仅如此,拐带李氏长孙、宋青乔未过门的妻子……所有罪责都会被推到谢凝安头上,谢晗焦头烂额,是他当初想要作壁上观的报应。

魏浅禾恨不能啐他一口:“卑鄙,你何时成这般小人了?”

顾沧恒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恶狠狠道:“是浅浅你看不清,我早就说过,从前是我不愿将这些腌臜手段用在你身上,如今两手空空,失无可失,我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你不就是要逼我露出最丑陋的样子来吗,如今看到了,可还满意?啊,满意吗?”

他目眦欲裂,看着她的眼神慑人。

明明是他步步紧逼,偏执执拗,却平白让她觉出亏欠,心生愧疚。

魏浅禾咬着下唇,梗着脖子硬挺:“我有让你死抓着我不放吗,是你自己不放手,怪谁,难不成这一切还要怪我吗?”

顾沧恒也不后退,道:“就是不放手,这辈子都不可能放手,你死了这条心吧,倘若你执迷不悟,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逃离,那你只会见识我更多的手段。”

魏浅禾气血攻心,猛推他一把,拉开两人距离。

她大口喘着气,指责顾沧恒道:“你以为这是爱吗,是独占欲,是连起码的自由和尊重都没有的自私自利。”

幸亏有桃李扶着,魏浅禾才能继续站稳,不至于摔倒。

顾沧恒感觉自己由内而外的灵魂都受到了质问谴责,他不知两人之间为什么非要发展到这个地步,但他知道,如果什么也不做,才会一无所有,满盘皆空。

他确定自己承受不了失去她的痛楚,所以宁可暴露更多的阴暗面,也要留住她。

擅于察言观色的柳樟发现顾沧恒已气到颤抖,连忙上前一步舒缓气氛。

“王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回京,再从长计议吧。”

他与桃李在此地听他们争论过去,实在身份尴尬,若是过几日王爷缓过劲儿来,再看他不顺眼,免不了又发配冷宫办差数月,他可不想再受那种冤枉罪了。

谁知顾沧恒还没说话,魏浅禾先犟起来了。

“我不回去,今日我既然已经从京城走出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

顾沧恒气道:“好啊,现在去把谢凝安和李常林抓回来一起带回京城,也并非什么难事,你不走,今日谁都别想走。”

魏浅禾道:“笑话,你以为我跟她关系有多好吗,会受你这个威胁?”

顾沧恒闻言气笑了,反手就将桃李拎到柳樟旁边。

“好,那就再换,不是最疼惜桃李吗,无论逃去哪里,谁都可以不带,她一定要带着是吧,今日就在这里,要么你自己走,要么跟我一起回去,总之桃李你是带不走的。”

原本可以就事论事,顾沧恒不想显得自己太过斤斤计较,但魏浅禾这个女人就是有本事把他所有的小气都逼出来,惹得他一次一次旧事重提。

与那时一样,她仍是想要一走了之,且唯一想要带走的,只有桃李。

若说庆幸,只能说宋青乔同自己一样,是被抛弃的那个选择,若说愤怒,是他再次遭遇了她的舍弃,无丝毫特殊之处——他甚至连桃李都不如。

桃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柳樟按住,但她明白自己再一次成为了拖累魏浅禾的累赘。

“小姐,不必管我,你走吧,我现在长大了,早就能护住自己了,你不用顾虑我的。”

桃李的言辞恳切,是真心希望魏浅禾能随心意离开。

魏浅禾恨恨盯着顾沧恒,道:“想要跟桃李比吗,她最起码忠心,始终以我的快乐为快乐,而你呢,始终想要的只是自己痛快,强迫我违背自身的意愿。”

“好啊,我早就说过,你权势滔天,无论如何我是斗不过你的,跟你回去没什么不可以的,但也请王爷记住我当初说过的话,要别的你尽管拿去,我不得不听话,但要心,没有。”

好好好,一如既往的狠心绝情,没有哪次见面不拿刀戳着他的心窝子说话,到头来都是争吵结尾。

但顾沧恒这次下定了决心迫她,绝不单单受她言语刺激就放弃。

“好啊,那走吧。”顾沧恒率先转身离开。

魏浅禾没想到自己这么说他都能忍,愕然愣在原地,她还以为他会恼羞成怒,索性放自己离开的——虽然可能性很低。

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啊!

尝试失败,魏浅禾也认,总归不留遗憾了。

柳樟还在一旁等着“押运”,魏浅禾不甘心地跟在顾沧恒后面,慢慢朝隐匿在另一条小路上的马车走去。

连马车都带来了,果真是有备而来啊。

直到快要重新踏进京城的大门,魏浅禾仍不敢相信自己又这么回来了。

随着谢凝安胡闹似的这一场私逃,就像一个关于自由的痴人梦,游荡一番回到起点,徒留白日梦醒后的无尽空虚失落。

魏浅禾无声叹了口气。

好在,自己落难了,没再连累到谢凝安不得如愿,总归成全一对是一对吧,谢凝安这样的福禄命,好似总能得偿所愿,她仍旧奔向着自己想要的未来。

羡慕啊!嫉妒啊!

进了城门的魏浅禾想要撩帘,却被顾沧恒阻止,她莫名其妙看他,却只得到一张冷脸,魏浅禾瞬间也掉了脸子,摆出一副冰霜模样。

她不过听外头沉寂异常,想看看而已,他不会以为自己是想要朝外透露什么消息吧,谁会比她更不想要外人知道自己跟他有关系啊。

直到马车停下,魏浅禾下车看到全然熟悉的庭院。

她冷笑道:“怎么,让所有人都以为谢凝安把我拐走了,最后却要把我明目张胆藏在你王府里吗?行诡秘事,夺他人/妻,难道不该是放到见不得人的地方才行吗?”

句句连讥带讽,刺不死顾沧恒不罢休。

奈何奏效,屡试屡中,顾沧恒刚要发怒,却见柳榆兴冲冲跑进来。

“王爷,你终于回来了,圣上驾崩了。”

在场之人皆惊,尤其是顾沧恒。

他一把抓住柳榆衣领:“放肆,你胆敢再说一遍?”

柳榆顶着压力,重复道:“圣上驾崩了,宫里现在都乱成一团了,谢宰辅急找王爷入宫主持大局。”

85? 囚雀

◎我与他,你希望谁赢?◎

顾沧恒临走前看向魏浅禾的一眼莫名凌厉。

他疾步朝外走去, 对柳榆丢下一句:“看好她。”

魏浅禾没动,盯着顾沧恒的背影心情复杂。

顾沧恒出生的那年,尚为太子的顺帝刚过而立之年,府中已有一儿一女, 比顾沧恒还要大上好几岁。

所以两人虽为兄弟, 顺帝待顾沧恒, 却更多时表现出的是慈父的形象, 他疼爱这个弟弟, 更甚自己的亲子,是以顾沧恒对待这个仁慈皇兄的态度, 也很不一般。

顺帝殡天,他的心情绝非外表看到的那样平静镇定,即便如此, 第一时间需要做的却是整理心情, 前去稳定朝堂。

魏浅禾觉得奇怪,圣上病体不愈是满朝皆知的事情,但也并未到药石无功的程度,怎会在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突然暴毙?

想到宋青乔今晨临走前奇奇怪怪的态度,魏浅禾眉心直跳, 突生不善的猜想。

夺位的关键, 不会就在今日吧?难道是宋青乔策划了圣上的死?那顾沧恒与宋青乔之间, 岂不是血海深仇?

可宋青乔害死圣上的目的是什么呢, 横亘在他与皇位之间的绝不仅仅一个活着的圣上,即便圣上突发暴毙,继位的也不可能是他一个刚获封的将军啊。

不敢接着往下细想, 魏浅禾拉着桃李, 赶忙回到厢房。

这里还是她幼年住过的模样, 那时顾沧恒身中奇毒,魏长海奉命贴身照顾这个小皇子,她就跟着住进来帮忙。

每日端汤倒药的小心伺候,终于将他从阎王殿拉回来,那是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身为医者的自豪快乐,两人感情的基础,也是在他脆弱养病的那段日子。

往昔温馨犹在眼前,不知为何,两人如今会成了这般局面……

接下来的几日,魏浅禾都没能见到顾沧恒人影,她甚至都搞不清,他是不是根本就没回过王府。

桃李受她的指使,每日跑去缠着柳榆套话,虽知柳榆向来口风严实,没抱什么希望,但没想到真能被她问出点消息带回来。

“什么,宋青乔是圣上亲子?已故皇后幼子?”魏浅禾惊,有些怀疑这些话是柳榆为了忽悠桃李,编出来打发她的妄语。

桃李眼睛圆溜溜的可爱,点头肯定道:“真的,这种事怎么可能有假,柳榆说这个消息如今传遍了大邺,闹得满城风雨,所以也用不着对我们保密,随便拉个人打听都能知道。”

魏浅禾道:“那现在宫里那个是谁,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圣上亲封的太子吗?”

大邺皆知,先皇后闵氏羽茹还在世的时候,圣上与闵氏伉俪情深,育有三子一女,美满幸福的很,但闵氏子女缘分浅薄,十年间断续失去了长子、次子与幼女,最后仅留最小的那个儿子身娇体弱地养着。

接连失去孩子,闵氏本就承受不住这种打击,恰逢一次去寺庙上香祈福,得大师批语,预言幼子也命悬一线,皆因她命犯孤星,注定无子。

自那日回来以后,闵氏的身体便每况愈下,最后郁郁而终,油尽灯枯。

在她故去后,圣上从伺候的嬷嬷那里得知,闵氏几乎是自绝而死,只因大师给出的破解之法,乃一命换一命的穷极之法。

意思只要闵氏不在了,孤星落,子嗣还,她的幼子或有一线生机。

知道真相的顺帝大怒,寻那日僧人而不得,甚至不惜在佛门造下杀孽,焚毁了一整座寺庙。

这件事轰动大邺朝野,可以说是顺帝在位时唯一的污点。

后来,顺帝又不顾众臣反对,执意立闵氏留下的那个病弱幼子为太子,送他到当时还是个小小答应的淑妃房中教养。

那时李氏在朝中的权势已如日中天,但淑妃却是个连李文登自己都没放在眼里的庶出女儿,凭借这个孩子连跳几级升做妃位不说,顺帝对她更是椒房独宠,大有将对闵氏的宠爱转移到她身上的架势。

李氏押了宝的嫡女没能拢住顺帝的心,李文登迅速调转目光,将所有资源手段投入到淑妃身上。

果然,淑妃得宠后李氏的权势更盛,持续到如今枝繁叶茂的程度,除开作为百年世家盘踞在大邺的谢氏,无一能避其锋芒。

唯一可惜的是,淑妃专宠多年,却无自己的子嗣,好在太子失母,自小由淑妃养大,对淑妃言听计从,李文登后来也弃了非要一个李氏血脉的孩子的希望,一心辅佐太子。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说这个太子是假的,真太子另有其人,还是圣上亲封的镇国将军?匪夷所思的程度。

魏浅禾原以为宋青乔所谓身世,或许是指顺帝某个曾经遗落在外的血脉,却原来他身份尊贵,本就是帝后之子吗?

这怎么可能,那他如何会成为宋家独子宋青乔的呢,毕竟就算是孩童,自出生起的面相已定,顺帝及宫中众人不会糊涂到认错皇子吧,宋青乔可与当今太子长得一点都不像。

除非,除非他从一出生就被掉包了……

但这怎么可能,谁会做这样的事,目的又是什么呢?

信息来源太少,魏浅禾理不清其中头绪,暂时还想不明白。

桃李见魏浅禾皱着眉若有所思,一直没有动静,踌躇了一会儿开口道:“但是柳榆说,这个消息做不得准,王爷正在宫中与谢宰辅对峙,平息这场谣言产生的动乱。”

魏浅禾差点一口气没接上……

不是,小桃李,你怎么说话还大喘气啊!

魏浅禾疑惑问道:“顾沧恒不是谢晗叫进宫里的吗,怎么两个人还对上了?”

桃李道:“说是谢宰辅公开的这则秘闻,要王爷进宫匡扶社稷,拥立真正的太子登基,但王爷不承认宋将军是真龙血脉,两边就对上了。”

魏浅禾道:“所以现在谢晗站宋青乔,顾沧恒站淑妃李氏?”

桃李点头:“应该是的。”

魏浅禾陷入沉思。

谣言吗,听着是很离谱,但倘若没有这样的事实存在,谢晗又凭什么编出这样离谱的谣言出来搅乱朝堂。

谢晗作为谢氏族长,百年清流世家的领头人,他的言语从根本上就代表了一定的权威,十分具有公信力的那种。

只能说,顾沧恒在挣扎,无论宋青乔是不是真太子,他不想宋青乔上位。

魏浅禾不知这其中有几分自己的因素在内,但顾沧恒誓要与宋青乔对立的事实已成,顺帝突然殡天导致矛盾激化,两人的争斗彻底摆上明面。

这期间,朝堂内外必定腥风血雨,他二人不可能再和解了。

如此,倒与他二人本来的结局对上了。

只要宋青乔登基称帝,等待顾沧恒的就是病逝——因为他作为皇叔,站错了队。

魏浅禾不断在心中推演,结合梦中提示,完善原有故事进化的逻辑链。

从最初只知自己死局,到宋青乔的生死一线,再到如今夺位争斗拉开序幕,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能把握住这个世界的规律了,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唯有顺应天地规则做出正确选择,一直以来,她都是如此做的。

但这一刻,想到顾沧恒与宋青乔相争,无论谁胜,对方都是一死的结局,她心中酥麻麻的难受,她接受不了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死亡。

为什么他们非要是对手呢?

接下来足足又有半月,魏浅禾被柳榆严密看守在小院中,就连桃李,都没了出入的自由。

他虽然什么也没透露,但魏浅禾从王府布下的守卫,就能推测外界浪潮滚滚的风云变换。

大邺正在经历一场抽脊换髓的变革洗礼,随着顺帝逝去,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加上藩王齐聚京城,顾沧恒面对的压力不仅来自宋青乔,还有对皇位虎视眈眈的藩王、急于看清形势押宝站队的世家大族。

最初几日,魏浅禾还翘首以待,盼望新的消息,等到无望时,她又不知自己到底期待的是谁的好消息,毕竟一个人的胜利,就代表着另一个人的落败,她都会揪心难过。

再到后来,她也想通了,茶不思饭不想地忧虑也没用,她个体的力量在历史洪流中太渺小了,将那些争斗交给他们自己解决,让他们顺应自己的命运,也并非坏事。

终于,在一个雨打风吹后的清晨,魏浅禾悠悠醒来,赫然发现床边一双阴沉眼眸冷冷盯着自己。

她吓了一跳,随即恼怒:“你坐这里干什么,吓死人了。”

顾沧恒没吭声。

不知外面情形,魏浅禾慢慢坐起身,揣测他的心情。

“你找我有事,出声叫我起床就行了,为什么不说话。”

顾沧恒道:“外界的传闻都听说了吗?”

魏浅禾气鼓鼓道:“你将我关的这样严实,我从哪里听?”

顾沧恒又不说话了,魏浅禾无奈,道:“好好好,我听说了,宋青乔当真是太子?”

顾沧恒未置可否,只问道:“我与他,你希望谁赢?”

魏浅禾知事实大概如此,她好心劝道:“若他当真是陛下血脉,王爷便应当尊重事实,不该因私人恩怨对他有偏见,更不该挟私报复,颠覆朝纲。”

顾沧恒却只执拗追问一个答案:“我与他,你希望谁赢?”

魏浅禾道:“你偏帮李氏,帮淑妃,但他们都是我的杀父仇人,既然如此,你囚着我的意义何在呢,只要你与他们为伍一日,便一日也是我的仇人,关着我的人,也不可能关着我的心,从心而论,我希望他能赢,因为真实的正义是站在他那一侧的。”

顾沧恒低低笑了起来,他转身朝外走去,魏浅禾不明所以。

“收拾好东西吧,宋青乔晨起会来接你入宫,你自由了。”

86? 偷天换日

◎将你拱手相让的退让不会有第二次◎

魏浅禾一时以为自己耳背, 听错了,一时又觉自己没明白他的意思。

她茫然反问一句:“什么?”

魏浅禾一度甚至怀疑,这或许是顾沧恒诈她的话术,为了看看她对于能够离开这里, 回到宋青乔身边的反应……

否则凭他费尽心思将自己抓回来藏在这里, 又怎么可能轻易还自己自由?这不合常理。

还是说, 他们的互搏已经产出结果——顾沧恒输了。

顾沧恒听她懵懂发问, 转身凝视她。

“怎么, 舍不得走吗?那你可以告诉他我们是什么关系,你爱的人是我, 不会嫁给他了。”

两人之间仅仅差着五步远的距离,深深凝望。

魏浅禾喃喃:“你输了是吗?”

顾沧恒自嘲一笑,道:“还是不行对吗, 你本就不是自愿待在这里, 怎么可能不愿意跟他走。”

与他鸡同鸭讲,魏浅禾皱眉,执着发问:“你接下来会如何?他会杀你吗,还是软禁?”

顾沧恒不屑嗤道:“他有什么能耐杀我?你未免太高看他了。”

魏浅禾心中松了一口气,那好, 起码说明他暂时性命无虞。

魏浅禾几乎苦口婆心:“所以你为什么要帮淑妃和李文登呢?他们李氏作恶多年, 淑妃更是一手遮天, 你作为大邺的小王爷不是不清楚, 为什么还要颠倒黑白,帮他们成事?还是说,你从来就跟他们是站在一起的, 否则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魏长海刚死的时候, 魏浅禾怀疑过顾沧恒是否与李氏有利益牵扯, 包括梦中结局,都在暗示顾沧恒的不清白,但重又与他经历过西北一行的患难,魏浅禾自认比从前更加的了解他、相信他。

她本信他绝非是与淑妃李氏同流合污的卑劣之人,但他如今的行为又作何解释。

顾沧恒似是根本不想要解释,他心灰意冷,仿佛任由她揣测用意。

他不答反问:“倘若宋青乔真的要杀我平息事态,你待如何?你会帮我吗,还是说,你恨我至极,也只是冷眼旁观我去死。”

顾沧恒这一问,魏浅禾反倒糊涂了,有些弄不清他的处境到底是吉是凶,但总归不会完全无事吧,否则以他对自己的执着程度,怎么可能放手让宋青乔把自己带走。

所以,他如今的处境应当是不容乐观的,或许只是当下不愿意服输,才在自己面前强撑而已。

魏浅禾立时神经绷得紧紧的,她皱眉沉思,良久才道:“或许你可以拿我胁迫宋青乔放过你,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我在他心中或许并非占据足够大的分量,你自己需得有更好的脱身之法。”

她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毕竟她一无实权二无兵力,唯剩的仅有自己这一具躯体,如若宋青乔在二者间权衡,或许能借此为顾沧恒争取一点时间。

她终究是不想看他,落得如书中一般悲戚的下场。

顾沧恒仿佛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先是轻笑了一声,随后又叹了口气,似是得偿所愿的满足。

“好,已经很好了,只要你还愿意站在我这边,与我同心,今日的让步就都是值得的,他日终有一天,我还是会名正言顺把你夺回来。”

他说的话奇奇怪怪,仿佛梦想自己还能东山再起,魏浅禾有些听不懂,忍不住劝他。

“如今宋青乔继位是大势所趋,你若还是为国为民的小王爷,就莫再因个人执念平生事端了,只要你本本分分,我相信以宋青乔的为人,他不介意大邺多你这样一个闲散王爷。”

不作不会死,魏浅禾不想看他们两败俱伤,斗得你死我活,既然宋青乔注定真龙之命,那唯有顾沧恒就此收手,才可保全自己,都好好活着有什么不好。

顾沧恒的心情如七月小雨,随着魏浅禾的话生生死死。

她一念起,他如坠迷渊,她一念落,他重获新生。

试探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心意,顾沧恒不想再欺骗她。

他重又走回魏浅禾身边,想要拉着她的手诉说心意。

“浅浅,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一直以来……”话还未说完,柳榆的声音就在外响起。

“王爷,宋将军来了,现在在偏厅等候,奴才未说您与姑娘现下待在一处,姑娘可等一会儿,收拾完了再过去。”

这是变相提醒二人,等会儿要分开去见宋青乔。

魏浅禾听出话外音,脸莫名一红。

她真是习惯熟悉顾沧恒的无礼唐突了,竟身着里衣,坐床上就与他聊了这么半晌。

顾沧恒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去偏厅见宋青乔,没那么多时间与魏浅禾说清前后原委。

他抓着她的手,最后强调一句:“浅浅,总之你记住,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再不愿,最后也都是顺了你的意,包括你不想宋青乔知晓我们之间的关系,无论我自己如何不甘,都遵守了与你之间的约定,但今日这样将你拱手相让的退让不会有第二次,我把机会交到你手中去把握。”

他捏着她的手紧了又紧,包含着无限的期待与希望。

“我知道你心中有自己的打算,但既然你能决定带着桃李私逃,便说明你也并没那么爱他对吗,当初你也仅仅是因为想要活命,才抓着婚约这一根救命稻草是吗,如今没了性命之忧,你要舍弃他,那为什么我不能是那个最终的选择。”

“我希望你自己主动与他说不愿意,在你认为合适的时机,否则我必搅得天翻地覆,要大邺人人皆知你是我的女人。”

顾沧恒临走前留下意味深长的最后一句:“浅浅,我等你的答案。”

突然而来,风卷残云的一段话,震得魏浅禾云里雾里。

她明白了他最后的威胁,但,什么叫今日这样的退让不会有第二次?他已然落败,难道还有翻天覆地的能力不成。

为何到如今,他还有这样绝对的自信。

很快,魏浅禾就知晓了顾沧恒何来这样的自信。

他到底瞒着所有人,做了怎样一件拨搅天地的大事。

宋青乔接到魏浅禾后,果然没有再回原来的将军府,而是直接带她去了东宫,太子应该在的地方。

那里已经完全腾空,如今由宋青乔把控。

在回去的路上,魏浅禾得知了近日一切的真相,包括如今朝堂争斗的最终结局——淑妃被赐死,李姓世族三代以内血亲,有过者视罪行斩首亦或流放,追随其作恶多年之党羽亦有名录在册,尽皆伏诛。

朝堂上下官员清理一批补上一批,新旧迭代顺遂,完美避过了李氏这样的世家大族,倒台时所要产生的血雨腥风。

这样顺遂的去腐生肌的过程,完全得益于已故顺帝,联合宗穆小王爷的大手笔,他们从十多年前开始,反复酝酿执行的,足以偷天换日的计划。

故事要从十多年前顺帝登基开始说起。

那时的世家大族远比如今李谢两姓多得多,顺帝虽贵为太子,却也是在李氏大族的鼎立支持下,才顺利接掌了皇位。

其间押错皇子的另外几家世族,慢慢被李氏蚕食剿灭,消失在历史洪荒中。

顺帝经历过兄弟相残才如愿登上大宝,却继续被世家大族压得喘不上气。

那时候的皇权,并没有想象中强大,顺帝事事被李氏裹挟,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李氏扶持下的傀儡皇帝,双方互相利用,却没法撕破脸,倘若仓促利用皇权整治世家,要么是被世家打压,换个人做皇帝,要么是王朝动荡,百姓难安。

再加上边地时不时与草原起□□生战事,顺帝根本力不从心,摆脱不了世家钳制。

更过分的是,当时已是李氏族长的李文登,强行将嫡女塞给顺帝,并软硬兼施地要了一个贵妃的名号,若非有闵氏是发妻,他怕是连皇后尊号也能要来。

顺帝为前方战事忧心,忍了也就忍了,他待李贵妃凉薄,几乎不怎么去她宫中,偶尔翻一次牌子,必是有事相求李文登。

本来以为,双方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往下过,维系好朝堂稳定,也就罢了,谁料五年之内,闵氏的孩子接连意外死去,顺帝如何能忍。

为了前朝以及大邺百姓,他暂时动不了李文登,但闵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他必须保住。

在一番深思熟虑后,顺帝决定做出一个大胆的尝试,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掉包,送他到西北去成长,倘若从小远离世家的祸害,在西北为他重造一片天地,派文臣武将亲授学问,不会比在京城的生存环境更恶劣。

倘若他足够争气,以最显赫的战功归京,将是大邺史上最闪耀的帝王,文韬武略,无人能出其右。

顺帝敢这样设想了,宋青乔便一直顺着这样的路线成长起来了,事实证明,他没有辜负顺帝的百般筹谋。

在这许多设想的背后,始终替顺帝执行这样一个逆天计划的人,就是顾沧恒。

当年,正是只有五岁的他,亲手抱起襁褓中的孩童,将他送到了与魏家一墙之隔的宋家,从此,天之骄子成为宋青乔,开始跋涉历练的一生。

魏浅禾怔怔听着宋青乔述说这一切。

讲起来的时候那么的风轻云淡,但谁人能知背后多少艰辛与隐忍,无论他,还是顾沧恒,背负的岂止顺帝的殷殷希望,他们身上还有大邺子民反抗世家压迫的所有可能性。

魏浅禾理解他们的难处,但她怒火中烧,更恨眼前面对面,对自己剖析真相的不是顾沧恒本人。

所以从头到尾,顾沧恒跟宋青乔竟就是一伙的!

他方才却还那样戏弄她,骗得她好苦!

作者有话说:

狗子:我等你的答案。

女鹅:去死。

87? 真相

◎这一切并非他想要的◎

这样的结局与真相, 对魏浅禾来说已经不只是傻眼这么简单了,想起方才自己还一个劲儿地劝顾沧恒放下屠刀,简直里里外外冒着傻气。

宋青乔沉沉道:“其实这一路亦有诸多变数,父皇原本计划的, 向天下人昭告身世的方式也并非如此。”

顺帝身体的确一日不如一日, 知晓自己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所以他们原本的计划, 是要在那日藩王朝拜的大殿上, 由顺帝当众宣布宋青乔的身份。

但好巧不巧,上朝前李文登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一消息, 他将消息递到宫中淑妃那里,淑妃在与顺帝争执时,失手将顺帝推倒, 后脑砸上了桌角, 几乎是顷刻间毙了命。

这样的意外谁都没有料到,但也正因为如此,使得原本应当顺利的计划平添了波折。

逆转皇子身份这样的大事,无法经由顺帝本人之口说出来,公信度本就大打折扣, 再加上淑妃烧掉了顺帝亲自手书, 盖过玉玺的圣旨, 一切口说无凭, 宋青乔的身份成了空口白话。

李氏凭借淑妃这一通歪打正着的胡闹,搅乱了顾沧恒原本设好的局,使得他从城外回来, 不仅不得不面对顺帝的离世, 还要□□朝堂的安定。

一方面, 谢晗力证宋青乔身世,要淑妃自裁以谢罪,一方面,李文登联合藩王控诉宋青乔犯上作乱,以臣子身觊觎皇位,乃逆党谋乱,双方僵持不下。

顾沧恒回来后,表面上以王爷的身份刁难宋青乔,与谢晗争锋相对,他假意相帮李氏,为假太子稳固地位,实则背后加紧肃清李氏党羽余孽,诱使跟李氏站在一条线上的官员尽数跳出。

他与宋青乔斗得越厉害,李文登越麻痹大意。

所幸,经过这么多年的肃清,李氏早已外强中干,三人里应外合,将李氏一举拔下。

魏浅禾好奇问道:“那原先的那个太子呢?他怎么安置呢?”

他们要回东宫,那原先住在那里的假太子必然已经撤下。

宋青乔道:“他已在淑妃被赐死的当晚,随淑妃一同去了。”

竟是已经死了?魏浅禾震惊。

“那他……他是何处抱来的孩子?”

从顺帝的角度考虑,似乎一切为了大局考虑,合情合理。

但从这个假太子的角度看,未免太过无辜可怜了,自小被当作另一个人的替身养大,在即将登顶皇位的前一刻被揭穿假身份,地位一落千丈。

若是可以,他或许也并非想要这样跌宕起伏的人生,一切明明是顺帝强加给他的。

宋青乔皱了皱眉,随后平静道:“他是李贵妃的孩子,早我两日出生。”

当年皇后与贵妃同时怀孕,且产期相近,但就在皇后生产前两日,传闻李贵妃早产生下死胎,草草掩埋。

实则是顺帝派人用死婴暗中替换掉了她的儿子,等到宋青乔一出生,原本李贵妃的孩子就成了皇后的孩子,也就是曾经做了十八年太子的顾清荞。

“李贵妃在我之前,已经害死了母妃其余所有的孩子,父皇不甘,却拿她没有办法,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倘若掉包以后她还要害人,那害死的也是自己的孩子,死不足惜。”

事实也正如顺帝所料,宫中毒药防不胜防,李贵妃最终还是一手害的自己儿子体弱多病,不良于行。

魏浅禾听的目瞪口呆。

若说手段恶劣,果然谁人都比不过他们这些成日勾心斗角的皇亲贵胄,他们已习惯了这样的争斗,冷血到可怕。

李贵妃想要自己的儿子一路坦途,就只能迫害皇后的子嗣,而顺帝最疼爱的皇子皇女先后被害,他却碍于李氏势大,内忧外患,清君侧的时机不成熟,不得不妥协隐忍。

所以在皇后闵氏死后,顺帝才渐渐铺开自己的复仇计划,将李贵妃架空,却又偏偏宠爱李家的庶女,叫李文登亲手抛弃这个嫡女。

淑妃足够有野心,但不如贵妃有脑子,她凭借顾清荞获取荣宠,又不甘心养别的女人的孩子,所以从小溺爱娇惯,将顾清荞教养的不成样子。

顺帝冷眼旁观,给够所有的富贵荣华,就是不给真心的养护。

杀人诛心,顺帝是懂其中厉害的。

他既利用这个太子之位笼络了李氏,让李文登相信李氏还可以把控皇权,又可以不用在乎这个假太子的生死,让她们嫡庶相争,窝里斗,最后自食恶果。

这出李代桃僵的计策,以最完美的姿态保护了他真心想要保护的孩子。

宋青乔看着魏浅禾,踌躇道:“浅浅,淑妃虽然死了,但你父亲的死,却跟这个计划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是被牵连致死的。”

在顺帝原本的计划中,顾清荞这个孩子会被指证是李贵妃掉的包,他作为帝王,要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推的一干二净。

一切,都是李贵妃狸猫换太子,想要自己的儿子以皇后之子的身份继位。

在这其中,安排好的关键人证,就是魏长海。

他虽是如今的太医院院史,当初却是负责每日给皇子皇女们请诊的御医,是被顺帝挑中的,给予了信任的医官。

顾清荞、宋青乔,两个孩子全部经由他的手完成替换、转移,包括与宋家缔结婚约,制造出指腹为婚的假象,都是为了给宋青乔所在的生长环境造势。

仿佛他就是一个正常无比的,行商走脚的商户人家出生的儿郎,这样即便任何时候露出马脚,顺藤摸瓜查过来的人都会暂时模糊了视角,分不清那个孩子到底是藏在哪里的哪一个。

尔后在揭露身世的这一天,魏长海会作为人证,证明宋青乔的身份,配合顺帝的计划。

但万中有一,他们没想到淑妃会阴差阳错,提前杀了魏长海,只因她意识到,魏长海握有她给顾清荞服用慢性毒药的证据。

原来这个假太子不仅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毒害,就连一心信任的养母,也害怕他强健起来不再依靠她,意图将来靠挟制病弱的他垂帘听政。

魏长海撞破了淑妃的阴谋,很快以莫须有的罪名下狱,淑妃行事无所忌惮,根本没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

魏长海就这样很突然地被一杯毒酒赐死了。

魏浅禾听宋青乔述说父亲遇难的缘由始末,心中钝痛难忍。

多么的荒谬,对她来说珍贵无比的,世上唯一的阿父,他的死仅仅只是权贵争斗下小得不能再小的那点牺牲而已。

他的仇甚至都不必等到她有能力亲手去报,在这些大人物的操控下,抬手转瞬之间的事。

宋青乔见她神情悲痛,知她心中难过,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

魏浅禾打断他道:“不是,不怪你,阿父他身在漩涡中心,或许早就想过会有被祸及的那一天,这样的环境与走向,怪不了任何人。”

宋青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既然父亲大仇已报,魏浅禾舒口气,没有在那样自怨自艾的情绪中停留太久,她强行将自己拉出来,打起精神。

“所以你和小王爷二人背地里始终是串通一气的,就连那日大殿赐婚,也是借着我表演对立而已是吗?”

魏浅禾说话的语气含笑,宋青乔却听出不对,不敢轻慢对待。

他立马解释道:“浅浅你别误会,那日小王爷的言行,我确实是不知情的,他先前并未通知我,会有赐婚谢家一事。”

挠了挠后脑勺,宋青乔又不好意思接道:“但事后小王爷传过书信,交代了这样做的目的,浅浅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回西北那一路,派人刺杀我的人,正是谢宰辅谢晗?”

魏浅禾点点头,是,被冯炳打断对话的那日,宋青乔是说过当初谢晗派人刺杀他的事,她还未来得及问清原委,他就被拉走了。

宋青乔道:“谢晗敏锐,不知从何渠道率先得知了我天家血脉的事实,但他不知一切都是父皇的意思,只以为我是流落民间的哪个野路子皇子,一路爬到参将之位,是想要将来伺机回京搅乱朝政。”

魏浅禾瞬间明白了谢晗的意图,宋青乔虽是皇子,但他更是皇权不稳定的象征,在谢晗看来,宋青乔多次出入京城,是想要篡权夺位,预谋不轨。

“所以他提前派人来杀你,好永绝后患?”

宋青乔道:“对,也怪我当初鲁莽,进京一事并未跟小皇叔商量,他不知我与谢晗产生龃龉,进而危及性命,但这整件事计划周密,不可能对谢晗和盘托出,何况考虑到日后我恢复太子之位,不仅需要兵权,更需要朝中权臣的支持,小皇叔才决定逼谢晗将谢凝安嫁给我,好叫他彻底站在我这一边。”

魏浅禾刚听到“小皇叔”三个字的时候一愣,尔后反应过来说的是顾沧恒,浑身滚过一阵酥麻。

小皇叔……有点适应不了。

他与宋青乔不过相差五岁而已,但若是叫起小皇叔,不免透出一股老气横秋的味道。

原来那时看似冲动、无礼的胁迫赐婚,背后也有这许多考虑,魏浅禾明白过来顾沧恒所言所行,皆非表面能看透的斗气争抢,心中都替他累得慌。

当一个人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其后好几层的后果,他的生活将是多么的沉重与疲乏,而这一切又并非他想要的。

顾沧恒,他仅仅只是在背负顺帝的希望做事而已,他本来可以活得很轻松的。

88? 挑衅

◎成婚未有长辈,请小皇叔证婚◎

魏浅禾被宋青乔带进了东宫, 但对她来说,只是从一座囚笼走进了另一座囚笼罢了。

她既然已经意识到,不能带着顾玖翎嫁给宋青乔,否则就是大改了顾玖翎的命数, 那剩下的就只有出逃二字了, 她必须离开这里。

那日回来的路上匆忙, 宋青乔也只来得及跟她浅显交代前因后果, 就又消失不见, 忙前朝正事去了。

新的朝堂体系刚刚建立,还有很多地方需要细心完善, 东宫的书房几乎彻夜点着灯,每日忙忙碌碌,不得停歇。

魏浅禾在这里见识到了宫中的门禁与看守, 非她微薄之力能越过去的重重阻碍, 更何况带着桃李。

她日日枯坐自己的小院中,愁眉不展,苦思如何才能再从这里离开。

倘若当初顾沧恒没把自己抓回来就好了,他费尽心思把自己弄回来,又贸贸然扔给宋青乔, 什么意思?

他们一个两个的玩神秘, 没一个人能把事情跟她解释清楚的, 既然忙忙忙, 让她在外头自生自灭好了,又非要把人拘在后院等着才安心。

魏浅禾满腹牢骚,越不能如愿, 越心生怨怼。

终于, 这一日, 魏浅禾等来了宋青乔的消息。

大局已定,接下来便是按制例行的流程,登基典礼,与此同时进行的,还有魏浅禾的封后大典。

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魏浅禾大惊失色,完全没有半分喜悦。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大邺的皇后。

从她的出身,到遭遇流放的经历,到如今王朝初定,急需新帝用姻亲关系巩固皇权稳固,哪一条单拎出来,都足够阻止她登临后位。

更何况,还有一个顾沧恒横亘中间,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一国之后而不阻止?他在想什么,又在计划什么?

魏浅禾百思不得其解,却没有途径从任何人那里得到答案,直到宋青乔主动寻过来,要带她去见顾沧恒。

魏浅禾的第一反应是拒绝,虽然她有很多疑惑不解,有许多话要问他,但不是有宋青乔在的任何场合。

宋青乔对于她的抗拒同样很疑惑。

“浅浅,上次行事匆忙,我急着把你接回来,还未正式向小皇叔道谢,毕竟是他在忙乱中正巧护下了你,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好好感谢他。”

忙乱中正巧护下了她?顾沧恒是这样跟宋青乔解释的吗?

魏浅禾不想表现的太过异常,只能应下。

宋青乔好奇问她道:“浅浅是不是有点怕小皇叔?否则怎么每次提到小皇叔,浅浅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魏浅禾勉强道:“小王爷龙章凤姿,威名在外,浅禾当然心生胆怯畏惧。”

宋青乔笑着道:“那我怎么听说浅浅与小皇叔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关系好的很?”

一句话,如当头棒喝,震得魏浅禾差点就站不稳了。

她僵硬扯了扯嘴角,假装若无其事问道:“青乔哥哥这都是听谁说的?”

若是顾沧恒亲口说的,便是他在警告自己,尽快与宋青乔割席,否则揭开秘密的主动权,将不再握于她手,但若是旁的途径得知,她或许还可再挣扎自救一番……

果然,宋青乔答道:“偶然听从前伺候过小皇叔的宫人提起的,月前宫中混乱,小皇叔将你救下,藏在王府后院,宫人说你们自小相识,当是有几分情谊在的,怎么我从没听浅浅提起过呢?”

这宫人说的话倒也正常,但这关系半露不露,跟明讲二人关系亲密也没差了,魏浅禾有点慌,不知从何处解释才能少露马脚,最起码等她思量好如何同宋青乔坦白,再来这一出啊!

她仔细斟酌着开口:“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每日更稳稳群夭屋儿耳气五二八一从前跟着阿父去王府问诊过一段时间,如今长大了,他是王爷,我是民女,自然也就生疏了。”

宋青乔似是无所觉,叹一声,道:“浅浅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不知该如何跟小皇叔相处,虽然从小就知道是他在安排我成长的路线,但因为只有书信往来,没怎么见过面,总不那么亲近的起来。”

魏浅禾细细打量宋青乔神色,表面看,是没什么异常,她不敢放松,附和着询问他道:“青乔哥哥与小王爷从前没见过面?你好似也有点怕小王爷?”

难怪当初流放的路上,顾沧恒没能认出宋青乔,原来他们互相之间并不熟悉。

宋青乔不好意思道:“小皇叔对我严厉的很,别看冯叔、李叔他们对我言听计从的,但最开始,就是小皇叔安排他们照顾看管我习武,教授我谋略,将我送到军中历练,每个月的书信监管,可给我吃过不少苦头。”

魏浅禾盯着宋青乔风采照人的侧脸,心想:想要从一个风吹就倒的幼苗,培育成足够继承大统的皇子,其间需要付出多少人力物力……

顾沧恒,他在宋青乔身上花了很多心血吧。

他选中的人,几个老都督,他们把他养的很好。

宋青乔还在说:“小皇叔总说,有了战功才能回来,所以我拼了命的打仗,也算没有让他和父皇失望。”

魏浅禾知道,宋青乔最早是从马奴做起,靠自己一步步走到了参将的位置,顺帝想的很周全,仅仅只有皇子的身份,很难立足皇位,他一样斗不过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唯有铁血战功、兵权,足可收服人心。

正说着话呢,等在御花园亭子里的顾沧恒赫然出现在视线中,魏浅禾的神经下意识绷紧。

她最害怕的场景还是到来了,三人会面,她该以何面目对着他们两个啊?

宋青乔是最心无旁骛的,他冲上去一把抱住顾沧恒,仿佛刚才冲魏浅禾抱怨两人并不亲近的,是另外一个人。

“小皇叔,我带浅浅来谢你了,那日宫变,多亏你将她藏在府中,否则若被有心人挟持,拿来要挟我做出退让,青乔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说者不知有没有心,听者却很有意。

顾沧恒与魏浅禾对视一眼,二人心中俱是一颤,各怀心思。

魏浅禾从顾沧恒那里接收到的是质问,问她为何还没能下定决心与宋青乔说清楚,为何还拖着,等到封后的典仪已在走流程。

顾沧恒从魏浅禾眼睛里看到的也是质问,问他当下尴尬的境地如何处置,他为何要对她步步紧逼。

顾沧恒对魏浅禾的心虚嗤之以鼻。

他轻轻将宋青乔推开一段距离,淡淡道:“是太子消息灵通,我前脚将人截下,太子后脚就得了消息。”

前庭之乱刚刚平息,宋青乔的人就在自己面前提起魏浅禾,说圣上驾崩那日,守城的卫兵看到自己出入城门,救回了他们的太子妃。

太子妃……顾沧恒当时于心中细细研磨过这三个字。

他们认主认的倒是快,连带着魏浅禾的主母身份一同认下,好讨宋青乔欢心吗?

“小皇叔勿怪,那日手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起,确是有失妥当,可能我连日派他去找寻浅浅下落,好不容易查到一点线索,向我汇报时心急了些,没能顾虑到小皇叔与浅浅的名声。”

宋青乔满脸的愧疚抱歉:“我知道小皇叔定是怕我分心,当时那样的情形,我应该专注于对付李文登的,但浅浅对我也很重要,下次我定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了。”

宋青乔的解释有理有据,甚至帮顾沧恒想好了下的台阶。

但越是这样面面俱到的解围,魏浅禾听来越是心中怪怪的不是滋味儿。

他表现的太过纯善,没心机到过了头了……

任何一个丢了未婚妻子的正常男子,在得知遍寻未果的女郎,其实每日就待在咫尺之距的另一个男人家中时,他的反应怎么可能如此平静、温和?

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小叔叔!他的第一反应也应当是怀疑,或者对于欺瞒的愤怒。

但倘若他对一切了然于胸,故意要当众要回自己,那这样的形象,便符合了魏浅禾一直以来对他的疑惑——一个白纸一般的少年将军,如何能够坐稳万里江山的皇位!

只除非,他本就并非毫无城府之人!

顾沧恒看着宋青乔的眼神同样若有所思。

到底是底下人无心点破,又或是受人指使,总归在当时那样的场合,宋青乔殷殷期待地看着自己,满脸的失而复得与感激,他不得不把人交出来。

倘若一切并非巧合,那宋青乔这招以退为进、以柔制刚,拿捏的分寸刚刚好。

他的确将他培养的过分的好!

宋青乔面无异色,仍旧那副襟怀坦荡的磊落模样。

他甚至转身冲魏浅禾笑道:“浅浅,不日你我将要成婚,未有长辈,该当请小皇叔证婚的,你说是吗?”

他的笑肆意飞扬,看不出任何破绽。

顾沧恒听着眼前人肆意宣扬同自己心上人的婚事,心口酸酸的同时,恼意恨意直冲云霄。

他凭什么这么天真快乐地以为可以拥有魏浅禾?

他还要自己证婚?是单纯为了证婚吗,他是在挑衅!

顾沧恒也问魏浅禾:“是吗,浅浅?”

毫不避讳的一声“浅浅”,将魏浅禾架在锅炉上烤,然而她只觉后脊发凉,心如槁木。

魏浅禾猛然意识到,原来一直以来,她的直觉都没有错。

宋青乔并非她所看到的那样纯善无邪,他的心中洞悉一切,早有所觉,便连今日这样的场合,恐怕也是他有意为之,提醒自己谨慎选择。

顶着宋青乔熠熠生光的眼神,魏浅禾硬着头皮答:“多谢小皇叔成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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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气他

◎训她?她可不受他的气◎

小皇叔???

突然长了一个辈分的顾沧恒气到脑壳生疼。

这就是她的选择了是吧, 若是早知今日,那年,他怎么会同意,让魏长海用他俩的婚事打掩护。

宋青乔啊宋青乔, 区区一个上不了明面的假身份, 顾沧恒自己压根没有在意过的假婚约。

谁能想到魏长海会郑重其事, 将作为婚约信物的玉佩托付给魏浅禾, 而眼前这个无情女郎, 又怎么会突然当了真,执着于凭着这纸婚约, 千里寻过去……

如今想来,这不乏是魏长海为自己女儿寻的另一条出路——潜龙佳婿。

老谋深算如魏长海,利用自己知晓的这个惊天秘闻, 早就买定了宋青乔这匹千里马, 无论如何,绑定顺帝投注希望的小皇子,魏浅禾是吃不了亏的。

顾沧恒恨自己那时稚嫩,未能看清其间利害关系,导致如今遗祸无穷。

他恶声恶气道:“不敢当浅浅一声小皇叔, 民间婚嫁都得等正式拜堂成亲了, 方才改口称呼夫家亲眷, 到了皇家, 规矩自然更甚,浅浅若要为一国之母,该学的规矩都得学到位, 莫要行差踏错, 坏了祖宗礼制。”

魏浅禾本因宋青乔的态度忐忑不安, 料想顾沧恒应当能理解自己当下境况,不得已而为之的那声“小皇叔”,谁知眼前人不识趣的很,瞒着自己那么多事不解释,还没能令自己消气呢,拎出来还要听他一通训斥?

谁甘心就这么受着呀?她可不受他的气。

魏浅禾没好声道:“那也请小王爷不要再像小时候那样叫浅禾的闺名了,男女有别,长幼有序,王爷人前也当顾忌尊重一下浅禾的闺誉,莫让浅禾未来夫婿看低了浅禾。”

好啊好啊好啊,牙尖嘴利的很,他说她一句,她就不高兴要刺回来,长幼有序?他跟她有个屁的长幼关系,未来夫婿?除了他,谁敢做她的夫婿他砍了谁。

宋青乔见顾沧恒脸色铁青,气到要杀人,赶忙站出来打圆场。

“小皇叔,你知道的,浅浅有孕在身,最近脾气不太好,气不得,小皇叔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她一般计较了,孕期总得让着她点,伤不得身的。”

他这哪是和事佬,他这是专挑顾沧恒伤口撒盐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顾沧恒胸闷气堵,一口气快要接不上了。

那天,宋青乔派人送来喜讯的前半炷香,他刚从暗卫密信中得知魏浅禾有孕,那一日的打击如在昨日,转眼两人又一唱一和地刺激自己。

顾沧恒板着脸道:“太子慎言,未婚有孕,实乃大忌,太子怎能张口就来,更何况你坚持要立她为后,若传出去,御史弹劾的折子,太子可受的住?”

挨了训,宋青乔却一点也不恼,他拉着顾沧恒,大大方方道:“所以还要求小皇叔在众臣面前帮我说说话呀,他们泥古不化,非要揪着浅浅的出身不放,拼了命地往上递折子阻止浅浅为后,更有甚者连纳妃都不让我纳下浅浅,这是何道理?”

顾沧恒面上不显,没有开口接他的话。

若是宋青乔够聪明,就应该知道,朝中那些持反对声音的臣子,大半都是他宗穆小王爷后头的人。

他在背后暗示自己的人推波助澜,阻挠魏浅禾封后,宋青乔却求到明面上来,要自己帮忙促成此事,到此时,顾沧恒十分确定,宋青乔脑子里是有些筹谋算计在的。

宋青乔见他不应,又接着说道:“婚前失仪,是我胁迫浅浅,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不对,不应浅浅承担后果,况且浅浅有父皇亲笔御书的赐婚圣旨,本就是我名正言顺的正妻,如今我为太子,不日继承大统,浅浅自然应当尊为皇后。”

顾沧恒道:“太子未免太过任性,皇兄赐婚圣旨上,写的是魏浅禾与谢凝安同为正妻,如若要按圣旨行事,那谢凝安也当为皇后,你刻意忽略谢凝安的名分,弃她于不顾,要谢宰辅如何作想,要谢家如何继续支持你?”

宋青乔难得坚持与顾沧恒顶嘴,他道:“那是谢凝安自己要跑的,我又没有驱车送她走,谢家自己管不住待嫁的女郎,怎偏还要怪到我头上来,如此情状,谢宰辅还能怎么想,没有追究他谢家弄丢谢凝安,已是格外开恩,他谢晗难道还想要一个婚前私逃的女子做皇后?”

顾沧恒冷哼一声,看一眼魏浅禾,道:“太子偏袒之心未免过重了,当着谢宰辅的面,太子也能这般理直气壮地驳斥就好,看看谢宰辅是不是非要力挺你做这君王不可。”

一句话扔出来,在场另外两人俱是一震。

魏浅禾知他是在点自己,那日也曾跟着谢凝安私逃,只不过没能成功,被他抓回来了而已,若是谢凝安不配为皇后,自己更不配。

宋青乔则知顾沧恒意在讽刺自己皇位并未坐稳,少不得还要谢晗的帮扶,如今只不过斗倒了李文登,就以为可以一脚踢开谢晗,高枕无忧地登位,还是莫要太过轻狂。

魏浅禾气不过,咬唇反驳道:“王爷不必威胁我们,这皇后也不是谁非稀罕着要去当,你不喜欢我,派人把我送到庙里去当尼姑好了,也比日后锁在这重重宫闱中强百倍。”

宋青乔疾呼喝止:“浅浅慎言!”

顾沧恒倒是爱听,他眉目慈宁,不紧不慢道:“也不是不可以。”

宋青乔皱眉,略含怨怼的声音:“小皇叔!”

顾沧恒却不理会他的抱怨,接着道:“但并非因为我不喜欢你,实在是众口铄金,不得不考虑天下悠悠众口。”

在场两人都乐见其成,唯有宋青乔一人还在挣扎。

他对于魏浅禾借故推辞的言语也产生了恼怒,气道:“小皇叔也知继位大典迫在眉睫,父皇国丧之下,后位不可悬空,唯有父皇钦赐的两位平妻可堪登临后位,倘若谢凝安也在,我不排斥立她为后,可惜如今她跑了,唯浅浅有这个资格,小皇叔难道希望孩子生下来就面临非议吗?”

提到腹中那个孩子,几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魏浅禾意识到,宋青乔可能唯一还不知道的,就是当初顾沧恒曾扮作‘柳樟’,追随西北一路,所以他认为无论顾沧恒与自己有什么牵扯,但这个孩子是他的,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人是他。

心中一言难尽的愧疚铺天盖地,她实在不知以什么面目面对宋青乔。

注定是她负了他,但是到如今进退两难的这般境地,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不走,等他知道全部的真相,也是恨她,何必等到对方弃之如敝履的时候再走,但若是执意现在就走,一头雾水的宋青乔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魏浅禾深切感受到了,自己造的孽,如今有多难偿还。

而顾沧恒正巧相反,他根本不想听宋青乔在自己面前反复提起那个孩子。

宋青乔越是强调自己曾与魏浅禾有过什么,顾沧恒越想要将那段过去彻底抹杀、掩埋。

“无论如何,立后一事不可草率、仓促,别说让我帮你游说那帮臣子,便是我自己,亦是十分反对的态度,封后典仪会照常准备,但这个人选,绝不可能是她,就算你今日亲自带她来求,结果也是一样,我不会同意。”

顾沧恒的回答无情又冷漠,泼的宋青乔一头凉水。

魏浅禾没想到宋青乔带自己来见顾沧恒,还有这一层用意在后。

她心中没有感觉屈辱,只觉得对宋青乔的愧意更甚了。

他是真的很想要自己做他的皇后,为此不惜一切做出努力去争取,即便在他察觉出自己与顾沧恒关系匪浅的情况下,依旧初心不改。

想到顾沧恒对自己的欺骗、隐瞒,魏浅禾觉得,起码当下,她不要宋青乔的尊严被践踏,他当是永远无畏、昂扬向上的那个少年雄鹰。

拉起宋青乔的手,她大而无畏道:“没关系青乔哥哥,我们不求他,不就是后位吗,浅禾根本不想要,那个位置束缚太多,不适合我,如果你早告诉我今日是来求他同意封我为后的,我一定不会过来。”

宋青乔拿不住顾沧恒,魏浅禾却很知道如何激怒他,她不等他反应过来大动肝火,拉着宋青乔转身就走。

顾沧恒气炸了,一瞬间血气上涌,倒灌入心。

对着他们手牵着手离开的背影,他忍不住大失风度地连讥带讽:“这就是你选的一国之后,毫无教养礼仪可言,想来就来,说走就走,成何体统。”

魏浅禾闻言转身,浅浅一福身,道:“向王爷请辞,民女先行告退。”

说完转身拉着宋青乔就走:“青乔哥哥我们走。”

顾沧恒被她噎住,在身后生气喊道:“既然区区民女,何敢直呼殿下名讳,你应当尊称其为太子!”

魏浅禾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而是拉着身旁宋青乔的胳膊,侧首莞尔一声:“好啊,不能喊青乔哥哥了,那就太子哥哥好了,太子哥哥我们走。”

谁要气死了?魏浅禾假做不知。

宋青乔都忍不住了,顶着身后快要被盯到烧出洞来的眼神,小声道:“浅浅何必这样气小皇叔,惹恼了他,事情更难办,这并非我今日来的目的。”

魏浅禾可管不了那么多,顾沧恒当众贬低自己,要宋青乔吃瘪下不来台,她就要他高兴不起来。

不是会骗人吗,不是最会以权势压迫欺凌弱者吗?

她要他体会,即便强者,也会有的求而不得,无论他手中权柄在握,如何殚精竭虑,掌中也始终握不住的苍白无力。

90? 一念之差

◎被自己亲手养大的狼崽子咬了一口◎

顾沧恒一个人被丢在原地, 气到浑身颤抖。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就是这么对他的,她的心中没有半分的自己。

他的手紧握成拳,却苦于没有发泄的途径。

这时, 一道轻佻戏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早知今日, 小王爷可还会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咱们这位太子爷, 未来的新皇, 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雏狼啊!”

漫不经心的调侃讽刺,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可恶、可恨。

顾沧恒转身一拳便打在谢晗脸上,随后又是一拳直击他的胸口。

反应过来的谢晗出手格挡, 奈何文臣体弱,怎么可能是顾沧恒的对手,他身后的暗卫跳出来相帮, 却很快被顾沧恒的暗卫拦下。

两伙人打成一片, 终究是宗穆小王爷的人更胜一筹,将谢晗的人尽数撵出这片区域,又只剩下顾沧恒与谢晗二人。

自觉无辜成了受气包的谢晗愤懑申诉:“王爷有本事揍宋青乔去,抓着我打是什么意思,从头到尾我都是站你这一边的, 哪里做的还不够到位, 王爷过河拆桥, 未免太不仁义了些。”

顾沧恒举着拳头没落下, 恨恨说道:“为什么不把谢凝安看好,让她跑了个干净,如今谁来做这皇后?你谢家不想要这从龙之功了是吧?”

他不提还好, 一提谢晗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抱怨道:“王爷还好意思说?是谁派人拖着我, 让谢凝安从我眼皮子地下跑了, 还有桃李,她怎么如今好端端地出现在魏浅禾身边了?这些事为什么发展到如今的样子,王爷恐怕比任何人都清楚!”

顾沧恒气愤,却无话可说。

谁让他当初放走谢凝安的时候,压根没想到,宋青乔会借机要魏浅禾来填这个皇后之位,说到底,还是他思虑不够周全,留下了可钻的漏洞。

谢晗见他不动了,知道自己说中了对方的心思。

他一把推开顾沧恒,“啐”一口嘴角的铁锈气,讽刺道:“怎么样,被自己亲手养大的狼崽子咬了一口是什么滋味儿?很高兴吧,挺得意吧,总归没有辜负圣上的嘱托。”

顾沧恒甩了甩打疼了的手,冷冷道:“谢宰辅,你总有一天会死在你自己不积德的口下。”

谢晗笑,故意凑到他面前:“那我等着呢。”

顾沧恒不想理他,嫌弃道:“找过来干什么?总不至于是为了故意偷听我们说话吧。”

谢晗收敛轻慢,突然正色道:“我来问你谢凝安的下落,她去了哪里?”

顾沧恒讥讽道:“做哥哥的现在才想起来找妹妹了,早干什么去了!”

谢晗愤怒道:“我殚精竭虑为了谁?前阵子我但凡有一点时间,也不能任由凝安那个臭丫头发疯,王爷明明有机会把她们都带回来,却只拦了魏浅禾,为什么让凝安跟那个李常林跑掉?王爷在想什么?还是有我不清楚的打算?”

谢晗一通连珠炮的发问,顾沧恒却一个都不想答。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当时要放走谢凝安,明明他最讨厌的就是谢凝安任性妄为的性子,但他又想看一看,这样不顾一切,胡作非为的人生,最后会活成什么样子。

所以他放她一马,让她去试一试,闯一闯。

顾沧恒不答,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谢晗更气,抱怨道:“若非王爷插手,要我无暇分身,她怎么可能跑的无影无踪,如今就像王爷说的,我谢家想要继续辅佐新帝,拿什么来绑住和他的利益关系,王爷也知道,他还在西北的时候,我派了那么多人去杀他,一般人心中如何能没有怨怼,他怕是……”

顾沧恒打断谢晗道:“青乔不会,他不是一般人。”

谢晗顿住,良久,恨声恨气道:“你倒是信他。”

顾沧恒道:“若想要为君,狭隘的心胸不足以成事,他不会睚眦必报,跟你计较从前的事,毕竟王朝最大的世家刚刚倾覆,他需要谢氏来帮助根基未稳的自己立威,所以从利弊选择上来说,只要你从今开始心无旁骛,便不会有狡兔死走狗烹的那天。”

谢晗不解道:“你心中什么都明白,那你就应该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非要追杀他,你明明知道我最诸意的新帝人选是谁,你还……”

顾沧恒厉声斥道:“谢宰辅,慎言!”

谢晗也气,怒道:“我是你舅父!”

若非气到极点,谢晗还从来没有哪一次在顾沧恒面前摆辈分架子的。

顾沧恒知他一心都是为了自己,气势软了下来,道:“如今大局已定,谢宰辅更加不该妄言,难道你以为谢家捧谁,谁就能坐这皇位吗,你是聪明人,这种惹祸上身的话以后别说了。”

谢晗却不听劝,直言道:“事实难道不是如此吗,若非如此,你当初何必要将谢凝安与他绑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让他得我谢家的支持吗?”

谢氏重朝局,他谢晗原本不在意谁来做这个皇帝,但若真心要挑一人,他更诸意顾沧恒来接这个位置。

当初一心刺杀宋青乔,也是为了要稳这朝局——一个没有根基漂泊在外的皇子,随时会引起动乱,不如杀了省事。

他原本一心要帮顾沧恒上位,奈何他自己非要放弃,自己最后只能站到宋青乔身侧。

顾沧恒知谢晗狂妄,没想到他在自己面前也如此直言不讳。

二人沉默半晌,顾沧恒方才淡淡道:“你别忘了,青乔是谁的孩子,你敢说自己当初对他赶尽杀绝,没有一丝是为了保假太子的皇位?只因你误以为假太子是她的血脉。”

谢晗浑身一震,随后不自在狡辩道:“那又如何,娘娘是娘娘,他是他。”

顾沧恒道:“是吗,我不信,若是早知宋青乔是皇后娘娘血脉,你还能狠下心一路追杀?你说她若在天有灵,会不到你梦中谴责,骂你谋害她用命保下的孩子吗?”

谢晗一愣,随后喃喃:“她若真的来,倒好了,我可一次都没梦见过她。”

如此有悖人伦的话,也就顾沧恒听见了,却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他道:“舅父,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桃李天真善良,举止言行肖似谁我们心中都有数,你无意中抓了她,却想用她做别人的替身,恐怕不能成事,我劝你莫要玩火自焚。”

谢晗因顾沧恒戳他痛处而失神。

他手心始终触不到的那轮明月,终究是成为了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但谁叫上天又让他捡到了桃李呢?这汪水中的倒影,他势必不能放手。

“这是我的事,不用王爷操心,王爷还是管好自己那摊子烂账吧。”

两人五十步莫笑百步,话题陷入了沉默。

良久,谢晗道:“我只是替你可惜,这个皇位,到圣上意外被害的那一刻,几乎是你唾手可得的东西,偏这样你还要拱手让给宋青乔,凭什么呢?若论治国理政的才能,你不比他弱,就这样困死在对圣上的承诺里,值得吗?”

宋青乔的太子身份,如何证明他就是被送出去避难养大的历险皇子,到顺帝殡天的那一刻,全然没了印证的证据。

经手的御医魏长海被赐死了,圣旨被烧了,其余所有能够证明他身份的证据——加盖了玉玺的顺帝亲笔书信、当初下这个决定的圣旨、宋家夫妇,通通都在顾沧恒手里握着。

指鹿为马、颠倒乾坤,几乎是顾沧恒一念之间的事。

他说宋青乔是反贼就是反贼,说他是皇家血脉就是皇家血脉。

但顾沧恒几乎是丝毫没有犹豫的,就放弃了这个唾手可得的皇位。

顾沧恒难得诚心发问:“那个位置,就一定是最好的吗,你看我皇兄,这一生手足相残,挚爱惨死,骨肉分离,他幸福吗?”

谢晗皱眉,他完全不理解顾沧恒的执念:“至高无上的权位,谁能不心动?王爷怎知圣上这一生不幸福,指点江山俯瞰苍穹,亦是幸福,况且幸福,那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王爷还信这个?”

顾沧恒反问他:“你不信,那你为何还非要追求桃李这样一个梦幻泡影?就这么躺在宰辅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上不快活吗,非要整日追着一个小婢女跑,哄她欢心?”

谢晗尴尬:“那也是我先拥有了这样的权势,才有资格追求梦幻泡影。”

想起桃李,谢晗一肚子的憋闷无处宣泄,他待她不薄,奈何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婢女,却不吃他那套,满眼单纯无辜,一心只想逃跑找她家小姐。

凭她,就敢成为他求而不得的梦幻泡影吗?

顾沧恒不理他的狡辩,坦言道:“我不需要,生来就有的权位,皇兄给够了我足够的权势,但即便站在那个位置,也有始终得不到的东西,我所求,并非如此。”

谢晗不敢置信这番话是从宗穆小王爷口中说出的,但他开始相信,顾沧恒选择不做这个皇帝,是对的。

因为他简直就是个陷入情网的大蠢货,不堪大任!

道不同不相为谋,谢晗没了继续挖苦他的兴趣,道:“那既然如此,我谢氏为护天下社稷而存,谁做大邺的主人,我谢氏就站在谁的身后,日后,即便没有姻亲关系,我也会全心全意辅佐新帝,到那时,哪怕王爷挡在新帝面前,我也不会相让半分。”

顾沧恒迎向对面谢晗庄严神色,毫不避让道:“谢宰辅最好记住今日所言。”

谢晗转身离开,丢下一句:“绝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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