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忍

《难忍》

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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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中那个黑帽黑口罩高挑女生, 身形和感觉都像极秦霄,她慵懒地立在夜色中,漫不经心地朝一旁勾勾手, 立即有个衣着华丽的女孩奔向她。

一跃,稳稳落在那人怀里, 一双手亲昵地勾着那人的脖子,女孩纤长轻盈, 那人单手抱也显得毫不费力,绸缎裙摆在夜色中扬出一个极美的弧度, 又层层叠叠,涟漪般散开……

莫名的酸楚亦是在季宛心底层层散开, 她都不确定那人是不是秦霄, 心口就堵得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红发女生忍着笑,什么也没说, 起身离开。

这几天秦霄忙工作, 上课又是请假又是雇人, 今天倒是得了空来听节课,来的晚, 踩着上课铃进教室。

一进门, 就有几个女生举着手机问秦霄, “秦霄这是你么?好像你!”

秦霄应了一声, 四下里顿时一片惊呼,看见季宛旁边有位置, 秦霄自然地过去坐在她旁边。

“这节啥课?”秦霄坐下后就往椅背一瘫, 也没带书。

季宛默然地垂着眼睑,整个人看上去像被冰冻住似的,呼吸都没有幅度。秦霄看的疑惑, “怎么了?”

季宛依然不说话,秦霄想着是不是刚才谁和她吵架了,回过身打算去问周围其他人。

季宛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不似往常平淡,有种压抑到极致音调都扭曲的感觉:“视频里那是谁?”

原来是因为这个,秦霄看了季宛一会儿,老师已经开始讲课,秦霄一只手搭在季宛椅背上,靠近她压低声音认真的解释。

“那是我们宿舍新来的一学妹,兼职做模特的,工作需要平时得拍点短视频,杨青不是忙学习么,找我我就帮忙拍了一下。”

“闫金萱。”季宛淡淡开口,直接说出她的名字,在这之前,季宛对这个学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你认识?”

季宛的声音依然是微颤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跟她导员还有欧明菊沟通,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去住你们宿舍,想方设法给你们找合适的舍友。”

秦霄听得心里暖烘烘的,眼中很是感动:“干嘛这么辛苦?”

“我了解过情况。”季宛带着哭腔,接下来说起关于这个人的种种,关于酗酒拜金滥交,“我怎么能让这种人和你们住在一起?”

秦霄目光移开,不再聚焦,听着这些也不过是云淡风轻地说:“她是哪种人,我又是哪种人?”

季宛呼吸滞住。

秦霄继续缓缓道:“就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我觉得她人不错。”

黑板前老师讲到有趣之处,教室里一片哄笑声。

季宛与欢乐氛围完全隔绝,撇开头不看秦霄,声音沉哑:“我不该这么说别人,我太过分了。”

秦霄看出季宛的状态不对,轻抚她的后背,季宛不动声色的拿开她的手,然后不带什么情绪的把秦霄的手放回桌上。

手腕上的沉香珠跟桌面上发出轻微声响。

秦霄静静看着手上的佛珠,眸色越来越深,季宛当时送这串佛珠估计就是希望自己清心寡欲,少碰她。

安慰的话被秦霄咽回去,一团沉郁压在心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一堂课很快睡过去,秦霄接到薛岚消息,趁课间就走了。

秦霄和薛岚平时除了上课还要忙龙泊包月合同里的工作,没人出去拉项目,但工作室账号一直有更新,偶尔也有不少流量,即使不拉项目也能接到一些小活,薛岚遇到不想接的就让秦霄找人做。

秦霄手头就袁栗一个现成的设计师,所以直接给袁栗打过去电话。

“现在能工作么?”

袁栗似是很意外来电话的是秦霄,“这段时间不上课,不求快的话一只手没问题的。”

于是秦霄把一个小公司门头设计的项目扔给她,除去工作其余的话一句都没有,表面关心都没一句,挂掉电话,秦霄就开车去袁栗住处接她去甲方公司面谈。

下课后季宛正把笔记本和书往手提袋里放,红发女生从她身边慢步,刻意扬声和旁边的几个舍友聊:“那个学妹五官太绝了,那种人绝对都是女娲亲手做的,别说男生了,女生都爱看。”

有人附和:“就是啊,而且她们网红好会打扮,那个裙子我刚一直搜不到同款。”

红发女生故意瞥一眼季宛,继续笑着说:“还是得看脸,看性格,有的人打扮也是东施效颦。”

季宛死死凝视着她,怒火一股脑冲上头顶,心脏砰砰砰地在胸腔里砸。

几个人很快就走远,季宛钉在原地,情绪像一场汹涌的海啸迎头扑过,一瞬间就把季宛所有防线击溃,在身体里久久激荡。

秦霄打方向盘把车开出教师宿舍区,袁栗坐在副驾驶,看了眼秦霄的脸色,没敢说话。

袁栗脸上又是混血妆,不浓,别人看着还算自然,但秦霄一看到就觉得袁栗在骂她,骂她脑子里就图脸,只要长得像谁都能往床上领。

更让秦霄恶心的是,袁栗棉服外套里穿的又是格子衫。

这是奔着去工作,秦霄放下脾气没搭理她。

“那天的事,真的很抱歉。”袁栗小心看了一眼秦霄轻声说。

要是真的抱歉就不会再打扮成这样,秦霄感觉自己要被这人气升天了,降下玻璃吸进一口凉风,立誓干完这活就立即再找设计师。

袁栗继续在秦霄的雷点上跳舞:“今天结束之后可以请你吃个饭么?”

秦霄气笑了。

袁栗没看到秦霄的表情,还在自顾自继续说:“你想吃什么?或者我给你做,我厨艺还可以。”听秦霄不回答,她这才没有继续问。

几天后,待袁栗把门头设计做完,大晚上又跟秦霄问起一次‘吃饭’的事,秦霄本可以结完钱就把人拉黑,但戾气上头,开上车就去了袁栗住处。

郊区夜幕冗长,一眼看不见尽头,只能听见初春的风穿过一栋栋烂尾楼,发出诡异的哨鸣。

秦霄没上楼,而是接到袁栗直接去酒店。

琥铂色床底灯给整个屋子抹上一层暧昧的辉光,柠檬雪松香薰的气味缓缓扩散,袁栗脱掉外套,毫无意外的露出里面的格子衫,黑色微卷长发抖落肩头,脸上画着混血妆,看起来与季宛越发一致。

秦霄只是站着,不说话,也没任何动作,只是瞧着袁栗说话无人搭理,又瞧着她向自己走过来。

没有任何前戏,她伸手就来解秦霄的衣扣。

秦霄垂眸,似笑非笑,语气温柔地像在说情话,“现在钱这么难赚?老师都下海了?”

秦霄雇人简单查过眼前这人。家世清白,为人老实,想不通这人为什么做这种事。

袁栗似是听不见秦霄的讽刺,用一只手慢慢的解着秦霄的衣扣。

秦霄继续嘲讽,“家中是有赌钱的老父亲还是上大学的弟弟?”

“都没有。”袁栗淡声说着,秦霄的衬衣完全解开,露出里面黑色的工字背心,正要替秦霄脱掉衬衣,秦霄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如一股冷水兜头而下,“扣回去。”

袁栗手一顿,有些不明所以地抬眸看秦霄。

秦霄的眼神冷的骇人。

袁栗身子微僵,停滞半晌,又将秦霄的领口拉到一起,一颗一颗把扣子扣回去。

解开容易扣起来难,这次袁栗花了更长的时间。

秦霄拿起手机给袁栗转账,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和叫一个“小雪”出来的价钱一样。

“够么?”秦霄挑眉问她。

袁栗没看手机,应了一声,下一秒,秦霄攥住她手腕把她拖到电脑桌前,一搡,人跌坐在椅子上。

袁栗一只手扶住椅子扶手稳住身体,看起来还是没什么负面情绪,只是垂着眼睑等着将要发生的事情。

秦霄去玄关取来自己的包,从包中掏出《现当代文学》还有一个笔记本和几支笔,统统扔到袁栗面前的桌上。

“读后感,3000字以上。”

袁栗抬起头吃惊的望着秦霄。

秦霄说完就洗澡去了,出来躺床上看丧尸剧,全当电脑桌前的人是空气。

看困以后秦霄就打算睡,关掉床头读书灯,就这书桌前幽微的光,那个镀着光边的背影看起来像极了季宛。

秦霄一只胳膊撑在脑后静静看着,恍惚间,只是幻想一下季宛在那里,就觉得心底有种极大的安定,整个人都置身于温暖中,秦霄趁感觉心酸之前闭上眼睛入睡。

……

半梦半醒中,有人轻拍自己,秦霄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是季宛,有种浓甜而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但很快意识就清醒,这是个冒牌的。

“艹!干什么!”秦霄眉头紧蹙。

“……你这作业着急么?”

秦霄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三点了。

“……我上网搜一篇改改行么?”

秦霄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妈好歹也是985的硕,连个读后感都写不出来?花钱找你来干什么?”

黑暗中看不清袁栗的表情,只是感觉她语塞几秒,轻声说:“好吧,你睡吧。”

秦霄翻身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秦霄是自然醒,醒来就看到书桌前的人还在写。

秦霄刚醒,不耐烦道,“写一晚上都没写完?”

书桌前的人似是被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一跳,身子一抖,“刚好写完了,这快有四千字了。”袁栗把笔扣上笔帽,拿起笔记本向秦霄走过来,秦霄没接,起来径自去冲澡刷牙。

待吹干头发换好衣服出来,秦霄才随手拿起桌上的笔记本。

袁栗站在旁边,手中握着热水在喝,看上去眼睛都睁不开。

秦霄一目十行地看完袁栗写的内容,把她写的那几页并到一起,直接从笔记本上撕下来,当着她的面揉成一团扔进酒店的垃圾桶。

袁栗握着水杯的手隐隐攥紧,看着秦霄收拾东西,穿外套,准备离开。

袁栗把水杯放在桌上,向秦霄走过去,站定。

“我喜欢你,你侮辱我。”

秦霄坐在玄关穿鞋,头都没抬,“去报个班学学怎么演戏。”

从袁栗第一次乔装站在门口时秦霄就发现了,这个女人眼睛里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而且不擅长撒谎,这样硬着头皮接近自己一定是有所图,因此让秦霄更加不适。

秦霄换好鞋拿着包就推门走了。

路上才看到那人昨晚没收那钱,点的是退回。

秦霄笑出一声,就他妈离谱,她到底图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整过这人一回秦霄心里舒坦不少,听着歌把车开往学校开,路上接到老妈的电话,嘴角那点笑渐渐融在脸上。

祖母去世了。

祖母前不久不知怎么忽然想回老家看看,这一去就在那里寿终正寝了,由于位置偏僻,唯一的路又被前几日的积雪融水冲塌,家里的意思是让秦霄不必去奔丧,等后面路通再做打算。秦霄应声,神色郁郁地回到学校。

睡个午觉的功夫,秦霄梦见了去世的祖母,她跟旁边的人埋怨秦霄不给自己买东西,撅着嘴像个孩子。

醒来时秦霄眼角湿润,童年在祖母膝头玩闹的画面一幕幕闪现,坐在床上无声地流了一会儿眼泪,打开手机在地图上搜索附近的丧葬用品店。

并没有相关经验,秦霄各样买了一些,什么黄纸元宝各种纸房子纸车纸童男童女……听丧葬用品店的老板说要在晚上烧,秦霄就先把东西拿回宿舍。

天色黑下来以后闫金萱回宿舍,左手鸡叉骨锅包肉烤冷面,右手鸡翅包饭,耳朵里塞着耳机,正要问秦霄吃不吃,看到秦霄桌上有一个黑色大塑料袋,里面露出黄纸和元宝。

她脸上轻松的笑容褪去,换上凝重的关切,声音也温软不少:“……秦霄,这是给谁的呀。”

秦霄挂完洗过的衣服从阳台走过来,见外面天色黑下来了,打算把这些东西拿出去烧了。“给我祖母。”

闫金萱叹了口气,安慰了秦霄几句,关切的问道:“对了,你会烧么?”

秦霄脚步一顿,这东西不是点了火就行?“有什么讲究么?”

闫金萱放下吃的,去掉耳机,认真地讲起来:“我们老家那边的讲究是要先在十字路口或者偏僻没人的地方,在地上画一个大圈,写上她的名字,开口对着……”

接下来秦霄就听见了有生以来从未听闻的神秘‘知识’,且听着闫金萱越说越玄,越说越玄。

“烧的时候这种黄纸要三张叠在一起,只能是单数不能是……”

秦霄神情复杂,说不信吧,东西都买了,说信吧,听起来又挺迷信的。

闫金萱以为秦霄沉默是没听懂,或是听害怕了,“走走,我跟你一块去。”

秦霄没拒绝,死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万一闫金萱说的是真的呢。

秦霄不打算在学校里烧,被人看到跟作法似的,而且灰也容易飞的到处都是,两个人穿过学校小树林,一直走到学校后门外的一片荒地。

这里说是以后要建新楼一直没动工,离马路和楼房都很远,一个人都没有,秦霄找了块野草较秃的地方,用脚抛了个土坑,两个人开始就地‘作法’。

秦霄一伸手,闫金萱忽然问:“哎?你手上这个佛珠开过光没有?”

“不知道。不能带吗?”

闫金萱蹙着眉犹豫道:“我也不知道,这种东西总是可以避邪的吧,烧纸的时候带你祖母会不会不敢过来取啊?”

大晚上在荒地里面对一堆丧葬用品,秦霄迷茫起来,“她亲自来么?下面没有邮差或者公务员啥的?”

闫金萱若有所思道:“那就算是公务员,也是鬼吧……万一也怕这个呢?”

两个人在黑暗里面面相觑,荒地里阴风阵阵,秦霄莫名感觉空荡荡的身后站的全是“人”,就等着她烧钱。

秦霄还是把佛珠摘了,放进工装裤口袋里。

闫金萱给秦霄讲完大概流程就退的远远了,大概是不想打扰秦霄和祖母说话。

火在夜色里噼里啪啦越烧越旺,照亮周围的野草和元宝,烤的人正面暖烘烘的。

秦霄叠着黄纸三张三张放进火中,火星在焦黑的灰烬里翻飞,烟熏得人只能撇开头呼吸……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直到快烧完,秦霄才轻轻唤出一句祖母。

还是当她活着一样,轻轻跟她说了几句话,眼眶自然而然浸湿,忽然刮起一股旋风,卷着灰烬和火焰一起往上腾,火苗剧烈窜动,却没有一丝烧到秦霄。

……

把所有东西烧完,也许是感觉这种方式真能穿越生死传达思念,秦霄心口像钻进一股能量,没来由的愉悦,走过闫金萱身边时,她指间夹着香烟,带着耳机在刷短视频,秦霄叫上她,两个人一起往回走。

秦霄买的多烧的也久,闫金萱回宿舍时买那堆吃的估计都凉了,校门口夜市向来人满为患,买那么多吃的要排很久的队。

秦霄拿起手机在西餐店给闫金萱重新叫了些吃的,随口问道:“做模特不会怕胖么?看你每天都吃好多。”

闫金萱吸了一口烟,朝一边呼出去,“我吃减肥药的,而且我其实属于不易胖体质,干我们这行大多都不易胖,平时赶时间都蹲后台炫盒饭,要是吃两口就胖那种人当模特,太痛苦了。”

季宛在食堂打包了一份晚餐,大路容易碰见熟人,她不喜欢打招呼,习惯从树林小径往教师公寓走,走着走着,有笑声从树林深处传出来。

季宛下意识寻声看去,那个方向通往的时候学校后门的荒地,谁散步也不会往那边走,路都要被两边的草长得盖住,极为偏僻。

两个瘦高的女生人影从黑暗深处走出来,一个给另一个用手机闪光灯照前面的路,看起来很体贴。

季宛不知联想到什么,莫名放慢脚步,随着那两个人走近,季宛僵在原地。

是秦霄和视频里的那个女生。

那女生自在的抽着烟,两人有说有笑。

夜晚的树林寂静隐秘,自带一种酝酿欲望的氛围,两个面容姣好的人比肩从树林深处款款走出来,更让人浮想联翩。

她们去做什么了?

没有理由去那么偏僻的地方,那边除了荒地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季宛的脖子像冻到极致的人微微抽搐了一下,双眸失神,像看到了虚幻的画面,无法相信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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