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春

《鬓边春》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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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寒风凛冽,吹动着马车上悬挂着的族徽。

车夫驾着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长街上,正值上午沿街的商贩叫卖声热闹非凡,冬日里的寒风吹动着商铺门口悬挂着的招幡。

卖炭的老翁佝偻着身子,冻得浑身发抖,靠搓着双手取暖。

定国公府的马车从长街上驶过,很快便拐到了丹阳街往齐王府的方向而去。

哒哒的马蹄声混在了人声之中,听起来并不清脆。李楚玥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斜倚着软枕养神。

“玥玥,谢谢你陪我出门。”崔雪莹放下了挑开的车窗帘,伸手拉住了李楚玥的手。

“我知道,你不喜欢齐王,也不想来赴宴。可我是他的表姐,他母妃又去的早,族中长辈听闻我回了上京,耳提面令要求我必须来赴宴,我一个深闺妇人实在不适合孤身一人出来闲逛,跟着小叔子一同去也不合适,只能麻烦你了。”

她语气诚恳,一面说着话,一面垂着脑袋,局促地搓着手。

“况且,我和你大哥哥,眼下有些矛盾没解决,我不想他误会我是特意为了齐王的生辰寻理由回上京。”崔雪莹的脸色有几分微红,说这话时语速慢了很多,既像是在同李楚玥解释,又像是在纠结什么。

李楚玥微微吸了口气,平静道:“没事的嫂嫂,大哥哥要我好好陪您散散心,您想去哪,我都可以陪着。”

之前去邀她一同赴齐王府的宴时,她便没想到李楚玥竟如此好说话,直接便答应了。眼下瞧李楚玥更是丝毫没怪她的意思,崔雪莹重重地点了点头:“多谢妹妹体谅,只此一次,日后我不会再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了。”

李楚玥用手支着下巴,几根手指自然而然地在脸颊上点了点。

话到嘴边,没过大脑,便说出了口:“不过嫂嫂,你族中是哪个长辈逼你去赴宴的?管的也太宽了,而且耳报神也着实灵敏了些。”

崔雪莹听者有心,飞快地垂下了眼眸,没再看她:“是我母亲,她与姨母一向要好,自然怜惜姨母的孩子。”

其实,她并不是那么蠢笨之人,昨夜崔家连夜派人来寻她,命她今日必须赴宴,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遍李楚玥是否赴宴,其实她便已经猜到了母亲的目的。

她原是要拒绝的,别说带李楚玥一同赴宴了,连她自己都不想去。

可偏偏,鬼使神差地,她还是去了。因为她实在想再去看一眼,亲眼瞧瞧那个人过得怎么样,她才能安心。

马车很快便停在了齐王府门口,李楚玥先行下了车而后转过身去接崔雪莹,姑嫂二人一同结伴进了齐王府。

齐王沈达如今已有二十,此次生辰办得十分隆重,朝野上下来了不少道贺之人。原本还有些避嫌的官员,似乎是眼瞧着二皇子打了败仗已无夺嫡可能,便也不再避嫌了,光明正大地站到了齐王这边。

是以,齐王府门口停了不少马车和轿辇,负责迎来送往的小厮忙的晕头转向,便是如此门庭若市的情况下,小厮们瞧见李楚玥仍旧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

高声喊道:“定国公府端宁县主到!定国公府世子妃到!”

他的这一声高喊,自然而然将人群的目光引到了李楚玥和崔雪莹身上。

李楚玥习惯了这样被人盯着瞧的场景,毫不在意地理了理自己白狐领,眼神示意青衣将自己好不容易从库房里挑出来的最不喜欢的一本发了霉的字帖递给了小厮。

“定国公府端宁县主赠传世名作字帖一本!”

小厮接过,忍着难闻地霉味,硬夸,高声喊道。

人群里开始有人议论纷纷:“不愧是李家,书香门第,县主出手也是不凡。”

“李家县主来了,是不是与齐王好事将近?”

“嗯,我瞧着也像,毕竟李家扶植齐王多年,齐王妃之位怎么可能花落他家。”

李楚玥仰着头,修长的脖颈露在外面,似一只骄傲的白天鹅,她的眼神轻轻扫过小厮噗嗤冷笑了一声,没多做停留只挺直了腰杆走进了齐王府。

此刻齐王府已经来了不少人,原本此等宴会该是男女分席,但齐王此次偏不按套路出牌另辟蹊径,以家族为中心设了位置。

李楚玥便和崔雪莹一起被带到了李恪行身边。

“你不是不来?”李恪行瞧见李楚玥落座,嘲讽她。

李楚玥不甘示弱:“我只是不想跟猪一起来,跟嫂嫂一起,我是乐意的。”

李恪行脸色铁青,但碍于面子,不好在这种场面发作,只能咬牙切齿道:“你这张利嘴,一天不气我是不是会死。”

“那你一天不招惹我是不是会死?”李楚玥回过脸,用眼神剜了他一眼。

“你……”李恪行坐起了身子。

“好了,别闹,你是哥哥,别同妹妹一般胡闹。”崔雪莹无奈摇头,在两人中间打圆场。

她嫁进来便知道,小叔子和小姑子,从小吵到大,一见面就掐,如今两人一个十六一个十七,仍旧跟三五岁孩童一般,这若是每个长辈在身边,恐怕又得吵起来。

“看在嫂嫂面子上,今日不与你计较。”李恪行转过了身子,不再看她。

李楚玥皱了皱眉,瘪嘴:“我也懒得与你计较。”

她的话音落下,此场宴席的主角齐王被众星拱月般的迎出了场,众人纷纷起身迎他朝他行礼。

李楚玥敷衍地福了福身,在一众拍马屁的到贺声中偷偷骂道:“打扮的像个花孔雀,真是又丑又爱跳。”

齐王似乎有所察觉,隔着层层人群,将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

李楚玥尴尬地与他对视,毫不怯场,也不挪开眼神,反而是瞪了他一眼。

沈达脸色微动,但嘴角的笑意并未改变,虚伪地客套着,命众人落座。

流水似的马屁连绵不绝,李楚玥听的耳朵发麻,打心底里觉得犯恶心,端起了一旁的果酒一饮而尽。

“妹妹,齐王定然是喜欢你,我刚刚瞧见他看你好久。”李恪行忽然又将脑袋伸了过来,在她耳边低语。

李楚玥正恶心着,想也没想,抬手就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别跟我说话。”

说完,她将身子往崔雪莹的方向挪了挪。

李恪行心情大好,没同她计较,还贴心地往她碗里夹了颗红枣。

李楚玥连碗都想丢了。真是令人作呕的宴席,令人作呕的齐王,令人想打的李恪行。

宴席中央设了歌舞场子,齐王的下属们一早便在大乾境内搜寻姝色艺妓,此刻艺妓们轮流献艺齐王和他的下属们看的津津有味。

李楚玥没心思再坐下去,正想起身四处走走,忽然,舞池中央正旋转着的艺妓越转越快,步伐渐渐向齐王而去。

距离齐王还有一丈远时,那名艺妓忽然从细腰上抽出了一把软剑,直直朝着齐王刺去。

“狗官!”

“殿下!”

众人惊呼,纷纷起身上前。

齐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到了,一时半刻竟忘记了躲闪,他身旁的护卫起身上前,只来得及将那名艺妓的软剑挑开几分,却没能阻止她刺向齐王。

艺妓的剑原本是朝着沈达的心口而去,被护卫挑开了一下,剑锋朝着沈达的胳膊刺了过去。

众护卫齐齐上前,与艺妓厮打在了一起。

李楚玥也受了不少惊吓,整人愣在原地呆若木鸡,李恪行则挡在了她和崔雪莹面前,见刺客被伏,才缓过神,转身问道:“你们俩没吓到吧?”

李楚玥拍了拍胸脯,惊魂未定地看着李恪行张开了双臂护着她的样子,眉头微展,轻轻摇头:“没事的,二哥哥,你别担心。”

说完,她拉住了李恪行还在发抖的手臂,将它抚下。

李恪行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扭过头继续看着被压在地上的刺客。

她此刻手中兵刃已被卸下,脸被齐王府的护卫踩在脚下,整个人趴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毫无斗志地看着齐王,近乎疯狂道:“我烂命一条,能换你这个狗官一命,足够了。”

忽然,人群里又有人高喊:“剑上有毒!”

众人再抬眼去看齐王时,他整个人似没了支撑,倒在了地上。

“将齐王府院门关起来,一个人都不准放过。”人群中,一道凛冽的声音响起。

众人的目光又纷纷随着这道声音投向了门口,原本并未赴宴的誉王此刻正身穿官服手执利剑站在门口,他说完话,抬手在空中点了点,身后跟随他而来的衙役们蜂拥而至,直接将在场之人团团围住。

“参见誉王殿下。”人群中开始有人行礼。

沈确眼皮微抬,在人群中匆匆瞥过:“多余的话不必多说,本王是奉旨查案,前来齐王府捉拿户部员外郎孙明德,凑巧遇上了刺客之事,那这事便也一并交给大理寺吧。”

他的话音落下,便有衙役找出了正躲在人群里的孙明德。

他是齐王的人,往日里与誉王的人多有龃龉,此刻那些衙役也没同他客气,直接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人推拽了出来。

“带走。”沈确挥了挥手,却没看孙明德,目光只在人群中扫了几眼。

李楚玥不知何时已经坐下,正躲在躬着身子行礼的礼部主事身后,拉着李恪行说话。

可不就是巧了,偏偏齐王的下属犯了事,凑巧就是誉王审理,刚巧就在齐王的生辰宴上抓人,碰巧齐王又遇刺了。

李楚玥摇了摇头,抿嘴在心里默默感叹,夺嫡之事果然凶险,连戏台上都不敢这么演的!

“二哥哥,咱们可别掺合这事,万一就被连累了呢?”

“也别让人看出来咱们慌张了,万一有人瞧见了,说咱们李家紧张齐王殿下呢?”

“咱们吃点桂花糕。”

李恪行也是吃了不小的一惊,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往日里他与齐王倒是常走动,这位孙明德他也见过,两人还一起喝过酒,怎么就突然被大理寺的人给查了?

“二哥哥,吃呀!”李楚玥塞了一块桂花糕给李恪行。

沈确的目光绕过人群,投到了那边坐着的两人身上,李楚玥不知吃了些什么,此刻两腮微鼓,唇畔还挂着些碎末。

天塌下来,她也要吃吗?

沈确忽得勾唇,轻笑了一下。

“二妹妹,”李恪行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李楚玥,“我刚刚瞧见誉王看着你笑。”

李楚玥瞬间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后背也绷得笔直,如临大敌。

“他什么毛病,嘲笑我?”李楚玥也抬头看了一眼沈确,飞快地低下了头。

李恪行嫌弃地看了一眼李楚玥,开口道:“他还能是什么毛病?心悦你呗。”

别了吧,二哥哥你要是眼睛不好可以不用四处乱看,放过她吧。

瞧瞧,你说的什么吓人的话。

李楚玥皱眉,又朝沈确看了一眼,发觉对方真的在看自己,她又飞速地低下了头。定然是她和二哥哥看错了。

瞧瞧沈确带出来的衙役,连衣服褶皱恨不得都是整齐划一的。他这种目的性极强,又阴戾,手段极狠的坏东西,看她就是害她!

也不知齐王的下属犯了什么错,非得在人家生辰宴上抓人。

“皇兄遇刺,本王想请在座的各位进大理寺问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沈确的声音又一次穿过人群传了过来。

啊?李楚玥一时半刻竟不知如何反应,人群里却已经是一片好声,而后众人跟随着衙役往齐王府外走去。

李楚玥和李恪行走在了最后,崔雪莹则去寻了崔家的长女一起。

等李楚玥和李恪行走到门口,前头的人三三两两已经跟着衙役坐上了去大理寺的马车。

“县主,没有马车了,得委屈县主跟本王同乘了。”沈确等在门口,看着她慢条斯理道。

李楚玥本想拒绝,李恪行提前抢答道:“不委屈不委屈,这是我们的荣幸。”

沈确眉头微皱,好似才注意到李恪行,道:“李大人您得去同孙大人乘一辆,孙大人从前与你来往密切,他的案子等会要移交刑部,你得跟着一起去问话。”

李恪行狐疑地看了一眼沈确,心里有些不服,但对上了沈确那张冷峻的脸又不敢质疑,乖乖地往另一边停着的马车走去。

现下,只余李楚玥和沈确两人了。

她皱了皱眉:“不去行不行?”

沈确摇头:“例行公事,大家都得去,排查一下是不是还有刺客同党。”

这下子李楚玥的眉头更紧了:“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我是不是刺客你不知道?”

沈确耸了耸肩,语气无奈:“就是因为一同长大,本王知晓你有多厌恶皇兄,说不准,刺客就是你派来的。”

“你,”李楚玥被他气的半天说不出话,“你滥用职权!”

“本王只是例行公事!”

说不过他,李楚玥气得跺了跺脚,脑子里突然响起了刚刚李恪行的话:“我看你就是假公济私,审案子为什么要跟我同乘一驾?”

沈确后退了一步,有条不紊:“只有一辆马车了,不然县主走去?”

“还是县主觉得应该让本王走去?”

李楚玥快被气晕了,但却无计可施无可反驳,她垂下了眼眸,快要认命了。

“行吧,一起坐就一起坐吧。”

小时候又不是没一起乘过马车。

忽然,沈确轻笑一声:“哦,忘了,本王还可以骑马。”

这厮,脑袋今天出门的时候是被马蹄子踩了吗?李楚玥蹙眉,一双潋滟眸子紧紧盯着他。

她气昏了头,说话便没再有所顾忌,一字一顿道:“你在欲擒故纵!”

沈确又轻笑了一声:“县主挺自信。”

这一下,轮到李楚玥冷笑了,她抱着双臂,朝着沈确扬了扬下巴,学着他的样子冷笑了一声:“怎么,本县主这样的资质,不该自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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