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坐高台

《她独坐高台》

妻唱夫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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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鹊自苏玉那回来,去了趟燕狱,再出来时日色已见得暮光,算算时间,此刻进宫最为合适。

她来到君慈院前,果不其然,青年早早就在门口等着她了。

“夫人来啦——”

君慈的话音拖着长长的尾声。

对方脸上挂着的笑容,沈鹊已经快要看腻了,她瞟了对方一眼,刚想转身离开,却又停下脚步转了回来。

洛华推着轮椅的手跟着沈鹊的动作停顿下来。

君慈从容不迫的平静笑问:“怎么了,夫人。”

沈鹊没说话,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思索的片刻眨了眨鸦睫。

今日随行的是千月,这丫头嘴尖舌快,适合带着进宫跟那位贵妃周旋。

沈鹊眉梢轻挑,侧眸同千月道:“去把那件金织锦的外袍取来。”

君慈不解,抬了抬手,看了两眼自己身上的衣物。“有何不妥吗?”

女子看着对方若无其事的模样,沉默许久,闷声怼了一句:“穿的那么素净,守丧一样。”

这句话,沈鹊记得她似乎说过?

青年无故被沈鹊给说了,不见恼色。

他失笑,叹了一声,认真又严肃的回答:“夫人,守丧也是在给我这独守空房的悲惨婚姻守丧。”

沈鹊直直的注视对方好一会儿,没好气的冷嗤道:“殿下该去找个戏班子,在我这儿混吃混喝有些辱没你的才华。”

千月手脚麻利、动作极快,二人说话的功夫就将外袍取了来。

衣裳被叠的规整,摆放在木托之上。

她知晓沈鹊的意思,将木托递与君慈身边的洛华。

“殿下请。”

洛华不动声色的瞟了自家殿下一眼,见其没有不喜,才将人推了回去。

千月是个急性子,行事素来火急火燎的,更别提她在这干巴巴的直站着,她闲不住的在沈鹊身边打着转。

“司主,这也太墨迹了吧?!”

沈鹊倒是不觉有什么,毕竟君慈是个腿残的。她斜了千月一眼,对方马上噤声,停止了抱怨。

一阵晚风吹拂而过,日光虽还残剩了些,但空气已经愈发清冷。

鬼使神差的,沈鹊忽然抬眼看向那开满红山茶的小院。

女子眼眸深处亮起一点金光,微微怔神。

青年一身精致的织锦苏绣,衬得他那张本就清秀俊俏的脸更显矜贵,他刚行至树下,一朵没经的起风吹的山茶花恰好落在他手心中。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影,落在他肩上。

缕缕金丝闪着璀璨的光,又折射在青年白皙的颈侧。

君慈腿残,又生得清瘦,平日看起来总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但此刻在他这幅皮囊之下似乎藏着无穷尽的生命力。

青年垂眼,唇角溺起一抹轻快的笑意。

沈鹊虽然生性就如顽石一般,又硬又冷,惯不会说好听话,但她不可否认,此刻君慈的模样,是极美好的。

“夫人?瞧什么呢,这么入神。”

青年的话音如清风一般自沈鹊耳畔掠过,她回过神,面上不见异色,掩饰似的转身离开,只轻飘飘的留下一句:

“这件很适合你。”

君慈有一瞬发愣,他眼睫微颤,抬手看了看衣上用金丝绣的精致的锦鲤图腾,回味一番沈鹊的话,自顾自的笑出了声。

沈鹊这人,吃一堑,长一智。

这一次,君慈没能蹭上沈鹊的马车,洛华刚准备背君慈,就被千月拦下。

千月长得可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她直直站在沈鹊的马车旁,抱着大刀死死的瞪着洛华,其中深意,不必言说。

“你家殿下的马车在那边。”千月一字一顿道。

洛华在君慈身边之前,本是个杀手,也是刀尖舔血见过世间百态的角色,不知为何,望着眼前少女的模样,竟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我……”他结结巴巴的,好一会儿也没把话说明白。

千月看着对面的这人,皱了皱眉,心里想着:

北吾还真是没什么人才,堂堂一个皇子,身边的近侍居然是个爱结巴的傻大个。

“傻大个,听懂我的话没有,你们的马车在那边——”

说着,千月还好心的指了指不远处那架略显寒酸的马车。

君慈顺着千月指的方向看去,面上的笑容有一丝裂纹。

领头的马看着也上了个年纪,这老马似乎通人性,察觉到自己被指,鼻孔喷着气,愤愤的跺着脚。

再看看沈鹊那架金灿灿的奢靡马车,一番对比下来还真是不忍直视。

“洛华。”

君慈出声,示意洛华不必再周旋。

过于丢人现眼。

洛华被自家殿下的声音唤回了神,手忙脚乱的推着人离开,还“恋恋不舍”的瞟了千月几眼。

马车上帘子被撩开了个缝隙,沈鹊默默地观察着车下的一切,见君慈被送上了那架破旧的马车,轻快一笑。

寄人篱下,管吃管喝,就该听话点。

飞燕司建在皇宫后身,不出一炷香就到了。

君慈那架马车的马确实有些老了,行程要慢她许多。

沈鹊刚下马车,就瞧见了不远处出来迎接的公公。

这位公公是令帝身边跟了十几年的人,如今位列太监总管,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宫里没少捞到油水。

她眼神一暗,知道他来定是有口谕要传达,定身站在原地等候。

果然,老太监几步就赶了过来,俯身行礼,姿态卑微又恭敬。

王礼顺面白无须,因着常年随在帝王身边,脊梁弯曲,尽管刻意直起,但身子依旧怎么看怎么佝偻。

他嗓音阴柔,夹声道:“司主,陛下要见北吾七殿下。”

身后传来一阵不算利落的马蹄声,沈鹊面无表情,静声回道:“我知道了,劳烦王公公走这一趟了。”

沈鹊回话还算客气。

“夫人,这一路当真是颠簸。”

女子回身,只见青年倚在轮椅上,一脸委屈,蔫着嗓音。

沈鹊没搭理君慈这番做作的模样,她看向洛华,静声道:“你留在宫外等候。”

洛华神色微变,没说话,而是看向了自家殿下。

千月急性子,见这人不回司主话,一下就不乐意了,像是被点了火,怒目吼道:“傻大个!你没听见我家司主的话吗?”

洛华身子猛地一颤,他不自觉的结巴回道:“听、听到了。”

“听到了还想什么呢?这个皇宫,除了陛下,唯我家司主最大懂不懂?”

千月有时说起话来不经深思。

洛华似懂非懂,虽被眼前的姑娘吼了一瞬,但好在还没荤过头,他不服气似的回怼:“你!你不讲理!我若留下,我家殿下怎么办?!”

“你!你不许叫我傻大个!”

“我就叫,你能怎么样?!”

两人孩童打架似的来回吵着,听的沈鹊有些头疼,她刚想叫千月收声,就瞧君慈先她一步开口道:

“洛华留下,莫叫沈司主为难。”

沈鹊轻挑着眉,她可不觉得君慈如此好说话。

果不其然,青年笑盈盈的又说:“洛华不在,就劳烦夫人一路推我了。”

沈鹊不语,轻笑一声。

千月大为震撼,眉飞凤舞的斥道:“我们司主何等高贵?推轮椅这种事居然敢叫我们司主劳烦?!”

沈鹊眸光微转,面不改色,不怀好意的轻声说:“那我就勉为其难推殿下一会儿吧。”

君慈暗感不妙。

从皇宫门口到弄昭宫,这段距离可不算近,沈鹊推着君慈左拐右拐的,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可是好一番折磨人。

且不说轮椅上坐着的人感觉如何,千月跟在沈鹊身后都被她来回切换的速度绕的有些晕。

快到了弄昭宫,沈鹊放慢了速度,好心提醒:“弄昭宫宫主将门出身,与我速来不合。”

沈鹊本是想提醒这人言多必失,叫他莫要多言。

但话进了君慈耳朵可就变了味道了,他略微整理了下因为一路颠簸乱掉的发丝,抬眸古怪的看了看沈鹊,又绽开笑颜,眯着眼道:

“夫人放心,我定与你同进退。”

“嗯……妻唱夫随。”青年声音藏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娇羞”。

沈鹊哑言,无声的白了君慈一眼。

有些人真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例如她这位名义上的夫君,就该去戏班子过活。

二人交谈的片刻,一抹金色身影不知何时行止沈鹊身后。

下一瞬,来人不容拒绝的伸手搂住沈鹊肩膀,一副手足情深的模样。

沈鹊身子一僵,已猜到了来人是谁,不悦的回眸看去。

令应淮笑嘻嘻的搂着沈鹊,手臂自然的垂在女子肩膀处。

他腰配玉环,一身金织锦的披风,竟然与君慈身上那件一模一样。

只是令应淮身量高大,宽肩窄腰,看着更为合身,更显矜贵。

令应淮像是突然瞧到了君慈,一拍手里的折扇,故作惊讶道:“这便是君慈殿下吗?久仰久仰,那日在我府上都没注意,失敬失敬。”

小世子一口一个“殿下”叫的自然又亲切,像是尊敬极了眼前的人,但僭越的动作可是对君慈不太友好。

君慈面上的笑容转凉,他那双总是云雾环绕的双眼,如今睁的清明,直勾勾的盯着令应淮。

青年唇角绷的笔直,阴森的目光转向沈鹊,他歪了歪头,凉声问: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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