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火

《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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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积个功德 “你刚刚,说我是你女朋

在彼此都认识的社会名流人士的晚宴上, 当着别人的面送别人女伴礼物这种事,实在不太多见。

更何况,这件事的两位男主角还是这样在临宜举足轻重的嘉宾。

很快, 附近喝酒叙旧说笑的人们都被吸引了眼神, 握着酒杯用好奇的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

白芷在短暂的呆滞过后,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拒绝。

“我想你误会了裴先生。”她勉强自己嘴角挂了一抹很得体的淑女微笑, “我并不喜欢这枚戒指,而且您送我也不太合适。”

腰上一紧, 是傅玄西的手搭了上来,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裴先生对我女朋友有什么想法?”

这话一出, 不止周围围观的嘉宾,白芷也错愕地仰头看他。

他的表情带着一点醋意的不悦,像是真心实意因为别人冒犯自己的女朋友而生气。

但是, 他们之间不是

裴修年既不为被白芷拒绝而生气,也不为被傅玄西质问而为难, 只是示意助理将红丝绒盒子合上。

他嘴角带着抹很浅的笑容, 抬了抬眼镜,语气很单纯:“就是觉得,这枚戒指很配白小姐,并无他意, 两位多虑了。”

又说:“既然白小姐不愿意收下, 那我就以白小姐的名义捐赠出去,也算是替白小姐结个善缘。”

沈思言和郑星野他们几个躲在一旁凑着看热闹,好奇道:“你说西哥会怎么做?”

郑星野眯着眼抽了口烟, 若有所思:“还能怎么做,这种场合,还能打他一顿?”

秦泽沅也说:“裴修年这人一向不做阳间事, 行事风格太阴间了,专挑这种场合,这不是给人添堵?”

“你才看出来啊?”郑星野白他一眼,“他可不就是为了给玄西添堵?从刚刚拍卖会非要抢这枚戒指就知道了。”

“那他不是已经亏了么?”

“你傻,还真以为那么精明的人看不出来?他这是知道亏了也愿意吃这个亏,这不是报复回来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就敢对人女人献殷勤,简直没把人放眼里。”

视线转到另一边。

傅玄西也没有丝毫失态,嘴角微笑比裴修年还滴水不漏。

他用手里的白葡萄酒碰了下裴修年的杯,眉头很轻快地挑了下,笑着说:“裴先生不愧是长辈,想得这么周到,连给晚辈的见面礼都准备好了。”

说完,搂着白芷纤腰的手捏了捏,低头笑看她,很温柔的语气:“这是我父亲的朋友,你叫叔叔。”

白芷有片刻的犹疑,但还真叫了。

傅玄西很善解人意地替白芷把后面的话说完:“她有点害羞,我们就先谢谢裴先生了。”

说完示意白芷收下礼盒:“和裴叔叔说谢谢,改天我带你去拜访,专程道谢。”

周围围观的人群顿时都面色各异起来,有人背过身去笑,又怕被裴修年发现,躲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

裴修年眼里戾气起了,但表情还是微笑着的,后面没再继续说什么,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失陪。”

郑星野一口红酒差点喷出来,扶着沈思言的肩笑弯了腰:“特么的玄西真是个人才,我还想他会怎么怼回去,没想到居然拿年龄和辈分做文章。”

秦泽沅也笑:“大概裴修年自己也没想到,会被人将这么一军,给别人添个堵,回头把自己升级成老头子长辈了。”

沈思言的目光是最崇拜的:“不愧是我西哥,我还以为到最后会打起来,就像那天在昼夜无雨跟郑星野打起来一样。”

“特么的沈小三你找死啊?”郑星野抬腿踢了沈思言一脚,“我俩那是兄弟,能一样吗?兄弟还有不打架的?”

等围观的人群都散开,视线也远了,白芷心跳还是砰砰的。

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戒指最后还能到她手里。

“现在怎么办呀?”白芷把红丝绒小盒子往傅玄西面前递了递,有些苦恼,“我总不能真的要吧?”

“要啊,怎么不要?”傅玄西捏捏她脸,心情很愉悦,“等会儿就去那边捐了,给你积个功德。”

那这样的话就没关系了,像个烫手山芋似的,白芷哪敢真的拿在手里。

但她想想刚刚傅玄西说的话还是忍不住觉得像做梦一样虚幻,很小声很小声地问:“你刚刚,说我是你女朋友?”

傅玄西眼神一凛:“还想是谁的?”

“没!”白芷眼睛瞬间亮起来,欢喜极了,“就是你的!”-

这夜的慈善晚会一直持续到半夜,白芷被傅玄西拉着亲自教学了交际舞。

他说:“总归以后都是要做我的女伴陪我出席各种晚宴的,不会跳舞怎么行?”

又说:“长得这么好看,穿得这么漂亮,就应该在舞池里闪闪发光,叫别人都羡慕我有个这么优秀的女朋友。”

甜言蜜语哄得人头晕。

她恍惚间都以为他们在谈一场很认真的恋爱,奔着结婚去的那种。

从前怎么做梦也没梦到这样的场景,他是这样的温柔体贴又喜欢她,让她看向他的眼睛里满是倾慕。

一旁休息区的裴修年并没参与这场舞会,只是默默地端着小半杯红葡萄酒翘腿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看向舞池里那极为相配的一对璧人。

他的助理叫裴光,是裴家收养的人,从小就跟着他一起长大,几乎是这个世界上了解他最多的人。

此刻裴光就在他身边,他声音很轻地喊:“裴光。”

裴光应到:“先生。”

“你觉不觉得,她们真的好像。”裴修年的目光逐渐变得飘忽,像是透过白芷看向了更远的远方,那里有另一个他想看的人。

裴光认真地看了半晌,心里默默叹气:“先生,再像也不是同一个人。”

“我知道。”裴修年喃喃道,“我当然知道,不是她,怎么像都不是她,但我找不到她了。”

他闭上了眸子,逐渐不再说话,也不再看舞池里的人。

裴光只能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也并没有别的办法。

他没谈过恋爱,也不懂情爱,所以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先生会这样恋恋不忘一个失踪二十年的女人。

怎么会至于这么难忘,甚至消失的时间占据了他的大半个人生。

换做普通人,怕是连长什么样子都要忘了-

晚宴结束,回月迷津渡的车上。

白芷有些累了,也有点困,靠着傅玄西的肩膀想睡觉。

忽地感觉手指间一凉,有个什么东西套了上来。

她缩了下手,被他拽住。

“戒指。”他说。

白芷迷迷糊糊的,心想什么戒指,刚刚不是已经一起拿去捐了吗,难道又买回来了?

这钱一天天的,是不是多了烧得慌,要拿来这样乱用。

然而等她低头一看,才发现不是。

是一枚很普通的铂金戒指,镶了半圈小碎钻。

似乎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忽地一下想起来,似乎在他的手指上见过,忙问:“是你的吗?”

“嗯。”他随口应了声,还在低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帮她试戴大小,“但现在是你的了。”

白芷有些懵,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送自己一枚戒指,还是他自己戴的。

“你的手指太细了,戴哪根都有点松,就中指还凑合。”他说着,把戒指往里套了套,“等改天,带你去挑个喜欢的。”

他说得这样随意,又很认真,也叫人分不清是什么意思。

戒指这样的东西,除了像拍卖会上金翠玉的那种,她都以为是很正式的,有很重要的含义。

比如订婚,比如结婚,比如结婚纪念日。

但是此刻,他不仅给了她这样一枚他自己戴着的戒指,还说改天要带她去挑个喜欢的。

似乎戒指在他这里,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饰品,没有任何含义。

其实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要送戒指给我呀?”

但她猜不到他的回答,所以没有问,只是笑着说:“好啊,那我等你带我去买。”-

到了月迷津渡,俩人有些小别重逢胜新婚的激烈。

春姨当时出门倒垃圾,正好撞见了,立即闭上眼伸出手装作梦游,嘴里呓语不停:“早上吃豆浆吧,鸡蛋呢,中午要喝汤吗”

白芷尴尬得头皮都发麻,脸一红,把傅玄西推开了。

他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很自然地帮她把裙子提好,若无其事地搂着她上楼去。

只是或许从进门被周姨撞到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今晚要做的这件事不顺利——

他刚脱了衣服,来了一通非接不可的电话。

白芷独自趴在床上,听见他在阳台声音压得很低。

但还是勉强能听出一些,像是在争论或者吵架,总之能够判断出这不是一通让人愉快的电话。

而他出去接电话之前,她有瞥到一眼来电显示的备注,似乎是“老宅”两个字。

阳台上,傅玄西没穿上衣,只套着一条裤子,就那么坐在藤椅里吹着夜风,面上是疲倦不耐。

“所以呢?”他单手揉着太阳穴,语气冷得像是这夜风,“别用你的准则来约束我。”

“要管我的事?”他冷笑,“呵,管得了么?”

这通电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傅玄西进来的时候,身上冰凉一片。

白芷一碰,吓了一跳,把他拽进被窝里抱着暖。

“白芷。”他埋在她颈间闷闷出声,“我有点冷。”

有一点示弱的、寻求依赖的感觉。

白芷将他抱得更紧,把自己的体温都渡给他,亲亲他安慰:“我抱着你。”

就在这样的一个瞬间,她忽然很想问:要不我们真的恋爱吧?

第31章 寂寂春夜 “我们可以恋爱吗?”

室内的钟表发出滴答的轻响, 窗帘难得还开着,外面地灯暖黄的光朦朦胧胧的,照进来一些。

看着真的好温暖, 让人心都跟着像是化了春水。

鼻端传来一点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白芷下巴轻轻蹭了下,是柔软的, 他的头发。

从没有过这样一刻,她觉得他们离得这么近。

哪怕是那些距离为负数, 深深相拥,彼此交付的时候, 她也仍旧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指针忽地发出一声比之前明显的声音,夜里两点了。

白芷伸手覆在傅玄西后脑勺上,很轻地摩挲他的头发。

她说:“我们可以恋爱吗?”

哪怕只到今年十二月。

他的唇抵在她的颈间, 蠕动了下,并没立即回答。

她也不急, 很耐心地等。

他这样靠在她怀里, 依赖她的时刻,真的好让人眷恋。

似乎,也有一点乖巧。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傅玄西睁开了那双总是藏满厌倦的眸子。

只是此刻, 里面没有倦怠的神色, 而是一种,很认真的、带有一些迷茫的情绪。

长长的眼睫在昏暗的床头灯光照耀下,像是很模糊的金棕色。

很慢、很轻地扇动了一下。

他垂眼, 视线里,触目可及的,是怀里曾在他身下绽放的小姑娘细腻嫩滑的雪白肌肤, 这样毫不设防地,忍他随意亲近。

从来不去深想情爱的他,忽然也在此刻开始认真地思考——

恋爱,是什么样子。

是两个相爱的人,天天黏在一起,谈天说地吗?

然后他开始想。

相爱的人,相爱,彼此都爱。

爱又是什么。

他不确定自己爱不爱,但很确定,怀里这个毫无保留地交付于他的人,是爱着他的。

那双藏不住心事的眼,不知已经暴露过多少次,她喜欢自己这个事实。

但很奇怪。

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能把喜欢和爱分开。

他不懂爱是什么,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喜欢她。

不知这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却已经开始了。

所以最后,他闭上眼,咬上她有着鲜活血管,会跳动的颈项。

松开的时候,他说:“好,我们恋爱。”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能很清楚很明显地感受到,怀里抱着的小姑娘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却又在转瞬,她将他抱紧。

像一个母亲宽慰一个受伤的孩子,将他的头抱着,抵在她的下颌轻蹭。

她没有说话。

但是就在短暂的几秒后。

有一滴还带着温度的热泪顺着她的下颌,流到了他的额头,又滑落到他的眼睫。

就在这个瞬间,他的胸腔里有一股,很不可思议的颤动。

那种感觉特别奇妙,很快很短暂的一瞬,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不能再捕捉到。

只是也在这个瞬间,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要真心对她好的想法。

这感觉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他自认为一直都对她挺好的,只是那些好里,都很少有真心,更像是下意识的行为。

这一次的想法,是从心里衍生出来的。

这是一个特别温情的晚上,与任何的□□都不沾边。

白芷治愈了傅玄西那颗因为一通电话而难受的心,被他很深情地拥进怀里,安静依偎着,睡了一个很满足温馨的觉。

第二天一早,白芷醒来时,还仍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他们竟已完成从陌生人到情人再到恋人的跨越。

她那长达七年不见天日的暗恋,竟会有这样美妙的一个后续。

原以为,是此生见一面都难的结局。

手机放在枕头下,被她摸出来,打开了日历。

她想要看看,这段恋爱最长的期限。

时间显示,今日是三月二十六日,距离新的一年,还剩下八个月零五天。

只是秋招却会在新的一年到来之前就开始,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有这样的坚持。

也许,她会回到南城老家,陪在阿婆身边。

临宜这座城市,会永远像是一场梦。

肩上横过来一只胳膊,手机忽地一下被抽走。

“这么早醒了就开始看手机?手机里有什么?”身后的人怨着,把她的手机直接扣在了枕头下。

白芷翘着嘴角,要转身去看他。

刚一动,就感觉到不对劲,瞬间脸红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你”她发出很微弱的一点声响,“要帮忙吗?”

话音刚落,手已经被抓走。

她看不见身后的地方,但感知很清晰。

“帮忙?”他哑着嗓,在这样一个春天的早晨特别性感迷人,“那你要好好帮帮忙了。”

说完,压了下她的手,叫她体贴些:“我亲爱的,女朋友。”

为了这样一个叫人心动的称呼,她做了一回很体贴的女友-

周五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白芷拿出手机的瞬间,屏幕里跳出一通电话。

备注状元郎。

她笑了下,将书抱好,混进放学的人群里。

那个人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好温柔:“下课了?”

周遭学生吵吵嚷嚷,欢天喜地地从她身边不断经过,要奔去开启美好的周末。

白日渐长,夕阳远挂西天之上,投下很温柔的金黄色光影。

她一颗心柔软得要化,点点头,“嗯”了声:“刚下课,你呢,忙完了?”

“也不是全部都忙完,至少,陪你的那部分,还未开始。”

他的声音柔柔的,穿过手机电流,漫进耳膜里,带一点很轻微的痒,像是羽毛轻挠。

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学会了讲情话。

白芷忍不住翘着嘴角笑,又压了压,轻咳了声:“那你什么时候陪我?”

又说:“是我去找你,还是来接我?”

电话里一时没有应答。

傅玄西坐在梧桐树下的车里,旁边是篮球场上少年们打球时的喧嚣,投篮后的欢呼,一切都很鲜活热闹。

他单手搁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着,静静看向前方拥挤人群里的那抹白色身影。

她是这样偏爱白色,偏爱他喜欢的白色。

不过因为他随口夸了句她穿白色真好看,就真的一直穿白色的衣服和裙子。

她是这样青春,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左边胳膊压在胸侧,怀里抱了两本书,微微低着头跟她打电话。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在众多的人群里,第一眼就看见她。

她嘴角的笑意好明显,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微风轻轻一吹,就飘着要去遮挡她脸颊。

还是个这样年轻的女学生,竟被他这样浸在黑暗商场里的人下了手。

远处有情侣打情骂俏,从她身后追赶着,要擦肩而过。

“往左一点。”他出声提醒。

却还是晚了一步,那情侣中的女生撞了她的肩,将她怀里抱着的书撞落在地。

别人停下和她道歉,她也面目含笑,口型看起来说的是没关系。

只是下一瞬,等人离开,电话里的声音不由拔高:“你来了?”

他就这么坐在车里,看她垫着脚四处张望,寻找他的身影。

脚后跟又重新落回地上,白芷将手里的书重新抱紧,心跳比刚刚快,有些难以压制的激动:“你来了对不对?”

电话里传出很轻的一声:“嗯。”

她便再度踮脚,往拥挤的人群外面走。

终于,在那棵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的梧桐树下发现了一辆迈巴赫。

车牌号她认得,是他的那辆。

“你居然不告诉我就来了!”带着一点小女生娇俏的埋怨,她朝着停车的方向奔去。

在她奔赴过去的途中,那辆车的车门打开,下来个人,一身白衣黑裤,浸在夕阳的余辉里,很像是诱人乱了心跳的神祗。

他靠着车门,微微歪头,冲他张开了双臂。

她跑过去,稳稳地撞进他怀里。

鼻端猛烈地袭来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以及鼻尖上触及到的体温。

这样真实,真实到让人想哭。

“怎么亲自开车来接我了?”她双手将他环紧,闭上眼感受他的存在。

只听他在耳边轻笑,手也不太老实地在她腰下捏了捏:“接女朋友当然要亲自来了。”

那一刻她最想哭。

其实他一直都很有分寸感,从前对她好,对她温柔,却会有距离。

一直都是季海开车接送她,偶尔他在车上作陪。

但如今,因为他答应了要恋爱,竟就真的亲自开车来了-

先去了一家中餐厅吃饭,很古典的装修风格,木质元素使用最多,包厢的角落里放着很大的一盆青叶也门铁。

他坐在窗户旁边的雕花木椅里,仲春时节的凉夜吹冷风,从打开的木窗缝隙里钻进来,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轻轻飘动。

柔软得像羽毛在她心里挠。

白芷将筷子递给他,感觉他身体侧过去了一点,吹着她的风好像变小了。

这样的细节,她还以为是自己多想。

没想到下一秒就听他问:“你想关窗么?或者开窗通点风,冷不冷?”

她手里还捏着一双筷子,听见这话差点掉地上。

所以,他是有细节的,而且是很有。

手上忽地一热,他的手覆了上来,像是试探温度:“怎么不说话?倒也不是很凉,就开着窗通点风。”

包厢里亮着暖色灯光,映着她眸里水光细细闪闪。

喉咙像是突兀地卡顿,要有吞咽的动作才能继续发声。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点哑,在有风吹过的寂寂春夜里带着动人心魄的响。

她说:“吾欢喜侬。”

本应是带一点嗲的吴侬软语,却像是小提琴试拉的第一声响。

分明不动听,但在那一刻,最叫人动心。

第32章 破空而来 但现实不是童话。

有的人天生就生在罗马, 天选之子一样的运气和实力。

傅玄西就是这样的存在。

要说有什么是他不擅长的,倒也有,但若说有什么是他悟不明白的, 那还真挺少见。

他是那种头脑极为清醒也足够聪慧的人, 很多东西轻易就能记住。

比如,吴侬软语里这样特殊的几句话, 甚至不用听过,都能猜个大概。

但他偏偏要装作不知道, 把手里的热茶杯递过去,似笑非笑地问:“说什么呢, 没听清。”

白芷懊恼地嘟了下嘴:“没听清算了,那我不说了。”

逗得人不开心,他又笑着哄:“是真没听清, 再讲一遍?”

白芷认真地瞧他的表情,他倒也不躲, 大大方方地任她看, 还挑了下眉。

“好吧。”白芷看他表情不像作假,微叹口气,觉得大概是自己刚刚声音太哑了他才没听清。

她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吾欢喜侬。”

其实换成书面文字倒还是蛮好懂的,但讲出来带点方言的音调, 变了音, 就没那么好懂。

她特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要叫他听清楚。

傅玄西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哦好像懂了。”

白芷脸微微热, 似乎也没这样告白过,就满怀希翼地捧着脸问他:“那你说说,什么意思?”

颜浅的小姑娘一脸期待, 眼睛弯弯似月牙,实在很让人有逗弄的兴致。

“应该是。”傅玄西很有技巧性地停顿了下,见那小姑娘的眼一瞬亮起,像等什么奖励。

他笑了下,忽然从身后变出一束花:“我,欢喜你。”

算了,还是别逗了,等会儿给人逗哭了,不还得自己哄。

白芷一瞬脸红,拍了拍脸,有些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花,好奇道:“哪里来的花呀?”

“刚叫别人送的。”傅玄西把花放她怀里,很自然地拿着勺子去给她盛汤,“这不是第一次送花么。”

白芷没多想,以为他忘了:“过年那天你来南城不是买了百合送我吗?”

傅玄西盛汤的手微顿,“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没说,她也没问-

晚饭后又一同去看了场电影,傅玄西不喜欢别人吵嚷打扰,包下了一整个厅,就他们俩看。

看了一部刚上映不久的爱情片,可惜太过狗血,白芷没能看下去,到一半就开始昏昏欲睡。

后来那场电影她也不记得演了什么,只记得男主没了,女主哭得要死。

这还是最后那几分钟她醒过来以后看的结局,出影厅的时候还怨念呢:“什么编剧啊,既然都是爱情片,俩人好好的不行吗,非得给人写死了。”

傅玄西觉得好笑:“你们女生不都喜欢看这种吗?”

白芷挽着他的胳膊从影厅出来,走进灯光弥漫的走廊。

开放式的走廊,仲春的夜风还有点凉。

她被吹得清醒,看着对面茶厅客人散场,老板准备打烊。

也不知怎的,有些悲凉。

她别开眼,摇摇头:“不,我不喜欢,我宁愿两个人永远不能在一起,撕心裂肺难过也好,恨到深处老死不相往来也罢。”

“总之。”她将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只要另一个人好好的就行。”

“恨极了也要他好好活着?”

“嗯。”

后来过了很久傅玄西都还记得,当时小姑娘一脸认真又严肃的表情。

明明不过是看了不到半场的电影,她心情却受到了极大的影响,甚至看着都要哭了,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跟他说:

“只要我爱过,哪怕后来不爱了,但我想起我爱他的那些时刻,想到他不在了,我还是会觉得难过。”

“所以”她甚至有些哽咽,“只要他好好的就好了,我可以接受两个人之间BE的结局,但不能接受对方在这世间离去。”

当时他挺不理解的,总觉得她不完全是因为电影的狗血结局而难过。

只是他顾着哄人开心,也没仔细去深想-

甜蜜了一段日子,傅玄西又要出国出差。

白芷这段时间跟他自由平等的恋爱,胆子养大了不少,竟也敢问他去哪个国家,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会想她吗?

这些问题,她以前是从来不敢问的。

当然,他从前也不怎么会和她说要去出差,通常是已经人在国外她才从别人那里知晓。

傅玄西倒也好耐心,什么问题问了都答。

“去趟日本,不是很远,大概一周就能回来。”他忙着收拾东西,还能抽空亲她一下,“当然会想你。”

顿了顿,一副思考的样子:“你学业忙,等你放暑假了,我去哪儿就带你去哪儿。”

白芷开心得不得了,跳进他怀里缠着他要亲。

傅玄西好疑惑:“这就这么开心了?”

她就只是笑。

当然开心了,才三月,就已经约定了暑假,还不值得开心吗?

这也侧面说明,至少在他暑假结束的计划里,一直都有她。

这样一个短暂的未来里,他有把她一起规划进去。

亲完了,白芷没打扰他忙,自己躲回房间里,神神秘秘不让他看,偷偷下了个学习软件,对着软件学了几句日语。

送他出门时,磕磕巴巴地将现学的几句日语拿出来卖弄:“道は安全だ(一路平安)。”

又说:“私のことを考えて覚えている(记得想我)。”

最后踮脚在他脸上亲一口,满脸娇羞:“私はあなたが好きです(我喜欢你)。”

原本她是想说日语的我爱你,但又觉得那句话太多人说,干脆换成了我喜欢你。

傅玄西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通操作,微楞了下,弯腰将她抱起来放在进门的玄关上,低头蹭蹭额头。

“最后一句说的什么?”他一副好好学生的求问态度,風雨文学一遍。”

白芷好奇:“你听得懂吗?”

“听不懂。”

“那你怎么不问前两句我说了什么?”

傅玄西没忍住翘了嘴角,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手在她的纯棉家居服里游移,“这不是觉得,最重要的应该都会放在最后说?”

白芷想了想,还真觉得挺有道理,就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偏偏这人坏,一副好奇的语气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倒让面前这姑娘骄傲起来了,仰着脸,眼里的开心都溢出来了:“想学啊?我教你啊?”

“想学,你教我。”

白芷真当他不懂,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教了他好几遍。

直到季容打电话来提醒,再不走时间赶不上了。

唇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傅玄西凑近她耳旁低语:“私もあなたが好きです(我也喜欢你)。”

宛若曾经听到的日本新闻电视台主持人的发音,不论是咬字还是吐音。

他的声音又低又磁,特意温柔了语气,更为动听。

纯纯一个满级大佬屠杀新手村。

白芷被震惊得愣在玄关柜子上,等车离开发出声响了才回过神。

他、他、他

啊!

真是丢脸死了,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这么了不起,竟敢在他面前显摆-

三月结束,天气越发暖和。

白芷翻了下日历,才发现傅玄西已经离开了一周。

明明说好一周就能回国的,她打电话过去问,他说事情有点麻烦,还要多待几天。

白芷倒也不烦他,懂事极了,只是撒娇地叫他不许去寻找艳遇。

“忙得睡觉都是奢望,还能去找艳遇?”他笑了下,“那我不是脑子有问题么?”

“哼,反正就是不许,你不去找别人,别人还要来找你呢,统统都不许接受。”

逗得电话那头笑起来,承诺说好。

这学期五六月都要去实习,课程撵得很紧,每天几乎都是满课,白芷干脆没去找别的兼职,只做着图书馆管理员的活。

每天忙得不行,用许佳钰的话来说,就是:“我特么忙得跟条狗似的,也不知道都干了个啥。”

仔细一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周四这天,难得老师出差调了课,下午只上了两节小课就结束了。

许佳钰嚷着叫大家出去吃大餐,要扫一扫一连多日来的疲惫。

郑淼淼呆呆地趴在课桌上,说不去。

她难得这样恹恹的,不由让人担心:“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郑淼淼深吸一口气,表情极度平静,“我分手了。”

“啊?”

一瞬间,包括白芷在内,三个室友都震惊了。

这两年多来,她在宿舍打了不少电话,大家都看得清楚,她真是爱惨了别人。

中途也分过几次手,但基本上最后都会和好。

这次又分了,如果她哭一哭,大家都觉得正常,偏偏她不哭也不闹,平静到像是没有这回事。

郑淼淼跟冯怡对视一眼,那意思是:真分了?

一连几日,郑淼淼都像是患上了社交恐惧症,除了上课根本就不出门。

每天晚上的必备项目打电话也就此终止,洗完澡躺床上就安安静静追剧。

像失恋了,又不像。

白芷看着还挺担心的,找了个机会带她出去玩。

“你有什么好地方?”郑淼淼撇撇嘴,“一直都只知道读书学习的人,也能带别人出去玩了吗?”

“跟我走啊。”白芷也不解释,拽着她就走-

白芷带郑淼淼去的地方是——

运动场。

郑淼淼双手叉腰,环视了一圈这鬼地方,终于露出了点平静以外的表情:“你就带我来这儿?”

一脸也不知道谁有病的不可思议的愤怒表情,看得出来她极度抗拒和不理解。

白芷也不介意,拉着她往跑道上走:“就这个跑道一圈,我们来比谁跑得快,赢了我答应你个要求,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郑淼淼斜眼看她,“叫你离开我小表叔呢?”

这话简直过分,但白芷只是笑:“那你输定了。”

“哼。”郑淼淼还真不服气,抢先跑走,“我今天就让你输!”

白芷也不落后,直接追了上去。

奔跑释放情绪,无论是悲伤或者快乐,统统都会在奔跑的时候,胸腔震动的时候,呼吸之间,释放出来。

这一圈跑道,郑淼淼只跑了一半。

白芷轻松将她追上,她已经蹲在跑道上哭了起来。

“到草坪上去吧。”白芷把她办妥半拽地弄到了一旁草坪上,面对面坐着,拿了张纸给她,“擦擦眼泪,这次是好的纸。”

郑淼淼没忍住又哭又笑,一把抢过去:“你损不损啊!”

白芷抱着膝盖笑:“为什么分手呀?”

是终于决定放弃了?

郑淼淼擦干了眼泪,深吸一口气,看向远处弹吉他的人群,眼神有些平静的绝望。

“我坚持不下去了,他不会真的爱我。”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开始,并不讨厌你。”说到这里,郑淼淼吸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是因为他说,你看着很乖,让人很有保护欲。”

“我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受得了,自然就讨厌你了,很幼稚吧?”

白芷听着只想笑:“我真是冤枉死,连你男朋友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就被恨上了。”

“那”郑淼淼撇撇嘴,“当然不怪你,所以,对不起。”

“没关系。”

“我想好了,以后不管他了。”郑淼淼深吸一口气,一把握住白芷的手,眼神极度真诚,“白芷,我们做好朋友吧。”

给白芷整得一愣。

还从没有遇见过这种交朋友弄得像表白一样正式的情况。

见她没有立即答应,郑淼淼就眼睛一眨要哭:“我知道了,你不愿意。”

“别!”白芷立即点头,“我答应,做好朋友。”

“真的?”

“当然。”白芷拍拍她后背安慰,“别太难过,很快就会过去的,你还会遇到喜欢的人。”

“不会了。”郑淼淼两行泪瞬间落了下来,“再也不会了。”

“我们这样的人,看着好像光鲜亮丽,家世优渥,吃喝不愁,随心所欲,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我们连自己的爱情都不能随心所欲地拥有,到了合适的时间,不会管我们的意愿,反正统统都是要联姻的。”

“像我小表叔那样的人,也不例外。”

尽管早知事实如此,但乍一听到,白芷还是心里一突。

童话故事里会写,灰姑娘和王子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结局永远是美好而令人向往的。

但现实不是童话。

这世界弱肉强食,自古以来就会有结盟,强者也会更慕强,谁又能心甘情愿放弃一切做食物链的最底端。

像在离别的车站,人人早知分别在即,却依旧沉浸在还停留的时候。

直到那“轰——”的一声响,破空而来。

列车进站,车轮上了轨。

要怎么,去寻求永久的停留。

第33章 又纯又欲 只是又偏偏生出几分欲来

暮春伊始, 学校里的女孩子大多数都迫不及待地换上了裙装。

白芷还没,天天一条浅蓝色牛仔裤配白色上衣,看得宿舍人都觉得她是不是只有一条裤子穿。

郑淼淼颓废了小一周, 终于决定要从草地里开出花来, 从床上翻下来,一副阔总的语气:“别去图书馆了, 我带你逛街去。”

去的是市中心的商贸城。

托郑淼淼的福气,白芷没有挤地铁。

郑淼淼今天打扮得很漂亮, 一身吊带小黑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又纯又欲。

又是这样年轻的小姑娘, 并且很有自信的气质,十分吸引人眼球,一路走过去, 能有不少回头率。

“看见没,女生还是要好好打扮自己。”郑淼淼满意地露出个笑, 挽着白芷一只胳膊慢慢在商贸城的二楼闲逛。

白芷点头:“看见了看见了。”

“失恋算个屁, 我那么好看那么有钱优秀,为什么要为了那么个不喜欢我的男人难过?”

白芷:“对对对。”

“就我这条件,只要我愿意,还不是随手就能找一个比他好的?”

白芷:“就是啊。”

“所以, 怕什么失恋, 等以后你失恋了,打电话给我,我带你出来逛街购物。”

白芷:“?”

算了, 她开心就好,反正迟早要分,随她说吧-

郑淼淼今天就是来血拼的, 商贸城从上到下的女装店女鞋店女包店珠宝店她都进去消费了,进去看见顺眼的就买。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包起来。”纤纤玉指一划过去,“这个,也包起来吧,都送到郑家去,知道哪个郑家吧?”

人家还能不知道?

白芷看得眼花,心想这大小姐还好也没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这个这个这个,不要,其他的全都包起来。”

“好啦!”郑淼淼呼出一口气,满脸疲惫的笑容,下巴搁在白芷肩上蹭了蹭,“走吧,我带你去买衣服。”

白芷被点名得有些突然:“我?”

“不然呢?”郑淼淼撇撇嘴,“我小表叔也真是够抠的,你都跟了他了,竟然一身新衣服都没给你买。”

白芷:“”

想了想,还是决定替他解释下,免得名声坏了:“他给了我卡,是我自己没买。”

这是真的,傅玄西直接给她塞了张卡,www.youxs.org,一直存着,没怎么花。

但是被郑淼淼这么一提醒,她倒是也有点感想。

好像是应该打扮打扮自己,免得给他丢人。

这么一想,白芷立即点头:“买。”

郑淼淼打了个响指:“走!”

有郑淼淼这个偏爱裙装的军师和形象顾问,白芷一连买了几套都是裙装。

除此之外,鞋包首饰,也是一件没少。

刷卡的时候郑淼淼还娇哼了声:“我说呢,应该不至于这么抠,原来给了卡的。”-

逛了整整一个下午,已经日暮,白芷累得瘫倒在咖啡厅。

这家咖啡厅的座位各不相同,她们坐在靠窗的沙发区这边,环形的沙发上堆满了战利品。

“啊真是累死了。”郑淼淼踢了高跟鞋,双腿都搁到沙发上,缩成一团。

白芷也累,但比郑淼淼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精力好点。

她捧着一杯冰水喝,拿着菜单看了看,推到郑淼淼面前:“你想喝点什么,我请你啊。”

郑淼淼动都不想动,只是眼睛斜了过来:“你请我啊?”

白芷眉心拧了下,认真地补充:“你小表叔请你。”

“靠”郑淼淼低骂了声,迅速爬起来看菜单,“那我一定要多点一些,以报他以前欺负我的仇恨。”

她还真不手软,手指一排排划过去,各样的咖啡都来了一杯,又点了些冷盘甜点。

菜单一扔:“先暂时就要这——”

话音未落,整个人直接呆愣住,那双娇艳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白芷背后的方向,渐渐氤氲出了一团水雾。

白芷不解:“怎么了?”

她转过头去看,除了看见一男一女相拥着往这边走,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真要说有点什么特别,那大概是那男生长得还挺好看。

不是那种正派的好看,是痞气邪气很坏的好看,是爱幻想的小女生会喜欢的痞帅长相。

他剪了头很利落的短发,穿着身白色T恤和很薄的浅蓝牛仔外套,眉毛尾部还有一道很浅的疤痕。

应该跟那个女生是情侣,举止十分亲密,那只手恨不得现在就伸进别人衣服里面。

白芷不是傻的,愣了短短两秒后,联想起郑淼淼的反应,有些懂了。

这该不会是郑淼淼那刚分手一周的前男友?

刚要收回视线,忽听一声愤怒的骂声,刚刚还躺尸的郑淼淼已经精神抖擞地踩着高跟冲了过去。

浑身气场极强,手里还拿着

不对,她那手里拿着的,不是她的背包吗?

白芷连忙从沙发上跳下来跟过去。

只听一声尖叫,郑淼淼已经拿着她的包砸到了那男生的身上。

那声尖叫是那个女生吓到了发出的,郑淼淼根本都没碰她。

“两年半的感情,你就是这么对我的?”郑淼淼的声音有种撕裂的绝望,“我们分手才一周!”

那男生也没躲,只是把那个女生往身后护了下,咬了下嘴角,一抬眉,笑得略带几分懒散的嘲讽。

“你也说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有什么身份?”

“我们分手才一周!你就跟别人搞上了?你该不是早就劈腿了吧?”

郑淼淼骂着,又拿着那包砸了那男生几下。

那男生皱着眉,没再忍让,一把拽住她手腕:“别发疯,分了就是分了,没必要纠缠,闹得这么难看,你好歹也是个大小姐。”

“我发疯?我发什么疯?我问你呢!是不是早就跟她勾搭上了!”

郑淼淼的声音本来就属于娇滴滴的那一挂,这会儿愤怒起来,有一些尖锐,引得整个咖啡厅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那男生身后的女生很委屈地说:“阿浩,她谁呀?”

男生捏捏她的手,笑着安慰:“别怕,就一个纠缠不清的疯子。”

郑淼淼一听这话,气得又要拿着包打他。

男生反应极快,狠狠捏着她的手腕,捏得她都快要拿不住那包的时候,再狠狠把她胳膊往后面一甩。

郑淼淼吃痛,那包飞了出去,正好被白芷接到。

男人轻嗤一声:“别特么在这发疯了,你这么有钱,要什么样的没有,能不能别缠着我,看你都恶心,你照照镜子吧,你不是疯子是——”

话音未落,众人就看见一个特别温柔与世无争弱弱小百花的白衣牛仔裤的女生气冲冲地拿着包冲上去,一把砸到了男人脸上。

“你是个男人吗?”那女生开口就是一句怒骂,引得众人更有了兴致。

本来这种感情狗血八卦就惹人眼球,还是三女一男,看点足足的。

戴金丝边框眼睛的中年男人坐在角落里看见了,却只是淡定地抬抬眼镜,默默地做一个旁观者。

第一次这么跟男人对骂,白芷心跳得有些快,又因为生气,声音里带着点颤。

她把郑淼淼往自己身后拉,护着她,对着那男生继续输出:“养条狗还懂得感恩呢,养个你比白眼狼还不如,你算个什么东西,骂别人疯子?”

一时间,搞得三个当事人都有些懵。

她本就长了副很好欺负的柔弱样子,凶起来有点违和。

男生愣了一瞬,眉头蹙了下,好像记起来了:“你不是那——”

“你管我是谁?像你这种无缝衔接的渣男,你不配认识我!”白芷骂着骂着,眼睛一热,差点给自己骂哭。

实在没有这种经验,她是又气又怕,手都在抖。

但让她眼睁睁看着郑淼淼被欺负,她做不到。

整个就一菜鸡冲动的逞强行为。

郑淼淼也瞬间反应过来,攀着白芷的肩膀骂:“对!你这个无缝衔接的渣男!我买了那么多东西给你,花了那么多钱,还我!”

围观的众人开始指指点点:

“原来是软饭男啊,怪不得。”

“小白脸还这么理直气壮?真不要脸!”

“得了吧,小白脸人家至少长得乖,这人一看就是个混子,保不齐是PUA别人女生呢?”

阿浩,也就是郑淼淼的前男友,见此倒也没气急败坏,只是气得笑了声:“真有你俩的,一唱一和,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郑淼淼把白芷往她身后一扯,抬头挺胸:“你试试。”

阿浩翻了个白眼,拉着他身后的女生要走:“懒得搭理你们。”

“你给我站住,说清楚!”郑淼淼一把拽住了他胳膊。

她这样骄傲的女生,怎么能忍受别人给她戴绿帽?

不搞清楚是不会罢休的。

“烦不烦?”阿浩不耐地挥了下手,把她连带白芷都推开,“真特么够恶心的,就那么喜欢我?”

“行啊。”他呵地一下笑起来,指指白芷,“你让她也做我女人行不行,你俩一起伺候我行吗?”

“啪!”地一声,白芷直接一巴掌打了过去,“无耻!”

阿浩歪头,摸了下脸,冷笑:“看着那么纯,够野的啊,床上也这么野吗,我喜欢。”

话音刚落,斜地里忽地冲出来个男人,一脚踹在他后背,将他整个人都踹趴在地。

“啊——”被阿浩一直护着的那个女生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跑去要扶着他,“你怎么样?”

“应该死不了。”一道沉稳淡定的男声响起,带着些凉薄。

众人一起转过头看,一个戴金丝边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穿一身黑色西装,浑身透露出一股强大的气场,使得众人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些,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郑淼淼小声惊呼,一把抓紧了白芷的手:“居然裴修年!”

阿浩被裴光踹得不轻,好不容易才被女生扶着坐在地上。

他捂着胸口,一双狼眼愤怒地瞪着裴光,要起身跟他打,却怎么也没起得了,反而一阵咳嗽。

裴修年甚至都懒得给他眼神,到了白芷面前后,还是那副儒雅的样子:“还好吗?”

白芷对他有些防备,稍微往后退了点,点点头:“谢谢。”

他这才蹙眉看了眼地上的阿浩,唇线一抿,眼皮很快地挑了下:“好脏的嘴。”

裴光会过意,立即押着人离开。

裴修年转身,面上带了点绅士又和气的笑:“两位小姐都受惊了,要不今天我来请客?”-

并没继续留在那家咖啡厅让人笑话,战地转到了同层楼的西餐厅。

郑淼淼一直有些拘束地抓着白芷的胳膊,时不时偷看一眼裴修年。

开玩笑,临宜谁不知道这位的恐怖,她还想好好活着呢。

这时候她那恐怖的小表叔瞬间都变得仁慈和善许多。

白芷倒没郑淼淼那么忐忑,更多的是不自在。

经历过那天的慈善拍卖会,她自然跟傅玄西是同一阵线,和裴修年是对立面。

这样坐在一起吃晚餐,实在让人觉得煎熬。

相比之下裴修年就自在很多,像是朋友叙旧,绅士极了,询问她们的喜好,按照她们的喜好点餐。

这位恐怖的笑面虎一点也不逾矩,就只是单纯地吃饭,不时问几句话。

晚餐后,裴修年主动提出要让司机送她们回学校:“这么多东西,不好拿的。”

郑淼淼拽着白芷就跑,扯着嘴角露出个笑:“不用了不用了裴爷爷”

裴修年:“”

白芷回头道了再见:“谢谢,我们先回学校了。”

裴修年没再挽留,默默立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

裴光低声问:“先生,真的要这么执着吗?”

裴修年只是无声笑了下,并不应答-

回到宿舍,白芷还有些忐忑,给傅玄西打了电话。

响了满声,并未被接听。

等洗完澡出来,那电话才拨了回来:“想我了?”

听见他的声音,白芷内心才有些安了:“想了,你想我了吗?”

“当然。”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白芷脸一热,拿着手机跑到了外面去接:“在宿舍呢,你能不能克制点。”

“想你没办法克制。”

白芷又开心又羞,想起正事,岔开了话题:“我今天遇到裴修年了。”

那边一顿,他问:“发生了什么?”

白芷将今天在咖啡厅和西餐厅的事都和他讲了,有些疑惑:“我总觉得,他看我的样子,像是早就认识我。”

“但是,我跟他只见过三次,根本不熟啊。”

电话那端沉默了会儿,傅玄西忽地叫她:“白芷。”

“嗯?”

“你从小跟你阿婆一起长大的?”

“对,我是阿婆捡的,其他亲人我从来没见过。”

傅玄西一时没应声。

此刻东京的酒店里,他正坐在落地窗边闲散地观赏着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

指间夹着的香烟已经很久没抽过一口,燃了段长长的灰烬,忽地一下折断,掉落在地。

他瞥了眼,直接随手按灭在烟灰缸里。

回想起下午在街上见到的那个女人,还仍旧觉得有些恍然。

不知道该怎么说,和她有点像。

只是那女人,挽着丈夫的手臂,牵着孩童的小手,浑身都洋溢着幸福。

半晌后,他闭上眼,往后仰靠着,温声道:“没事,随口问问,早点睡觉,明天晚上见。”-

傅玄西的飞机是晚上七点到的机场,白芷从昨晚知道他要回来就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

正好周五下午没课,她午觉都没睡,拉着郑淼淼帮她参考造型。

郑淼淼见她那小娇妻的样子,免不了把她拉到一边,悄声问:“一直没问你,是不是”

她咬了下唇,细细的眉头蹙起来,似乎还觉得难为情。

白芷不解:“怎么了?”

“算了。”郑淼淼挥挥手,“问了也没用,反正肯定那个了。”

白芷才反应过来她原本要问什么,脸一红,点头:“嗯。”

郑淼淼叹气,在她的衣柜里翻昨天新买的那些裙子:“既然如此,那就怎么勾人怎么来呗。”

最后白芷被她包装成了纯欲风。

还是一身白裙子,却在化妆上有小心机。

腮红、眼影、口红,就连香水,都是郑淼淼仔细把关过的。

白芷对着镜子里看,还有些不自在。

眼部周围一圈粉粉的细闪,真的不像是要去表演的吗?

她很容易脸红的,为什么还要画这样橘粉色的腮红?

这样水润粉嫩的嘟嘟唇,会不会有点太幼态了?

这个香水

白芷凑到手腕上闻了下,甜腻腻的。

“okok了。”郑淼淼帮白芷戴好耳环,满意地打量她一番,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虽然我想劝你不要跟他在一起,但我知道我劝不动,既然如此,趁年轻,就去用力尽情爱吧。”

一直到白芷坐上了季海的车,她耳边似乎都还回荡着郑淼淼的这句话。

她确实还是年轻的,可以耗费光阴,那他呢?-

仍旧还是去的月迷津渡。

季海把她送到以后,又立即出发去接傅玄西。

春姨接她进去,给她倒了杯热水,笑着夸她:“好久不见,阿芷变漂亮了。”

叫人怪害羞的。

从机场回来还要些时间,白芷没坐在沙发里等,跑去了书房。

月迷津渡是有专人过来打扫的,因此书房空置这么久也依旧一尘不染。

窗户边的富贵竹里的水又添满了,散发着一方翠绿。

白芷把那盆富贵竹挪了个位置,抽了张纸,对着它画起来。

差不多快要画完,那道熟悉的男声忽地钻进耳中:“画什么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白芷兀地这么近听见他的声音,没忍住浑身过了电流似的,抖了一下。

“画一盆富贵竹。”她说,把最后一笔画好了,拿给他看,“怎么样?”

傅玄西已经走到她身后,将她整个人都笼住似的弯腰,还真认真地看起来。

“形够了,差点神韵。”他说着,从她手里拿过毛笔,随手添了几画,“这样呢?”

白芷歪着头一看,还真是,一下就生动起来了。

“怎么这么厉害啊!”她发出崇拜的感叹。

傅玄西唇角微勾,搁了笔,鼻尖在她脸颊蹭了蹭:“好香,像桃子的味道,喷香水了?”

白芷转头,搂住他脖颈凑近些:“你仔细闻闻,看我喷没喷香水。”

傅玄西垂眸,看见她一截粉嫩的耳垂,还有那在灯光下雪白的颈。

不止,今天的她,与往日有很多不同。

眼部周围纷纷的细闪,像是星星都落在她眼睛。

眼下橘粉的腮红,粉嫩的唇彩,怎么看,怎么勾人。

明明还是纯的,那眼底依旧清澈,只是又偏偏生出几分欲来。

那种,让人想狠狠欺负的欲。

眸色忽地一暗,某些东西瞬间上了头。

偏偏这小姑娘也不知是单纯真想让他闻闻,还是在勾引他。

但他真凑近了闻,鼻尖点在她耳垂下。

闻到了,果香味。

但他只是笑,装作没闻到:“哦,原来不是喷了香水。”

白芷微讶:“不应该啊,我喷了。”

“没闻到,只闻到——”他话头一顿,视线落在她平直的锁骨上,“我的桃子,散发出了诱人的果香味。”

“嗯?”白芷有些疑惑,手指在他腕骨无意识地挠了下,“哪里有桃子?”

下一瞬,傅玄西直接捏着她下巴吻上去:“这不是,白桃么?”

久别胜新婚是真的,他亲得太猛,白芷坐着都有些不稳,一直往后仰,只得双手紧紧抓着他的白衬衫支撑自己不倒下去。

漫长而热烈的吻结束,他凑近她耳边低语:“我还有句日语教你,你学不学?”

“什么?”

“だめ(不、不行、不要)。”

第34章 心跳同频 乱了所有心跳同频的分寸

凌晨一点的月迷津渡有种很让人安心的宁静清幽。

暮春的夜, 有一种迎夏的悸动。

凉,却又让人享受这凉,像是冬日去踩第一场雪。

明知会冻人, 但仍旧觉得欣喜。

又是圆月当空日, 江面的月皎洁高悬,从敞开的窗帘投进一地凌乱的卧室。

阳台的推拉玻璃门并未全都关上, 夜风偷袭,吹得床幔荡起秋千。

另一面墙上, 月色照影成双。

像是战地里携手匍匐前进,像是最后都丢盔弃甲后赤手空拳的博弈, 像是春日落了一场雨。

后来雨落成海,船只泊岸。

更绵绵无尽的,是海浪平息后的余音。

白芷抓着真丝床单的手逐渐松开, 原本纤细白皙的手指泛出一些很美的粉色。

刚一动,被人直接整只手都抓了过去。

和她的不同, 那手足够滚热, 也足够将她整只手都包裹。

“不、不来了”受惊了似的要往回缩,隐约带一点哭腔。

耳畔传来那人餍足的低笑:“想什么呢?”

话音刚落,指尖一热,落下个吻。

白芷弯了弯手指, 旋即又一凉, 有个什么东西套上去了。

借着月色,她将手微微抬高,发现了一枚戒指。

与之前的不同, 这一次的戒指刚好合适,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刹那间的怔愣过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次的不大不小刚合适哎?”

“还不合适, 不是成心的么?”

“那你是怎么做到买到合适的?”白芷翻过身去靠进后面那人怀里,有些热,又往后退了些,“没量过呀。”

傅玄西手抵着她背后脊骨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贴上,像羊脂玉似的细腻手感,让人眷恋。

借着这月色,他低头,撞上她柔柔眼波里。

叫人实在难抵抗,温柔的吻落在她微湿的鬓发边。

“有一天晚上,你睡着了,就顺便比划了下。”

很云淡风轻的语气,足够随意的口吻,像是在说,今天吃了顿什么晚餐。

白芷却听得心里一阵悸动。

因为那样的时刻,她并不知情。

趁女友睡着,偷偷记下女友手指尺寸,在出差的时候,买下一枚完美合适尺寸的戒指。

并没在一见面的时候拿出来,而是在这样□□初歇后的温存时刻,不动声色地亲手替人戴上。

他是这样完美的男友。

却也是这样,让人觉得无望的男友。

是永远无限接近,却不能字字相符的标准答案。

白芷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不断地摩挲着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内心忽地生出无限不切实际的幻想。

有一天,竟也会渴望,拥有一个很厉害的出身。

若如此,就不用在这段感情甜蜜的时刻里尽是绝望-

六月的最后一天,是白芷的生日。

当时刚结束一个半月的实习,课程也差不多都结课,只剩下期末考。

宿舍里的人提前两天就在商量要给她买什么生日礼物。

许佳钰趴在床上翻着团购软件:“蛋糕我们一起买吧,就是得看看那天想吃什么,最近太苦逼了,咱去外面吃点好的?”

冯怡点头应和:“我觉得可以,但这是阿芷最后一次在学校过生日,要不咱们再买一束花?毕竟明年这时候,不一定能凑齐人。”

许佳钰抿了下唇,拍板定案:“就照你说的做。”

俩人一起看向郑淼淼:“淼淼,你觉得呢?”

郑淼淼躺在床上编辑微信,摆摆手:“你俩决定就好了,我都行。”

“那行,就先这样定了,先别告诉阿芷,给她个惊喜。”

郑淼淼食指挠挠鼻子,下唇一咬,终于将那条微信编辑完了:【小表叔,过两天是阿芷生日,记得准备礼物哦。】

深吸一口气,发出去。

郑淼淼锁了屏,翻出一边的平板在网上商城挑选礼物。

她不知道傅玄西知不知道白芷生日,也不确定自己发这么一条微信是不是多管闲事。

只是,她想着,反正迟早都要分,还不如在没分开的时候让白芷幸福点。

就算往后回忆起来想哭,也比回忆起来都是刀子好吧-

其实白芷不怎啾恃洸么过生日,也没什么好庆祝。

她没见过母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抛下,更不会对这个母难日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无非就是提醒她,又老了一岁。

只是今年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在二十岁结束前,找到了十三岁心动的那个人,并跟他有了这样一段羁绊。

这注定是一个值得纪念的二十岁。

但应该怎么庆祝呢?

白芷没做过什么有仪式感的事情,贫瘠的想象力不足以让她有很好的的想法。

中午的图书馆依旧忙碌,还书的很多,在楼下大厅堆了个满满当当。

白芷一车又一车地推上去,将书归类放好。

还剩下最后一本,她拿起来,正要放回去,忽然被吸引住了目光。

黑色底的封面,白色的字,简单至极,黑白分明。

书名只有两个字:《梵兿》。

白芷好奇地翻开,里面都是各种精美的图片。

竟是本刺青相关的书籍。

白芷将书合上,放回书架里。

走出图书馆,中午一点半的太阳有些热,照得人工湖的柳树都有些焉了吧唧。

白芷正要掏出太阳伞,忽地发现手腕上沾了灰。

图书馆今天停水,她连手都没洗成。

这灰尘也倒巧妙,图案像只蝎子。

白芷拿纸要擦掉,却忽然想起那本《梵兿》。

刺青?

白芷眼睛一亮,好像找到了什么是有仪式感的事情,什么可以纪念她的二十岁-

学校附近有一家刺青店,叫“云来”,白芷从前路过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进来。

环境倒也挺好,也许是时间凑巧,恰好没有别的客人。

刺青师是个挺好看的小哥哥,见她进来没当回事:“找人?”

白芷环视一圈,摇头:“不招人,我想纹身。”

“哈?”小哥哥有点诧异,又上下打量她一番,“你?纹身?未成年不给纹身。”

倒也不怪人小哥哥觉得诧异,以貌取人是人之本能。

白芷今天就穿了件很简单的白色棉布裙,没化妆,因为要去图书馆工作,头发扎成了高马尾,看着像个高中生。

她掏出自己的证件给人看:“过两天我就21了。”

小哥哥:“”

经过好一番交涉,白芷成功纹了只蝎子。

这位置很巧妙,在左边肩胛骨的地方。

这样贴近她的心脏。

有些疼,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小哥哥跟她闲聊:“好好一姑娘,纹这个干吗?失恋了?”

白芷咬牙忍疼:“没,就想纪念一下。”

给人小哥哥逗笑了:“纪念你那死去的爱情?非不非啊?”

白芷不和他说话了。

刺青师小哥哥手艺极好,白芷回头,在镜子里看见了左边肩胛骨上那一只栩栩如生的蝎子。

傅玄西是天蝎座。

她想要留下关于他的一些东西,永远留着,感受她的心跳。

要留在后背,像他们一样,如影如形、背道而驰-

到生日那天,纹身疼痛已经感觉不到,像是没出现过。

一早醒来,室友就不在。

白芷有些小小的失落,以为多少会收到一些生日祝福。

这一失落,连图书馆都没去,窝在宿舍复习一直到中午。

刚准备下楼去食堂吃饭,宿舍门忽地一下被推开,三个室友一起涌了进来。

“surprise!”许佳钰是寝室长,在最前面,双手捧着蛋糕走了进来。

冯怡捧着鲜花递过来:“生日快乐!”

郑淼淼落在最后,双手递上一个纸袋:“包君满意!”

白芷一时愣住,眼眶瞬间泛酸,忙低头眨了下眼,抬头时露出个笑:“干嘛呀你们”

“当然给你过生日啦!”

“以为我们忘了?开玩笑,怎么可能!”

郑淼淼送了白芷一个平板电脑,语气依旧有三分傲娇:“作为我郑淼淼的朋友,怎么能连个追剧神器都没有!”

中午在大学城的一家很贵的中餐厅庆祝,连账都是三人平分的,没让白芷操一点心。

四个人留下了第一张全都开心笑着的合影,欢欢喜喜地去看了场电影。

原本许佳钰定的是晚上吃饭来着,郑淼淼找了个自己晚上没空的借口愣是给提前到了中午。

开玩笑,晚上不得留给人家二人世界吗?-

傅玄西的电话是在电影结束后打来的:“看完了?”

“看完了。”白芷笑着应到,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你知道我们在看电影?”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白芷:“”

还真有。

她有些心虚,耸了耸肩,不知道他看见这个纹身的时候,会怎么样。

从电影院出来,郑淼淼就拽着许佳钰和冯怡先回了学校,白芷立在影城楼下等了不过两分钟,脚边就停了辆阿斯顿马丁。

她弯腰要去开车门,车门却先她一步打开,傅玄西示意她上车。

今天出来得比较匆忙,她只化了个淡妆,穿着身白色仙女裙,怀里还抱着半桶没吃完的爆米花。

很乖巧的模样。

“你吃吗?”她把那半桶爆米花往前递了递,“挺好吃的。”

傅玄西按着爆米花桶边缘,用了点力,压了下去,“今天过得开心吗?”

“开心呀。”白芷笑得眼睛亮闪闪的,在夜里像月牙,“我从来没没有一个生日像今天这么开心。”

忽地一顿,小声试探:“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吗?”

“你觉得呢?”傅玄西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白芷叹了口气:“我也没告诉过你,应该不知道吧,完了,我没礼物了。”

“是,我不知道。”傅玄西也顺着她的话点头,“你没礼物了,怎么办呢?”

前面开车的季海没忍住笑出声,被傅玄西眼神一凛,轻咳了声,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白芷娇娇地瞪了傅玄西一眼,含羞带怒的:“”

欲语还休,想怪他,又怕说了更惹季海笑。

傅玄西只是笑着看她娇俏,小姑娘逗人喜欢,让他没忍住伸手揉揉脑袋-

到了地方白芷才知道,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在沈思言家开的酒店里,一早就有他的朋友们在在那里等着给她庆祝。

已经夜幕降临,从酒店大厅进去后,后面的草坪里鲜花铺地,彩灯做点缀,造型各异的氢气球在她一出现的瞬间升空。

夜风散了白日燥热,凉意环绕,空气里飘着层叠不的花香。

藤蔓绕树桩,一路繁华盛开,直至中心的玻璃花房。

沈思言和秦泽沅在里面帮忙布置现场,不时斗几句嘴,只有郑星野大爷似的翘着腿坐一旁看着傅玄西牵着白芷往这边走。

华灯璀璨的小径,靡靡灯光照得那小姑娘的笑脸晃眼。

看得出来极开心,走两步跳一下,牵着人手晃一晃,留给这个方向的,大多数都是侧脸。

柔顺的黑长直发披肩,一身简单的白色叠纱仙女裙,露出细细的小腿,踩了双平底的小白鞋。

走两步,细细的脚踝交叠,又转瞬错开,像是精灵入夜跳舞。

青春又美好,像极了记忆深处十八岁的盛雨。

秦泽沅跟沈思言也凑过来看,那男帅女美的一对,只是这样走着路,都叫人觉得好般配。

女生娇俏可爱,男人沉稳又宠溺。

“看样子,我西哥是真喜欢上了。”沈思言“啧啧”两声,做了点评。

秦泽沅有些担忧:“确实挺像来真的,但他家还有盛家”

郑星野“呵”了声,“管那么多干嘛,人谈个恋爱你俩也酸不拉几。”

“卧槽,之前谁说要抢来着?”沈思言在郑星野肩上拍了一把,“不是你吧?是哪条狗?”

秦泽沅低头打量了眼坐着的郑星野,那眼神就快黏在白芷身上了。

“别了吧,人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还不一定能在一起多久呢,做点好事积点德吧,掺和什么呢。”

郑星野伸了个懒腰,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我等他俩分了的。”

顿时惊呆了沈思言和秦泽沅的狗眼。

“卧槽”

“你他妈真是个人啊?”-

因为从小就需要坚强,白芷其实心理比同龄人成熟些,只是在这样被人爱着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小女生。

她仰头看着傅玄西甜甜地笑:“还说不知道我生日,这都是给谁准备的?”

傅玄西唇角微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是我准备的。”

“那是谁?”

刚问完,沈思言和秦泽沅拿着礼花炮从门口窜出来往他俩身上喷,彩色亮片和丝带一瞬间窜了漫天。

“生日快乐!”

傅玄西下巴朝他俩点了点:“他们。”

白芷抬手挡了挡,一条丝带挂在了她头发上,被傅玄西捻走了。

“谢谢。”她朝着沈思言几人笑了下。

不像一开始那样陌生拘束,自然又甜美,瞧得人欢喜。

“哎哎哎!”远远地响起郑淼淼的声音,“怎么能忘了我!”

众人转头看去,郑淼淼一身小红裙,高跟鞋都跑掉了,提在手里打着赤脚朝这边跑。

秦泽沅一看,立即奔了过去,还没走近就听见他骂:“你不会慢点走吗?”

“你懂什么!”郑淼淼朝他吼,“我把室友送到半路跑出来的,就怕赶不上,累死我了。”

一边说着,一边踹他一脚:“蹲下啦,背我过去!”

“没大没小,上来。”

白芷看得眼睛一亮,似乎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一开始本来就只有她们几个人,后来不知怎的,越来越多人加进来,玻璃花房塞不下那么多人,转战到了大雾。

人群只聚不散,一个叫一个,叫到最后有点儿像是把临宜能叫得上号的人都给叫来了。

有些人一开始不知道今晚是干嘛的,就有人说:“嗐,人家傅先生小女友今晚生日呢。”

“女友啊?谈恋爱的那种?”

“应该是吧,瞧着挺宠的,没看人郑老板沈小少爷秦公子都跟那儿忙着呢吗,不是谈恋爱,能有这待遇?”

“想起来了,之前慈善拍卖会不还因为她跟裴修年怼上了么?”

“哪家姑娘啊,结婚的那种?不能吧,没见过,不太认识啊,哪家把千金藏这么好?”

“好像不是哪家千金,听说是”

雾散足够大,白芷没听见那些人讲了什么,围在近处的人也不敢那么讨论这些。

她只是看着这么大的阵仗有些懵,趁大家都自顾自玩的时候扯了扯傅玄西的衣角。

傅玄西弯腰凑近:“怎么了?”

白芷社恐都要犯了:“这么多人,都是来给我过生日的?”

傅玄西也有点头疼,“他们叫来的,毕竟是你生日,开心最重要,随他们去吧。”

白芷点点头,很懂事:“好吧,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傅玄西捏着酒杯的手一顿,摸摸她额头:“累了?”

倒也不是累,只是:“想跟你待着,就我和你。”

“那我们回家。”傅玄西放了酒杯,拉着她就走。

“不用打招呼吗?”

“管他们做什么?”

徐凛今天是真忙,临时接到通知要通宵接待一大批客人,还得免费,上上下下安排给他累坏了。

好不容易坐下来歇歇,就看见自家老板拉着小姑娘从楼上下来,吓得还以为那里没做好,立即就要起身迎上去。

结果人看都不看他一眼,私奔一样的,拉着人小姑娘就往外跑。

徐凛立在原地都看呆了,这还是他们那凡事都不上心永远一副漫不经心态度的老板?

大厅顶挑得很高,豪华的水晶吊灯层层叠叠,玉白圆柱,西洋壁画,浮雕上墙,像是迷宫。

白衬衫的男人拉着白纱裙女生穿梭其中,奔进夜色里。

夜风一直在吹,黑色长发和白纱裙的裙摆柔软地随风飞扬,跟被风鼓起的白衬衫在同一频率。

俩人身高体型差极大,侧面看上去却极为般配,像是,没有更般配的般配。

徐凛嘴巴张了张,要喊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后来过了很久,他都还记得这一幕。

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从来都运筹帷幄淡定至极的傅先生,有了鲜活的气息。

一分钟前,在电梯里,白芷一瞬握紧了傅玄西的手,看也不敢看他。

傅玄西挺好奇:“怎么了?”

“我”小姑娘眼神躲闪着,只盯着电梯里倒映出的自己害羞的脸庞,“今天,你可以,好好爱我吗?”

傅玄西:“?”

“就是那种,让我永远都能记得,刻骨铭心——”

“叮——”电梯开了。

傅玄西拽着人手腕就跑:“你别求饶。”

他这样的人,被世事无常历练到沉稳。

却也还是会,因为心爱姑娘羞涩的邀约,而乱了所有,心跳同频的分寸。

第35章 心也会疼 他这话说得够认真也够温柔

季海早已被提前下了班, 车停在大雾外面的那棵梧桐树下。

路灯灯光穿过层层叠叠茂密的梧桐枝叶,只余下淡淡的光影,显得那一方光线昏暗。

白芷没想到会被傅玄西拽着跑, 跟上他的脚步其实还挺累, 有些喘。

还没来得及换气,被人一下摔进车里, 在座椅里还弹了那么一下。

一道黑影压了下来,车门“嘭”的一声被重新甩上。

氧气刚钻进口腔里, 又立即被人夺去。

白芷“唔唔”地发出闷哼,双手按着身下的座椅不停往后退, 试图寻找到支撑点,以免自己倒下去。

那人却步步紧逼,捏着她下颌用力地亲吻, 恍惚间,似乎裙摆也被掀起。

口腔里满是对方带来的威士忌味道, 让人没喝酒也像是要微醺。

也不知这个吻持续了多久, 总之快要让人窒息时,她掐了他一把,这才结束。

傅玄西掌着她的侧脸,鼻尖跟她相贴, 呼吸纠缠, 张嘴说话时唇瓣擦过她的:“你真是,够野的。”

他说这话时,还喘着气, 胸口起伏,喉结滚动了下,在昏暗暧昧的车里显得更为诱惑迷人。

白芷伸手, 慢慢挪过去。

白衬衫的下摆脱离了皮带和装裤的束缚,一寸一寸地变得自由。

“我只对你野啊。”她说,声音又轻又挠,带着一点还未缓过气的颤,下巴扬起,在他唇角轻咬一口。

最后两个字近乎气音,像是听不见:“哥哥。”

这话叫傅玄西心里瞬间过了电似的酥麻一颤,眸色暗得像是深海潮涌。

嗓子发干,他没说话,只是还未收回的手用力按了下。

白芷想过有什么后果,但忽然这么来一下,还是没忍住整个人都往后一缩。

这车开得实在叫人难受,傅玄西都想着不该叫季海下班,眼下开着车简直是一种煎熬。

www.youxs.org,乖乖巧巧地坐着,还是让人看一眼都心动。

傅玄西单手掌着方向盘,从中控台里翻了吃的喝的一起丢到后面去:“别饿着。”

晚上在玻璃花房那边吃了些牛排和甜点,哪儿够人折腾的。

白芷也乖,接了后就在后面窸窸窣窣地撕开包装袋,撕了一小片面包凑上来喂他:“你也吃点?”

“不——”

“哥哥?”

“”-

一切都很自然地进行。

飙车回月迷津渡,春姨见人回来了,迎出来问要不要吃点夜宵。

下一瞬,又变成了梦游状态:“明早喝豆浆吧?要不加点绿豆吧,嗯,还是煮点粥?”

白芷脸羞得通红,埋进傅玄西怀里,被他直接打横抱起。

进了房间,她嫌弃在外面跑了一天,一身细汗不舒服,叫他放水要先洗澡。

浴缸的水慢慢放着,衬衫、裙子都散了一地。

春姨点了熏香,空气里漂浮着淡淡茉莉香气。

小女生的肌肤比上好的丝绸还要滑腻,手感极佳,叫人爱不释手。

指甲轻微坳陷进去,带着一点压迫的红。

只是下一秒,一切都好像静止了。

傅玄西双手扣着白芷香肩,视线落到她左边肩胛骨上那个蝎子刺青:“这是什么?”

他说着,拇指沾了水去擦,似乎还以为是那种粘着玩的。

结果却不曾想,不管怎么擦,一点痕迹也擦不掉。

白芷心里一颤,整个人都清醒了,大气都不敢出。

“白、芷。”傅玄西压着情绪,一字一顿地叫她,声音有些冷,“你刺的?”

实在避无可避,白芷眼睛一闭,豁出去了,干脆应到:“嗯。”

傅玄西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那蝎子刺青上,掐着她肌肤的手指都发紧。

这么完美无瑕的身体,这么细腻雪白的肌肤,为什么要弄这么个玩意儿破坏美感?

他简直觉得不可理喻,开口时也没压住气:“你疯了?”

“没”白芷不想说纹身的原因,只是嗫嚅着,“就觉得挺好看的。”

“好看?哪里好看?给谁看?你纹在这儿,别说是给你自己看?”

“就”白芷咬了咬下唇,有些忐忑,“好看啊”

“你让人碰你背了?看你背了?”傅玄西松开她肩,捏着她下巴抬起来,眼里藏了一片阴翳,瞧得出一身气息很冷,“男的女的?”

白芷心口猛地一跳。

当时根本没想过难得女的这个问题,还以为刺青师基本上都是男的。

“男、男——”

话音未落,下巴上捏着的手指兀地一下收紧,傅玄西那张脸几乎是快要被她气得变了形。

“我真没想到,你还真够——”

白芷不想听他说了,搂着他脖子往下一压,直接凑上去堵住他嘴。

傅玄西要退,被她双手死死地压紧了。

在他那里学来的接吻技巧全数用上,就是不想让他再教训她。

傅玄西轻易不是那种能被影响的人,仍旧要退。

白芷也豁了出去,小腿去勾,什么会的不会的招都用上。

欲里带点纯,明明是勾人,又偏偏因为技巧不够熟练而露出点生涩,这才叫人难忍。

傅玄西逐渐败了,但还是要训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既然没办法同父母商量,至少也应该和我说说。”

他这话说得够认真也够温柔,叫白芷眼眶没忍住泛酸,只能闭着眼点头,连答应的敷衍都因为嗓子堵住发不出声。

“是不是哭了?”

脸上覆了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眼睛,落在眼角。

白芷没想哭的,但听他这么问,没忍住就掉了一滴泪,从眼角流出来,滑到他的指腹里。

“你真是一点都凶不得,我不就声音冷了点儿?”傅玄西语气里带了点无奈,指腹擦去她眼角滑落的泪。

却好像触到了眼泪的开关,越来越多的泪滚落下来。

他语气彻底温柔:“好好好,你开心就好,行吧,管不了你了,不说你了。”

这样妥协,这样温柔,白芷更觉得难过。

她真的,真的好想和他一直在一起啊。

她也不想在身体上纹东西,但她害怕,害怕以后分开,没有东西可以证明她曾真实地拥有过他。

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什么想要的东西都是渴望,都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靠近。

靠近了,却又不是她的。

白芷越想越觉得难过,直接埋在他肩头抽泣起来。

傅玄西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还真以为自己给人吓坏了,哄小孩儿似的,将人双腿架自己腰上抱起来在浴室里转悠。

一边转悠一边拍着人背又道歉又哄:“这不是快放暑假了么,一个半月假期呢,想去哪里玩?”

白芷只是哭,根本不应声。

傅玄西也不介意,自顾自说话:“下个月我去瑞士出差,带你一起?”

“下半年还会去美国,去意大利,去趟法国,都带你去,好么?”

白芷真的想求求他,求求他不要这么温柔了,叫她以后怎么舍得离开。

但又害怕,害怕他不喜欢自己了,害怕他厌倦自己,马上把自己丢下。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觉得难过。

这一想,就深了,哭了半小时不带停。

给傅玄西哭得头疼,人也吓得不轻。

好不容易哄着洗完澡抱床上放着哄睡,他是什么旖旎心思也没了。

偏偏那几个兄弟里,就郑星野会哄女生,但他根本不想打电话去问,自己在床边干坐了半宿,连支烟都没顾得上抽-

翌日一早,白芷早早醒了,一睁眼,眼皮还喇着疼。

意识慢慢回笼,她才后知后觉想起了昨晚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事。

她哭着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连傅玄西叫她洗澡都不洗,后来还是被他按在浴缸里洗的。

他一边给她抹沐浴露一边还皱着眉怨念:“我怎么感觉养了个女儿?”

一说她就哭,他又道歉:“不是女儿,是女友。”

后来呢?

后来就给她洗完澡擦干净抱床上哄着睡觉,还被迫讲了之前她给他讲的灰姑娘的睡前故事。

他还笑呢,说得亏之前就只让她讲了一个睡前故事,不然这会儿还债惨死了。

一想起这些,白芷就忍不住头疼。

她昨晚明明没喝酒,怎么哭着哭着像喝醉了似的不讲道理?

外面天还没亮,窗帘没全关上,透进来一点微光。

白芷动了动,腰上还压着只胳膊,有些重。

她轻轻抬起来,转了个方向,跟傅玄西面对面侧躺着。

他的侧脸隐在昏暗的光线里,带一些模糊朦胧的俊美。

额前一点碎发很自然地垂散,挡住一点眼角,长睫沿着眼睑,扩出个弧形。

鼻梁像是美工刀雕刻的,高挺又拥有完美的弧度,让整张脸变得极其立体。

视线往下,那双薄唇抿着,唇线诱人亲吻。

他睡得有些沉,没注意她已经醒了。

白芷心生一点愧疚。

明明他也很累了,每天要忙工作,自己为什么还要闹他,让他不厌其烦地哄着自己。

她往他身边挪了挪,仰起头凑上去,吻在他唇上。

软软的,有点凉。

像是味道很淡的果冻,或者,没加料的冰粉?

白芷吮了一下。

下一秒,那双若点漆的眸子忽地睁开来,垂下眼睫看着她。

她却恍若未觉,仍旧亲吻着他。

傅玄西也没出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忽然觉得,女生这种生物是真的很奇怪,昨晚哭得像是喝醉了酒,怎么都哄不好哭不停的,这会儿天还没亮醒了又要抱着人亲。

偏偏亲也不好好亲,像是吃什么东西,毫无技巧可言。

但在血气足的早晨,他还是很轻易就被撩拨到。

白芷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就被人抓着肩翻了个身压下来。

“唔——”

双眼惊恐地瞪大,等反应过来才慢慢收住惊吓神色,双手自然缠上去,将人抱住。

“教你那么久,还没学会?”傅玄西声音里带了嘶哑,在这样的情形下无端诱人。

白芷咽了咽喉咙,“会会啊。”

“张嘴,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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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结束时已经七月中旬。

临宜这座城市一到夏天就闷热,空气里的热都像是带着细密的水蒸气,要钻进人细细的毛孔里才肯罢休。

白芷在宿舍收拾东西,头发全都梳上去,扎成了丸子头,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穿着一件小吊带背心,郑淼淼从外面回来不小心瞥到了一眼她后背肩胛骨处的纹身,眼睛忽地一下瞪大。

“卧槽你,咳咳。”郑淼淼正仰头喝一瓶冰水,见此情景差点被呛到。

等缓过来,她跑到白芷面前研究那蝎子纹身,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弄了个这玩意儿,疼吗?”

白芷抬头抿了抿唇:“不是很疼,但也确实是疼的。”

郑淼淼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为什么纹个蝎子啊,别人不都纹朵花或者男朋友的名字什么的吗,蝎子有什么意义?”

她好奇地蹲在那里研究半天,纯净水瓶冰着脸颊降温。

“哦!”郑淼淼灵光一现,“我小表叔天蝎座的!”

白芷笑了笑,没反驳,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了行李箱。

差不多收拾好了,白芷换了身衣服,拿上手机准备下楼:“我要先走啦,等会儿他要来接我了。”

许佳钰和冯怡都出去玩去了,只剩她们俩在宿舍。

郑淼淼忽然叫住她:“阿芷。”

白芷回头,“嗯?怎么啦?”

郑淼淼又笑了下:“没事,暑假快乐。”

“你也是。”

郑淼淼就这么看着白芷离开,宿舍门没关,外面的楼道里传来其他人说笑走动的回音。

学期结束,暑假开始,应该是件开心事。

但从来没什么烦恼的大小姐,忽然也生出点伤春悲秋的情绪来。

她觉得自己喜欢那渣男已经算是真的很喜欢了,那样卑微。

但此刻,她忽然觉得,喜欢和爱是不同的。

像白芷这样的,大概已经不止是喜欢了。

郑淼淼呆呆地蹲在地上好一会儿,打电话给秦泽沅:“说好来接我,等你半天了,能不能快点!”-

期末考试前,白芷回了趟家办护照,顺便待了两天看望阿婆。

考试结束后,护照已经邮到了学校。

签证是傅玄西让人去代办的,拿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出行。

坐的是头等舱,候机厅是单独的,冷空调给的冷气很足,叫人甚至觉得有些冷。

白芷往傅玄西身边躲,跟他凑一起,见他在看新闻,也凑上去要看。

满屏都是日语,看不太懂,就转过头玩自己的手机。

傅玄西看的不是新闻。

上次从日本离开,回国后隔了一段时间,又想起那个专柜外面擦肩而过的女人。

隐约有种很奇怪的直觉,勾着人去查。

此刻看的东西,正是那边的人发过来的消息。

最近陆陆续续有消息过来,七七八八的,倒也拼凑出些东西。

那个女人,确实不是日本本土人。

调查显示,她跟他丈夫都是国内移民过去定居日本,距今已经有十九年。

那女人现在只用日本名,叫樱田惠子,原名已经不得而知。

消息的最下方,附了几张那女人的近照。

傅玄西手指轻轻往下滑,看见了那女人的侧脸。

尽管添了些岁月的痕迹,但依旧看得出,骨相极好,年轻时是个美人。

最重要的是——

傅玄西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去看白芷,她正低着头玩手机,只留给他侧脸。

他收回视线,重新跟手机里的照片对比。

太像了。

傅玄西没再看后面的照片,直接锁了屏。

他想起那天晚上,小姑娘哭了怎么哄都哄不好,最后哄她睡觉的时候,她还迷迷糊糊委屈地怨念:

“反正从小就没有人爱我。”

心口有点疼。

第36章 梦醒之前 已经到了最喜欢她,最爱她的

瑞士这时节也是夏季, 但平均气温只有二十几度,比国内的七月中旬凉爽许多。

白芷头一回出国,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

傅玄西是过来工作的, 不比她一个闲人悠闲, 每天都挺忙。

她也不打扰她,每天吃过饭就自己出去逛街, 季海陪着,又当司机又当保镖。

傅玄西每天忙完了, 就陪她一起逛逛,日子倒也温馨。

那天去逛奥古斯丁巷, 街道两旁都是只有几层高的彩色房子,看着像童话世界一样。

白芷平常不爱拍照,这时候却有了拍照的闲心, 拉着更不爱拍照的傅玄西找了好几个地方留下了几张合影。

那天下午阳光特别好,也不算热, 白芷靠在他肩头, 冲着镜头笑得很甜。

傅玄西从她手里拿过手机看,夕阳落在她脸上,有种光明尽生于她的错觉。

“挺好看。”他笑了下,把手机还给她。

白芷笑得更开心了, 指指手机屏幕里俩人依偎着的合影:“我们这算不算情侣装, 你穿白衬衫,我穿白裙子。”

他点头:“算,但或许我们可以另外买几套新的, 真的情侣装。”

白芷双眸兀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瞧着他:“真的?”

这样幼稚的事情,他真的愿意陪她一起做吗?

他却只是微微挑眉, 似乎有些疑惑:“为什么不呢?”

后来过了很久白芷依旧记得那天下午苏黎世的阳光下,他悠闲慵懒地斜倚在彩色外墙上,云淡风轻地说:“为什么不呢?”

好像于她而言奢望的事情,在他眼里却是这样理所应当。

他可以轻易地满足她所有少女心的幻想。

那些她不敢开口的渴望,无论她以真心或者是玩笑话讲出来,他都会一一满足。

后来白芷真拉着他去店里选了几套情侣装,但无一例外,都是白色的。

他也问:“要不选点其他颜色的?”

白芷只是笑着摇头:“不要,我就要白色的。”

她知道,他一直都喜欢看她穿白色的衣裙,所以她要穿给他看。

他满足她少女心的渴望,她也想满足他。

他倒也没坚持叫她选别的颜色,只是露出很满意的眼神,笑着夸她真好看。

后来在他忙完工作的那些时候,她就拉着他穿上情侣装走遍苏黎世所有浪漫繁华的大街。

一起在夕阳下漫步在曾经傅玄西向往别人自由的的河边,那时候河里的白天鹅也在梳羽毛,她踮起脚问他要不要接吻。

这个繁华的城市永远不缺浪漫的人,他们接吻的那一刻有镜头在河对岸捕捉到,跨过大桥跑到他们身边。

那人说的是英语,夸他们长得好看,问需不需要他拍的照片。

他把相机拿给他们看,夕阳下河边接吻的俩人这样浪漫又忘我,周遭行人穿梭,变成了模糊的背景。

很像是电影里的画面。

他们都挺喜欢,又叫他多拍了些照片,付了他不菲的佣金。

后来傅玄西工作结束,他们又逗留了几天,去了爱因斯坦的母校苏黎世大学参观。

那是一种跟临宜大学完全不同的建筑风格,文化底蕴也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陌生又新鲜,置身其中白芷甚至一激灵想起自己还在假期,差点被唤醒读书的恐惧。

后来又一起去国家博物馆、去利马特河的河边散步、去老城区感受了一个完全不热闹的周末。

除此之外,还去了堪称最富有的大街班霍夫大街购物,在童话一样的木屋里度过了一个很浪漫的夜晚。

那天去格罗斯大教堂的时候,路过利马特河,在桥上看到别人在做公益活动,很多人抱着像泳圈一样的东西飘在河里,要游到另一边。

白芷觉得很有意思,就那么拉着傅玄西在桥上看了半天。

傅玄西耐心极好,看着她趴在桥栏上,微风吹起她的长发,还伸手帮她理了下。

她看着河里,满眼都是新奇的笑。

他却看着她,满眼都是温柔的笑。

然后去了那座双塔楼层的格罗斯大教堂,走到顶层俯瞰苏黎世这半边老城。

站在高处,总让人有种胸腔都打开的兴奋感,白芷闭上眼感受着风穿过身体,头发随风飘扬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要自由腾飞的小鸟。

傅玄西立在她身侧,很想抽一支烟。

手指捻了捻,最后还是作罢。

那些时候的阳光都特别温暖不晒人,让人总是有些慵懒。

白芷总是要缠着买一个冰激凌,边吃边走,经常吃得嘴角边都是,被他舔掉。

总之是一场像梦一样的旅行,回国后白芷甚至都生出一些堕落的情绪来,嚷嚷着:“不想努力了。”

傅玄西就笑着亲她:“谁要你努力了,有我你不需要努力。”

她就抱着他笑,却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些落寞的眼神。

已经,八月了。

还剩多少时间呢。

不知为何,今年傅玄西似乎特别忙碌,不是在国外出差,就是在国外出差的路上。

白芷挺心疼他:“你当的什么官啊,手下人不做事吗,怎么老是要你跑来跑去?”

傅玄西捏捏她脸:“什么官?二十一世纪了,我也就只能当当新郎官。”

他没说为什么他要那么忙,但他确实忙得没什么休息的时间。

后来在八月份,白芷还陪他跑了趟美国。

他照旧在忙完了休息的时候陪她四处闲逛,是个极其体贴的好好情人。

也带她去那些昂贵的专柜购物,柜姐们漂亮又极其温柔,不停介绍各种新品给她。

白芷怕自己真要堕落,什么都不敢要,一趟回来就只买了一些必需品。

“不是说不想努力了么?给你刷卡都不买?”傅玄西在她行李箱里翻了翻,没见到几样好的东西,“全都重新换一套吧。”

然后不由分说,全都让人送货上门。

哎,真的是让人无法拒绝。

白芷想起去年的这时候,自己还在苦兮兮地打暑假工,每天只赚一百块。

而如今,他随手送的一个包,都价值六位数。

这要说不是在做梦,她自己都不信。

挥金如土的暑假结束后,白芷回到学校都还有些不适应。

整个人从头到脚换了身牌子,连气质里也透露些有钱人的懒怠。

惹得许佳钰和冯怡都很好奇:“阿芷,暑假干嘛去了,上哪儿发财了?”

白芷见掩饰不住了,只能如实招来:“男朋友送的。”

一下炸了锅,都问她什么时候找了个男朋友,干嘛的这么有钱又舍得。

最后还是郑淼淼出来解了围。

大四上学期的课因为临近实习,所以只安排到十一月初就要结课。

但所剩的课程不多,只有三门课,每天时间很宽裕。

白芷闲时就在各种招聘网上看看消息,琢磨琢磨自己实习应该去做什么。

其实越到要离别的时候就越是不舍,她甚至心里生出一些想要拖延的想法。

她就想啊,反正他也没对自己厌倦,也没赶自己走,那自己干脆脸皮厚一点,一直赖在他身边好啦,等他什么时候厌了,她再离开。

但这些想法通常只会在觉得累的时候短短地冒出来一瞬间,很快又会被压下去。

大多数时候她都很清醒,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

中学的语文课本上,第一课学《诗经》的《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倘若她在这世上是孤身一人,她大概真的会粉身碎骨地同他纠缠到底。

但她不是,她还有阿婆要照顾,她要工作,要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

戴着脚镣行走的人,必须要照着既定的轨迹走下去-

傅玄西身边带着白芷,这件事他从来没去特意低调过。

正是因为足够高调,所以最近圈子里都在传,那位冷情冷性的傅先生好像坠入爱河了,对方是个女大学生。

听说走哪儿都带着,宠得不得了。

这事儿一传就传远了,传到傅家那位不怎么管事的二代都听说了。

傅玄西被打电话很多次,要叫回去开家庭会议,全都被他推了:“能有点正事?讲那些东西烦不烦?”

他爸傅敬之语气不是很好:“你都快28 了,结婚不是正事?”

“然后呢?一定要结婚?”

“当然,虽然我跟你妈妈——”

话音未落,电话被傅玄西直接挂断。

傅敬之愣了下,反应过来时气得额头青筋都在跳,在老爷子面前疯了似的走来走去:“爸,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他!”

傅老爷子只是淡定地翻了一页书:“哦。”

“爸!您也不管管!”傅敬之气得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差点摔地上去。

傅老爷子端起一旁的茶杯呷了口茶,轻飘飘地瞥他一眼:“哦?是我儿子吗?”

傅敬之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这不是管不了吗?”

“那我也没欠你的,还得替你管教儿子。”傅老爷子打了个哈欠,取了老花镜在手里慢慢擦,花白的鬓角在窗户里投进来的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傅敬之气死了,偏偏还没办法回怼。

谁让他是这家里三代里最没用的二代呢?

要不是他这个二代废了,傅玄西这个三代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站出来顶事。

现在人家翅膀硬了,他这个老爹还得靠儿子养。

傅老爷子拄着拐杖起身,慢悠悠地往院子里走,“不过这家里确实缺个女主人。”

傅老爷子老伴离世多年,儿媳,也就是傅敬之他太太,七年前也离婚移居国外。

现在这家里除了傅老爷子嫁出去的女儿,还真是没个女人。

傅敬之一听,立即支棱起来了。

他这一支棱,遭殃的是白芷-

那天是国庆收假的第二天,白芷刚跟傅玄西度过了蜜里调油的一个小长假,转眼就在去图书馆的路上被傅敬之找上门。

白芷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个跟傅玄西眉眼略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略微后退半步,露出疑惑试探的表情:“您是?”

“傅敬之。”傅敬之只报了个名字。

白芷一瞬间心里猛地跳了下,却还能得体地露出个笑:“傅先生。”

傅敬之将白芷上下打量一番,还真有点出乎他意料的亮眼。

原本以为是那种长得特别漂亮会勾人会打扮的年轻女孩字,结果一见面才发现,漂亮是漂亮,但是这气质和打扮,一看就是个好好学习的读书人。

原本傅敬之都准备好了恶劣的态度,准备好好奚落一番“拜金女”,见到白芷一下给他整不会了。

这么乖乖巧巧的样子,看着很像他一直想要的女儿。

“借一步说话?”傅敬之态度很好地问,像个长辈那样了。

白芷略微犹疑了几秒,心里很清楚大概这个人要跟自己讲些什么东西,但最后还是点头答应。

没走太远,在学校里商业中心二楼的咖啡厅。

这时候人不多,他们坐在角落的沙发里,面对面,白芷也没露怯,反而主动讲了几句话活跃下气氛,给傅敬之整得更不会了。

照他一开始的理想状态,应该是他出现,这小姑娘要么吓傻了,要么厚脸皮地纠缠哭诉。

结果白芷什么也不是,把她当个普通亲戚家的长辈一样对待。

既谈不上很热络,但也绝对没有任何态度上的问题。

傅敬之还认真琢磨了好一阵的台词和语气,最后才说:“我是傅玄西的父亲。”

白纸点点头,面带微笑:“能猜到几分。”

“”傅敬之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离婚,这样的的话,这种事情就不是他来做,“你不怕我?”

白芷愣了下,“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吗?”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为什么傅玄西的父亲和他的差距看起来有些大。

父子俩人,看起来除了长相有些相似之外,还真没太多的相似之处。

这次谈心倒也算不上不愉快,没有一丁点闹翻的意思。

傅敬之好歹是那样的家庭出来的人,一开始震惊白芷那样的表现,等后面缓过来之后,气质气度也就慢慢出来了。

谈话内容无非也就是那些,他们的身份不合适,未来没有结果,傅玄西是需要联姻的。

越强大的家族,越需要跟其他家族联盟,而联盟的手段之一,就是联姻。

白芷都懂,全程都很淡定,没有丝毫的震惊。

以至于傅敬之离开的时候都很怀疑,自己到底说没说清楚-

傅敬之离开时,已经下午六点了。

到了晚饭时间,学校里变得无比热闹,商业中心的饭店小吃店里飘出各种香味,不断地往白芷鼻子里钻。

她不觉得饿,但仍旧买了一大堆的东西提回宿舍分享给室友。

傅敬之让她离开傅玄西,这是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似乎答应或是拒绝,都不妥当。

傅敬之倒也没过分为难她,只说让她好好考虑,还说调查了一下她的家庭,可以给她一笔很丰厚的钱,让她可以照顾家里老人,下半辈子都无后顾之忧。

真是非常豪气大方的手笔,或许在他眼里,她确实就是想嫁入豪门飞上枝头变凤凰吧。

这次见面傅玄西不知情,白芷也没跟他讲,只是找工作更用心了。

她的主要范围放在了南城,并没留在临宜。

临宜的工作机会更多,发展前景也更好,但她的鼠标都在那些很好很好的地方划了过去。

十一月底,傅玄西又要去一趟瑞士。

那时恰好白芷结课,期末考结束,是双选会的时间。

他问她要不要同他去,说秋冬的瑞士跟夏季的瑞士是两种不同的风景,这次可以带她去阿尔卑斯山玩一玩。

他说这话时嘴角含着很浅的笑意,白芷窝在他的怀里玩手机,心动得不得了。

她知道自己应该留下来去参加各种校招,去参加那些双选会。

但后来,她又想,那些企业大多数都是临宜的,她要回南城,去了也没用。

她当然知道,这都是她自己在自欺欺人。

因为她分明就是舍不得傅玄西,也舍不得马上离开他。

所以她笑着答应:“好呀。”

就当做,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旅行。

“可能还要去趟意大利。”他又说,“我妈生日快到了。”

白芷玩单词大作战的手指一顿,整个人忽地清醒了:“去见你妈妈?”

像是有被惊吓到,她直接从他怀里爬起来,盘腿跟他面对面坐着,盯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试探:“带我一起去?”

傅玄西的眉心瞬间微微拧了下,又缓缓舒展开:“如果你不愿意”

他说着,欺身压过来,把她压在沙发上,呼吸纠缠,直直地盯着她的眼,像是要审视些什么。

“不愿意?”

白芷说不出话来。

其实傅敬之找她过后,她有假装不经意地跟郑淼淼打听过他的家庭。

也就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在他二十岁那年,他的父母离了婚,妈妈移民去了意大利。

如今,他竟要带她去去见他妈妈。

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喜欢到了,要带给妈妈看的地步吗?

白芷的心口忽地有些发紧,喉咙也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她真的没办法想象,当初在江南烟雨里见到的,竟然是他二十岁最后的快乐时光。

从那以后,他回到临宜,联姻订婚,未婚妻自杀,父母离婚,爷爷退位,他从恣意的少年郎变成了需要挑起傅家大梁的主心骨。

白芷甚至觉得自己残忍。

他计划带她去见他母亲的这段旅行,被她当做了离开他前的最后一段旅行。

他好像,已经到了最喜欢她,最爱她的阶段了。

但是,她却到了,要离开他的时候。

命运已经开始向她索取这一年快乐梦境的代价。

梦醒之时。

诸事难成全。

第37章 不会坠落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疯狂地叫

临宜大学某些时候会有点虚假的体贴。

或许是为了情怀, 给大四的学生期末考试时间比之前三年都合理。

三门课的考试,总共就花了一天半。

白芷考完试,签证都没办下来。

所幸也还不到出国的时间, 她干脆去学校双选会逛了一圈。

最近学校的双选会一波接一波, 许佳钰和冯怡有空就跑去看看,只有她和郑淼淼没去。

白芷到的时候, 正好在那里遇到了许佳钰和冯怡。

俩人见到她,还有些惊讶:“阿芷, 你不是说要回南城吗?今天来的这些企业大多数都是临宜和其他地方的。”

“对,你放心, 我俩每次都有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南城企业,今天没有。”

白芷笑了下,跟她们一起走:“没事, 刚好考完试,就随便看看。”

现场大多数人都换上了正装, 平常不着调的男生们换上正装后, 看着倒还真多了那么点成熟可靠的气质。

白芷想起傅玄西来。

工作的原因,他总是除了白衬衫就是正装,他穿正装是真的好看极了。

但转瞬,她又低下眼, 眼里添了些落寞。

他接管傅家家族企业的时候, 也不过才二十岁,才读大三呢。

大多数的大三男生们,要么谈恋爱, 要么打游戏,要么学习。

但却没有人,像他那样。

明明还是应该意气风发、无忧无虑的年纪, 就已经要面对集团里比他年长、比他辈分高、比他有从业经验的人。

那些人会因为他年纪轻而瞧不起他吗?

想来就算表面上不表现出来,私下里也会凑在一起嘲讽吧。

谁又会愿意,被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压一头。

那些顶着狂风浪潮的日子,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却也不止如此。

他的未婚妻是那样的大家族出来的人,却在跟他订婚后自杀。

听郑淼淼说,当时两家的气氛一直很紧张,那些不堪的言论,统统落到了他身上。

也在同一年,父母感情破裂离婚,爷爷生病退位。

而那样的一个父亲,在那时候却并不能替他抵挡些什么。

似乎,没有一个人替他考虑,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依靠。

当时大雾重逢,他的眼里满是倦怠和不厌烦,她还以为,是人长大了自然而然失去了少年气。

却不是。

白芷轻呼一口气,胸口有些闷,双选会也不太继续逛得下去,告别了许佳钰和冯怡先离开。

回到宿舍,只有她一个人。

灯关着,秋末的天有些暗,室内陷入沉闷。

白芷没开灯,顺着门板缓缓地蹲下去。

好半晌,她才吸吸鼻子,扶着床柱起身。

既然决定毕业后回到南城,那么宿舍里的这些东西,还要的话,就要收拾收拾,到时候等着寄回去。

白芷看着自己的书桌和床铺,却忽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收拾。

她想带走的,不是这些-

到了傍晚,临宜开始下雨。

这雨下得不够温柔,夹杂着轰鸣雷声,伴随着点亮天空的闪电。

室友们都不在,白芷东西也没收拾,趴在床上翻手机里的照片。

她的手机还是大二下学期买的,当时高中一直用的手机坏到不能修,她就咬了咬牙用兼职赚的钱买了一部1499的手机。

一直用到现在,内存即将崩坏,有点卡。

不是有点,是很卡。

64G的内存,之前还能凑合用,现在全被相册占据完了。

从前相册基本上没什么东西,自从跟傅玄西在一起后,这里面慢慢就被填满了与他有关的回忆。

照片、视频,晴天、雨天,室内、室外,国内、国外,热闹的、安静的。

有她偷拍的单人,也有她偷拍的合影。

那些照片和视频,他大多都不知情。

第一张是之前去听音乐剧的时候偷拍的。

当时她去了趟洗手间,再回去的时候,立在观众席外面,看见光线昏暗的观众席里,他姿态闲适地翘着腿认真看剧。

那时候她就觉得,虽然这人看上去对什么都是一副倦怠不上心的模样,但认真起来,特别专注又深情。

就比如,现在喜欢她,就愿意带她去见他妈妈。

白芷抿紧唇,不愿再往后翻,从床上爬下来,有些机械地收拾东西。

出国时间定在了11月23日,11月22日是他生日。

去年她没能有机会,今年有了这个机会,却已经是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

她想自己应该开心地替他过个生日。

那些不开心的情绪,一定不要让他看见-

傅玄西生日这天,从早上开始就已经收到了不少祝福。

像他这样的人,永远都会有人比他更记得他的生日。

那些贺礼从一大早就开始送到了月迷津渡,都是白芷和春姨签收的,堆了满满一个房间。

春姨十分淡定,显然是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白芷有些好奇:“春姨,每年都会收到这么多吗?”

春姨一边将东西归类整理好,登记礼物和送礼人的信息,一边笑着点头:“是啊。”

“那每年都收到这么多,放在哪里呢,堆得下吗?”

“先生都让做慈善捐了。”

白芷有些怔愣,捐了?

但转瞬,她又释然了。

想来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也不介意捐了东西那些人会不开心。

临近中午,季海就开车回月迷津渡来接白芷。

今天是他那几个发小给他准备的生日会,去的是秦泽沅家那个酒庄。

城堡一样的房子里,灯光璀璨,客人穿着得体精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傅玄西兴致一般,但跟平常比起来,倒是会在别人上前祝贺敬酒的时候露出点笑模样。

那些人有比他年幼的,有跟他同龄的,也有比他年长的,但无一例外,对他都带着些敬意或者讨好。

再不济,年长的长辈们,看着他的眼里,也满是欣赏。

这不全然是因为他现在挑傅家大梁的身份,更是因为这几年来他做出的事,做出的成绩,那些果决的手段,让人折服。

白芷陪在他身边,很安静地看,只觉得心疼。

从一个潇洒恣意的少年郎,变成如今人人尊敬的傅先生,他背地里,受了多少苦呢-

晚宴后半场有舞会,沈思言他们几个要怂恿傅玄西去跳舞。

郑淼淼也怂恿着白芷:“快,让我看看你跳舞有没有进步!”

盛雪今日也来了,还是那副很具有她个人特色的红裙卷发打扮,捏着一只装了香槟的高脚玻璃杯靠在一旁看。

白芷一抬头,对上了她带有玩味笑意的脸。

那一瞬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她主动邀请傅玄西:“我们一起跳。”

傅玄西看着她,眉头一挑,若有所悟似的,朝着盛雪那边看了一眼,只对上盛雪耸肩一笑。

“好。”

白芷嘴角翘起,跟他一起进入舞池。

经过他的悉心教导,亲自带跳,她的舞步已经很漂亮了,跟他在一起跳舞并不会突兀,反而让人觉得很般配。

舞池里的俩人登对至极,在灯光和音乐下默契共舞,看起来十分甜蜜。

盛雪没去跳舞,就那么靠在一旁的酒桌上看。

郑星野端了杯香槟凑过来,悠悠道:“别看了。”

盛雪轻笑一声:“你不也在看?”

郑星野嗤笑一声,放了酒杯,又是那一脸不着调的坏笑:“他你是别想了,要么来跟我跳?”

盛雪秀眉一挑,捏着酒杯的手收紧了一瞬。

转而,她又笑起来,放下酒杯,纤细的手指搭上郑星野伸出来的手:“勉强陪你跳一支。”

另一边,郑淼淼也被秦泽沅拉着到了舞池里跳舞,就剩沈思言一个人,转头一看,怎么全都成双成对?

“靠失策啊。”沈思言闷闷地仰头喝了一杯酒,开始满场寻人跳舞去。

今天白芷穿的是一件露背的裙子,肩胛骨那只蝎子栩栩如生,在灯光下十分亮眼。

在她转圈的时候,傅玄西忽地又看见那只蝎子。

等她再转回他身边,将手搭在他肩上的时候,没忍住问:“为什么纹了只蝎子?”

“嗯?”白芷抬眼看他,对上他如同深海的眼睛,垂了眼皮,“随便纹的。”

傅玄西一时没应声,过了会儿,又开口:“是我?”

“啊?”白芷薄唇微张,笑了下,“什么呀。”

傅玄西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之前因为这纹身给人凶哭了,就没深想这图案。

这会儿看见了,略微一想,就有了方向:“是我的星座?”

白芷没想到真给他猜到了,有些脸热:“嗯。”

傅玄西笑了下:“这么喜欢我?”

“是。”白芷说。

是啊,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所以,想让你靠近我跳动的心脏。

那样,你会听到,我的心跳已经震耳发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疯狂地叫嚣。

我喜欢你,无法自拔。

也,不愿自拔-

生日晚宴结束,俩人回到了月迷津渡。

之前在晚宴上有大家准备的多层大蛋糕,回到家以后,有白芷亲手做的小蛋糕。

说起来,这蛋糕还花费了她不少心思。

她厨艺是不错,但那样的生长环境并没有给她提供做甜品的条件。

跟春姨学了好久,失败好几次,才勉强折腾出来这么个像样的蛋糕。

蛋糕上面插着两根数字蜡烛,一个“2”一个“8”。

白芷从傅玄西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蜡烛,双手捧到他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许个愿吹蜡烛吧。”

傅玄西是有些意想不到的,愣了下。

从他二十岁后,他就不怎么注重过生日这件事。

每年倒是也有生日会,却更像是一种社交方式,他并不觉得像生日,尽管每次都有各种豪华又昂贵精致的大蛋糕。

但没有哪一个,有眼前这个小蛋糕让人心动。

尽管,上面这个巧克力奶油做的蝎子有点胖胖的。

傅玄西笑了下,当真闭上眼许了个愿,睁眼时吹灭蜡烛。

室内陷入黑暗,白芷把蛋糕放到桌上:“我去开灯。”

刚要动身,被人拽住手腕。

下一瞬,被拉进了温暖厚实的怀抱。

“谢谢你,白芷。”傅玄西下巴在她头发上蹭了蹭,“我很开心。”

白芷慢慢地伸出双手将他环抱住,眼眶渐渐有些热。

“生日快乐。”她说,“不止生日。”

永远快乐啊,我爱的那个少年。

安静地抱了一会儿,白芷叫他:“傅玄西。”

“我在。”

“我有礼物给你。”

开了灯,白芷拿出了自己的礼物。

是一把吉他。

傅玄西看见吉他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闪过,笑起来:“怎么会给我送把吉他?”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不受控制地拿起那把吉他试了下音。

安静的客厅里响起一声脆响。

“这吉他不错。”他笑着点评,眸光含笑地朝她看过来,“但我还是好奇,怎么会送我吉他?”

白芷没说实话:“就挺喜欢弹吉他的男生的,所以买了给你,让你弹给我听,你会弹吗?”

“当然。”傅玄西挑眉,少年意满的样子忽地闪现,“想听什么?”

“我想听。”白芷顿了顿,唇角弯弯,“《挪威的森林》。”

“这首吗”傅玄西的声音变得很轻,但转瞬,弯了弯唇角,“我试试。”

白芷坐到他对面,见他低头,手指拨弄吉他弦,动听的前奏缓缓响起,流淌在这静谧的夜晚。

一如当年他在江南烟雨里的二十岁。

那天傍晚,夕阳散尽,天色昏暗,沿河的彩色灯笼全都亮了起来。

春塘古镇的河边酒吧里,驻唱歌手声嘶力竭唱情歌,一曲结束后,一旁的男生推了推临河而坐的傅玄西:“快去给他露一手!”

“对对对!快去快去!”

傅玄西没动,嘴角噙着笑,修长的手指在酒吧的木桌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敲着,还是那副慵懒的坐姿。

直到酒吧的驻唱歌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主动笑着邀请他:“嘿!那位坐在河边的帅哥,要不要来一曲?”

引得满酒吧的客人都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傅玄西没再继续扭捏,大大方方地登台弹了一首《挪威的森林》。

那是一把电吉他,他试了下音,简单调了下设置。

酒吧舞台的高脚凳上,他单腿支地,一只脚踩在凳子中间的横杠上,吉他搁在腿上,开始那天的弹奏。

彩色闪烁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明明是艳俗又刺眼的灯光,在那一刻却变得十分完美。

他浑身的意气风发,他眉眼间的欢喜,他隐在明暗交错灯光里的侧脸,都在那一刻像是会闪闪发光。

那只修长的手拨弄着琴弦,像是在拨弄十三岁的白芷的心。

她躲在酒吧的角落里满眼倾慕地静静看着台上耀眼的他,只觉得那一刻,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满酒吧的客人,在台下打开了手机电筒的灯光,举起来,随着音乐的节奏挥舞。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在他的吉他声里,一起来了一首大合唱。

那时候白芷还没听过这首歌,但歌词一听就好喜欢。

她一直都记得,他们在唱:

“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依然爱我无法自拔,心中是否有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啊。”

“那里湖面总是澄清,那里空气充满宁静,雪白明月照着大地。”

那时候只有十三岁的白芷听不懂情歌,但就是对这首歌莫名心动。

台下的游客们为他默契伴唱,而他在台上拨弄着吉他的弦,不时抬头看向台下,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那时候的他一定特别开心快乐。

所以,白芷送了他这把吉他。

也许他在肩负重担之下早已不能像年少那般自由快乐,也许他被迫丢弃了很多爱好。

但是她想送给他这份快乐。

想让他,永远爱有所爱。

此刻只有他们俩人的夜里,和当年如出一辙的吉他声流淌在整个客厅里。

傅玄西翘着腿,把吉他搁在腿上,时而低头,时而抬眸跟她对视。

白芷静静地看着他,看见他的眼里似乎重新有了年少时的那般光亮和欢喜,心里也忍不住替他开心。

就算他仍旧要面对那些糟心的事,也希望,在他摸上吉他这短短的时间里,是单纯而快乐的。

那天傍晚的酒吧角落里,她被酒香气闷到微醺,在那首合唱后特意学了这首歌。

如今,在时光仿佛重叠的吉他声里,像当初台下众人为他伴唱时一样。

她轻轻开了口。

做了他唯一的伴唱。

“只是爱你的心超出了界限,我想拥有你所有一切。”

“只是心中枷锁,该如何才能解脱。”

我爱的少年,希望你永远快乐。

永远,不会坠落。

第38章 箭在弦上 “怎么能丢下你。”

那晚过得温馨至极。

傅玄西大概很久没玩过吉他了, 一时间竟上了瘾,主动多弹了几首。

到最后,那样自信优秀的一个人, 带着点遗憾和自嘲说:“现在弹得很烂。”

随后他放下那把吉他, 伸手掏出一盒烟。

他垂着眼,从里面抽了一支出来叼在嘴里, 银质的打火机在他指尖很漂亮地一转,调了个方向。

一声轻响, 昏黄色火焰从打火机的一端冒出来。

白芷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探身过去, 从他嘴里夺了烟和打火机。

她想说,叫他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但却开不了口。

香烟的一头还燃着猩红的火光, 飘散着袅袅青烟,有些呛人。

白芷好像钻进了一个无法思考的怪圈, 一口含住了那支香烟, 在他咬过的地方。

带着一点泅湿的印记,像是间接接吻。

很快,呛人的烟钻进她的嗓子眼里,呛得她弯腰埋头咳嗽起来。

“咳咳咳”

傅玄西一愣神间, 她已经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

等回过神来, 觉得有些好笑,一边替她拍背一边笑:“你是不是叛逆期来得比较晚,怎么什么都想尝试?”

白芷又咳了几声, 抬头看他时,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双眼睛雾蒙蒙的,语气里也不自觉带着点委屈:“我就是挺好奇, 这有什么好抽的。”

傅玄西倒是真被问住了。

他从前是不抽烟的。

后来人生总是烦闷,就也这么抽了。

人总是选择一些会伤害到自己、像是慢性自杀的方式来麻痹自我,还当成救赎。

但他不像一般男友,哄着她说不抽了,也不说少抽了,更不生气她管得宽。

“好奇么?”他从她手里收回燃了一半的烟,咬嘴里吸了一口,随手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按灭了。

并没立即吐出那烟,而是直接欺身,抵着她后脑勺压过去吻上,那口烟才呼出去。

白芷被呛得眼泪迷离,又要咳嗽,被他很有技巧的吻劝堵住。

“并没什么值得好奇的。”他的吻从她唇上挪开,落到她眼角,吻去她眼角的泪,“因为不是什么好的。”

白芷好像隐约能懂了,眼泪一瞬收不住,哭得停不下来。

近来她总是哭,理由都千奇百怪,但都离不开:“你欺负我。”

傅玄西哭笑不得,抱着人哄了半晌。

“给个面子。”他说,“好歹我生日。”

白芷收住了,窝在他怀里享受温存-

这一次去瑞士,因为是十一月底,瑞士也进入了冬季。

和暑假那次差不多,白芷每天在季海的陪同下自己去逛街,记下一下想要和傅玄西一起去的地方,等他工作结束就和他一起去。

河边的银杏树枝干很粗,从河边横倒在河面上,一片金黄璀璨。

满地金黄的银杏落叶,像小扇子一样的叶片层层叠叠,经过太阳一晒,踩上去发出些微脆响。

白芷捡了很多,就坐在河边一片一片地重叠着,做成一朵朵的玫瑰花。

后来她带回去,送给了傅玄西。

傅玄西觉得挺有意思:“这要弄多久,手不冷的?”

他当时正在看一份文件,随手把她拽过去,握着她的双手搓了搓。

眼睛还盯着文件看,嘴里却念叨着她:“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白芷撇撇嘴:“你不觉得很浪漫吗?我做了很久哎!你不感动?”

傅玄西已经很有经验,知道她下一句话就是“你欺负我”,很有可能还会哭。

倒也不跟她计较,好脾气地把她抱起来放到腿上,手里去翻那文件,下巴搁在她肩头。

也没哄她,只说:“陪我工作会儿。”

他看的是一份法语原文的文件,白芷看半天也没看懂。

但大概能认得出是法语,便不由问:“你到底会多少门外语?”

“不太清楚。”他说,“除了特别小众的,应该都会。”

白芷:“?”

“你是人吗?”她惊呆了。

傅玄西一口咬在她下颌上:“我不是人?”

不知想到什么旖旎的事情,又低低笑了:“某些时候确实不是。”

白芷:“”

过了会儿,白芷实在觉得无聊,就开始打扰他工作:“法语我爱你怎么说?”

“Je t。aime”

“德语?”

“Ich liebe dich”

白芷:“”

她又想起郑淼淼喜欢看的韩剧,那里面男主说我爱你都有点柔,想听听他说起来是什么样的:“韩语呢?”

“??”

白芷忽然觉得挫败:“你怎么什么都会。”

“也不是。”他说,“有些没学过的,不会。”

白芷拒绝跟高智商变态对话,窝在他怀里翻出手机打开翻译软件开始学。

学了好半天,磕磕绊绊地把那几句也对他说了回去。

傅玄西还很贴心地纠正了她的发音,惹得她一下生气,从他怀里窜了出去-

后来傅玄西工作结束,已经是十二月十号。

白芷拉着他去自己之前标记好的地方闲逛,要在河边的银杏树下拍照,还要拍河面上那座横跨的大桥。

她还不知道那座桥叫什么名字,但夜晚亮了灯很好看。

只是她身高有限,怎么拍都不对劲。

正苦恼,两只胳膊从身后环过来,分别握住她两只手往上抬,调整了个方向和角度。

他的大拇指很修长,指甲被她修整得很整齐,就那么在屏幕下方的小圆圈一点。

一声快门声响过,拍下了一张完美的大桥照片,跟河面破碎的彩色灯光交相辉映,是看一眼都心动的程度。

白芷点开看完,有些郁闷地转头瞪他:“你别说拍照你也学过?”

傅玄西捏捏她脸,手指带一点温热:“中学那会儿拿过摄影奖。”

白芷:“”

算了。

见又给人整郁闷了,傅玄西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我手机拍照好看点,要不你用这个?”

白芷撇撇嘴:“不用!我这一千多的手机挺好的!”

她一炸毛傅玄西就想笑:“你那手机到底是个什么宝贝,第一次见你就用那个,这么久还没换?”

“要你管!”白芷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我要查岗!”

傅玄西懒懒地靠在河边的石围栏上,随意地挑了挑眉:“你查。”

白芷心是抖的,还以为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这么大方。

胡乱点开几个软件又关上后,她什么也没看,做了做样子就把手机还回去:“查完了。”

傅玄西伸手,嘴里闲闲念着:“你这查岗不太用心啊,万一我真藏了什么呢?”

“藏就藏了。”白芷一不小心说了实话,“你开心就好呗。”

傅玄西眉头一拧,伸手按着她后颈往他怀里压,“说的什么话?”

“实话。”

一时无声。

半晌,傅玄西一声冷笑:“行。”

似乎生气了。

但白芷不知该怎么办。

所以感情多好笑,爱到最后,只希望他有所爱,能开心快乐就好。

至于那个人是不是自己,竟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晚上回去,俩人一直在闹别扭。

一直到睡觉时间,白芷觉得这人这么生气,一晚上都不理自己,大概也不想看见自己。

她打算跟他分开睡。

但是,又想在他面前找点存在感。

他的房间是双人床,白芷跑过去,抱起一个枕头就要跑。

还没走出去一步,被人拽着后领子拖回去摔床上。

“嗷”白芷痛呼出声。

下一秒,被人拽着衣服往上拖。

“你放开我!”白芷扭来扭去地吼。

“给我老实点儿。”傅玄西语气冷冷地低声警告,直接压了下来。

“你这是违法的!”白芷不敢看他,别开脸开始瞎扯,“你不顾我的意愿!”

给他气得冷笑:“我做什么了,不顾你意愿?”

白芷一愣,确实什么都还没做。

“那你就是想做!”

“哦?这么有自信?”傅玄西视线往下扫两眼,“也没多优秀啊。”

白芷:“!”

这回是真的又气又委屈了。

她转回头,抬眼跟他对视,见他一脸促狭玩味,伸手去推他:“那你下去啊!不优秀你找我干什么!你去找别人!”

倒也真想,这时候吵一架散了算了。

又想想,还是舍不得。

然后就哭了。

傅玄西瞧她半晌,看她还能撒个什么泼。

毕竟她一直都还挺乖的,撒泼少见,又让人觉得可爱。

谁想到他正准备看她表演,她就原地表演个黛玉落泪。

傅玄西头疼,败下阵来,埋在她颈窝里,声音闷闷的:“怎么又哭了。”

“你欺负我”

“”傅玄西闭眼,“换句台词。”

“你说我不优秀,你嫌弃我,www.youxs.org,就开始嫌弃我。”

傅玄西实在没忍住笑,胸腔都在震动。

白芷更委屈了:“你还笑!”

她穿着条丝绸的吊带睡裙,挣扎中早已卷了上去。

傅玄西覆手,往上。

“那我帮你变优秀?”

他说着,兀地收紧了手指。

白芷呼吸一滞,闭嘴没再哭。

“你挺喜欢?”傅玄西看她,见她双眼紧闭,凑上去吻在她额头,“叫声哥哥,我乐于助人,好好帮你。”

白芷忽地一下睁开双眼,娇嗔地瞪他一眼。

含羞带怒的,叫人很难不心软。

“不叫也行。”他说,嗓音里带着点哑,勾住丝绸睡裙的吊带一拽,“不温柔,别怪我。”

白芷咬牙,就是不叫。

连求饶也不,就只是闷哼。

到最后泪眼连连,也只是小声地啜泣。

“喜欢哭是么?”他低沉的嗓音伴随着热气落在耳边,“那你哭大声点。”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白芷被迫往上一滑,头差点撞到床头柜。

却又在电光火闪的一刹那,撞到他的掌心。

偏生她此时倔强,咬紧下唇就是不发出声音。

“挺倔强。”他在她耳边低笑了声,更狠了,“那你好好忍着。”

到深更半夜,这冷战才勉强结束。

白芷眼泪都流干了,浑身无力,开口时嗓子都是哑的:“饿了。”

傅玄西翻身下床,捡起睡裤套上,“要吃什么?”

“随便。”

“等着。”

房间里味道不太好闻,白芷从床头柜上摸了遥控器打开换气功能,一低头,细腻雪肤上痕迹遍布。

她甚至都懒得害羞,扯了枕头垫在身后靠着,半躺着玩手机。

傅玄西煮了份意面回来,见她连被子也不扯上去,亲自过来给她扯了盖好。

“不怕感冒?”

白芷撇撇嘴,头也不抬:“热。”

傅玄西凑近了捏着她下巴抬起来,满足过后心情极好,好脾气地哄她:“还生气呢?”

白芷不搭理他,他就凑上来亲亲额头轻轻眼睛亲亲鼻子和嘴巴:“你别那么气我。”

他把手机塞她手里:“给我好好查查。”

白芷看着手心里忽然多出来的手机,有些茫然地抬眼看他:“查什么?”

“查岗。”

白芷:“”

就在这一刻,心里所有的委屈和生气都消散了。

她低眼看着手心里他的手机,忽然很想问:“你想和我结婚吗?”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

只是按照他的意愿,将他的手机软件都打开看了一遍,什么暧昧的迹象也没有。

正是因为这样,她好像才更难过了-

离开苏黎世的前一天晚上,白芷拉着傅玄西出去逛街。

这时候临近圣诞节,街上的圣诞气氛已经十分浓厚。

班霍夫大街沿街的路灯上都亮起了星星灯,而在街道上方,漫天的小彩灯从空中垂落,像是整条的银河都倾斜而下,十分梦幻。

白芷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忍不住拉着傅玄西拍下了视频跟合影。

她欢喜地在前面蹦蹦跳跳,傅玄西揣着兜走在后面默默跟着,不时拿着自己的手机给她录一段视频。

后来去了法国瑞士意大利交界的小镇夏慕尼,在小镇休憩了一晚后,第二天乘坐缆车去了南针峰。

白芷从前也见过下雪,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壮观的雪景。

天地万物,一片苍茫,像是走进了冰雪大世界。

极致的白,让人感觉到震撼。

还一起去滑雪,白芷不会,傅玄西却是滑雪高手。

不同的雪道满足不同水平的需求,傅玄西却心甘情愿陪着白芷在初级雪道上耽误时间。

“要不我自己在这里先练练,你去你的雪道上玩会儿?”白芷不愿耽误他,“滑雪不就是要刺激才爽吗?”

傅玄西却认真地教着她:“怎么能丢下你。”

就只有这简单的一句,后来白芷每每想起来,都依然觉得心里会猛地一动。

他是第一个对她说这句话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对于一个从出生后就被抛弃的人来说,大概没有人能体会到听见这句话的心情。

白芷很用心地学着,到最后竟上手也很快,可以去往一些难度更大的雪道。

既然他不愿意丢下她,那她就努力追上他的脚步。

滑雪到尽兴,有些饿,傅玄西带她去吃了经典的奶酪火锅。

熬到浓稠的奶酪锅底,在寒冷的雪山上,真是闻一闻看一看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第二天,他们换上了专业的雪地徒步工具一起去徒步,走在白雪覆盖的松林间。

层层叠叠的松林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白芷惊奇地发现,只要大声说话,松树上的积雪就会掉落下来。

“傅玄西!”她立在松树下大喊,果然,那些噼里啪啦地往她身上掉。

傅玄西转头看她,见她一脸新奇的笑,有些好奇:“嗯?”

“傅玄西——”白芷却只是继续大声喊她,松树上的积雪依旧往下掉,砸了她兜头满脸,她还笑着伸手去接。

傅玄西转瞬似乎明白了,回头将她头发上和衣服上的雪都拍掉,有些好笑:“小朋友。”

无尽宠溺。

白芷一边走一边叫他的名字,只有他们两个人行走的松林间,不断回响着她的声音。

她喊一声:“傅玄西——”

雪地里松林间的声音就渐次传递开,隐约有空荡荡的回音在呼应她:“傅玄西——”

冷风肆虐的雪山里里,她一直扯着嗓子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像是要留下些什么,或者抓住些什么。

嗓子干哑,被冷空气钻进去,冻得有些发干发疼。

她却恍若未觉,仍旧不停。

穿过一根横倒的松树,积雪在上面形成了一个雪桥。

白芷兴奋地在下面穿来穿去,回头问他:“像不像结婚的那种花桥?”

这是她第一次提到结婚的字眼,傅玄西有片刻的怔愣。

白芷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跑回来,拉着他一起从那松树弯成的雪桥下走过去。

她悄悄地闭上眼,幻想这就是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婚礼。

自己已经,嫁给他了。

白芷的情绪收得很快,没让他看出一点不开心和落寞,欢快地拉着他在雪地里行走。

好不容易爬上去一些,白芷又觉得累了,破罐子破摔地拽着傅玄西,说要滑下去。

傅玄西:“?”

白芷不管他,拽着他的手往下一用力,一屁股坐到雪地上,拉着他一起往下滑。

傅玄西:“”

这边的坡道比较平缓,没有滑太远就自动停下。

白芷笑疯了,傅玄西原本还想训她两句这样不安全,一看她难得这么开心,又收了回去,只是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小疯子。”他一边骂着一边身上去拍拍她衣服裤子上的雪,见她屁股后面的裤子都有点湿了,眉心拧了下,“疼不疼?”

“不疼啊!”白芷玩得特别开心,一双眼在雪地里也这样亮,双手挽住他胳膊仰头看他,“你没生气吧?”

傅玄西好气又好笑:“你也知道我会生气。”

“那你生没生气?”

“没。”

白芷嘿嘿笑着,拉着他要去找地方坐缆车:“走不动了。”

没走两步,傅玄西停下,半蹲下去,示意她上来:“背你。”

白芷趴上去,双手勾着他脖子,很乖:“只要背一会儿就好了。”

“觉得我背不动?”

“不是,怕你太累了呀。”

“不累。”

白芷笑笑不说话,没多会儿,走到一片没有树的雪地,就闹着要下来。

一下来,就从地上捧了雪砸他,要跟他打雪仗。

傅玄西一开始觉得头疼,但架不住白芷发疯,要把他往雪地里按。

玩到最后,白芷也疯不动了,躺在雪地上喘气:“我好开心啊,你、你开心吗?”

傅玄西跟她一起躺着,侧过身看她。

小姑娘穿得圆滚滚的,鼻尖冻得发红,戴着帽子好像一个洋娃娃。

这洋娃娃还喘着气,一团团白雾腾腾升起散开。

傅玄西勾唇笑了下:“开心。”-

疯了几天后,因为恰好在法国意大利的边境,傅玄西带着白芷去了趟巴黎,弥补九月份她因为要上学而不能过来游玩的遗憾。

没有待太久,白芷像做任务似的拉着傅玄西去了埃菲尔铁塔、战神广场、塞纳河畔去打卡合影。

又去了卢浮宫、凯旋门、莎士比亚书店,走马观花似的通通走了一遭。

傅玄西不理解她为什么总是匆匆:“又不是没时间,想玩就多待几天。”

白芷摇头:“足够了。”

眼看快到圣诞节,俩人从巴黎去了意大利。

傅玄西的母亲定居在意大利的中部城市佛罗伦萨。

白芷以前有在书上了解过这座城市,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徐志摩曾将其翻译为“翡冷翠”。

没想到,第一次来这里,竟然是要去见傅玄西的母亲,替她庆祝生日。

蜜月旅行度过了,“婚礼”在阿尔卑斯山的雪桥下过了,最后一环,是见家长。

那是一种,夹杂着忐忑的、末日来临前的狂欢。

是兵临城下、箭在弦上之际,最后的歌舞升平。

白芷觉得自己快疯了。

第39章 长夜未央 也想让她感受到被妈妈爱,是

到达佛罗伦萨这天是12月22日下午两点。

傅玄西的母亲岁杪女士是佛罗伦萨音乐学院的老师, 下午还有满课,让他们先休息,说家里佣人已经准备好了午餐。

车是直接开到岁杪在佛罗伦萨的住所的, 一套两层的别墅, 围了一圈草坪花园,带个池塘。

不算特别大, 但也不小。

大概是因为临近圣诞节的缘故,院子里的树上都挂了彩灯和礼物盒子, 一圈围栏也装点出了节日的气氛。

只是这会儿是白天,灯都没有开。

白芷跟在傅玄西的身边往里走, 一路上都有佣人问候,引他们进去。

“我妈这人做事比较认真,你别多想。”傅玄西主动开口解释, “她叫我照顾好你,等她回来, 有礼物给你。”

白芷回头看了他一眼, 笑起来:“我没多想。”

之前有从郑淼淼的口中了解过一些,傅玄西的爸妈离婚虽然是感情破裂导致的,但不是因为有插足者。

这段感情的一开始,也是家族联姻, 不得已而为之。

傅敬之跟岁杪是两种不同性格的人, 虽然都是富家子女,但傅敬之是懒散的二代,有点咸鱼。

岁杪却不同, 岁杪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很严格要求,这一辈子都活得很清醒, 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追求什么。

她的执行力很强,也很少受到什么约束,像感情这种东西,根本不足以成为她的羁绊。

否则,为了傅玄西,她也不会离婚。

是个很潇洒的女人,为了自己而活。

所以,今日知道他们过来,也没有提前请好假迎接他们,并不是因为态度问题,而是她这个人作风就是这样。

前几日去巴黎,白芷在傅玄西的参考建议之下,选择了两件礼物,一件作为第一次登门拜访的见面礼,一件作为圣诞节岁杪的生日礼物。

此刻白芷拿出那两件礼物又看了看,还有些担忧:“阿姨会不会不喜欢?”

“不会。”傅玄西拽着她手去餐厅那边吃饭,“我选的,肯定是她喜欢的。”

白芷放心了。

佣人是当地人和国人参半的,既有国菜也有当地的特色菜,不会让人陷入任何选择困难。

应该是岁杪提前打点过的,足以证明她是有放在心上。

吃过午饭,已经下午三点。

傅玄西问白芷困不困,不困的话要么去音乐学院转转。

白芷本来还有点困的,最近四处跑,又坐飞机又坐车,实在有点累。

但一听他这么说,立即精神了。

她对学校有种很特殊的情节,不管去什么地方,总想去当地有文化底蕴的学校转转。

再者,也想去看看他妈妈平常工作的地方-

抵达佛罗伦萨音乐学院的时候正好赶上下课,学校里很热闹。

像是走进了电影里的世界,西洋建筑风格,装修典雅,草坪里有学生在拉小提琴。

走几步就能看见有人现场弹吉他,悠扬的钢琴声不知是从哪栋教学楼飘出来的,让人像是置身音乐的海洋里。

门洞和窗洞都是那种半圆的拱形风格,墙上铜钩烛形灯跟天花板吊顶的水晶灯交相辉映,此时已经亮起,洒出淡金色的暖光。

穿过一道门进去,圆形的空间里,一个白发老教授正在弯腰帮一个年轻女学生调试钢琴,间断有琴音响起。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他们进来了,那白发老教授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忽地笑了,朝他们走过来。

“好久不见。”他竟跟傅玄西拥抱了一下,说的是中文,虽然听得出有些不太熟练。

傅玄西回抱了他一下,用意大利语回:“Buon pomeriggio(下午好)!”

那老教授又看了眼白芷,笑得更慈爱些:“Fidanzata(女朋友)?”

傅玄西揽着白芷和他简单介绍了下,又低头耳语:“这是我妈的老师,你用中文打招呼就好。”

白芷一听,立即乖乖笑着问好:“老师好。”

老教授笑得很开心,又简单寒暄了几句,说岁杪在楼上上课,这会儿大概有点忙,问他们要不要去他的办公室坐坐。

傅玄西婉拒了他的好意,说白芷第一次过来,想带她看看学校-

后来是岁杪先打的电话过来。

那时候放学铃刚响没过一分钟,岁杪就打来电话问是不是在学校,说是刚刚那个老教授在楼梯间碰见她和她讲看见了他们。

傅玄西挂了电话,牵着白芷过去找人。

白芷心口狂跳,感觉比去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还要紧张。

岁杪等在一处路灯下,长卷发,翡翠绿的连衣裙打底,外面一件黑色大衣,一手拿着本书,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应该有一米六八以上,踩了双高跟鞋,看着很高挑。

像是有感应,还没等傅玄西和白芷走近,她就转过头来。

白芷这才看见她的脸。

虽然有了岁月的痕迹,但看不太出实际年龄,像是四十岁左右,很漂亮,温柔知性的气质。

见到他们,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在空中扬了下:“这里。”

她的皮肤冷白,玩音乐的手纤细,手指修长,举手投足,气质尽显。

白芷几乎是一眼就爱上了,感觉像是想象中的完美母亲。

等到走近,白芷才发现她嘴角是带着点浅笑的。

“白芷?”岁杪没先跟傅玄西打招呼,而是直接看向白芷,“很高兴见到你。”

尽管已经预先在内心演练了很多遍见到岁杪应该怎么打招呼的场景,白芷还是免不了紧张。

直到腰侧傅玄西的手收紧了些,像是突然有了一股力量,她将慌乱中丢掉的东西都捡回来,露出晚辈见到长辈时乖巧的笑:“阿姨好,很高兴见到您。”

岁杪笑了下,转身,“边走边说。”

她走在稍前面一些,白芷轻呼一口气,感觉比想象中还要好相处一点。

傅玄西扬声:“妈,你是不是没看见我?”

有点撒娇的意思。

白芷惊奇地看向他,满是不可置信。

岁杪:“你长那么高,我能看不见?”

“那你怎么不——”

“行了,在女朋友面前还跟我撒娇,也不怕丢人。”

“”

白芷偷笑,被傅玄西发现,在腰间捏了下-

岁杪是个很有文化素养的女性,一路上跟白芷和傅玄西聊了些家常之后又讲了些音乐相关。

对于他们的感情,以及白芷的家世之类的,她统统都没有提及。

跟寻常见家长时的父母表现完全不一样。

白芷心里没底,也不知道她是没认真没当回事,还是本来就是这样。

但转念一想,马上就要分手了,似乎是哪一种,也都不重要,也就释然了。

回到岁杪的住所,佣人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岁杪一进门就脱了大衣交给佣人,接过佣人递来的围裙系上。

佣人说准备好了。

岁杪转身笑着示意白芷先坐:“虽然有些仓促,但毕竟是第一次见,我得做个菜。”

又对傅玄西说:“照顾好她。”

除此之外,岁杪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

白芷有些纠结,坐在沙发上凑近傅玄西小声问:“我需要进去帮忙吗?”

傅玄西低头看她,见她一脸小心翼翼的表情,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不用,我妈应该会做蔬菜奶油三文鱼,她自己可以搞定。”

如傅玄西所言,岁杪确实做了蔬菜奶油三文鱼,来自意大利托斯卡尼的做法。

煎过的三文鱼包裹上浓浓的酱汁,搭配圣女果和菠菜,入口有浓郁的奶香和蔬菜香气,融合了三文鱼的油脂味。

层次十分丰富。

每人单独一份,作为这顿晚餐的主食。

白芷用叉子叉了一小块品尝,眼睛忽地一亮,脱口而出:“好吃!”

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感叹,都没经过思考,没过脑子。

等反应过来,岁杪和傅玄西都看着她,才觉得害羞。

岁杪显然听到这个简单又真诚的感叹很开心:“喜欢就好,今天开始学校就放假,明天我还可以做些别的菜。”

这顿晚餐过后,佣人收拾厨房,岁杪回房间拿了个包装好的礼盒出来,递给白芷:“他说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所以选了手链给你。”

一点都不扭捏,让她打开看看:“看喜欢吗?”

白芷打开看,是一条卡地亚家的蓝宝石钻石手链,极其漂亮,bulingbuling的,在灯光下像是会发光。

一看就特别贵。

白芷收得有点心虚。

也不知这回去分手后,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圈钱来的?

傅玄西已经把之前准备好的礼物拿过来,放白芷旁边。

白芷立即拿起准备好的见面礼双手递上,说了几句乖巧话。

岁杪收了,当着她的面打开,表情一看就是真心喜欢的,对她说了谢谢。

晚上睡觉在岁杪的安排下白芷和傅玄西的房间是分开的,白芷心里有些暖。

这在她看来,是一种无形的尊重。

如果这也是她的妈妈就好了。

她还没有妈妈呢-

接下来的两天,岁杪都会在午餐和晚餐的时候做一道拿手菜,不多,通常只做一道,但是卖相和味道都特别好。

在这里的第三天晚上是平安夜,第二天圣诞节是岁杪的生日。

圣诞节是意大利的重要节日之一,重要程度等同于国内的春节。

在这一天中午,他们会坐下来一起吃顿午餐,像中国的年夜饭,饭后会拆礼物。

岁杪的生日这样凑巧,只能安排在晚上。

平常她过生日都会请一些朋友到家里玩一玩,吃顿饭,聊聊音乐理想。

这里面也会有她的学生和老师,是她在意大利的全部社交范围。

所以,平安夜的这一晚,有些忙碌,需要提前准备好第二天的东西。

岁杪洗了苹果端出来放到红木茶几上:“听说平安夜需要吃苹果,寓意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她笑了下,亲自拿了一块递给白芷:“那大家一起平平安安。”

白芷双手接过,笑着说了谢谢。

刚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才发现傅玄西坐在一旁没动静,好奇转过头:“你怎么不吃?”

傅玄西闲闲地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岁杪,“哦,没人给我拿。”

白芷一下察觉到他又吃醋了。

这两天,岁杪都对她特别好,像母亲对女儿那样,反倒对他像是放养的,不怎么上心,他就老是吃醋。

一点都不像他!

但转念一想,他妈妈离婚定居意大利的时候,他也才二十岁,这些年来又不能经常见到他妈妈,会想变成被妈妈爱的小孩,也很正常。

白芷跟岁杪对视了一眼,岁杪笑着用眼神示意她。

她明白过来,拿了块苹果亲自喂到傅玄西嘴边:“我给你拿。”

傅玄西这才挑了下眉,抓着她的手吃下那块苹果。

一起享用完苹果之后,岁杪要去跟佣人一起准备第二天的事情,白芷也跑过去一起帮忙。

傅玄西落在后面,嘴角浅浅勾起。

又怎么会真的吃醋,无非就是,也想让她感受到被妈妈爱,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最爱她,连他都可以不重要的温暖-

第二天就是圣诞节,白芷早早地起了床,迷迷糊糊地去洗漱。

天还没亮,有些安静,岁杪也没起。

白芷打了个呵欠,正要推开洗手间的门,忽地被一只手拽住往里一拖。

吓得她瞬间清醒。

正要开口呼救,一道熟悉的气息笼罩全身。

那人直接抵着她在墙上吻了下来。

傅玄西穿着一套料子柔软的银灰色睡衣,白芷被他亲得迷糊,双手揪住他腰间那块料子,都给他揪得有些皱巴巴的。

好一阵,这个吻终于结束,他的手却开始不那么安分。

白芷缩了下,不让他乱来,小声道:“一会儿你妈妈起床了”

“不乱来。”傅玄西埋在她颈窝里低语,热气扫了一层,“想你了,让我弄会儿。”

这都什么词

一股冷空气从腰侧钻了进来。

他的手逐渐往上,白芷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关注着洗手间外面的动静。

岁杪往常都起得很早,希望她今天多睡会儿,不然撞见了该怎么办!

“好、好了吗”白芷嗓音逐渐变哑,下一瞬差点叫出声。

咬了咬牙,下齿扣在下唇,才险险忍住。

他居然一路往下

好半晌,洗手间里响起一阵流水冲刷的声音。

傅玄西捏捏白芷的脸,低声道:“我先出去。”

白芷一张脸烧得都没法见人,在里面磨蹭了半天-

入乡随俗,这天的圣诞午宴跟意大利人的并没太大区别,有一道必吃的lenticchia(小扁豆),据说可以给人们带来幸福。

院子里的圣诞树已经装点好了,挂满了星星和月亮形状的小彩灯,除此之外,还有小铃铛和礼物盒子。

岁杪的生日宴是晚上开始,吃过午饭后,几人互赠了圣诞礼物,白芷便被岁杪叫傅玄西带出去逛街。

毕竟是意大利的重要节日,街上的气氛会很热闹。

傅玄西亲自充当司机,在岁杪的车库里找了辆吉普开出去。

前两日已经去看过了红瓦穹顶的地标圣母百花大教堂,也在米开朗基罗广场转了转,去了好几处白芷想去的地方。

今天时间不够宽裕,晚上还要提前回去帮忙招呼客人,所以就只在大街上转了转。

买了些东西,俩人放到车上后手牵手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漫步。

路过一辆墨绿色的移动咖啡车,白芷看见特别喜欢,过去买了两杯咖啡,要傅玄西帮她拍照。

傅玄西没用她的手机,掏出自己那部据说拍照很好看的手机替她拍了好几张。

墨绿色的车体,中间部分开了个很大的窗口,亮着炫白的灯光,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式咖啡饮品。

车顶还支了个彩旗飘扬的雨篷出来,在冬日下午随风打着旋儿。

旁边恰好有一棵彩灯装饰的圣诞树,树底摆了一圈颜色鲜艳的大南瓜,挡在车头侧边。

白芷就这么靠在咖啡车窗口旁边,歪头,举着咖啡,比了个耶,笑得很甜,眼睛都弯弯的。

傅玄西很小的时候什么都学,拍摄也是专门学过的。

这几张照片,无论是光亮的设置参数,还是角度的选择,亦或是构图,都堪称完美。

“我看看拍得怎么样!”白芷捧着咖啡凑过来看。

傅玄西正低头给她挑滤镜。

“发给我吧。”白芷全都好喜欢,缠着傅玄西都发给她,“太会拍了吧哥哥。”

傅玄西低头看她,眉梢一扬:“这时候嘴那么甜,咖啡不是苦的么?”

“我加糖和奶了,不苦!”白芷凑近让他喝一口,“你尝尝。”

傅玄西没喝,直接凑她嘴角边亲了口,点头:“甜的。”

白芷:“”

傅玄西给其中几张都选择了不同的滤镜,一瞬间有了不同的氛围感。

只有一张,他最喜欢的,没舍得加任何东西。

那天下午的佛罗伦萨恰好在那一刻出了太阳,温柔的金色阳光从墨绿色咖啡车的彩旗雨篷倾斜而下。

白芷穿着白色长大衣,领口微敞,黑色长发柔顺自然地垂落胸前。

在他按下快门的一瞬间,仰着白皙脸庞,眼睛弯成月牙,金色的阳光穿过她额前柔顺的发,落在她笑颜如花的侧脸。

是向光而生的,神明眷顾的少女。

后来,这张照片成为了傅玄西的手机壁纸和锁屏背景。

一直,一直都没舍得换-

又四处转了转,白芷看时间不早了,提前拉着傅玄西回去。

已经到了些客人,白芷帮忙从车上拿东西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弹钢琴。

从停车库那边过来,路过一楼的音乐室,果然见有几人凑在里面,双手连弹,还有人帮忙伴唱。

后来客人陆续到了,基本上都是些玩音乐的人,还有邻居和他们家的小孩。

这里面白芷只认识那天的白发老教授啾恃洸,对方还热情地和她打了招呼,特别慈爱。

这个生日晚宴很热闹,就是白芷听不太懂大家在讲什么。

他们基本上都说意大利语,但有时候也会说英文。

唯一的中文是对岁杪说祝她生日快乐。

英文的内容白芷听得懂,但她没怎么插话,就是乖乖地听,听到好玩的事情会弯唇笑。

这顿晚餐吃得特别愉快,结束后大家要在院子里开一场小型的音乐会。

佣人们在收拾厨房准备夜宵,岁杪在帮着大家搬乐器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池塘边早已经搭建好了投影,正在播放一部旧电影,旁边摆放了装饰好的圣诞树。

美酒和甜品也已经在一侧的长条桌上一一摆好,只等着人们享用。

小孩们围绕着圣诞树玩闹,跑跑跳跳的,在那几棵圣诞树上找礼物盒子。

等一切准备就绪后,乐队就这么自然而然成立起来了。

大概因为是圣诞节,第一首音乐是比较欢快的《Jingle Bells》。

岁杪穿一身复古墨绿色长裙,坐池塘边拉大提琴。

长卷发微垂,随着冬日夜风微微翻飞,宽大的裙摆散成自然的弧度,垂落在草坪里。

头顶的彩色灯带闪烁,光芒在她身上变幻,这样优雅又美丽,甚至都超过了傅玄西在白芷眼里的地位。

傅玄西今晚没有弹吉他,而是在岁杪身旁演奏小提琴。

跟之前他弹吉他的时候不太一样。

那时候他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这时候是个成熟但依然开心的绅士。

其他有的弹钢琴,有的演奏长笛,有的演奏小号,有的

到最后,架子鼓也一并用上。

这个特殊的乐队里有著名的音乐家,有热爱音乐的学生和老师,有商场叱咤风云的企业家。

而他们全都和谐地坐在这个院子里的草坪上,一起演奏同一首音乐。

小孩们围着彩灯闪烁的圣诞树跑来跑去,不时也会跟着音乐唱两句: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horse open sleigh.”

白芷没学过乐器,傅玄西先前给她手里塞了个手摇铃,让她摇着玩。

这东西简单,只需要拿在手里跟着节奏挥动就会发出动听清脆的声响,让白芷不至于因为不会乐器而尴尬。

后来除了国外的音乐,岁杪也带头演奏了国内的音乐,现场气氛和谐热闹至极。

佣人们适时送来了今晚的夜宵,有烤面包和烤火鸡,还有烤牛排和水果蔬菜沙拉,甜而不腻的小蛋糕。

满院子都是食物的香气,美酒的醇香引人微醺。

众人休憩片刻,享用美食,一同欣赏投影里播放的文艺片电影。

也就是这时候,白芷才发现,居然是那部《地球最后的夜晚》。

汤唯饰演的女主万绮雯消失了,却成为了男主罗纮武所有的记忆、欲望、信念和梦魇。

他不断去寻找,到最后却发现自己做了一场梦。

这影片有些烧脑,众人看了片刻,又开始演奏音乐。

院子里层层叠叠的香气依旧将人环绕着,红葡萄酒、浆果、奶油、罗勒、迷迭香

在头顶垂下来的浪漫星星月亮彩灯中,叫人未饮酒也醉三分。

志同道合的知己好友、热情友爱的邻居、无忧无虑的孩童、挂满礼物和彩灯的圣诞树、动听的音乐。

所爱之人皆在身侧。

这真是一个浪漫至极的夜晚。

是白芷从前做梦也从未敢梦到过的美好。

在她充满风雨又黑暗踽踽独行的人生里,就连对美好的想象也都很贫瘠。

十三岁那年,她见到了一束光。

世间所有的美好,好像因此变得具体,让人有所期盼。

她靠着那光鼓励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下去,终于在二十岁这一年,将他短暂拥有。

即使,即将要将他归于人海。

也真的,真的觉得很幸运。

因为,他们曾分享过,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

长夜未央,所爱在身旁。

第40章 还你自由 “我就已经心死了”

佛罗伦萨大学的圣诞假要放到一月上旬, 岁杪因此有了还算充足的休息时间。

白芷陪着傅玄西在这里待到了12月26号下午,坐上了去美国纽约的飞机。

倒也不是去玩,恰好傅玄西有工作需要亲自去解决一趟, 白芷跟着过去玩几天。

临行时, 岁杪亲自开车送他们去机场,写了两幅字赠予他们——

万事胜意, 平安喜乐。

登机前,岁杪和白芷拥抱了下, 欢迎她下次再来玩。

这是她们第一次拥抱。

白芷闭上眼,鼻尖全是岁杪身上的淡淡香味。

很好闻。

她的怀抱也特别温暖, 跟白芷想象中母亲的拥抱一样。

那一瞬间,她眼眶一热,很想叫她一声妈妈。

但最后开口, 却只敢叫一声阿姨:“以后我一定会再来看您的。”

岁杪拍拍她的后背,手掌轻轻在她后脑勺摩挲了两下, 松开她, 嘴角勾着温柔的笑:“一路平安,到了说一声。”-

纽约比佛罗伦萨冷,白芷和傅玄西到的时候正在下大雪,地面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季容和季海一早就已经到了纽约, 开车来机场接。

这是白芷第一次来纽约, 但大概是因为最近一个月都在四处跑,逛了太多景点,也有点身心俱疲的意思。

一到了纽约, 傅玄西每天忙工作,她就窝在家里躺尸。

主要也是天冷,懒得出去吹风。

但她倒也不是完全颓废, 每天到点就做饭,菜是有人专门送来的。

有天晚上外面又下了雪,院子外的斜坡上积了雪,傅玄西在外工作还没回家,白芷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跑到那斜坡上去研究人体滑雪。

她是真的胆子大,季海留在家里保护她,扬声劝:“白小姐,那玩意儿摔一跤很疼的,要不咱还是别试了?”

“没关系,我就玩一下。”

她穿了双短靴,不怎么防滑,从那斜坡顶上侧着身往下滑。

倒还真挺好玩,冷风扑面,叫人觉得又冷又刺激。

像找罪受似的。

却不那么顺遂,到了斜坡下,忽然没刹住脚,一歪就摔了下去。

连滚带爬,摔到了刚回来的傅玄西脚边。

“嘶”白芷扶着腰跪坐在地,抓着他的手要爬起来。

傅玄西弯腰将她提起来,有些好笑:“干嘛呢,一天不见就行这么大礼。”

白芷任由他给自己拍身上的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都摔了你还笑我!”

“那不笑了,回家。”傅玄西拉着她要往回走。

白芷也不知哪根筋抽了,原地脱了鞋要打光脚。

傅玄西眼神一凛:“干什么?”

“我就是试试,光脚踩雪是什么感觉。”白芷不由分说地脱了鞋踩在雪地上,一步一步往前走。

冰的,冷的,刺骨,疼,冻人,麻木。

但到最后,都化成了痛觉。

她回头看,傅玄西拧着眉立在原地看她,以一种看疯子的探究眼神。

“你跟上啊!”白芷挥手冲他喊。

下一秒,傅玄西迈开长腿三两步到她身边,将她直接打横抱起往回走,

语气很冷:“发疯?”

“对啊。”她就埋到他怀里笑,“发疯,就想让你抱我。”

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

都说爱是痛觉,她就是想要记他深刻些。

人世间有那么多感觉,好的坏的,到最后,竟只有痛觉叫人记得最深刻-

离开纽约的前一天晚上,白芷记得很清楚,那天是12月31日,那一年的最后一天。

他们一起去了时代广场跨年。

那天现场人群拥挤,他们一同陷在人头攒动的街里,一起看那一年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

到最后几秒,人群整齐地一同开始倒数。

倒数到1的时候,水晶球升起,烟花绽放于夜空,尖叫和欢呼像一片海洋将人环绕包围。

那一刻,现场的情侣们激烈拥吻,白芷抬头去看,只觉一道人影压下来,傅玄西也吻上了她。

指间一凉,他在不知觉中,又给她戴上了一枚戒指。

那一刻她好喜欢。

陷在茫茫众生里,众生皆平等。

而他们,只不过是一对很平凡的情侣,不用担心任何一切的现实差距。

只要有爱,就能在那一刻获得极致的欢喜-

那一段时间傅玄西堪称沉迷美色堕落至极,在元旦那天又带她飞了趟能过夏天的海岛。

一冷一热,叫人感觉仿佛在做梦。

白芷在细细柔软的沙滩上写下他们的名字,海浪一拍,全给冲没了。

她倒也不生气,一边笑一边又重新写。

那时候已经脱了冬装,她在炙热的阳光下穿着白色的纱裙,在沙滩上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喊:“傅玄西,我爱你呀。”

海风带着一些咸咸的腥气,吹散开她柔软的发丝,吹拂她轻飘飘的裙摆。

褶皱像海浪,在她身上不停翻飞。

那一刻,傅玄西在后头看着,总觉得,她像一只蝴蝶,要飞走了。

他掏出手机,记录下了这个画面。

那两天一夜的海岛跟夏天一样热情又奔放,叫人觉得快乐。

离开海岛的时候,坐上了游轮。

后来白芷想,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如果早知道,她一定不会坐上那艘游轮。

那天下午夕阳特别美,白芷和傅玄西倚在楼下栏杆看海。

身后几个小孩跑来跑去地玩闹,不停地从大人的身边穿梭。

“来追我呀!”

“你别跑!”

天空是很极致的蓝,夕阳在海平面缓缓欲坠,红橙黄层层叠叠晕染出灿烂晚霞。

“好美啊。”白芷掏出手机,“我想拍下来。”

傅玄西挑了下眉,把自己手机递过去:“要不用我的?”

白芷摇头:“不用,我就用我自己的。”

毕竟分手了还得靠自己手机里这点回忆过呢。

傅玄西没再坚持,只说:“你那手机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给你换新的也不要。”

话音刚落,白芷后背被冲过来的小孩猛地一撞。

根本没防备,身体本能地前甩,手里的手机直接飞了出去。

就在那一刻,世界好像归于静止,一切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

她的眼睛里,只能看见那支装满了她所有美好回忆的手机,在夕阳晕染的半空中滑落。

甚至,连落水的声音都听不见,就已经被卷进了游轮前行激起的浪花中。

一切都是刹那间发生的,却像是不断重复的慢动作,在她脑海里不断重复。

就在那短短的瞬间,手机掉落的画面,和过往那些美好的回忆,像是加速的电影,疯狂在脑海里播放。

她茫然地伸出手,在空中虚虚地抓了抓。

口干舌燥,想发出尖叫的声音,却像是突然失声,只能无助地张了张嘴,像个恐惧至极的哑巴。

“白芷?白芷?”

世界的声音重新归于耳中。

白芷茫然地回过神,仰起头,看见傅玄西眉心微蹙,看着她的双眼里充满担忧。

“我”她开了口,声音哑得不行。

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

“我的手机!”白芷忽然疯了一样大叫,抓着栏杆抬腿要往海里跳。

傅玄新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抓住,“你疯了?这是海!”

“我的手机!我的手机”白芷紧紧揪着他的白衬衫不断哭着重复这一句话,“手机”

她不断哽咽着,哭喊着,引得周围的人都朝她看了过来,小声议论。

撞到她的那个小孩儿忐忑不安地立在一旁看着她,手指不断地抓着衣服扯来扯去,就是没敢上前道歉。

傅玄西是不知道白芷手机里到底有什么宝贝的,但知道她对那手机宝贝得很。

眼下看她哭得这么崩溃,更确定了那手机在她心中的重要性。

但却没别的办法,只能把她按在怀里安慰:“没事,我回头帮你找。”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白芷哽咽着,咳嗽了两声,“再也没有了,没有了。”

话落,哭得更厉害。

这要怎么找,茫茫海面,游轮疾驰,谁能在这里找到一支手机呢。

没有人,没有人能找到。

她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是傅玄西从没见过的难过。

这是白芷从未设想过的事情。

她以为,回国后,分了手,她至少还能靠着手机里保存的那些回忆过活。

但她这一年,大概是用尽了所有运气,所以上天要收回对她的馈赠。

要叫她,连梦醒也醒得这么彻底,连一丝证明她曾拥有过的东西都不给留下。

白芷越想越难过,哭到快要断了气。

世界在眼前,瞬间崩塌。

傅玄西将她紧紧压在怀里抱着,仿佛想要给她一些坚强的力量。

但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白芷的情绪都没有得到丝毫的好转。

太阳已经完全坠落了,海面也陷入了昏暗。

这个世界,即将陷入漫漫黑暗的长夜。

“白芷。”傅玄西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语气沉沉地叫她,“你一定要叫我这么心疼吗?”

就像是破空而出的一道声音,全世界只剩下这一句话,在白芷耳边回响。

白芷兀地一顿,抓着他衣服的手松了松,茫然地睁开眼,眼泪直直地流出来。

她的脸上泪痕遍布,表情却有些呆滞,像个提线木偶。

心疼

她眨眨眼,一大滴泪涌了出来。

不要让他心疼。

白芷硬生生地止住了哭声,只是无声地流着泪。

小孩的家长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跑过来,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拉着小孩过来道歉:“不好意思,听说撞掉了您的手机。”

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一身精致的打扮,语气虽然还算诚恳,面上表情却带着些不理解。

大概是想不通,都能上这样的游轮的人,怎么会因为一支手机掉到海里就能难过得哭成这样。

好像天崩地裂了一样。

“请问您掉的是一支什么牌子的手机呢?”女人带着点歉意的笑,“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家孩子比较皮,我赔给您好吗?大概多少钱?”

白芷只顾着哭,都没听她说话。

准确说来,她根本不知道有人在跟她说话。

傅玄西冷冷地斜了眼,叫那女人吓得一抖,转瞬间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不就是一支手机吗?我赔,赔双倍价钱还不行?”

傅玄西:“滚。”

这女人应该也是个小豪门阔太太,哪里被人骂过滚,当即就生气了:“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还骂人是吧?你算个什么——”

“我说,滚。”傅玄西又重复了一遍。

与平时那股散漫不经心的贵公子气质不同,此刻他浑身就像是孽障遍布的恶魔,叫人没靠近都觉得怕。

遍体生寒。

女人倒真被吓到了,骂骂咧咧地拉着自己的孩子走开-

后来白芷没再哭,只是整个人都像是被抽掉了灵魂,不吃不喝,只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呆滞的眼神。

傅玄西一直陪着,抱着,哄着,却没什么作用。

游轮在不久后抵达了国内港口。

“回家了。”傅玄西拍拍白芷的后背,低头亲亲她嘴角,“带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也许是“回家了”这三个字触动到了白芷的神经,她不再像之前一样呆滞,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很勉强的笑:“好。”

傅玄西心里总算微松,好歹她愿意开口。

回到月迷津渡后,已经快到天亮。

春姨做好了早饭,饭后白芷听话地回楼上去休息,傅玄西叫来季容,给他安排了个任务。

季容一脸不是他疯了就是自己疯了的表情:“去海里捞手机?”

“不是”察觉到自己态度有点过了,季容收了收,“傅总,哪片海?靠近陆地还能勉强找找,这要是深海,我们也”

这的确为难人,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傅玄西却只是仰靠椅背上闭着眼揉太阳穴,他也心力交瘁得不行:“去找,找到为止。”

季容:“”

反正一定是有人疯了-

良久后,傅玄西起身上楼回到房间,白芷蜷缩在床上,看着像是睡了。

傅玄西放轻脚步走过去,只是扯了下被子,床上的人就一个颤抖。

他迟疑着放下扯着被子的手,弯腰去看,伸手替白芷理了下挡住眼睛的头发。

确实睡了,只是睡得不安慰,细细的眉一直蹙着。

傅玄西就这么坐在旁边看了好半天。

其实真的很好奇,她的手机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感觉,比他这个人都还要重要。

或许,也没那么爱他-

沈思言几人听说傅玄西回来了,打电话过来叫他出去玩:“这一去一个多月,真是叫人想死了,晚上出来玩啊哥?”

那边吵吵嚷嚷的,像是下午场已经开始了。

秦泽沅也吼:“是啊,好久没见了。”

郑星野应该是凑近了筹集,声音兀地一下闯出来:“带上白芷妹妹一起呗?”

白芷醒来的时候恰好听见了。

傅玄西正要拒绝,白芷忽然出现在身后,笑着说:“去吧,我也想去。”

他回头一看,白芷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下楼了。

“怎么不穿鞋?”傅玄西撂了手机过去将人打横抱起放到沙发上,回了那边的话,“去。”

“忘了。”白芷说,表情恢复了平静,眼里也有了光亮 ,靠在他肩头,“我们出去买部手机好不好,还要补一张电话卡。”

傅玄西侧头看她,“好。”

带她出去热闹下,心情或许能好点。

白芷去换了衣服,认真打扮了一番。

她笑着,欢快地跑过来挽着傅玄西的胳膊:“走吧走吧,不是说要带我去吃好吃的吗?”

傅玄西眉心很快地蹙了下。

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

白芷买了一部新的手机,这部手机内存很大,很空。

拿在手里的时候,有片刻的失神。

电话卡补办好,放进手机里,电话号码都有备份。

只是,那些照片,视频,却永远没有备份。

然后她缠着傅玄西带她去了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White House西餐厅吃了下午茶。

最后,一起去昼夜无雨参加郑星野他们几个人组的局。

这是白芷第一次来昼夜无雨。

现场热闹至极,彩色射灯不断闪烁,人人笑脸相贴,似乎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是不开心的。

那几个人仍旧像往常一样招呼他们,似乎没人觉察出白芷有什么异样。

白芷喝了点酒。

不知道什么酒,还挺辣的。

闹到了十点钟结束,她拉着傅玄西要回去。

傅玄西亲自开的车,白芷坐上去以后,说想听歌。

她连了自己手机的蓝牙,才发现这手机是新买的,又愣了一下。

傅玄西注意到,让她听他的歌单:“之前你听过的那几首我都加进去了。”

白芷笑了笑,说不用,在手机里搜了下,点开了播放。

慵懒的男声缓缓在车里荡漾开,歌里唱:“为将来的难测,就放弃这一刻。”

忽地一阵刺耳刹车声响,白芷被安全带崩着,往前甩了下又弹回来。

一抬眼,车头撞上了路边的梧桐。

旁边坐着的傅玄西胸口起伏,声音很淡:“什么歌。”

白芷双手抓紧腰间的安全带,看着前方的梧桐树干,笑了下:“想自由。”

车内陷入一阵恐怖的沉默。

只能隐约听见,他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

傅玄西抬手从中控台拿了盒烟,在方向盘上倒着磕了下,抽出一支。

打火机不知放哪去了,他找了半天没找到,只摸出一盒火柴。

这盒火柴,还是年初去春塘古镇那会儿用的那一盒,已经有些受潮。

他低头,咬着烟,划拉了好半晌,才终于让那火柴的顶端燃起一簇火。

傅玄西歪头,点燃烟,吸了口,降下车窗,夹着烟的左手搁到车窗外。

没看白芷,跟她一样,看着前方霓虹闪烁。

白芷一直在等他开口。

好像,凭着这一年的了解,能够猜得出,他大概已经看出了什么。

终于。

他问:“那手机里,藏了什么。”

白芷抓着安全带的指节都开始泛白,却好像在这一瞬间变得机灵。

“我爱而不得的人。”她说,“从手机掉下去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心死了。”

傅玄西好像轻笑了声:“行。”

那只夹着烟搁在车窗外的手抖了下,一截烟灰掉落,他并没收回手,任由外头夜风吹得猩红的火光燃至手指。

傅玄西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大雾见面。

她见到他的第一眼,眼里瞬间起了层水雾,就像是见到了梦中想见的那个人。

“所以是爱而不得,才来爱我的?”

“是。”

彼此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颤抖,却没人看对方一眼。

灼烧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傅玄西偏头,将那支燃着的烟直接用指腹捻灭了。

“行。”他升上车窗,“还你自由。”

第41章 还君明珠 恨不得与她相忘于江湖

比想象之中要和平。

白芷低头笑了下。

还以为, 他会生气,会愤怒地质问她想离开的理由,或者嘲讽

总之, 没想过他的反应是这么平静的。

就好像, 她离开,或者留下, 都没有任何分别。

甚至,连只宠物都算不上。

毕竟, 丢了只宠物也会小小地难过一下吧。

也挺好的。

车里陷入比刚刚更死寂的沉默氛围,那首《想自由》还在单曲循环, 热空调让车内的空气有些闷。

还有一些,很淡的烟草味。

是,即便到了这样的时候, 他也依旧是把拿着烟的手伸到车窗外,没让她吸二手烟。

不知道是太难过还是太紧张, 喉咙里甚至有些想要干呕的感觉冒上来。

白芷呼了口气, 把那干呕的感觉往下压。

手里的安全带抓得更紧,低头看着自己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的手指。

实在没底气,开口时声音很低:“能最后蹭一次你的车吗,我想回去拿东西。”

傅玄西没出声, 安静坐着像一尊雕塑。

白芷又补充:“你放心, 我拿了就走,一分钟都不耽误你。”

下一秒,傅玄西一踩油门, 车子直接冲了出去。

白芷没防备,兀地一下甩到椅背上,磕得后脑勺疼。

眼角落了滴生理泪水, 她终于不用掩饰地哭了下。

一路上都是可怕的沉默,只剩下白芷手机里那首《想自由》不断循环唱着想放弃。

半晌,傅玄西轻飘飘地瞥了眼:“关了。”

“啊?”

“音乐。”

“好。”

白芷关了音乐,关了蓝牙,又觉得太过安静,主动问他:“需要帮你打开你的歌单吗?”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点开了他的歌单。

一入目,排在最前面的,竟然全都是她在他车里放过的歌。

白芷手指忽地一顿,眼泪模糊双眼。

她想起许多许多从前在他车上听歌的时候。

那些时候,她都因为不喜欢他歌单里的歌而直接连了自己手机的的蓝牙,听的都是一些他从来不会听的歌。

他有时候还会嫌弃两句:“听的都是什么。”

却不曾想。

那些歌都被他记了下来,添加到了车载音乐的歌单里。

“还是”白芷收回手,“不听了吧。”

下一刻,傅玄西却直接探手打开了歌单,从列表第一开始播放。

少女喜欢的情歌流淌在整个车厢,每一首,都是白芷喜欢的,以前无限循环的,跟他一起听过的。

那些时候离别还很远,她总是很开心。

而如今离别就在眼前,这些歌无异于在她心口上撒盐。

“要不还是关——”

“给我听。”

白芷:“”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尽煎熬。

他爱人的时候,那么温柔。

不爱的时候,也能这样慢刀子精准戳心窝。

白芷恨不得自己一秒失聪。

她不要,不想,不愿意,不敢,听他们的过去,听他们的回忆。

甚至,也不敢去看他的反应,去看他的表情。

所以,也就没看见。

他还是那副,处事不惊的表情。

只是,握着方向盘的那双手,慢慢地收紧了十指。

终于到了月迷津渡,白芷头一次逃命似的打开车门跳下车往里跑。

她跑得这么快,甚至连头也没回。

只听见车门在她身后被猛力甩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白芷来的时候就只拿了行李箱和背包,如今走的时候也只打算拿走这些。

岁杪给她的那条手链被她放在了床头,那些傅玄西给她买的奢侈品她也一个都没带走。

至于之前存的那张银行的卡,也被她写下密码压在了卡下放在了枕边。

还有那些戒指。

自从那次慈善晚宴那枚金翠玉的戒指被裴修年买走送她后,傅玄西就似乎有了戒指情节。

每一次出差回来,他都会给她买一枚戒指。

白芷常戴的,只有那次慈善拍卖会后他给的那枚有些大,但却一直是他食指上戴的那枚。

如今,白芷全都还给了他。

包括,那天晚上,在纽约的跨年夜。

最后一秒,他低头拥吻她,趁她不注意给她戴上的那一枚。

白芷每放下一枚戒指,呼吸就更绵长一寸。

放下最后一枚后,她的呼吸一滞,睁着眼掉落了一大滴泪。

够了,真的够了。

送了她那么多戒指,他们早就已经结过婚了。

这一辈子,关于他,没什么遗憾。

然后她拿出岁杪写的那两幅字。

红色的绒布做底,上面一层质量上乘的宣纸。

岁杪也写的行楷,左下角落款红泥印章:岁杪时书。

两端有很细小的卷轴,可以卷着收起来,像是小小的婚书。

是,当时她趴在书桌旁边看岁杪写的时候,就私心把这当成她给自己写的婚书。

只是如今,她不愿拿走这各执一半的“婚书”了。

白芷把两张都留给了傅玄西。

只愿他往后,即便联姻,也能日久生情。

万事胜意,平安喜乐。

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吗?

白芷想了想,似乎没有了。

他给的那些,她都要不起。

最后,她背上自己的包,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出这个她曾与他无数个夜晚亲密交融的房间。

没有带走一件用来纪念的东西。

能带走什么呢,她的手机已经掉了,就是天意。

天意叫她别再留恋,不要怀念-

傅玄西坐在楼下沙发里,手里拿着一本书。

他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是那种平静的表情,甚至有心情看书。

白芷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放心更多还是难过更多。

她拖着行李箱走到他身边,深吸一口气,嘴角扯了个笑:“谢谢你,这一年,我很开心。”

并没有得到回应。

白芷抓了抓书包带子,拖着行李箱往他面前挪了挪,蹲下,侧头。

“这耳夹,还给你。”

她没打耳洞,一直以来,陪他参加各种活动,出席各种宴会,做造型的时候,都是戴的耳夹。

这一对,还是去巴黎的时候,他特意给她挑的。

耳夹比耳钉耳环难买,他竟也那么有耐心,拉着她一处一处去找。

当时,这对耳夹,是他亲手替她戴上的。

如今,她想让他亲手取下。

傅玄西手里的书没放下,只是视线从书上移到了她的耳朵。

珍珠耳坠在灯光照耀下轻轻一晃,摇曳投影落在她白皙侧脸。

他没说话,视线上移,看见她长睫掩映下,眼眶泛红,眼角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忽地一声嗤笑:“还君明珠双泪垂?”

白芷抓着背包带的手指兀地收紧。

顿了顿,微不可闻的声音应:“嗯。”

“那倒是我难为你了。”傅玄西长长的眼睫低垂,掩住里面所有的情绪,“若早知你心悦他人,又怎会赠你明珠。”

“所以。”他盯着那圆润的珍珠耳坠看,“不必相逢未嫁时。”

话落,他一手拿书,一手伸到白芷耳边,去解开那追着明珠的耳夹。

他的手指带着一点微凉,刚一碰到白芷滚烫的耳廓,白芷就没忍住缩了下。

这一幕,兀地让人想起,那次大雾初见,他向她索要茉莉手串的那个晚上。

当时,她也是这样,任由他自己伸手摘下他要的东西。

从一开始,她就是主动的。

只是如今,才发现,这主动,不是为了他。

傅玄西的手指一顿。

转瞬,手指扣上了白芷的耳垂。

是那种能调整的耳夹,后面有个像螺钉一样的东西改变松紧。

傅玄西极有耐心,只用一只手,慢吞吞地弄。

中指侧边抵住她耳朵前方,食指和大拇指在耳垂后面捏着那个像螺钉一样的东西转动。

这画面看上去,实在很温馨。

分不清是在戴还是取,他深情地低垂着眉眼,温柔的动作,更像是有为妻描眉的恩爱氛围。

白芷却觉得内心煎熬至极,死死咬住唇,才没让自己立即哭出来。

好半晌,傅玄西才将那两枚耳夹取下。

在手心里一握,随后随手丢到了面前的小圆几上。

没再多看一眼。

他收回手,随意地靠在沙发上,手里的书翻动一页,没再有别的动作和言语。

白芷蹲了太久,脚有些麻,扶着沙发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

“我走了。”她低头,看着沙发上将她完全忽视的人,心里刀割一般难受,“你以后都不要来找我。”

说完自己就哭了。

沙发上坐着的那人终于有了点反应。

冷笑了声:“你现在走我也不拦你。”

白芷哭得更厉害了,咬着下唇忍着,没哭出声音。

“那,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白芷转身离开,没再回头。

她的脚步声很轻,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傅玄西一把丢开书,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目,手掌盖住眼睛。

他没起身去拦,甚至也没说一声再见。

沙发上那本书扑棱几下,自己合上。

书的封面写着《文化艺术鉴赏》。

那是,白芷第一次来月迷津渡时,坐在沙发上假装看的那本书-

已经快到凌晨了。

白芷走出月迷津渡,打算下去江边找出租车,旁边忽地停了一辆迈巴赫。

前面车窗降落,季海探出头喊她:“白小姐,傅先生让我送您。”

听见这句话。

白芷抬头,看见季海的一瞬间差点哭得更厉害。

她没拒绝他的好意,把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打开副驾驶车门上了车。

一路上,季海都时不时从车内后视镜偷偷瞥她两眼,她都装作没看见。

到最后,车停在一家酒店外面。

白芷对季海说了声谢谢,要下车去拿东西。

季海忽地叫住她:“白小姐。”

白芷回头看他:“怎么了?”

季海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那啥,闹够了还是早点回来。”

白芷眼角泪痕未干,却扯着嘴角笑了下:“没闹呢,不回了。”

季海惊讶地张着嘴,半晌没能接上话。

直到白芷孤身一人拖着行李箱进了酒店大堂,他才回过神,给傅玄西回了话-

傅玄西在沙发上安静地坐了半晌。

季海的电话打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拿着车钥匙起身出门。

没多久,他的车开到了昼夜无雨。

沈思言他们已经散了,只剩下老板郑星野还在场子里陪人玩牌。

见他来了,还挺稀奇:“咋了,这才刚回又来了?东西掉了?”

他叼着根烟,不正经地开他玩笑:“该不是趁白芷妹妹睡了出来偷腥?你这混得也太差了吧?”

傅玄西随意地找了个卡座沙发坐下,微不可闻地应了声:“嗯。”

也不知回答的是哪个问题。

郑星野这才察觉出不对劲,随手拉了个人顶上他的位置,“你来玩会儿。”

他起身在傅玄西旁边坐下,凑近了看他表情。

好一会儿,得出个结论:“被甩了?”

傅玄西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

郑星野笑了:“还真被我说上了。”

傅玄西都懒得给他反应。

“不是吧!”郑星野看起来好兴奋的样子,起身走两步,随手拽住个服务生,“去去去,多拿些好酒过来,快。”

他回身扯了下裤腿,大喇喇地重新在傅玄西旁边坐下。

正要继续八卦,低头随意地一瞥,看见傅玄西食指上有个被烫过的痕迹。

傅玄西肌肤白皙,手指又细又长,指节分明,做手模也绰绰有余,十分完美。

所以,现在上面多了些痕迹,哪怕那痕迹有些浅,也十分明显。

“这咋回事儿?”郑星野直接拽着他手拿起来看,“你俩打架了?”

眉心微蹙,认真观察半天,“烟头烫的?你这大拇指指腹又是咋烫到的?”

问完后,猛地把他手一甩,嫌弃似的念叨:“卧槽,我干嘛抓你手,到时候别人误会老子同性恋了。”

傅玄西垂眸,捻了捻手指,有些粗糙的质感。

恍惚间,还能记起手指指腹硬生生捻灭烟头时,那灼烧的痛感。

渐渐地,似乎那痛觉越来越清晰,指尖那被烫到的地方都升了温。

郑星野知道在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一个电话把沈思言和秦泽沅召唤了过来。

沈思言和秦泽沅一听傅玄西被甩,同时一句“卧槽”冒了出来。

谁都想过他俩会分开,但是,谁也没想到是白芷先提分手。

俩人来得特别快,但到的时候傅玄西已经跟郑星野酒过一巡。

那俩很有默契,一左一右将傅玄西包围起来,郑星野都被挤到了一旁。

“哥,怎么回事,刚刚不都还好好的吗?”

“回去吵架了?这才多久,吵啥了?”

“还能和好的吧?看那小姑娘挺喜欢你的,兴许闹闹脾气过两天就回来找你认错了。”

“就是就是,来来来,哥几个陪你好好喝酒!”

俩人就像苍蝇似的围着傅玄西一同吱吱呜呜,吵得他耳朵疼。

沈思言和秦泽沅又围着他劝:“别难过了哥,改天,不,等会儿我就去给你找个更好的。”

傅玄西嗤笑一声:“是吗?”

“那太是了!”秦泽沅都替沈思言打包票,“这么大地界还能找不到?”

傅玄西捏着他下巴,把剩下小半杯酒灌他嘴里:“我用不着。”

随后,他起身,径直离开了昼夜无雨。

秦泽沅被一口烈酒呛了嗓子,咳嗽了好几声,眼泪都呛出来了。

“卧槽”他还能看着傅玄西离开的背影发出感叹,“这他妈是真失恋了啊,害得我他妈也跟着遭殃。”

沈思言幸灾乐祸:“谁叫你凑那么近,不灌你灌谁?”

“沈小三你特么”

俩人又开始斗嘴,只有郑星野捏着半杯酒看着傅玄西离去的背影所有所思-

白芷在酒店呆坐了半天,满脑子都是傅玄西。

半夜两点,她拿上房卡下楼。

临宜这座城市足够繁华,即便是凌晨两点的夜里,街上也依旧灯红酒绿。

夜宵店冒腾腾香热气,一飘几百米。

冷风刮得人刚哭过的眼睛生疼,白芷低头,扯了扯羽绒外套的衣领,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不太清楚游荡了多久,走到了一家通宵饰品店外。

隔着塑料挡风门帘,听见有人滋哇乱叫:“疼疼疼!你轻点啊——”

白芷转头朝里看,才发现是个小妹妹在打耳洞。

阿姨掰着小妹妹脑袋叫她照镜子:“快看看,漂亮吗?”

小妹妹臭美地偏头,嘴角笑意压不住:“还好。”

“哎哟你真是”阿姨笑着,一转头,看见进门的白芷,笑意更甚,“要买东西吗?”

白芷摇摇头:“不。”

顿了顿,指指她手里的耳钉枪,“我打耳洞。”

阿姨顺着她指的方向往自己手里看,立即哈哈笑起来:“好好好,你过来坐着,我刚好给她打完耳洞。”

小妹妹起身给她让位置,“那我先走了啊阿姨。”

“好。”

白芷过去坐下,阿姨端了一盒耳钉出来让她选:“你看你喜欢哪个,我直接打上去。”

白芷随手选了一对假水钻耳钉:“就这个好了。”

“好嘞!”

阿姨一通操作,耳钉枪压在她耳垂,对着镜子里的她说:“那我要打了?”

白芷双手抓住椅子扶手:“嗯。”

一声闷响,耳垂传来剧烈的疼痛。

金属穿过□□,发紧,挤压,疼。

阿姨又给她打另一只耳洞。

和先前一样,很疼,白芷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指都泛白。

最后阿姨像刚刚掰着小妹妹脑袋那样掰着她脑袋问:“看看,好看吗?”

说完,又自我肯定:“你长得这么好看,配上这耳钉,就更好看。”

白芷笑了笑,没说话,付了钱离开。

耳垂有些火辣辣的疼,似乎还在发热。

她伸手摸了摸,耳钉穿过了耳朵,在后面留出一截硬硬的金属棍子。

竟然,就这么穿过了耳垂。

她想起自己之前纹身后被傅玄西发现时愤怒的表情和语气。

他还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既然不能同父母商量,至少也和他说说。

她曾怕每次都要人寻耳夹麻烦,说要不打个耳洞算了,他却坚持不让,只为了保持她的发肤完整。

也不知,他看见自己在耳朵上打了两个洞,会是什么反应。

白芷低头笑,笑着笑着眼睛里就一阵酸涩。

又想起离开的时候,她让他亲手取下那对珍珠耳夹。

他是那样聪明,竟然一下就猜到了她的用意。

只看见那珍珠,就能想到《节妇吟》。

就能,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就能,领悟到,她想让他误会的意思——

我从未爱过你,只因为早有所爱。

我所做的一切,皆因感念你用情至深。

如今还你明珠,情意一笔勾销,只恨遇不逢时。

像他那样高傲的天之骄子,又怎能忍受这些。

只怕是,从此后,恨不得与她相忘于江湖。

从未,从未见过。

只有她自己。

真实地感受着这痛处,这叫人无法忽视的痛楚。

第42章 乱人心智 那就是个狠心绝情的小白眼狼

夜里一个人实在没什么好逛的的。

白芷打完耳洞后, 出来发现自己不知走到了哪儿,还打了辆车才回到酒店。

身心俱疲,不太想动, 甚至就想这么衣服也不脱直接躺床上睡去。

但似乎也睡不着, 尽管眼皮很重。

白芷强撑着,爬起来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 整个人才有了点精气神。

手机在床上叫命似的响,白芷弯腰拿起来一看, 是郑淼淼。

刚一接通,郑淼淼就在那边大吼:“你俩分了?!”

白芷嗯了声, 打开免提放到一旁,拿着毛巾歪头擦头发。

“卧槽卧槽卧槽”郑淼淼激动得无话,“我听姓秦的说好像还是你甩得我小表叔?”

白芷一愣, 想了想,真要说, 似乎也是, 就又嗯了声。

“靠!”郑淼淼比刚刚更激动,“你怎么那么能!我小表叔你也敢甩?他这人很恐怖的!”

白芷眉心皱了下,似乎实在想象不出来傅玄西能有多恐怖。

这一年多,他对她简直是温柔又完美的一百分男友。

最凶的时候, 也不过说几句重话, 转眼就又会耐心地哄她。

见她不说话,郑淼淼在那边自言自语起来:“完了完了,我想想, 你甩了他,接下来你大概别想好好谈恋爱了,他肯定全能给你搅黄。”

白芷笑了下:“我没打算谈。”

“真的?”郑淼淼不信, “那你以后总要结婚的吧?除非你等我小表叔这股劲儿过去,否则肯定是成不了。”

白芷好奇:“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我小表叔这人,你真以为他是吃素的?你居然敢先甩了他!这让他以后在圈子里怎么混!”

“”白芷顿了顿,慢慢搓着擦头发的毛巾,“就让他说是他腻了我呗,反正我以后不在这里混,无所谓。”

“你觉得他是那种人吗?”

白芷:“不是。”

郑淼淼叹了口气:“那不就对了,他肯定不会这么坏你名声,但肯定会坏你感情。”

白芷不以为意:“他不会,我们还挺和平的。”

“你真是”郑淼淼懒得讲了,“算了算了,不讲这个了,你现在在哪儿呢?这么大晚上的,安不安全?”

“在酒店,刚洗完澡。”

郑淼淼打了个哈欠:“那还行,你记得把门锁好,我睡一半被姓秦的打电话吵醒,困死了。”

“那你先睡吧。”白芷看了眼时间,“不早了。”

“行吧,我先睡了,你也别多想了,早点睡。”-

傅玄西回到月迷津渡后,直接上了楼。

卧室空荡荡,却又好像被堆满了。

他送的那些东西,白芷一样也没拿走。

倒也不出他所料,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只是,看见床头柜上那些小玩意的时候,免不了还是有些怔愣。

最后他拿起那张压着密码的卡,看了好半晌,才记起来,应该是之前她打电话和他说银行送了一桶油的那天办的。

傅玄西嗤笑一声,随意地丢开,一转身,看见放在被子上的那两幅字。

他拿在手里,打开看了眼,又回头拿起床头柜上的小盒子打开。

里头那条卡地亚的蓝宝石钻石手链好好地躺在里面。

他妈给的东西,她也一样都没拿走。

傅玄西倒挺好奇了,她到底拿走了些什么。

半晌,又兀自低头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下。

还能拿走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季容打来电话的时候,傅玄西正将那些东西往收纳箱里塞。

“傅总。”季容的声音听出点倦意和无奈,“我们查了,那艘游轮在昨天下午那个时间经过的那片海域实在有点远。”

言外之意,就是那手机真的找不回来。

傅玄西没理他的哭诉:“继续找。”

季容想哭:“继续找?”

“找到为止,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他倒要看看,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当替身。

这个夜晚,傅玄西没能睡得着觉。

那种久违的失眠感涌来,满脑子都是一个人。

他一翻身,夜夜安眠于他身侧的人早已消失无影。

酒精根本不足以安眠。

春姨半夜醒来,看见傅玄西在健身室打拳,吓了一大跳-

白芷挂了郑淼淼电话后,一夜没睡。

买的是第二天上午的车票回南城,她看了半夜无聊的电影,打着呵欠去洗漱。

酒店还免费送一顿早饭,白芷拖着行李箱去了餐厅,食之无味地吃了鸡蛋和粥。

出酒店后,有点冷,白芷下意识想打辆车,手都伸出去了,才反应过来不对。

怎么这一年就养成了这种习惯?

她收回手,转身拖着行李箱去了公交站台。

一路折腾着,回到南城已经天黑。

提前和阿婆说了要回来,白芷一进门,就照旧闻到鸡汤香气。

阿婆说鸡汤是最补的,当然,是对于她们家这样的条件来说,已经很补了。

白芷拂了一身寒气,放了行李过去自己盛了鸡汤喝。

“今年比以前都回来得早呀。”阿婆笑呵呵地拍拍她大腿,“好久都没在这么早的时候见过我们家阿芷了。”

白芷眼一酸,鸡汤都哽在喉头。

缓了缓,她咽下嘴里那口鸡汤,低着眼也笑了下:“是啊是啊,以后我就在家陪着您了,开不开心?”

“开心,当然开心,最好早点结婚生孩子,看着你幸福有人疼,阿婆就更开心了。”

白芷差点被一口鸡汤呛着:“还是再等等吧阿婆,我还小呢,都没拿毕业证。”-

第二天一早,白芷早早起床做了早饭,将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

恰逢周六,这两天还能休息休息,再找找看实习。

年前大概是难找到了,快春节,得等到年后机会更多。

周姨昨天就听说她要回来,那会儿太晚了没过来,这会儿吃过早饭就上门来,问她:“阿芷,一起买菜去?”

白芷想起早上做饭那会儿看冰箱里确实没什么东西了,便一口应了下来。

她倒是很久没和周姨一起去买菜了,一路上都被拉着问了不少话。

周姨绕来绕去,还是没绕开她最感兴趣的话题:“谈男朋友没?”

白芷有片刻出神。

随后摇头:“没呢。”

“那不是巧了吗!”周姨立即眉开眼笑,“你瑞哥哥也没呢。”

白芷:“”

周姨又说:“你现在也回来了,往后也在南城,你俩在一起也有个照应,周姨也不藏着掖着了,周姨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做我们家儿媳。”

白芷低头在菜摊子上挑了颗大白菜,很想说这又不是买菜,看着喜欢就能成。

周姨见她不应,只觉得小女生脸皮薄,自己又把话绕开:“不过年轻人嘛,崇尚自由恋爱,周姨晓得的,所以周姨只是这么一提,你们自己看着来。”

一路上,不时碰到熟悉的街坊四邻,看着她俩一起出来买菜,都笑着打趣:“哟,娘俩一起出来买菜啊?”

周姨就一张脸笑得灿烂极了:“瞧你,乱说什么呀。”-

一转眼,又是一年除夕。

白芷提前几天就已经打扫好了家里卫生,备好了年货,又给五爷送了年礼。

五爷给她发了个红包。

白芷没要,推了半天,都给五爷推生气了:“拿着,你刚毕业,就算找工作,不也还要点启动资金?总不能一边做兼职一边找,哪能这样骑驴找马的。”

最后实在没办法,白芷只好收下,并说以后赚了钱好好孝敬他。

这才给五爷逗笑了,一口一个:“阿芷乖。”

回到家里,白芷拆开那红包看,里头足足三千块。

即使拿在手里就已经感觉到了厚度,但看见这么多钱,白芷还是没忍住眼眶一热。

和往常的除夕一样,白芷早早地就准备好各种零食干果,等小孩们挨家挨户地拜年时就分出去一些给他们。

吃过早饭后就开始准备中午的团年饭,邀请五爷和周姨一家吃。

依旧是炒了些菜,准备了个鸳鸯火锅,摆在桌中间,冒出腾腾白色雾气。

一片热气熏燎中,大家其乐融融地边吃边聊。

现在她结了课,虽然还没正式领毕业证,但大家已经把她当成个小大人看了。

在饭桌上对她以后的工作提了些建议,又对她未来的生活做了些建设性的规划。

最后还是把话题往恋爱结婚这件事上拐。

跟去年不同,这次并没说说笑笑就过了。

大家似乎铁了心要把她和苏泽瑞撮合到一起,并且觉得他们就是良缘佳配。

“真的,你周姨人是真的好。”五爷喝了点酒,脸红红的,“这些年大家都看在眼里,没有谁比她更会做一个好婆婆。”

又说:“你阿瑞哥哥也是百丽挑一的好儿郎,要什么有什么,车房,人品相貌,和睦的家庭,阿芷,你俩又是一起长大的缘分,好好珍惜。”

就连五爷的儿子儿媳,也就是白芷的叔叔婶婶也一起帮忙游说。

白芷捏着筷子的手指收紧,只能陪着笑脸,一边劝大家吃饭一边应付:“我现在还小,还没想那么远呢。”

苏泽瑞也帮忙解围:“瞧你们,阿芷还没毕业呢,拿我开开玩笑就行了啊,人家好歹是个女孩子,脸皮薄,别给人家说得太过分了。”

又推推她:“阿芷,我想要点醋,这火锅汤底有点辣,能帮我拿一下吗?”

“好,我去给你拿。”白芷立即想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点点头,飞快地离席-

到了晚上,白芷洗完澡出来,手机里已经躺了好多未读的祝福消息。

她一一点开,回复过去。

到最后,点开了傅玄西的微信头像框。

他的朋友圈依旧没有任何动态更新,像是一个废弃不用的空号。

当初分手时太过和平,他们甚至没像寻常情侣那样声嘶力竭地吵一架,自然也就没有搞那一套删除拉黑的戏码。

白芷忽地一顿。

她低头,看向空空如也的聊天框。

有点好奇。

她确实没有删除也没有拉黑他,但是他呢?

他有吗?

这么一想,白芷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悸动。

就,突然,很想,试一试。

但万一没拉黑删除,收到她的消息,她该怎么解释?

白芷抱着手机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好几圈,最后回到火炉边。

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想起来去年这时候,给他发的新年祝福。

只有“新年快乐”四个字,被他当成群发的。

要么就

他要是真没将她删除拉黑,问起来,就说自己是群发的。

要是删除拉黑。

那似乎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白芷深吸一口气。

还是有些不敢。

既然分手是自己提的,现在做这种欲盖弥彰的事,好像怎么看,都显得自己很没品-

另一边,傅玄西正在傅家老宅和家人吃年夜饭。

今天他姑姑姑父也带着一家人回来了,老宅十分热闹。

他姑姑是是长女,叫傅织锦,现在在临宜大学当教授,教哲学。

他姑父是沈思言他堂叔沈鹤清,现在在沈家企业里做高管。

俩人也是一儿一女,一个是傅玄西表哥,一个是傅玄西表妹。

如今表哥沈瑜白已经结婚生子,也是一儿一女,已经满地跑着玩闹。

表妹沈念一比傅玄西小两岁,还谈着恋爱,没结婚。

这老宅一年到头也热闹不了几回,也就只有除夕夜是最热闹的。

小孩子吃不了多少,早已经下桌四处跑着玩闹,缠着佣人点烟花放鞭炮。

傅玄西作为这里面唯一的单身,自然被长辈们催婚。

但这催婚又跟寻常人家的催婚不一样。

目标十分明确,就是那几家里的适婚女生。

傅玄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没答应也没拒绝。

傅敬之真是讨厌死了他这样子,说着说着就说吐露嘴:“人家都把你给甩了你还念念不忘什么?”

一瞬间,全桌的人都朝着傅玄西看来。

傅玄西片刻愣神,抬眸看他:“嗯?”

他身边带着白芷从不低调是不假,分手是白芷提的不假,但知道是白芷甩的他,也就只有那几个朋友。

其他人听到的,只有他跟白芷分了,也基本上默认,是他腻了厌了,所以分了。

傅敬之这话,不得不叫人多想。

傅敬之喝了点酒,他这些年虽然也经常喝酒,但酒量一直很差劲,所以有点上头。

又因为是这家里最没出息的二代,从小有傅织锦这个姐姐挡在前面,实在没太多心眼。

被自己儿子这么轻飘飘地“嗯”一声,好像做老子的尊严受到了挑衅,有点来气。

他一气之下,差点和盘托出:“当初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就——”

说到这里,傅敬之看着傅玄西的眼神一愣,把剩下的话又咽了下去。

傅玄西眉心拧了下,看着傅敬之的眼神里,有种压抑着的沉:“你说,你去找她了?”

傅敬之故作镇定地喝了口酒,瞥了他一眼,声音没刚刚有气势:“我看你这一个月也没什么难过的,每天不都还是那样过?”

“不就一寻常丫头,也值得你上心?”

傅玄西语气有种很恐怖的平静:“什么时候?”

饭桌一时陷入僵持的氛围里,到最后还是姑父沈鹤清跟表哥沈瑜白出来缓和气氛。

傅玄西却直接丢下句“失陪”起身走人。

傅敬之在她身后愤怒大喊阻止,毫无作用。

傅老爷子倒是一直都没什么表情波动。

作为这个家里最牛逼的人,他是看什么都最通透的,很多时候,看懂了也懒得管。

眼下傅玄西吃到一半就走人,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依旧乐呵呵地拉着女婿干杯。

当然,他干的是茶杯-

傅玄西从饭桌上起身走人后,到了院子里,佣人已经在两个小家伙的纠缠下开始放烟花。

他抬头看,漫天烟花绚烂,点亮了这片夜空。

忽地,就想起去年此时,那小姑娘给他发了句新年快乐,他鬼使神差地打了视频过去给人看烟花。

那时候,她小心翼翼地同他讲:

“但是,我更想看的是你。”

“你能把镜头转回去吗?”

而如今。

傅玄西低头,解锁手机屏幕。

微信里,短信里,未接来电等等等等。

所有的社交软件,全都堆满了别人给他的新年祝福。

却唯独,唯独没有她的。

甚至,连那一句敷衍到像是群发的“新年快乐”也都不曾有一条。

她离开已经快一个月,彼此毫无联系,并无交集,就像是从没出现过。

那就是个狠心绝情的小白眼狼。

傅玄西嗤笑一声,把车钥匙一揣,转身要进屋。

她不是因为他爸去找她而要离开。

是因为,她爱而不得的人,留给她的东西,掉进了深海里。

所以,她的心死了,连他也一并厌了。

“嘟嘟——”

手机传来震动声响。

傅玄西低头看。

屏幕亮起,赫然出现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新年快乐】

去年今日,今日此时。

短短四字,乱人心智。

第43章 还真挺牛 一点没良心

一条简单到, 像是群发的,新年祝福信息。

傅玄西看了好久。

小侄女跑过来抱着他的小腿大喊:“表叔表叔,哥哥要打我。”

把他从怔愣的世界里拉出来, 低头一看, 扎双马尾的小姑娘跑得小脸红彤彤的。

“是么?”傅玄西弯腰,将小女孩儿抱起, “哥哥呢?”

陡然拔高的视线,让小女孩儿害怕地紧紧抱住傅玄西的胳膊。

她两只胳膊短短的, 穿着小羽绒,好像藕节。

堪堪环住傅玄西脖颈, 整个人都跟他贴在了一起。

“表叔。”小脑瓜凑到傅玄西耳朵边,“我骗你的,哥哥没想打我, 他去拉粑粑了。”

傅玄西:“”

小女孩儿看着他的表情捂着小嘴咯咯咯地笑起来:“表叔今天好傻乎乎呀。”

说完,圆圆的眼睛一瞪, 左手往后要去捂住自己屁屁:“我也想”

傅玄西:“?”

“拉粑粑呜呜呜。”

傅玄西:“”

麻烦, 头疼。

傅玄西抱着小女孩进去,恰好她妈妈过来,从他手里接过:“玄西,你都没怎么吃, 要不叫孙姨给你煮点酒酿丸子?”

傅玄西说不用, 小女孩一直吵嚷,她妈妈只能抱着她先去洗手间。

手机又传来一阵震动,傅玄西低头看, 新进来一条微信:【群发的,不好意思。】

这条消息,傅玄西倚着门看了好半晌。

点进白芷的朋友圈, 她发了一条新动态:

新年快乐,给大家康康小清河的花灯吧。

【图片】【图片】

时间是三十分钟前。

傅玄西点开图片细看,荷花造型的灯上燃着蜡烛,漂浮在小河水面。

烛光和月光重叠,将水面照得温暖又亮堂。

第二张图片,则是一个更宽阔的背景图,将沿河亮着的灯笼也一并框进了画面。

而那些热闹的光影下,是热闹的人群。

有人拿着仙女棒在河边点燃挥舞,亮一小簇火树银花。

莫名的,有些眼熟。

无论是那河岸,还是,那燃烧着的仙女棒。

似乎,也不止有去年今日的记忆在脑海里窜。

傅玄西返回聊天框。

像他这样混迹商场的人,签几个亿的合同心中都无波澜。

最后却,犹豫着一条微信内容应该加些什么。

到最后,只点了一串冒号。

还没立即发出去。

像是在认真衡量一份重要的文件,需要字斟句酌好多好多遍。

最后,心里还打着鼓,手就已经先他一步发了出去。

结果却——

小鹿撞死了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通过验证后,才能聊天。发送好友验证(此六字为蓝色)

傅玄西的手指顿在聊天页面的信息发送键,看着冒号前的那一个红色感叹号。

此时,再点开白芷的朋友圈,什么也看不见了。

良久,傅玄西收了手机,冷笑一声。

呵。

还真挺牛。

一点没良心-

白芷窝在火炉旁边烧橘子皮。

晚上出去玩了会儿,春塘古镇这时候已经热闹开了,游客们将桥和路都围得水泄不通。

她在里面挤了半天,热得出了一身汗,放了三个花灯,替阿婆傅玄西和她自己祈福完就回了家。

外面烟花爆竹声响,热闹至极,火药味甚至都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白芷喂了一瓣橘子进嘴里,酸酸的,没橙子甜。

她想起去年今日,自己看了两场烟花秀呢。

实在太酸了,酸得人想哭,买的时候恰好尝到个甜的,谁知除了那一个,全都酸得掉牙。

白芷眼角挤出点晶莹的泪花,把剩下的半个橘子一下全都塞进了嘴里,眼泪直直地落了一滴。

手机搁在一旁,她拿过来打开一看。

先前还在担心,那条鼓起勇气的试探被他问起应该怎么回答,却没想到,根本没有回复。

他的确没拉黑她,只是也没再回复她。

脸上一阵烧,又羞又愧。

明明是自己要走的,发那么一条试探是怎么回事。

像个纠缠不清的绿茶。

她低着头,视线有些模糊。

一滴咸咸的眼泪滑过嘴角滴到手机屏幕上,她胡乱地擦掉,眨眨眼。

这次没再犹豫,发了条消息解释自己是群发的,尽管他并没问。

随后道歉,删除。

似乎还不够,依次点开所有跟他有交集的社交软件,删除了所有与他有关的联系方式。

做完这些后,嘴里那夹着眼泪,又酸又咸又苦的橘子也哽在喉头。

好半天,她直起身,捂着嘴,逼着自己全都咽了下去。

去年大年初一傅玄西买的那一大扎仙女棒没有放完,白芷拿回了家,仔细密封后放在了柜子里。

白芷放下手机,起身去找出来,用手指试了下,没感受到潮意。

打火机就在火炉子旁边的木头茶几上,她顺手揣上,一起拿着出了门。

今年除夕南城没下雪,也没下雨,外头刮着冷风。

关在屋子里感觉还不强烈,一出来,烟花在天空闪烁,砰砰响,震耳欲聋。

他们住的这一片不算是景区热点,就是普通居民区,有人给钱让拆,没人愿意拆。

年深月久的对抗,换来这一片古朴原始。

游客多集中在这条巷子外面,很少有人会走进来。

白芷一打开院子,大概是天气的原因,竟有游客进了这条巷子。

游客听见开门声响,转过身,几人大眼瞪小眼半天。

白芷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脑子抽了,往前伸了伸手:“买吗?”

那是几个还比较年轻的游客,带着两个几岁的小孩子。

一开始,几人都愣住,反应过来的时候,点点头:“怎么卖?”

白芷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看着给吧。”

到最后,剩了两根,自己拿在手里玩。

苏泽瑞一推门出来就看见白芷蹲在院子门口正要点仙女棒,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喊:“阿芷。”

白芷抬头,见他过来,拿着一根仙女棒递给他:“一起玩吗?”

苏泽瑞笑着接过去,蹲在她旁边,伸手:“打火机给我。”

他不抽烟的,身上自然也没有打火机。

白芷把打火机给他的时候,没过脑子就问:“阿瑞哥哥,一个人为什么会想抽烟呢?”

苏泽瑞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去,低头点燃仙女棒。

“大概人生过得不顺遂的时候,会想用香烟来麻痹自己的痛苦。”他又笑了下,“不过我感觉自己还挺幸运的,这一生,没有什么痛苦到需要自己用香烟麻痹自己的时刻。”

苏泽瑞回头替她点上仙女棒:“你小心点手,别烫着。”

俩人一时没继续说话,安静地看着仙女棒在昏暗的夜空中发着光。

这一片的路灯光不够亮,倒显得这仙女棒更耀眼了。

白芷忍不住想起去年的大年初一晚上,那人跋山涉水地跑来找她,带她在市区最繁华的酒店顶楼阳台玩仙女棒。

多么矜贵的一个人,却愿意为了她去燃气灶上借火点烟,就为了给她点燃仙女棒。

那画面真是永生难忘。

他低着头,侧脸蒙在袅袅烟雾里,微微眯缝着眼,嘴角还噙着一抹笑,就那么看着她。

那一刻,心跳无比剧烈。

白芷咬着唇角低头,仙女棒已经燃尽了。

她开始后悔,后悔刚刚把那些仙女棒卖给别人了。

苏泽瑞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眉眼皆落寞,轻轻碰碰她胳膊:“要不再去买点?”

白芷摇头:“不用了。”

不用了,我已经拥有过最好的了-

傅玄西到昼夜无雨的时候,除了满场子的饮食男女,只有沈思言和秦泽沅两个人在。

“郑星野呢?”他随口问。

“跑了。”沈思言说,“打电话的时候,说是出去玩了,叫我们别想他。”

傅玄西挑了下眉,随手开了瓶酒,“去哪儿玩?”

秦泽沅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没说,只说去个漂亮的地方。”

傅玄西捏着酒瓶的手一顿,掀了掀眼皮:“漂亮的地方?”

“是啊是啊。”沈思言点头,“问他什么漂亮的地方,神神秘秘的,半天憋不出个屁。”

这人向来喜欢玩,也会玩,而且随性散漫。

加上上头还有个哥哥,不用他顶天,没什么压力,家里随他造,比他们都能放得下玩得开。

从前他也这样一声不吭地就天南海北跑,司空见惯的事情。

傅玄西喝了口酒,舌尖抵了抵唇角,那一点酒香气在舌尖蔓延开。

他沉着眸子,有种直觉叫他难以忽视。

这突如其来的直觉,他把那个漂亮的地方跟南城划上了等号-

另一边,裴家。

年夜饭结束后,佣人开始在外面放烟花。

裴甜甜围在裴修年身边转来转去:“小叔叔,你陪我玩会儿嘛,别看手机啦!”

这个家里,裴甜甜,也就是当初卖茉莉给白芷的那个小女孩,最喜欢缠着的人,就是这个看上去特别温润儒雅的小叔叔。

裴修年摸摸她头:“你再缠着我,给你丢出去。”

裴甜甜才不怕他,就会吓唬小孩儿。

“你在看什么嘛。”裴甜甜爬上沙发扑他怀里要看,“咦,这不是那个姐姐吗?”

裴修年的手机屏幕里,是一张很旧的照片,白衣黑发明眸的女孩子。

是他念念不忘多年的白月光。

“什么姐姐。”裴修年锁了手机,捏她小脸蛋,“真要论起来,你要叫婶婶。”

裴甜甜瞪眼:“婶婶?”

她的世界有点乱了。

裴修年笑了下,推推她:“去找别人去玩。”

裴甜甜噔噔噔跑掉,裴修年的脸色沉了些。

想起圈子里最近传的那件事,又弯唇笑起来。

他低头,打了个电话:“开始吧。”-

大年初一清早,白芷依旧早早起床,吃过早饭后准备去钟鸣寺上香拜佛。

周姨提了几大袋东西说要回娘家,中午之前回来,让苏泽瑞跟白芷一起去。

一路上,白芷都在心里想着措辞。

苏泽瑞是个很好的人,对她也很好,像哥哥对妹妹。

但毕竟不是亲哥哥,白芷在纠结,如果直言她只把他当哥哥,他们之间会因此变得尴尬吗?

她不知道苏泽瑞喜不喜欢自己,但他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还单身。

万一要是因为她不直言拒绝而耽误了,她真的罪过。

苏泽瑞开了车,快到钟鸣山脚下的时候,白芷终于鼓起了勇气叫他:“阿瑞哥哥,我有话想和你说。”

苏泽瑞从后视镜里笑着看了她一眼:“你说,我听着,那么紧张干什么。”

白芷一下松了气往座椅后背上一靠:“嗐,就是,大家都催我们在一起,你怎么想的?”

苏泽瑞愣了下,握着方向盘的手抓紧了些:“大人们开玩笑呢,而且就喜欢乱凑。”

“是吧,你也觉得吧?”白芷转头看他,细眉苦恼地皱了皱,“我们明明就是兄妹嘛,哪有兄妹在一起结婚的。”

“是,我们是兄妹。”苏泽瑞顿了顿,从后视镜里瞥了眼,“你有喜欢的人,对吗?”

白芷惊讶的唇微张:“你怎么”

“去年初一,你晚上回来的时候。”苏泽瑞抿了下唇,似乎在纠结怎么措辞,“我看见,你下唇被咬了。”

白芷瞬间脸一热,感觉有什么东西冲上了头顶。

她转过去,低下头,嘟囔半天,最后大方承认:“是。”

“没关系。”苏泽瑞宽慰地笑了笑,“他对你好吗?哪儿的人?现在你回到南城,会异地吗?”

“没”白芷莹亮的双眸渐渐染上落寞,“我们已经分开了。”

尽管早有猜测,苏泽瑞还是愣了下。

过了会儿,他才问:“以后怎么打算?”

“留在这里,陪着阿婆,替她养老,结婚恋爱都暂时不会有想法。”白芷笑了下,“年前我找了找,有份工作还挺不错,只是要等年后才出录取名单。”

苏泽瑞眉梢微扬:“一定能行。”-

和去年一样,白芷在钟鸣寺替阿婆和傅玄西以及自己都求了平安。

只是这一次,她没再许愿,能见他一面。

回家后,仍旧去周姨家里吃饭。

大概是因为和苏泽瑞敞开了心扉,不用怕自己再耽误他,面对饭桌上大人们的乱点鸳鸯谱她也从容了些。

今年南城日暖,下午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

白芷从里面搬了张躺椅出来,一边听歌一边晒太阳。

阿婆在家里午休,她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生活,惬意得她都想提前开始退休养老了。

转念一想,工作都还没确定下来,又忍不住笑。

院门是在五分钟之后被敲响的。

白芷还以为是邻居,走过去拉开门一看,居然是郑星野。

吓了她一跳:“你怎么来了?”

又忍不住担心,该不会傅玄西出了什么事?

“哈喽!白芷妹妹新年好啊!”郑星野一路奔波,竟不露倦色,还能笑得一脸灿烂,“听说这里有个很漂亮的古镇,我就来了。”

白芷好奇:“那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郑星野伸了个懒腰,往里看了眼,“好饿,你家里有没有吃的?”

白芷:“”

大过年的,倒也没有把人赶走的道理。

“只有昨天的剩菜,吃吗?”

“我靠,大过年的,你就给我吃剩菜啊,还是隔了夜的。”郑星野夸张地叫着,跟她后面进了院子。

“你小点声,我阿婆在午休。”白芷低声提醒。

郑星野立即噤声点头,又小声问:“那能给我下碗面条吗?我就想吃口热乎的。”

白芷带他进了客厅,让他随便坐,“你要吃多少面条?吃辣吗?葱花香菜?”

“这么周到。”郑星野乐得不行,“我都吃,有点饿,来一锅吧。”

白芷扶着厨房门口回头,一脸诧异:“一锅?”

“开个玩笑,一碗就行。”

白芷:“”

昨天吃的火锅,炒的菜还剩了不少。

白芷打开冰箱找了找,端了一盘豆干炒肉丝出来,又洗了点青菜,葱花和香菜都是昨天准备火锅蘸碟剩的。

煮面的功夫,她脑子里转得飞快。

对于突然出现的郑星野,她心里有点没底。

但是看他那样子,傅玄西应该没事,这倒让她心里稍微放心些。

因为家里进了个男人,白芷只关了院门,客厅门没关,郑星野坐客厅里玩手机,低头叼着根烟,风一吹进来,那烟雾四散开。

白芷端着面条出去,放到饭桌上叫他:“好了。”

被散开的烟雾呛到,她放下碗后抬手挥了挥。

郑星野见了就掐了烟,去厨房洗了手出来,看见那碗面条就开始扯:“好香啊,我好感动,多少年没吃到这种面条了,特别像我姥姥做的。”

白芷真是对这人有些无奈:“我也不介意你叫我姥姥。”

给郑星野整蒙了一瞬,转头又笑:“怎么你现在看着不像在玄西身边那会儿那么乖,一点也不好欺负。”

这话一出,气氛好像就冷了。

白芷没说话,在沙发上坐下,掏出手机准备找郑淼淼求救。

这人莫名其妙跑她家来,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郑星野知道提了那个名字会让人不舒服,嘿,就偏要提。

眼下见白芷沉默地玩手机,他心里就舒坦了,抱着碗面条哧溜哧溜。

他这一路过来,还真是饿了,吃着这种家常面条,觉得挺香,很快就吃完了一大碗。

倒也挺自觉,没把碗丢桌上,拿进厨房洗洗干净放好。

出来的时候白芷还坐沙发上低头玩手机,细细的十指不停翻飞,不知干嘛呢。

反正是没注意到他。

郑星野就这么倚在厨房门边看了半晌。

今天太阳好,客厅门开着,光线亮堂,白芷穿着一身浅杏色大衣,头发柔顺地披散着。

浸在温暖的光线里,看上去特别岁月静好。

这还是郑星野头一次看到白芷穿白色以外的衣服,心里就挺想笑。

玄西,你的小姑娘穿别的颜色的衣服,被我先看见了哎。

白芷还在手机里跟郑淼淼求救,场面有些焦灼。

郑淼淼:【啊啊啊不会吧,我小叔叔这人很不靠谱的,你离他远点!】

白芷:【我能不能直接拿着扫把撵人?】

郑淼淼:【别别别!他这人有点难缠,你要是拿扫把撵人,他肯定能赖你家里,叫你邻居看笑话。】

白芷头疼:【那怎么办?】

郑淼淼:【你等等,我给我小表叔打电话。】

白芷:【】

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怎么都能扯他身上去。

但除了这个办法,也不知还能怎么办。

白芷忐忑地等,等郑淼淼的回应。

郑星野走近,邀请她带他逛逛春塘古镇。

恰好这时,郑淼淼发来微信:【我小表叔他说,他知道了。】

第44章 一刀两断 那些他最难最难的时候

也曾有过片刻, 白芷是欢喜的。

但过后,更多的,是慌乱。

郑淼淼发来的那句消息, 是什么意思?

白芷正想细问, 郑星野又重复了一遍:“做下向导呗白芷妹妹,我人生地不熟的, 很容易被宰哎。”

要发消息的手指一顿,白芷才反应过来, 郑星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面前。

下意识的反应,她将手机藏到背后。

给郑星野逗得笑起来:“怕什么, 没偷看,出去走走?”

“不太方便。”反应过来,白芷直接拒绝了, “等会儿阿婆醒了,我还要照顾她。”

“那我等她醒来, 你带我去转转?”郑星野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在她旁边坐下, 长腿一伸,大有不起来的架势。

这么无耐的人,白芷没遇见过。

偏偏郑淼淼说这人难缠,还不能直接撵走。

最后, 白芷不得不妥协:“走吧。”

郑星野唇角一勾, 拍拍衣服,直接弹跳起来,很激动的样子:“走走走!”-

春塘古镇一到这种节日就是旅游旺季, 外面人山人海,白芷带着郑星野在各种巷子里溜达了一圈,又带他走了几个热门的景点。

除了那个贴着傅玄西照片的春塘相馆。

郑星野走着走着就不走了, 一屁股坐在桥头石墩上,扯着衣领透气:“热死了,歇会儿。”

他长得痞帅,穿着件驼色的大衣,里面是件黑色的打底衫,此刻大衣扣子解开,就那么往那一坐,还挺打眼,惹得周围路过的人都朝他看。

白芷站在旁边,着实有受到波及。

“歇够了没?”她实在不想在这里给别人当观赏品,“还走不走?不走我回家了。”

“啧,你说说你。”郑星野也不恼她这态度,“干嘛呀,我大老远来的,好歹也是朋友,你就不能对我态度好点儿?”

“又不是我邀请你来的,干嘛叫我陪你。”白芷也走得有点累了,往一旁的柳树上靠,“你挺莫名其妙的。”

郑星野歪头,笑着看她,见她额发都湿了,在大衣口袋里掏了掏,丢过去一包纸巾,“擦擦汗。”

白芷只看见一个东西朝她飞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接,接住了才发现是纸。

她抽了一张出来,剩下的给他丢回去。

郑星野手一伸,稳稳抓住,看她安静地擦着汗,忍不住问:“你在玄西身边都是装的吧,跟你现在不太一样。”

白芷瞥了他一眼,懒得解释:“你说是就是。”

“你在他身边那会儿,多乖啊,就一柔弱小白花,招人欺负,现在跟个刺猬似的,我也没招你啊,对我刺挠刺挠的。”

“不然呢,我们又不熟。”白芷把擦完汗的纸团了团,揣进大衣口袋里,准备等会儿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丢。

“确实,所以得慢慢熟。”郑星野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再走会儿。”-

郑淼淼那个电话倒过来的时候,傅玄西正在开车。

是副驾驶的秦泽沅接的:“干嘛?”

“怎么是你啊姓秦的?”郑淼淼没好气,“我小表叔呢,我有事找他!”

“开车呢,没空搭理你,有事跟我说,我帮你转达。”

“我小叔叔去找白芷了!现在正赖在她家不走!”

这话一出,就像泡腾片丢进水里,一下全炸开了。

连后座的沈思言都趴上来好奇:“还真去了?”

郑淼淼:“那还有假吗?”

傅玄西抬眸从后视镜里瞥了眼,淡淡道:“知道了。”

“知道了?”郑淼淼一听傅玄西说话语气就弱了下去,“那怎么办,阿芷说她都烦死了,我小叔叔还叫她给煮面条,好大一碗!”

沈思言一口汽水差点喷出来:“千里迢迢跑人家家里去吃面条?”

秦泽沅“啧”了声,“挺会啊。”

傅玄西没说话,敛了眉眼,神色微沉。

秦泽沅和沈思言只感觉车速忽地一下加快了。

“那个,哥”沈思言偷摸在后排把安全带系好了,“要不,咱还是慢点开?安全第一。”

秦泽沅放下手机,挽了挽袖子,“要不下个服务区换我来开吧。”

傅玄西没应声。

他们三个会同时出现在这辆车上不算特别意外。

当时在昼夜无雨待了没多久,傅玄西就要走。

秦泽沅立即问去哪,得知他要去南城后立即拽上沈思言说要一起。

临时决定要出发,偏偏那会儿没合适的航班,要等,私人飞机申请航线又不能立即通过,这才三个人挤了一辆车。

挂了郑淼淼的电话后,秦泽沅就开始给郑星野打电话,打了好几次,一开始还被挂断,后来直接被拉黑了。

“卧槽这狗东西,拉黑我!”

沈思言掏出手机:“我试试——我擦,我也被拉黑了。”

傅玄西脸色更沉了,开车像开飞机。

秦泽沅抓紧安全带咽了咽喉咙,小声提醒:“那啥,哥,真要飙车还是我来,你这,我们”

小命重要啊。

“闭嘴。”

傅玄西观察着后视镜和前方的车辆,踩着油门看似沉稳淡定实则疯得一批地超了一辆又一辆车-

“行了不早了。”白芷耐心告罄,看了眼时间,总算是到了饭点,“我回家了,你自己找地方休息。”

天色渐暗,古镇里人还不见少,特别是沿河的酒吧里,灯光闪耀,热闹至极。

郑星野摸摸肚子:“饿了,不介意去你家蹭个饭吧。”

“介意,我家里就我和阿婆两个人,多你一个男人,不合适。”白芷说完转身离开,实在懒得搭理他。

走了一段路,一回头,发现郑星野还跟着,差点没气死过去。

这人脸皮怎么就这么厚?

一直跟着她到底想干嘛?

她不觉得这人对自己有意思,因为早知道他对那个已逝去的盛雨爱得深沉。

正是因为这样,才更不懂他这样一系列奇怪的行为是想做什么。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白芷停下,简直要求求他。

郑星野不以为意:“你这话说的,这条路又不是你家修的,怎么你能走我不能走?”

简直不可理喻。

白芷气得转过头加快了步伐跑回家。

刚要关上院门,郑星野一条腿伸进来卡住。

阿婆在院子里等她,见状好奇道:“怎么了阿芷?”

白芷一分神,郑星野挤进了院子里。

笑呵呵的乖巧模样,跟阿婆打招呼:“阿婆新年好啊,我是阿芷的朋友。”

瞧瞧这人多不要脸,才见过几次,阿芷就叫出来了。

白芷气得差点没大骂,忍了又忍才算是忍住了。

阿婆愣了下,随即又笑起来,招呼郑星野进屋坐:“阿芷的朋友啊?快进来坐!”

“阿婆,他不是——”

“等等阿婆,我也是路过,忘了买礼物,稍等稍等,我出去一下。”

说完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白芷见状,立即就要关上院门,被阿婆叫住:“你干嘛呢,人家还没回来呢。”

“阿婆,他就是一个——”

白纸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要怎么解释呢,她怎么认识郑星野的,通过傅玄西吗?

傅玄西呢,又是谁?

白芷被迫进门,在阿婆的要求下回厨房准备晚饭。

郑星野速度很快,下午逛那会儿就看见了好些卖东西的店铺,没多久就提着几大袋东西跑了回来。

苏泽瑞出门丢垃圾,只看见一道男人身影唰一下就冲进了白芷家院子里。

白芷郁闷地在冰箱里翻剩菜,打算随便打发下郑星野得了。

说实话,今天换成傅玄西身边任何一个人,她都能够很淡定地接待,偏偏是这个最不正经的郑星野。

她没怎么跟这种人打过交道,实在不太会应付。

郑星野提着东西进门,一声阿婆喊得动听极了,白芷在厨房都能听见那声音婉转又谄媚。

“也不知道应该买什么,随便买了点,别嫌弃。”

“破费了破费了,留下来吃晚饭啊,阿芷在做。”

“那感情好啊,我第一次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正愁没地方吃饭呢。”

白芷握着菜刀的手都捏紧了,正要对着菜板上的肉砍下去泄愤,手机在围裙兜里响起来。

她擦了擦手,掏出手机也没顾得上看备注,直接接听:“喂?”

那边却没有声音。

白芷还以为信号不好,在厨房里走来走去地试探信号:“能听见吗?我这儿信号不好。”

郑星野不知在外面干什么,忽地一声大吼:“哎哟我去,当时真的是——”

“郑星野你能不能小声点!”白芷没好气地跑到厨房门口冲他大吼,这一天够累的,接个电话还要被他吵。

再好的脾气都没了。

郑星野转头看她,顿了下,还挺委屈:“好吧。”

阿婆不满地训白芷:“你干嘛,人家小郑给我讲故事呢。”

白芷懒得跟他们俩沟通,拿着手机跑院子里去找信号。

“喂?能听见吗?我出来了。”

仍旧没有回应。

白芷这时候才想起看下来电显示——

是一串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归属地是临宜。

一瞬间,白芷浑身一激灵,脑子里冒出个疯狂的想法。

是他吗?

如果是他的话,白芷更倾向于是他不想说话,而不是信号不好。

所以

白芷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看向屋里。

刚刚她吼郑星野,电话那边,他是不是都听见了?-

傅玄西在古镇外的小角楼,那个去年等待白芷的地方。

多巧,今年也是大年初一。

只是,去年那个小姑娘为了来见他,用的是跑的,一路上还蹭了别人的糖葫芦糖浆。

而今年。

傅玄西倚在车门上,咬着烟,一偏头,挂了电话。

她在电话里那样熟稔自然地大声叫喊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那样鲜活,自然,生动,在他面前从未有过。

更多的,是一种柔软的、讨好的乖巧。

而她吼的那个男人,他的好兄弟,此刻,就在她的家里。

被她凶了,还有她的家人替他撑腰。

他们什么时候,竟熟悉至此。

只是这短短的一个下午么?

沈思言和秦泽沅俩人一下车就去找店吃饭,这会儿终于找到家还算过得去的,远远叫他:“哥,过来吃饭啊。”

吃饭。

傅玄西把烟掐了,想起挂电话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阿芷,你跑出去干什么,快点给小郑做饭啦。”

小郑。

傅玄西闭了闭眼,脑门上的筋疯狂地跳。

那小白眼狼,到底能不能明白,这姓郑的,没安好心-

白芷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正要开口问对面:“是你吗?”

那口气好不容易才提上来,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手机里传来一声响。

直接挂断了她的电话。

白芷几乎立即确定,就是傅玄西。

一瞬间,浑身力气都像被抽离了。

甚至没办法思考。

郑淼淼下午说,他知道了。

她一直都在等,等他的后续反应,等他把烦人的郑星野弄走。

但是,一直都没等到。

这会儿,他打来电话,却不说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顿晚饭白芷做得很随便,摆明了就是要敷衍郑星野,想叫他知难而退。

他这样的大少爷,应该吃不惯像她们这样家庭吃的饭菜吧?

谁知道郑星野这人细的粗的都能吃,一边吃一边夸:“真好吃哎,有点我姥姥那手艺了。”

阿婆笑:“是吗?我们家阿芷做饭一直都好吃的,你是第一次吃吗?”

郑星野挺诚实:“第二次。”

中午还吃了碗面。

阿婆又问:“对了,刚刚都忘了问,你是阿芷的同学吗?”

郑星野一下乐了,他都二十七八岁的人了,哪里像大学生?

“不是。”他也没不要脸地说自己那么年轻,“我们是在朋友聚会上认识的。”

“这样哦。”阿婆点点头,“多吃点多吃点。”

白芷一点胃口也没有,她一直在想刚刚那通电话。

晚饭结束后,白芷收拾了厨房,正要赶人走,郑星野倒忽然知情识趣起来:“阿婆,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我先去酒店了,明天我再看你来。”

白芷深吸一口气。

还有明天?

阿婆孤单惯了,最喜欢热闹,特别是郑星野这人什么年龄段的女性都会哄,给她逗得很高兴,就巴不得他明天再来陪她。

白芷压着不耐把郑星野送出去,立即关上了院门,像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郑星野立在门外头叩了叩木门,笑得不行:“你这样太过了啊。”

白芷懒得理他,假装没听见。

郑星野倒也没继续赖着,转身离开。

等脚步声远了,白芷才如释重负地掏出手机,找到刚刚那通陌生的电话拨了回去。

每响一声,白芷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然而直到最后,这通电话也没被接听。

女生的勇气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用了就没了。

更何况,如果不是为了弄走郑星野这个烦人精,她根本不会打这通电话过去。

白芷也不继续打了,收了手机进去-

傅玄西从洗手间回来,秦泽沅和沈思言在手机上斗地主,指指他搁在一旁的手机:“刚刚好像有人打电话。”

他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一看,见到那个来电显示的备注时,愣了下。

手指在大腿上无节奏地轻敲了几下,拿起手机去了阳台。

还是去年今日的那家酒店,那家套房,那个一起点燃仙女棒的阳台。

阳台外,还是一样的夜色。

城市万家灯火璀璨,烟火在夜空绽放。

唯独少了那个对他笑的小姑娘。

傅玄西随手拉开阳台上的藤椅坐下,回拨了电话过去。

一声、两声、三声。

电话被挂断。

再打——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

又被拉黑了-

白芷看着手机通讯录黑名单里刚添加的电话号码,还有些纠结。

真要做得这么绝吗?

片刻后,她心里有了答案。

需要。

既然决定了分开,就应该一刀两断,藕断丝连对谁都不好。

她想起那天傅敬之来找她说的话:“如果他真的爱你,自然愿意为了你抛弃一切,但是你真的愿意,他为了儿女情长,抛弃他好不容易守下来的江山吗?”

也记得,郑淼淼无意间提起,他曾日夜连轴转,白天上课,晚上忙公司的事务。

饮食作息皆混乱,胃出问题住院还要处理紧急文件。

那些他最难最难的时候,她不曾陪他一起走。

又怎么能够,让他吃过的苦,付出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千里之堤也会溃于蚁穴,她不愿做那万恶的蚁。

白芷缓了缓,放下手机,准备去洗澡。

刚起身,手机忽地又响了起来。

她弯腰,拿起手机一看。

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归属地是临宜。

跟刚刚被她拉进黑名单的,不是同一个。

白芷眼皮狂跳,颤抖着手指,没敢立即接听。

第45章 爱有所得 日光为他加冕

那通电话白芷最后依旧没有接听。

她握着手机立在院子里, 漫天夜色和烟火将人包裹,空气都变得稀薄。

没敢进门,就那么低头看着手机, 等它的震动停止, 等它的铃声终结。

最后,才像是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不论是谁, 应该都不会再打来了吧?

如果是他的话。

应该更不会了。

有谁会在被拉黑后,再打一次不被接听的情况下, 还会锲而不舍地再打呢。

白芷收了手机,准备进去。

手机却再一次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即使在有烟花炸响声的空间里, 也显得这么突兀。

她的心猛地跳了下。

低头去看,依旧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但却, 跟之前那两个都不一样。

白芷觉得头疼,似乎躲不过, 干脆在院子外面的藤椅上坐下, 接听了这通电话。

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软糯地应一声“喂”,她在等对面先开口。

但她万万没想到:“白芷。”

居然是,裴修年。

那头很温柔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点笑意:“第一次给你打电话, 还以为你看见陌生号码不会接。”

白芷微楞。

第一次?

刚刚那通没接听的, 又是谁。

白芷满腔疑惑,“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这个不难。”

“”大概因为对方太过云淡风轻,或者, 能力差距实在太大,白芷甚至都没有立即生出一种,自己信息被侵犯的愤怒。

她抬头看向夜空炸开的烟花, 语气有些无奈的平静:“那请问,你有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裴修年说,“只是恰好想起,你在南城。”

“所以呢?”白芷被郑星野烦得有些累,语气里透着疲倦,“所以你也来了南城?”

“白芷好聪明。”

“”白芷闭眼打了个哈欠,“那你慢慢玩,我有点累,先休息了。”

正要挂电话,裴修年又叫她:“白芷。”

“还有事?”

“想请你当我的向导。”

白芷:“”

这些人没完没了了?

“不好意思,我有事,你另请高明。”

这一次,白芷没再给对方叫住她的机会,直接将电话挂断-

傅玄西在阳台看了很久的月色。

这月色算不上美,隐在漫天五颜六色的烟花里,更显得有些暗淡。

手机被反扣在阳台的圆几上,他的手指就搁在旁边,一下一下敲着。

阳台门并没有完全闭合,断断续续传来沈思言和秦泽沅在里面斗地主时产生的骂声。

先前在里面,开了空调,有些闷热,傅玄西是脱了外套的。

此时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浅灰色羊绒打底衫,夜里的冷空气从衣服的缝隙往里钻,渗透进皮肤里。

不亚于在冰雪天里赤足前行。

他露在外面的手和一小节手臂已经冻得像是冰块,但他却毫无察觉。

就这么,单手撑着额头,歪靠在藤椅上,长腿随意地伸展着,像是发呆。

那腕骨如此优秀,被暖黄的光投出一小片完美的轮廓影子,随着他敲手指的动作而晃动着。

忽地,里间传来更大的声响。

“卧槽,你还有脸回来,不怕被打啊?”

“狗东西,还敢拉黑老子,www.youxs.org!”

“玄西呢?”

“在阳台打电话呢,你他妈还有脸问,那是人家的妞,你跑人家家里干嘛?”

随后那几道声音暂停,有脚步声响起。

傅玄西没回头,只是敲打着圆几的手指停了下来。

“不是说你打电话呢吗,怎么没打?”郑星野自顾自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丝毫没有愧疚的表情,“走了一天,累死我了。”

傅玄西抬眸,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

郑星野反倒冲他笑了下,语气很欠揍:“干嘛看我,想我了?你吃了吗?哎,我吃了,阿芷做菜味道真不错,她阿婆也很慈祥。”

每说一句,傅玄西的眸色就沉一分。

沈思言和秦泽沅已经没斗地主了,俩人趴沙发上朝阳台上看着,只等什么时候打起来上去拉架。

然而却没等到。

傅玄西只是很淡地应了声:“哦,是么?”

郑星野都觉得挺意外:“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激动什么?”傅玄西瞥了他一眼,“我们早分了。”

“啧。”郑星野不信的表情,“那是谁大年初一知道我来了就连夜追了过来?是谁在分手后连月迷津渡都不敢回,怕睹物思人?”

傅玄西轻笑了声:“然后呢?”

“装,你就装吧。”郑星野哼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分手后日夜连轴转的工作,就为了麻痹自己,都给自己弄进医院去了。”

傅玄西垂眼,摁开手机,看着通话记录里拨出去却并未有人接听的电话,声音很轻:“所以呢。”

所以,又能代表什么。

“没什么所以,我就想知道。”郑星野抬眸,直直地盯着他,“你在医院里住院的那一周,有没有渴望过,她会突然出现。”

傅玄西顿了顿,很坚定的语气:“没。”

郑星野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眼睛看,想要看出些什么东西。

但傅玄西掩饰得很好,什么也没叫他看出。

哪怕是,他这些年,最难过最难过,日子最难熬的时候,似乎也从未变过脸色。

他好像,天生就能不动声色地承受这世间所有的苦难,哪怕是天塌下来,他也能淡定地想办法,将它重新撑起来。

但是,他真的不会难过吗?

郑星野回想起白芷离开后的那些日子,他嘴上不说什么,倒也跟他们正常交流,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似乎,生活里从来就没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她来了,又走,就像是一阵风吹过。

只有擦过身体的那一瞬间有感觉。

而后,风过无痕,连回想都回想不起来。

但如果真的如此,他不分昼夜,四处出差,季海说他三天都不见得能吃一顿饭,又是为什么。

半个月后给自己折腾进医院,住院一周,还要在里面处理工作,又是为什么。

别说是工作狂,所以这么疯狂。

做兄弟这么多年,郑星野自认为,跟他向来是能过命的交情。

如果不是盛雨那场意外,他这一辈子能跟他比亲兄弟还亲。

但有的时候,裂痕就是裂痕,怎么修补,都回不到最初。

也曾啾恃洸有过很多刹那,郑星野心想,要不算了吧,怎么能怪他,跟过去和解吧,往前走。

但不行。

他在每一个深夜,回想起盛雨,总能看着她追着傅玄西的身影跑,满心满眼的笑意都是因为那个人。

在她身后的自己,永远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她那么那么喜欢他,却死在了跟他订婚后。

这一生,如花的岁月,她连婚纱都没能有机会穿上。

盛雨不会遗憾,他会。

郑星野微不可闻地呼了口气。

只要,也让他明白,那种难过到深入骨髓的爱。

过往一切,一笔勾销。

但转念,郑星野揣大衣口袋里的手指搓了搓,搓到一层细汗。

他不禁回想起今天下午,白芷明明不愿意却还是依旧带他走街串巷地逛,热到额发微湿的模样。

也想起,她阿婆慈爱的脸和表情,一口一个小郑,很像他最爱的姥姥。

忽然,也不是那么忍心。

白芷又有什么错呢,不过就是,往那儿一站,一颦一笑,都像盛雨罢了。

郑星野还陷在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里,忽听一直沉默的傅玄西说:“她很傻,你别玩弄她的感情。”

明知是事实,他还是笑了:“谁玩弄了,阿芷那么可爱,我真喜欢不行吗?”

又说:“既然那么傻,又怎么会让你动了心,还能抽身,把你甩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郑星野听见他很沉的声音:“她心里有人。”

是那种有点无力、不甘交织着的沉。

就好像,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做了,只是,从一开始,就看错了题目。

所以,永远都不会,是那个正确的答案。

这感觉,让郑星野的心里狠狠一颤。

那个,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人,即使遇到天大的困难也从未有过退缩的人。

竟也会有这样无力的时候吗。

一瞬间,郑星野的心里变得很矛盾。

既心疼他,又有一种类似于报复的快感。

然后他想,算了吧,放过所有人,别再继续了。

没谁有错,天意难违。

但转瞬,傅玄西又开了口:“你会哄女孩子开心,就留下来,多陪陪她,逗她开心些。”

郑星野:“?”

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玩笑话,简直叫人怀疑说这话的人是不是脑子坏了。

他抬起头,看疯子一样地盯着傅玄西看。

然而傅玄西却只看向阳台外的夜色。

就在刚刚,郑星野回来之前。

季容发来消息,说裴修年也到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集团却连续出了些事,董事们闹着要开会。

想也知道,从昨晚开始,就疯狂搞事的人是谁。

让他后院失火,无暇他顾,自己跑来这地方,妄想做些龌龊事。

傅玄西闭眼捏了捏酸涩的眼角,长途奔波,也不太记得多久没好好睡过觉。

“星野。”他以一种很平和的语气开了口,“你留下,看着点裴修年。”

郑星野:“?”

特么的,他从复仇使者变成护花使者了?

还他妈不如跟他打一架,这一拳棉花打头,叫人只觉得憋屈。

这个夜晚傅玄西没说太多话,更多的是沉默。

沈思言和秦泽沅在里面提心吊胆半晌,最后见俩人和谐地聊天,没有要打架的趋势,才总算是放心下来-

白芷睡了很纠结的一个觉。

其实从临宜回来后,她的睡眠就一直都不太好,昨晚挂念着那通未接来电,更睡不好。

早上醒来,她一边做饭一边注意着手机铃声的动静。

怕自己听不见,还特意将声音调到了最大。

有些怨念,到底谁啊,这也太没有持之以恒的心态了吧,就一次没接到,后面就不打了吗?

白芷心不在焉地做完早饭,忙了半上午有的没的。

今天天气好,也是艳阳天,她把院子角落里的花搬出来打算修整修整。

手机铃声响的时候,她差点把手里的剪刀甩出去。

手机就一直揣在大衣兜里,白芷掏出来,避着阳光看了眼,有点眼熟。

事实上,她昨晚盯着这串未接来电号码看了很多遍。

这次没再等手机响很久,她直接划到接听:“喂?”

“哈喽白芷妹妹,是我,郑星野。”

郑星野那吊儿郎当的声音从手机里钻出来的一刹那,白芷直接挂了电话。

没过一分钟,院门就被叩响,随之响起的,是郑星野欠揍的声音:“阿婆,我来看您了!”

白芷:“!”

阿婆在院子里绣鞋垫,听见声立即碰碰她胳膊:“好像是小郑,去给他开门呀。”

白芷不情不愿地过去打开院门,郑星野倚着门框笑得一脸灿烂:“我来了,还给你买了好吃的。”

他说着,手往前一伸,手指上挂着个牛皮纸袋子。

上面印着几个红色的大字:“糖葫芦。”

白芷一边将院门关上一边应道:“我不要,不爱吃。”

郑星野也不介意,自己提着袋子进了院子,跟阿婆打过招呼,直接在白芷的座位上坐下。

他话多得很,一坐下就跟阿婆唠开了。

白芷立在原地皱眉看了好一会儿,无奈地回客厅重新搬了张椅子出来。

满脑子都是疑问——

傅玄西到底来没来?

这郑星野他到底打算怎么办?

不管了?

任由他骚扰自己?

还是说,他觉得,这些都无所谓。

郑星野又在白芷家赖了一顿午饭,到下午也没打算走。

白芷出声赶人:“不是来旅游吗,一直待在我家里干嘛?”

“走不动了,昨天太累。”郑星野伸了个懒腰,往躺椅上一靠,“我就在这睡会儿午觉,你随意,不用管我。”

白芷:“?”

实在忍不了,白芷走出院门,把昨天拉黑的号码重新拉出了黑名单,直接拨了过去。

傅玄西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电脑前处理紧急文件,有些麻烦,他这一夜也没怎么睡,上午才眯了会儿,这会儿眼里爬了红血丝。

刚接通,那头白芷爆竹似的朝他吼:“傅玄西,是你吧?你是傅玄西吗?你来没来南城?郑星野是你朋友吗?你能不能管管?”

“他连续来我家两天了,我快疯了你知道吗?能不能带走他!”

明明凶死了,傅玄西却听着唇角一勾。

一个月了。

一个月没听见她声音了。

他拉开阳台门窗帘,中午的阳光跃进来,跟那头的人一样鲜活又燥。

“嗯?”傅玄西轻声应,“怎么了?”

那头却忽然一下又沉默下去,连一丝微弱的声响都没有。

好半晌,就在他以为这通电话就要到此结束的时候,那熟悉的、柔弱的、委屈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

“即使我们分手了,但你能不能,帮帮我。”

不等他回答,她又说:“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想被人打扰,算我求你了,你帮帮我,带走他。”

傅玄西坐卧室的独立阳台上的沙发椅里,心里最深的那块儿地方好像忽地抽了下。

即使,是那些她哭着的深夜,也只会委屈地控诉他:“你欺负我。”

从没有,没有哪一刻,她是像这样,这样示弱。

求他,求他帮帮她。

这样,叫人心疼的示弱。

傅玄西仰头,闭眼捏了捏鼻梁:“白芷。”

那头忽地又安静下来,白芷并没有回应。

但他知道她在听:“新年快乐。”

白芷立在河边,鼻头一酸:“你在南城,对吗?”

好半天,那头才传来一声很轻的回应:“嗯。”

那一刻,白芷也没办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也曾幻想过,但没敢奢望过,有一天,还能离他这么近。

“你来南城干什么?”她压着狂乱的心跳开了口,脚下方向一转,往古镇外走。

“问这干什么?”那头傅玄西轻笑一声,“不是要自由么,给了你,倒还管起我来了。”

白芷心口一滞,转瞬狡辩:“没管你,随口问问,不愿意说就不说,我只问你,你能不能把郑星野带走。”

“他也是自由的。”

白芷停下脚步:“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傅玄西顿了顿,“我管不着他。”

白芷握着手机的手瞬间捏紧了,委屈和难过层层叠叠地从心底蔓延开。

虽然知道,他这样说这样做,并没有错。

她转回身,往家里走。

“那是我打扰了。”白芷直接挂断了电话。

另一边,季容再次提醒:“傅总,真的需要回去了,董事们已经催了很多遍了。”

季容昨天年假都没休成,在帮傅玄西处理公司里的事,半夜才飞过来,这会儿也是一脸倦色。

傅玄西揉了揉额心,收了手机起身:“走吧。”

沈思言和秦泽沅俩人昨晚玩游戏喝酒到半夜,一觉睡醒,就只剩下他们俩了。

秦泽沅跑阳台上晒太阳发懵,一低头,正好看见楼下傅玄西上了车。

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身姿挺拔,走在人群众,那样出众耀眼,却又显得那么孤单。

日光为他加冕,即使他弯着腰上车,也依旧像是不屈的白杨。

秦泽沅忽然想起昨晚听见的——

“你别招她,要是看我不爽,你招我。”

“我不在,你替我照顾好她。”

也还依稀记得,郑星野似真非假地笑:“这么大方,她要真喜欢上我了,你别哭。”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若她爱有所得,我替她出嫁妆。”

“那我只是玩玩呢?”

“我卸你一条腿。”

第46章 言念君子 只可惜,他没有这个荣幸

日光温暖, 但却暖不了人心。

白芷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揣进大衣口袋里,一抬头, 才发现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白芷。”裴修年推了推鼻梁上的细边框眼睛, 勾着抹浅笑,“好巧。”

白芷往后退了小半步, 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跟裴修年打交道不多,但却是还受他帮助过两次, 白芷语气还是好的:“不巧,我要回家了。”

裴修年并没出声拦她。

白芷刚走两步, 又停下。

她现在回去,他岂不是就知道她家住在哪里?

但转念一想,即便她现在不回去, 他应该也已经将她家住哪里打听得清清楚楚。

一种不悦涌上心头,白芷转过身, 抬头看他:“你到底想干嘛?”

想起之前慈善拍卖会上发生的事, 白芷思考了下措辞,开口道:“如果你是想在我身上做些什么事来针对傅玄西的话,真的没有这个必要,我们已经分手了。”

裴修年笑了笑, 在她面前收敛了些精明阴损气, 看上去多了那么几分儒雅感。

“你多想了。”他说,“我只是很欣赏你,跟他并没什么关系。”

“况且, 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不是什么混社会的。”说到这里,裴修年笑了下, “小女生电影看太多了。”

白芷:“”

她确实不知道裴修年多大年纪,但看上去应该有三十五六,年长她十几岁,算个长辈。

这么说,还真显得她很幼稚。

不过跟他不熟,倒也不用太尴尬,白芷想了想,眉心微微皱了下:“但我没什么值得让你欣赏的,所以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吧。”

“我们之间不是很有距离吗?你刚刚一见到我,就往后退了半步,我也没上前。”

白芷:“是社交距离。”

“这样吗。”裴修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需要什么样的社交距离,你说说,我听听。”

“别打扰我,就是最好的社交距离。”

“我们不是偶遇吗?”裴修年环视了一圈周围,指指古镇依然热闹拥挤的游客人群,“你看,这么多游客与你擦肩而过,我也不过是其中一个。”

白芷:“”

她发现自己有个大问题,好像不太会应对这种脸皮厚的人。

正左右为难,远远扬起一道痞气男声:“啧,这不是裴先生吗,怎么也有空来这玩了。”

白芷转头去看,郑星野不知什么时候午觉醒了,左边脸还有一道在藤椅上压出的红印子。

两个人都挺麻烦。

但是白芷对比了一下。

郑星野怎么说也是傅玄西的朋友,她还是选择靠近郑星野比较有安全感。

“浮生偷得半日闲,过来江南水乡散散心。”裴修年还是那副毫无破绽的微笑表情,一点也没恼。

白芷往郑星野身边靠了两步,忽然想到个绝佳主意:“裴先生说他第一次来,缺个向导,昨天我不是带你逛过吗,要不今天你带他去逛逛?”

郑星野瞥了她一眼,见她小算盘打得精,笑得更明显:“也不是不行”

“我懂,晚上你想吃什么?”白芷只想赶紧摆脱裴修年,已经不惜再搭上一顿饭。

“聪明!”郑星野比了个大拇指,“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我想吃这个。”

“没问题,那我就先回了。”

白芷说完,不敢再继续逗留,转身就跑了。

郑星野眉头轻挑,一歪头:“走吧,裴先生,我陪你逛逛。”

裴修年看着白芷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回过头,对上郑星野的眼。

他转身,跟他并肩而行,笑得有些玩味:“好兄弟的前女友也抢吗?”

郑星野嗤笑一声:“真不凑巧啊,我们是朋友,想必跟裴先这样的偶遇也不一样,不是吗?”-

白芷一回到家就把院门直接给锁上了。

心里隐约有种直觉,感觉现在的事情很不对劲,但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从前在傅玄西身边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一跟他分开,这些事情就来了?

这件事不知该跟谁说,白芷心里又郁闷,在手机里翻了半天,恰好郑淼淼打来电话问他郑星野走没走。

白芷接起电话,揉了揉额头,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下,疲倦道:“出去了,跟裴修年。”

“啊?裴修年也去了?卧槽这么热闹吗。”郑淼淼显示惊讶地大叫了一番,随后声音就渐渐弱下去,“阿芷,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和你说。”

白芷没在意,嗯了声:“你说啊,什么事。”

“就是”郑淼淼欲言又止,最后像是拍了下桌子,“我小表叔家里又要给他安排联姻了。”

白芷拿剪刀的手一顿,抿了下唇,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是吗。”

“这次的联姻对象,哎,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有点复杂,都怪那裴修年搞鬼。”

“裴修年?”

“对啊,他有个侄女你知道吗,叫裴思怡,今年22岁,裴修年把她推出来联姻了。”

“”白芷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点什么反应,干脆就沉默着没吭声。

郑淼淼这会儿打开话匣子,也不管她说不说话,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嘚吧嘚吧不停。

“总之就是,他现在搞我小表叔,就为了逼他联姻,真是卑鄙!”

“不过暂时还没定下来,因为傅家一直跟裴家不对付,我小表叔他爷爷也不会这么同意,但我小表叔现在真是”

郑淼淼说完电话就挂了,大概也是觉得自己不该在她面前提这么多关于傅玄西的事情。

白芷在原地呆呆坐了会儿,拿剪刀把花盆里的花剪得乱糟糟,心情更乱糟糟。

她决定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干脆跑厨房去做饭。

但总归是心神不宁,反复拿出手机看了很多遍,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打了通电话过去。

没事,反正在他面前,没面子就没面子。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拨通电话的手指都是颤抖的。

然而——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说不上来那一瞬间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好像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却又有些失落。

白芷就那么抱着手机在厨房洗菜池旁边发了好久的呆,直到郑星野打来电话,她才如梦初醒。

“行了,人给你赶走了。”郑星野打了个哈欠,“给哥走得犯困。”

白芷心情低落,随口应了几句,开始准备晚饭-

傅玄西回到临宜时,已经是晚饭时间。

季容早就让人备好了午饭,边走边出声提醒:“傅总,还有些时间,你今天一直没吃饭,要不还是——”

傅玄西摆摆手:“先准备开会。”

季容心底叹了口气,总感觉这人想把自己给玩死。

是一个关于开发温泉山庄项目的投资出了问题。

这项目筹划了不少时间,耗费了很多人力物力,是被大家投入了很大希望的一个项目。

之前进展一直都很顺利,跟进项目的人返回来的消息也都没任何问题。

如今投资方突然纷纷要撤资,各种鬼扯的理由都能拿出来说,董事们也上赶着添乱,火急火燎地就要开会。

傅玄西在里面跟那帮老头子纠缠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勉强把人给安抚好。

董事会结束后,众人纷纷离席,傅玄西往后仰靠在办公椅上,一脸倦容。

季容实在没办法了,把晚饭给送到了会议室:“傅总,你不睡觉也就算了,还不吃饭,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

他也不管傅玄西会不会生气,直接把晚饭放在了他面前的办公桌上。

傅玄西没点反应。

季容低头看,他们这好像无所不能的傅总,闭着眼仰靠着办公椅,单手撑着额头,满脸倦容。

因为最近又瘦了不少,腕骨和指骨看起来都更清晰明显。

偌大的会议室,灯光明亮,将他本就冷白的肤色照得更显苍白,看着毫无血色。

季容看着看着,总感觉他就要这么过去了。

实在于心不忍,季容心底叹了口气:“傅总,实在不行,要不还是把白小姐”

傅玄西的双眸瞬时睁开,直起身拿筷子:“吃。”

季容:“”

还是这个好使-

裴修年一共在春塘古镇待了两天半,每天都要去偶遇白芷一次,最后都被郑星野给恶心走了。

第三天下午,被傅玄西给弄了回去。

他手下那帮废物,根本接不住傅玄西的招,要叫他回去主持大局。

听见裴光传的消息,裴修年还笑了下:“他比我想象中更厉害,更爱她。”

裴光很客观地评价:“确实,多少年都难得出一个这样的,比他家老爷子更狠,小姐嫁过去下半辈子生活就有保障了。”

“有点难啊裴光。”裴修年这么说着,脸上的笑意敛了三分,“走吧,回去看看,别真让他把这天给翻了。”

“是。”

裴光应了声,跟在裴修年身后。

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人就是怕对比。

这几日由于有更讨厌的裴修年,白芷看郑星野都顺眼了几分。

裴修年就像在她身上安了雷达,只要她出门,不管是买菜还是做什么,都能“偶遇”他。

只要偶遇,他就会跟在她旁边一起走一段路,倒也没什么肢体上的过分动作,但就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好在郑星野一直在,阴阳怪气嘲讽能力拉满,总能给裴修年弄走。

如果她不出门,裴修年就会来巷子里晃晃。

倒也不敲门,就在巷子里晃,叫她察觉到他的存在。

为了不闹出事,她只能被迫出去,跟他进行几句无意义的对话,再由郑星野给人赶走。

裴修年连续几天都没出现后,白芷心里那块石头才总算落了地。

她趴在院门口确认了好几遍,将门关上,转身问郑星野:“你什么时候走?”

郑星野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懒懒地:“你这是翻脸不认人啊,裴修年不在我就失去了利用的意义是吧?”

白芷已经习惯了他着不着调的样子,虽然还是不太清楚他一直赖在她家的原因,但也没再继续烦躁。

她举起手机给他看:“我要实习,明天叫我去面试呢。”

郑星野不甚在意地瞥了眼,随口道:“什么工作?要不哥给你介绍个好的。”

“挺好的一个工作,植物研究保护院的。”

“哦,听起来很高端的样子。”郑星野打了个哈欠,他最近一直睡不够,“那就等你面试完吧。”

白芷想想也就多待一天,就没管他。

第二天白芷一早就起床收拾好去面试,刚出门,郑星野就打来电话:“赶紧的,哥送你。”

他之前住在傅玄西那间酒店的套房里,后来因为裴修年的出现,他就搬到了古镇里的民宿住。

但他不乐意住民宿,裴修年一走,他昨晚就回了酒店。

白芷一边应着一边往外走,经过苏家门口恰好遇上苏泽瑞,被他叫住:“阿芷。”

她回过头,笑着打了声招呼:“怎么了?”

“去面试?”

“对。”

“送送你?”

“不用不用,我朋友在外面等我,他闲得慌,让他送吧。”

苏泽瑞默了下,试探道:“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他最近一直都看见那个男人,感觉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就连她妈也觉得不靠谱,甚至还想找上门聊聊,被他拦了下来。

白芷摆手:“不是不是,就一朋友,我先走了啊。”-

这次面试比白芷想象中还要顺利。

一结束,对方就通知她下一个工作日就来上班。

直到出了大门,她还有些懵。

自己,这,就算找到工作了?

一抬眼,见郑星野的车停在那里,他懒懒地坐在车头晒太阳。

她最近就发现,这人好像很喜欢晒太阳。

面试成功实在高兴,白芷对他最近的帮助也心存感激,决定今天好好做一桌菜谢谢他。

反正明天他就要走了,权当送行。

还没走近,白芷直接出声喊他:“郑星野!醒醒!”

一刹那,郑星野闭着的双眸忽地睁开。

那道声音——

“郑星野!快醒醒!出去玩呢!”

好像,忽然,奇异地,重合了。

像是梦境,让人怀疑自己正半梦半醒。

郑星野撑着车头盖起身。

阳光太刺眼,他只能睁开一条眼睛缝,朝逆着光走来的白芷看去。

模模糊糊的光影,恍惚间,连那道身影都跟记忆里的重合在了一起。

郑星野揉了揉眼睛,一时间,呆滞地低语:“小雨”

“干嘛呢?”白芷走近了,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我面试通过了哎,今天准备做一大桌好吃的庆祝下,顺便给你送行。”

周遭的喧嚣一瞬间全都回来,这世界又变成了真实的世界。

郑星野双眸微垂,抬手在后脑勺挠了挠,还有些失落:“恭喜。”

“感觉你挺不开心呢。”

“没有。”郑星野抬头,又是那副阳光灿烂的笑脸,“我这不是睡蒙了么。”

他说着,起身打开车锁,一歪头:“上车。”

“先去买菜!”

“成。”

上了车,一想到往后可以靠工作养活自己跟阿婆,还能存下钱,白芷就好开心。

她抱着手机,特别特别想要跟一个人分享。

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删除了,只剩下那一串陌生的号码。

那天从黑名单拉出来后,没舍得继续拉黑。

她低着头,反反复复点开那串电话号又关上。

最后,点开短信编辑页面。

犹豫,纠结,字斟句酌。

打了删删了打,只留下六个字:【我找到工作了。】

颤抖的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方,心跳跟擂鼓似的。

高考都没这么紧张。

郑星野瞥到她的动作,随口道:“干嘛呢?”

白芷心里一慌,直接锁了屏,转头看向车窗外,心虚道:“没。”

“想给玄西打电话?”

“没!”白芷呼了口气,“你别乱说,我只是在想,今天中午应该买些什么菜。”

不能,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还余情未了。

白芷重新解锁手机屏幕,将刚刚打出来却没发送出去的短信直接删掉。

郑星野重新找了个话题:“今天面试怎么样?”

提到这个,白芷转移了注意力,回想起刚刚面试的顺利,忍不住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郑星野难得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抬头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

她今日穿了件黑色的薄款大衣,因为要面试扎了马尾,看上去多了几分利落。

又因为开心,一直笑着,整个人都精神奕奕,眉飞色舞的,叫人瞧一眼就觉得灵动。

郑星野收回视线,没敢再去看。

他回想起傅玄西那晚和他说的那些话,心里矛盾交织得厉害。

这么多年,傅玄西是真把他当亲兄弟,自己喜欢的女生都能放心托付给他照顾。

还是在他一开始就目的不纯的情况下。

是,那个人,真的没得挑,信一个人,就完全信任。

他是绝对的君子。

但自己

郑星野回想起这几日来的朝夕相处,虽然平平淡淡,却很温馨。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多了岁月的静好。

也好像,弥补了那些,他从前渴望,却没得到过的遗憾。

郑星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了些。

内心冒出一道声音——

怎么办呢,玄西,不想还你了-

这天的午饭格外丰盛。

白芷主厨,郑星野主动替她打下手。

吃过午饭后,郑星野又跑回院子里的躺椅上躺着。

手机里,新的消息已经发了过去。

远在临宜的傅玄西刚开完会,收到了这条信息:【她面试成功了。】

傅玄西勾唇笑了下。

他比白芷还先知道结果。

连日来的疲惫一瞬间散了些,他松散地往办公椅背上一靠。

闭上眼,似乎能想象到,那个小姑娘面试成功后开心快乐的表情。

走路一定是蹦蹦跳跳的。

只可惜,他没有这个荣幸,亲眼见证、参与、分享她的快乐。

傅玄西松了松领带,正要回复些什么,又进来一条微信:【我明天的飞机回来。】

紧接着,又是一条:【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傅玄西眼皮微动,直接拨了电话回去:“什么话?”

郑星野的语气吊儿郎当:“送嫁妆那句话呗。”

哦,是这句。

傅玄西手指在办公椅扶手上轻轻敲着,好半晌,他说——

“我的话,向来都是作数的。”

“那——”

“除了那一句。”

“靠!”

郑星野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傅玄西正要挂电话,忽地听那端响起一道软糯女声:“郑星野,你又在骂谁?”

悬停在电话挂断键的手指终究没舍得按下去。

傅玄西闭着眼,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互动,心底深处跟着像是被抽了丝,细细密密地难受。

怎么办,根本不想替你出嫁妆。

第47章 山高水远 目的地,是南城的春塘古镇

第二天早上, 郑星野回临宜前还亲自送了白芷去上班。

这是白芷第一天上班,郑星野挺善解人意地鼓励她:“加油啊,回头等你赚了钱, 请哥吃饭。”

白芷:“”

哪有这样的人。

但看在这人今天就要离开的份上, 白芷没跟他计较,摆摆手:“行行行, 我知道了。”

又说:“你自己开车回去,一路小心, 注意安全。”

其实,还想说。

能不能, 多帮帮傅玄西,他一个人,真的很难。

但转念一想, 还是作罢。

白芷看了眼时间,转身进去:“我先进去了啊。”

郑星野手肘搭在车窗框上看她离去的背影, 忽地扬声叫她:“白芷。”

白芷回头, 高高的马尾在清晨初升的太阳光辉下划出一道细长的弧:“啊?”

郑星野的眼神陷入片刻迷茫。

太像了。

白芷没等到下文,疑惑地叫他:“郑星野?”

郑星野回过神,冲她笑起来,夹着烟的右手挥了挥:“好好地生活, 去吧。”

“好, 再见!”

白芷挥挥手,转身小跑着远去。

淡出了郑星野的视线。

她许久不穿白色衣服,今日又重新穿了件白色大衣。

那道背影, 渐渐重叠,渐渐分开,渐渐模糊。

郑星野低头, 把烟塞到嘴里咬着,调转车头离开。

回临宜,去帮水深火热的傅玄西搞事-

三月底,白芷拿到了第一笔实习工资。

加上二月份半个月的,总共4600。

钱打到卡里的第一件事,白芷就先取了一千出来,单独用张卡存着。

剩余的钱,留来做家用。

植物保护研究院在新城区,离古镇有些远,为了省钱,她每天都骑单车回家。

那天领到工资,下班的时候她没骑单车,步行去采购了一番,回家是打的车。

买了些什么呢?

给阿婆买了一套新的春装,一套新的夏装,给她自己买了一套比较利落的新衣和一双运动鞋。

有时候会需要出去实地考察,爬山下河的,运动鞋才方便。

还买了些什么呢?

还买了一个大大的玻璃瓶和一叠手工纸。

听说折千纸鹤放进玻璃瓶能许愿,也不知真假,总归不贵,试试只当打发时间。

她已经不能再为他做些什么了,只是想,让他也能够分享到自己第一份实习工资的喜悦。

就在每一天晚上睡觉前,写下一句想要和他说的话,折成千纸鹤放进玻璃瓶里。

后来的每一天下午下班回家,她都会随手拍下路上的风景,有时候是路灯,有时候是电线杆上的小鸟,有时候是停在路边的三轮车。

那些照片都被她分享在社交账号上,有时候配上最近阅读到的文字,有时候配上自己最喜欢的歌。

这样的话,手机丢了,账号还在,回忆就还在。

总之,万物可爱,万物皆让人期待。

她觉得自己真的有在好好生活,也算是没有辜负遇见他的意义-

白芷的实习十分顺利。

不知是不是喜欢植物的人脾气都好,总之前辈们都很照顾她,教了她不少东西。

五月份,她正式从实习生转了正,薪资翻了倍,还有五险一金。

论文也在修改几次后终于过了关,只等着答辩,拿毕业证。

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生活也越来越有期待。

宿舍里有群,大家时不时会在里面聊聊天,讨论下现在的生活。

虽然跟读书那会儿比不了,但也算是没有太疏远。

也有私下跟郑淼淼联系过很多次,经常从她口中听说关于傅玄西的事。

比如裴家现在是摆在明面上要跟傅家对着干了,临宜那些人有好些都是裴家那边关系网的,联合起来,搞得傅玄西水深火热。

虽然傅家也不是独木难支,各有各的关系网。

但是,商人终究是讲利益的。

傅家拒绝跟裴家联姻,却也不得不考虑跟其他家族联姻。

这里面有几个选择,虽然不及傅家家底厚实,但也算临宜不错的联姻对象。

傅玄西一个也没选择。

他不联姻。

为此,傅敬之不知道在家里发了多大火,甚至打电话骚扰远在意大利的岁杪,叫她回来管管自己的儿子。

也就是那时,岁杪才知道傅玄西和白芷已经分手。

“为什么要叫他联姻?”岁杪冷冷反问,“你这个当爹的废了就要逼他?”

傅敬之差点气死。

坦白讲,他也不是那种彻头彻尾的废物。

只是上面的老子,下面的儿子,都太过优秀。

他这个半桶水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一对比起来,就显得很差劲。

但实际上,他的能力还是有的。

这样的家庭出来的人,就算从小吃喝玩乐长大,耳濡目染下来的,又哪能完全没点用。

现在他已经在集团里担任职务开始做事了好不好?

但傅敬之向来吵不过老婆,不是,前妻,也懒得跟她吵。

这通电话最终还是以他战败不欢而散-

五月底,白芷请了假回临宜参加毕业答辩。

坐上去临宜的高铁,看见车窗外的风景迅速倒退时,她的内心还有种不真实感。

整整五个月了。

与他分别,五个月。

未曾,见过一面。

听说,他很辛苦,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白芷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满脑子都是与他有关的回忆。

临宜的初夏不算热,白芷穿一身浅绿色无袖长裙凉凉爽爽。

出了车站,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却又好像带着一点陌生。

坐上回学校的地铁,不同于南城的方言,周围人都说的普通话。

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之前读书那会儿。

回到学校时已经是晚上,答辩是第二天开始。

许佳钰她们在宿舍群里问她到了没,要约她去大学城的商业街吃大餐。

【刚到校门口。】

白芷回了条消息后,立即接到了郑淼淼的电话:“到了怎么没和我说一声!我来找你玩啊!”

“我也是刚到。”白芷停在校门口接电话,“钰钰她们说要去大学城商业街吃饭,你来吗?”

“等着。”-

【阿芷回来了,现在在学校,明天我们毕业答辩。】

傅玄西看着手机里郑淼淼刚发来的微信,有片刻犹豫。

季容过来催他:“傅总,我们该出发了。”

这次要去日本,参加那边一个商务会。

傅玄西反倒不犹豫了,起身往外走:“推到明天中午。”

季容一头雾水:“推迟?”

他小跑着跟上:“是出了什么意外吗?我可以马上去处理。”

傅玄西脚下生风似的,进了电梯才停下:“有,很重要的事。”

季容还要再问,傅玄西已经打电话叫季海备车:“去大学城。”

一听大学城,季容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一路上,季容跟季海都不时从车内后视镜里观察后座的傅玄西。

看完了,再默默对视一眼。

彼此心知肚明,这趟车程的终点站,会有谁。

谁让他们家老板表现得这样明显。

平时一副冷若霜雪的表情,到此刻,霜雪化尽了,眼角眉梢都是舒展的,像春日里第一支嫩芽那么生动又鲜活。

傅玄西的手机里又进了一条微信:【我们在尚德大厦十五楼的崔尚阁,来吗,小表叔?】

他没回。

到了地方后,傅玄西没带季容和季海,自己独身一人上去。

并没去崔尚阁,而是进了对面的西餐厅。

尚德大厦是一圈椭圆形的环形建筑,中间是个小广场,平时办些活动用的。

坐在西餐厅的窗边,从这里看过去,恰好能看见四个女生说说笑笑地在吃着晚饭。

五个月不见,她的头发长长了些。

没像从前那样披散着,扎了两个很松散的低麻花辫,额前留了些碎刘海,看着更乖了。

只是,也没再穿白色的裙子。

傅玄西看着白芷身上穿的浅绿色裙子,怔愣片刻。

然后,做了件很不道德的事情——

拿起手机,偷拍。

还不止一张。

返回手机主页面的时候,又看见自己用了五个月的手机壁纸。

屏幕里的女生笑得很甜,在墨绿色的咖啡车前歪着头,沐浴着冬日下午的阳光,旁边是一棵挂满彩灯的圣诞树。

这是之前在意大利的圣诞节那天,佛罗伦萨的街头拍的。

傅玄西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小口。

很苦,没那天她嘴角的甜。

白芷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这感觉来得突然又很莫名其妙。

趁着室友聊天的空隙,她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不禁又担心,该不会裴修年那个变态在偷窥吧?

这么一想,她甚至有些害怕,问许佳钰晚上能不能跟她挤一张床。

后来这天晚上聚餐结束,几人也没立即散场,还跑去看了电影,又去了KTV,一直嗨到大半夜,就那么凑合着在包间睡到早上。

答辩算是很顺利,结束后白芷借口自己的高铁要到时间,先行离开。

实际上却悄悄去了大雾,在外面等到晚上九点,也没见到想见的人。

知道他今天大概是不会来这边了,她才离开。

实在也不知该去哪里看看他,只是来碰碰运气,但是显然,运气不好。

后来她回到南城,继续自己的生活。

每一天,似乎都是很美好的。

她再也不用担心钱不够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突然要调课而不能去做兼职,小心翼翼给老板请假。

也不用担心,阿婆独自在家没人照顾出什么意外。

明明什么都是很好的,都比从前好,但她心里还是空了一块。

那一块儿地方,好像怎么都填补不起来。

不管她用美食、用知识、用音乐,还是用很多很多的友情和亲情,都填不进去。

有时候她也想,人怎么能这样呢,明明填上就圆满了,却还是本能抗拒。

后来六月中旬,正式毕业,她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

那天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领奖,大会堂里很多摄像头对着她拍照录像。

台下人头攒动,快门闪烁,她在茫茫人海里寻找——

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她提起高中毕业时有个男生给女生告白,竟然直接买了一枚戒指藏在玫瑰里。

“他真的爱死那个女生了吧,紧张成那样,明明是表白来着,被他弄成了求婚。”

当时她窝在傅玄西怀里跟他看一部爱情电影,顺口提起,却听他说:“等你毕业那天,我也藏一枚戒指在花里送你。”

她当时还笑来着,说指不定那时候俩人已经分开了,被他逮着收拾到半夜。

如今确实是真分了。

白芷寻了一圈没看见,已经到了下台的时间,只能跟着人下去。

却忽然有个穿花店工作服的男生捧着一大束玫瑰直直朝她走来。

那真是好大的一束玫瑰,又开得那样娇艳,惹得台下人群发出羡慕嫉妒的尖叫起哄声,视线尽都落到花上。

白芷还有些呆滞,那男生已经把花塞到了她怀里:“有位先生订的花,祝您毕业快乐。”

他说完就离开,等白芷反应过来想问他些什么,已不见他人影。

她抱着那束花回到自己的座位,周围的人都围上来,好奇道:“谁送的啊?”

“不知道。”她在里面找了找,没找到卡片,自然也就不知道送花人的信息。

但她心里有一股很强烈的直觉,是他送的。

她不敢深想,不敢深想他还记得当时随口说的一句话。

毕竟这时代,誓言已经都不再靠谱,更何况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呢。

白芷想,也许是,很普通的一束花,就像送花的小哥说的那样,只是为了祝她毕业快乐。

仅此而已。

但即便这样安慰自己,她还是在玫瑰花香环绕中乱了心跳。

等到毕业典礼结束,人群散去,她抱着那束花蹲下,放在地上,一朵一朵地找。

不知找了多久,在隐藏得最深的角落里,她的手指碰到了一个小盒子。

那一瞬间,浑身就像过了一道电。

她愣了片刻,将那个小盒子掏出来,颤抖着手指打开。

里面赫然躺着一枚戒指。

是那一枚,慈善晚宴上她多看了一眼的,金翠玉戒指。

后来他给她买过很多很多戒指,像是为了弥补没有得到这一枚戒指的缺憾。

如今,历经许多许多波折,他又将这一枚最初的金翠玉买了回来。

是因为,以后再也不会给她买别的,到此为止的意思吗?

白芷手指抖着,将那枚金翠玉戒指拿出来,往自己手指上套。

眼泪直直地落下,掉在花坛边的石板里,瞬间就被吸收。

如鲠在喉般难熬,她甚至哭得没有声音,只是不停地落着泪。

到最后,那石板地面也吸收不了了,被泅湿了一块儿。

也不记得哭了多久,郑淼淼打电话叫她过去拍毕业照。

后来那束玫瑰她从临宜全部带回了南城老家。

即使,山高路远,她的爱步履维艰-

六月的最后一天,是白芷的生日。

同事们叫她请客吃饭,又订了个包间一起唱歌玩游戏,闹到了晚上九点才散。

喝了些酒,她正要打车回家,苏泽瑞开车过来接她:“恰好也在附近吃饭,想起你说在这边,顺路过来接上你,一起回家。”

白芷一边说着谢谢一边上了车,扣上安全带就开始发懵。

她酒量不好,但出来工作跟读书时不一样,有的场合是需要喝一点酒的,哪怕喝不多。

刚刚在里面也没喝多少,但就是不想说话,只想发呆。

她想起去年的生日。

那天晚上,傅玄西发现了她的纹身,把她凶哭了,又抱着她哄。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她忽然无法自控地、疯狂地想他。

想念他抱着她时身上的体温,想念他亲吻她时的柔情,想念他——

“阿芷?”苏泽瑞一声喊,把白芷拉回来,“我看你好像有点醉了,要不要我靠边停了给你买盒酸奶?”

白芷好像一下清醒了,慌忙摇头拒绝:“不用,家里有。”

下车时苏泽瑞递给她个盒子,说是生日礼物。

她说了谢谢,飞快地跑进院子里,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乱跳。

啊。

怎么会。

怎么会在车上就想那些有的没的。

白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抱着一堆同事们送的生日礼物进屋去。

阿婆还在等她,给她煮了汤喝。

等洗完澡收拾好家里,她才看见垃圾桶里的垃圾满了,穿着睡裙出去丢垃圾。

一打开院门,看见个盒子放在角落。

像是礼物盒。

白芷蹲下,捡起盒子,没看见上面有名字。

她飞快地跑出去丢了垃圾回来,一边走一边拆。

刚到客厅坐下,礼物盒全部拆开,里面是一枚发夹。

亮闪闪的,镶着钻石,一看就很贵。

一瞬间,白芷脑子里冒出个不可能的猜想。

她拿着这枚发夹往外跑,路上跑丢了一只拖鞋也没顾得上管。

然而外头月朗星野,将整条巷子照得一览无余。

空空荡荡,没有人走。

就好像,这只是一枚凭空出现的发夹,并没有人亲自送来。

白芷低头,失落地呼出一口气,重新关上院门,拿着那枚发夹进屋。

手机就在茶几上摆着,白芷拿起来,对着那串电话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既然他没选择出来见自己,也许就是不想见自己-

这个夏季似乎只存在了一瞬间。

等人终于闲下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十月初。

一周的国庆小长假,春塘古镇重新热闹起来。

白芷已经很久没休息过了,干脆就留在家里陪阿婆扎鞋垫。

裴修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收了手。

傅玄西总算是又从一场无声的战役中挺了下来。

这大半年,除了温泉山庄的项目出了问题,裴修年还搞了傅氏集团的其他项目,而且是一件接一件地来,让人片刻不能消停。

要不是傅玄西偷了对方老巢,还真让他给整垮了。

眼下裴修年顾着去整顿他家企业,没空再瞎搞事,傅玄西大手一挥,给员工们发了一波福利,又赚了一波口碑。

温泉山庄的项目已经继续进行,其他项目也已经全部正常运转,所有的资金问题全部解决,董事会的那帮老头子们不服也得服。

他们忘了,当年尚且年少,只有二十岁的傅玄西都能挺过来。

更何况,是二十八岁、历经沧海的傅玄西呢。

恰逢国庆,傅玄西也给自己放了个假。

这个假日旅行的目的地,是南城的春塘古镇。

季容一边帮他订票一边心里嘀咕:“这半年都悄悄摸摸去多少趟了,怎么商场上那么威武霸气,现实里连个姑娘都追不回来。”

郑星野打来电话的时候,傅玄西已经进了候机厅。

“出来玩啊?”

“不了,有事。”

“干嘛去?”

“去见一个想见的人。”

这一路,千难万险,山高水远,他从来不怕。

怕只怕,她不在终点。

第48章 别后重逢 “照片比我本人还好看么?”

过了六七月的梅雨季, 南城这两月都很少下雨。

眼下十月初,又开始下起蒙蒙细雨来。

这细雨像雾似的,比发丝还轻柔, 给整个春塘古镇都蒙上了一层薄纱。

如梦似幻的, 让人心境也变得柔和又细腻湿软。

白芷早上从外面买菜回来,还看见很多人伞都没打, 直接漫步在雨中。

也有些买了油纸伞,找着合适的地方拍照。

她路过小海棠桥的时候, 站在如雾的细雨里,一抬眼, 看见春塘相馆。

忽然间想起,这段时间太忙,她都很久没去擦擦那张照片了。

也不知道, 那照片外面套的玻璃是不是已经模糊不清?

白芷把买来的菜归门别类地收好,拿了湿纸巾出门, 回头叮嘱阿婆:“阿婆, 你就在屋里别出来,外面下雨呢。”

“好的呀。”阿婆一抬眼,见她没带伞,又叫住她, “你怎么不打伞?”

“雨不大。”

话音落下的时候, 人已经跑远了。

白芷自认这几月的忙碌让她心境更加平和,至少每天夜里因为太累,她没有太多精力分心去想那个人。

但是。

从青禾巷里出来, 一路往春塘相馆去的路上,她还是没能控制本心地想起他。

漫天雨雾扑脸,温柔湿润, 带一点很细微的凉。

她想起那些夜晚,有他的夜晚。

这是国庆小长假的第一天,春塘古镇游客爆满,白芷穿过拥挤人潮,来到了春塘相馆。

很多游客在外面拍照,有的去桥上,有的站在廊檐下,大多都是女性,穿着各种漂亮的衣服,还有穿旗袍的。

五爷正在忙,拍照的是他店里新招的摄影师。

白芷过去打了声招呼:“五爷,辛苦啦!”

五爷抬头见到是她,立即笑了:“阿芷来了?”

“是,您先忙,我随便转转。”

玻璃外罩也不见很脏,只是蒙了些灰尘。

白芷掏出湿巾,撕开包装将它仔仔细细擦干净。

一次不够,又撕了一张新的。

擦过后,上面留了些水迹。

五爷新裁好一张照片,忽然想起什么,跑出来叫她:“阿芷,我想起来了。”

“嗯?”白芷好奇转头,看着她笑,“什么?”

“这个人啊,前不久来过。”

白芷的笑容僵在嘴角,举着的手慢慢放下,将手心里那团脏掉的湿巾捏紧了。

“您是说”白芷抬头,看向那张照片,“他?”

“是。”五爷点点头,“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应该是六七月?那天晚上我从外面回来,见到他离开。”

“好像,是从你们家那边出来的。”五爷想了想,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他一个人,那么晚了,应该不是过来办事的吧。”

白芷手心越收越紧,捏得那湿巾都泅出水。

心脏仿佛也收紧了,叫人难以呼吸。

她缓了缓,忽地想起生日那晚出现的礼物盒。

“五爷。”白芷勉强挤了个笑,“是不是六月三十号那天晚上?”

五爷挠挠额头:“不记得了哎。”

“老板——”

“来了来了!”五爷转身进去,摆摆手,“我先忙了啊。”

白芷抬头,看了眼那照片,转身离开。

一颗心,是再怎么也没办法平静了-

傅玄西是独自一人来的南城。

酒店的工作人员去接机,恭恭敬敬地说:“傅总,套房已经打扫好了,请问您现在需要用餐吗?”

傅玄西一边往外走一边摆手:“不用,车钥匙给我。”

工作人员讶异抬头:“啊?”

“听不懂?”

“没!”

片刻后,工作人员和司机四眼呆滞地看着自家总裁开车离去,在蒙蒙细雨中凌乱。

这大半年,傅玄西可谓是对南城到春塘古镇这段路熟悉至极。

依旧是将车停在古镇外面,步行进去。

他想去买一束花。

之前在昼夜无雨,旁边卡座有个女生说:“什么呀,你对我表白都不送我花的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一段感情都是从一束花开始的!”

他不小心听到了,就这么记了很久。

春塘古镇里跟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进去就满是拥挤的人群,喧嚣热闹。

傅玄西穿着一身宽松白衬衫,浑身矜贵气质,陷在其中,高高瘦瘦的,身姿挺拔,面相俊美,实在打眼。

一路过去,别人风景都不看,全都看他。

“好帅啊!”年轻女生矜持又疯狂,尖叫压着声音,偷偷举起手机拍。

恰好傅玄西回头找花店,被她在人头攒动的街里捕捉到静态的美好。

“咦”又有人发出感叹,“怎么有点眼熟啊?”

“是哦。”一个女生皱着眉心点头,“好像在哪里见过等等!是不是那家照相馆的宣传照?”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我们刚刚不是刚从那里走过吗,咱俩还感叹来着!”

是两个年轻的女生,穿着民国学生的服装,刚从春塘相馆那里拍完照过来。

她们离得近,傅玄西即便没注意听也全都听见了。

他回头,朝那两个女生看了眼。

这一下,正脸全被两个女生看见了。

竟也没顾得上真人就在面前,直接激动地叫:“原来真是他!还以为是哪个不红的明星呢!”

傅玄西眉骨挑了下,不太明白她们在讲什么,但却从她们口中捕捉到个名字。

春塘相馆?

这一挑眉,矜贵气少了三分,散漫风流气多了五分,惹得那两个女生偷摸地掐手心忍尖叫。

傅玄西上了小海棠桥,跟随拥挤的人群下去,随意一瞥,见到斜前方的四个行楷大字:“春塘相馆。”

这么巧。

想起刚刚听到的,他干脆将买花的事情往后挪了挪,直接去了春塘相馆。

此时春塘相馆正忙碌,廊檐下有人在拍照,是个男生,斜斜地倚靠着廊柱,抬头朝前方看,摆出个慵懒的动作。

这一幕,好像有点眼熟。

傅玄西脚步顿了下,一抬头,见到相馆外墙贴着很多照片,大小不一。

他侧身,一张张看过去。

忽然间,视线被最上面那张大大的照片吸引。

这张照片比其他照片都大,又挂得最高,还有别人都没有的玻璃防护罩,所以很吸引人注意。

最重要的是。

傅玄西盯着那照片露出几分疑惑的表情。

这好像是他。

一瞬间,有些丢失的记忆纷至沓来,叫人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他好像想起来,自己二十岁那一年,是有来过这地方的。

当时这张照片还是被沈思言他们怂恿拍的,因为他本不爱拍照。

走的时候,相馆老板好像问他能不能做宣传照?

这感觉很奇妙

他二十岁那年的照片,居然会在一个这么远的地方存在这么多年。

看上去,被保护得很好,还很新。

傅玄西伸手轻轻触碰,指尖微凉,还隐约带一点湿意。

他收回手指,在眼前轻轻捻了捻,确实有点水迹的感觉。

五爷出来叫摄影师:“莱盛,你——”

话音还未落,不知怎的,一眼看见旁边站着的傅玄西,愣是打住了。

傅玄西察觉到有人看着他,转过头来,跟五爷对上了视线。

一时间,五爷的表情变得很激动,脸上的皱纹都生动起来:“是你?”

傅玄西疑惑得剑眉微挑,露出点微笑模样:“您认识我?”

又指指墙上自己的那张照片:“这好像是我。”

五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回头朝后面看了眼。

白芷那丫头,才走不久,还不到两分钟。

傅玄西随着他转头的动作也朝那边看了眼,但没发现有什么特别。

“是你。”五爷回过头,还觉得不可思议,“之前你答应我用来做我们店的宣传照的。”

傅玄西点点头:“有点印象。”

又笑起来:“谢谢您帮我把照片保护得这么好,还擦得这么干净。”

五爷语气里带点犹豫:“不是我们擦的,是”

五爷不确定白芷跟眼前这个男人有没有过交集,所以有些纠结要不要把白芷说出来。

傅玄西似乎也并不好奇擦这个的人是谁,又转过去看照片墙。

然后,他的视线忽然被几道刻痕吸引了注意力。

在他的那张照片下,白色的墙面有几道短短的刻痕,高度不一。

原本不特别,但就是,好奇:“是不是有小孩儿调皮,给您这墙面都划花了。”

偏偏其他地方都没有,就在他照片竖着的这一道下去有。

“”五爷清了清嗓子,“那确实以前是个小孩儿,不过现在长大了。”

傅玄西一下笑了:“看来您知道是谁划的,怎么也没阻止。”

“因为”五爷看傅玄西挺尊老的,不像什么坏人,决心豁出去一试,“你认识白芷吗?”

傅玄西嘴角的笑瞬时僵住,转过头看他:“白芷?”

“她划的。”五爷直接把人给卖了。

傅玄西愣了下,又转过头去看那些刻痕。

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悟性很高。

几乎是转瞬间,他的手指摸上最上面的那道刻痕。

这高度,实在有些过分熟悉。

是她的身高。

那下面的那些?

傅玄西弯腰凑近了细看,才发现,每道刻痕旁边都有很小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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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最上面,没了数字。

这一刻,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夜里十点,白芷刚洗完澡出来,正在擦头发,忽然接到五爷的电话。

“什么?”白纸一瞬间睡意全无,“相馆要翻新?怎么这么突然?而且现在不是国庆假期刚开始吗?”

“哦是要重新布置外墙啊,那还行,费不了什么时间。”

“要!等等我,马上到,那张照片一定给我留好啊,明晚装饰外墙是吗,到时候我来给您帮忙。”

白芷挂了电话,把头发随意擦了擦,还是湿的也没管,换了身衣服,跑去杂物间翻了两样工具出来。

一手螺丝刀一手锤子,风风火火出了门,像是要去干架。

给阿婆吓得不轻:“干嘛去呀?你别打架啊?”

白芷回头笑:“您看我像那打架的人吗,去五爷那里取个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旅游旺季的春塘古镇深夜也那么热闹,白芷一路走过去,把那些游客吓得不轻。

反应过来自己这架势实在有点凶之后,白芷收了收,抱在怀里往春塘相馆去。

刚刚电话里五爷说叫她不用着急,他们先休息了,叫她明天再去取。

她哪里等得了,叫他们先休息不用管她,这会儿走上小海棠桥,就看见春塘相馆的门已经关了。

这倒好,方便她行动,不用怕被看笑话。

白芷走过去,准确无误地找到那张照片的玻璃罩,忽然发现自己身高不够。

左右看了看,看见个没收进屋里的凳子。

真是惊喜,她直接把那凳子拿过来踩上去,拿着螺丝刀一颗一颗地卸螺丝。

有些螺丝年深月久生了锈,扭不动,还得靠锤子敲打。

白芷就这么像个小偷似的,大半夜不睡觉拿着锤子和螺丝刀站人家墙外弄得叮铃哐当地响。

好半晌,外面那层玻璃罩总算是取了下来。

白芷小心翼翼地拿着那玻璃下凳子放好,又踩上凳子取那张照片。

一直到最后终于顺利将那张照片完美地取下,她才像是松了口气。

“累死了。”白芷小声地念了句,下凳子,转过身。

呆住。

她呆滞地低头看看自己怀里抱的照片,又抬头看看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人。

有点怀疑,是不是太过思念一个人的时候,会出现幻觉。

朦胧夜色里,小清河畔廊檐下,灯笼光线笼罩,那人斜斜倚着廊柱。

猩红的火光在他指尖微闪,带着淡淡烟草味的青烟白雾袅袅升起,模糊那笼在红色光线下的英俊侧脸。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此刻正微微颔首,朝她看来。

白芷心口狂跳,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试探:“你”

顿了顿,声音更小:“是人吗?”

好像,对面那人愣了片刻,随即一声嗤笑。

白芷头皮发麻。

好像,是人啊

不是幻觉。

那么

她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抬头看他。

那自己刚刚,像小偷一样,取这照片,是不是全都被他看见了?

反应过来,白芷立即把照片背到身后藏起来。

语气惊恐多于惊喜:“你怎么在这?”

“我也想问问。”那人终于出了声,懒懒的腔调,却叫人害怕,“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五爷的地方,我想来就来。”白芷底气不足地说完,有些心虚,“不是说不准来找我的吗?”

“找你?”

“不是吗?”

傅玄西点点头:“你要说是,倒也是。”

白芷终于找回点底气:“那不就对了,你违背诺言了。”

傅玄西没应声,只是这么安静地盯着她看,看得她生出些心虚。

从没想过,时隔十个月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形下。

白芷以为,要么永不再见,要么街头偶遇。

她或许会湿了双眼,会哭,也许会释然,会坦然地笑着跟他打声招呼。

但怎么想,也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被他抓到自己“偷”他东西的情况下见面。

这时候,她心里只剩下尴尬,什么好久不见的激动欣喜或者矫情感伤,统统都没有那么猛烈。

她只想跑。

这么想着,她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挪动着双脚:“总之,是你不对,就当,我们今晚没见过。”

白芷深吸一口气,拔腿就跑:“我先走了!”

傅玄西随手捻灭烟头,迈开长腿,不等白芷跑出去三两步,拽着她后面衣领,一扯,将人给扯了回来。

白芷刚洗完澡出来的,身上满是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淡淡香味。

水蜜桃味的。

被他这么往后一扯,那香味层层荡开,直直地钻进他鼻子里。

这久违的、熟悉的、渴望的香味,这真实的触感,这叫人心跳都难以自抑的体温。

傅玄西调动了全身的自制力才没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只是将人拽回来,抵在墙上。

“给我回来。”他低头,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咽了咽喉咙,移开视线,看向她的眼睛,“小偷。”

白芷心口猛地抽了下,躲开了他的注视。

然而被他困在怀抱与墙壁之间,脸颊上满是他灼热的呼吸。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疯狂叫嚣。

她根本,不想逃。

白芷把照片紧紧地捏在手里,嘴硬心软:“什么小偷!”

“装什么?”

“谁装了!我偷你什么东西?”

耳边一声冷笑。

傅玄西撑在墙上的手下移,食指刮过她侧脸下颌线:“我倒也想问问,偷了我什么东西。”

那熟悉的轻抚,带着些白芷并不讨厌的轻佻,让她没忍住抖了下:“你都不——”

他凑得越发近了,热热的呼吸刮过她的耳廓:“为什么自你走后,我什么也不剩。”

白芷瞬间鼻头一酸,倔强地不肯看他:“你在鬼扯什么。”

“鬼扯?”傅玄西捏着她下巴逼迫她转过头来看着他,“偷我照片做什么?”

白芷迫不得已地对上他的视线。

他低头敛着眉眼,这么熟悉的一双眼,里面藏着要吞噬人的深海,里面暗潮涌动,叫人觉得害怕。

她的胸口不停起伏,太过紧张,甚至想投降。

但最后,却也只是最硬地否认:“谁偷你照片了。”

“是么?”傅玄西低头垂眸,瞥了眼她手里的照片,“你都快给捏变形了。”

一听这话,白芷立即低头去看,手上捏着照片的力道也松了些。

下一瞬,才反应过来,这照片是过了塑封的,很硬,并不会轻易地被捏变形。

他糊弄她!

“你!”白芷气狠狠地抬头瞪他。

傅玄西勾唇:“照片比我本人还好看么?”

“一点都不好看!”白芷把照片往他怀里一塞,“不过就是长得像罢了,还给你!”

说完,把他用力一推,拿着锤子和螺丝刀就跑。

傅玄西抬头,看见白芷穿着一身白色长裙,飞快地跑上了小海棠桥。

头都没回。

她跑得那么快,披散着的长发和裙摆在夜色里不停翻飞,像一只振翅的蝴蝶。

傅玄西笑了下,往前两步,弯腰,捡起一旁地上放置着的玫瑰花束。

而后,他跟在她的身后,穿越夜里花灯映照的人群和街道,停在一处院门前。

这一扇,不知驻足过多少次,却从未踏进过的院门。

路灯灯光昏暗,地面投下一道颀长身影。

那身影从笔直地站立,转换成弯腰、半蹲。

脚步声响起,路灯将那远去的身影拉得很长。

白芷打开院门,地上一束玫瑰正在风中摇曳。

她蹲下,手指轻触玫瑰花瓣。

很想问一问。

傅玄西,你这一路,是怎样的山高路远。

第49章 无法自拔 就像是暗夜里蛰伏的猛兽

那束玫瑰最终被白芷拿回了房间。

之前毕业时收到的那一束玫瑰被她拿回来后做成了干花, 这一束还新鲜,就先新鲜两天。

跑了一路回来,心跳这会儿才算平缓, 但胸腔里却满是无法平复的激动。

真的见到他了是吧?

不是幻觉对吗?

然后她抬头看向那束玫瑰, 伸手轻轻触碰。

这触觉这么真实,甚至凑近了还能闻到香味。

一切都在告诉她, 不是幻觉。

他是真的出现过。

白芷趴在房间的书桌上,将面前的窗户推开一条细缝, 让外面的空气钻进来。

有一些凉,这样似乎就能让脸上的温度降下去。

真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

回想起刚刚在春塘相馆外面见到他的情形, 暗夜、红色灯笼光线、小清河泛上来的月光,那氛围又暗又燥。

她看见他的脸,半明半暗, 看不清楚,也没敢仔细看。

回忆起被他压在墙上的感觉, 他好像瘦了些。

但当他身上的淡淡香味和烟草味一并袭来的时候, 她真的很想直接投降,反手将他抱住。

怎么会有人,隔了九个月,还一见面就让人毫无抵抗力。

这种莫名的熟悉和渴望, 简直叫人束手无策。

白芷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 强迫自己不要继续胡思乱想,回到床上躺下。

然而翻来覆去半晌也没睡着,手机看了很多遍, 就想着他会不会给自己发信息或者打电话。

这么迷迷糊糊地睡去,第二天一早醒来还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

白芷转头去看,书桌上那束玫瑰还在, 才安心。

转念又觉得自己很好笑。

干嘛呢,还真想死灰复燃啊-

放假的日子白芷总是要悠闲些的,起得稍晚,做了早饭跟阿婆一起吃过后,似乎就没什么需要忙碌的事情。

阿婆的日常消遣是扎鞋垫,扎完了也用不完,就拿去卖掉。

反正是打发时间的,人闲着也容易乱想,白芷就随她去了,只叫她注意点眼睛。

白芷今天也跟她一起扎鞋垫,只是因为昨晚的见面,免不了有些走神。

一不小心,针尖扎到指腹里,疼痛突兀传来,她才回过神,跑进去清洗伤口。

这一天她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次手机,也不知抬头看了多少次院门。

总之到最后,手机里没动静,院门口也没动静。

不知是失落还是气闷,白芷心里不太舒服。

他到底要干嘛,为什么突然出现?

出现了,送了花给她,也不说要做什么,突然间又消失了。

让她准备的那些诸如“我不喜欢你,你别纠缠我了”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

实在太闷了,吃过晚饭后白芷和阿婆说了声就跑出去散步。

想起昨晚五爷电话里说的今晚要重新装饰相馆外墙,白芷直接过去帮忙。

到了地方才发现,除了那张被她取下来的照片,别的照片都还好好地挂在墙上,而且五爷似乎也没有任何要重新装饰外墙的动静。

白芷好奇,跑过去问。

五爷还在弄客户的照片,见她来了,笑盈盈地问她吃饭没有。

“吃了,五爷吃了吗?”白芷走进去,帮忙整理下东西,“不是说今晚要装饰外墙吗,我说来帮忙的。”

“噢那个啊。”五爷抬了抬眼镜,“暂时先不弄了,有点忙,恰好现在黄金周,没时间,又影响游客观感。”

白芷:“”

怎么还跟昨晚电话里说的不一样呢。

在相馆待了会儿,白芷还是待不住,又出来绕着小清河走。

走着走着,走到了酒吧门前。

其实回到南城后,大概是因为自己赚了钱,或者是自己长大了,她有去过当初傅玄西进的那家酒吧好几次。

驻唱歌手已经换了几轮,不换的是唱的歌依旧是情歌。

每次她进去后就点一杯当天的招牌鸡尾酒,坐在河边当时傅玄西坐的那个位置,安安静静地待一个晚上。

今天恰好又走到了这里,白芷正要进去,忽地发现那个位置上坐了个人。

宽松的柔软白色衬衫,慵懒的坐姿,单手撑着额头,并没看向酒吧里的舞台,而是眺望着远方。

恍惚间,跟他二十岁的时候重叠起来。

白芷立在原地,没有继续往前。

片刻后,手机响起来,她掏出来一看,是研究院的老师。

这边酒吧吵嚷,白芷调头往回走,找了个稍微僻静点的地方。

“何老师。”

“阿芷,是这样,之前不是有提过南城郊区有一处私家园林吗,现在园林的主人邀请我们去参观。”

白芷有点惊喜,之前听说这园林主人都是不给开放参观的,“真的吗,什么时候?”

“就明天早上九点集合,恰好现在国庆,园林主人刚好回南城,过了这个时间就没这个机会了,你要去吗?我这里统计下人数。”

白芷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要!谢谢何老师。”

挂断电话后,白芷再转身去看。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边围了几个搭讪的女人。

她们穿着漂亮的短裙,头发的微卷弧度都恰到好处,上身前倾,不知道在说什么。

但从白芷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么低的领子,一定露出了诱人的沟壑。

然而他却只是打开手机给她们看了一眼。

不知道看了什么,那几个女人不甘心地离开。

白芷立在原地看了会儿,见他似乎有起身的迹象,便提前转身离开-

傅玄西出了酒吧,慢悠悠地往春塘古镇外走。

郑星野打电话过来问他:“我他妈就给你当工具人是吧?”

“什么话。”

“你人不在,我他妈替你当护花使者,现在你忙完了,回去享受成果,老子啥也没有。”

傅玄西勾唇笑了下:“谢了。”

“滚,我明天就杀过来抢你丫的。”

“嗯”傅玄西拖长了调子,“你没机会。”

“为什么?”

“她只属于我。”

“操黑心商人。”

后面郑星野还在骂什么,傅玄西已经懒得听,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这兄弟永远都是看着不着调不靠谱,但是遇到事的时候,比沈思言和秦泽沅那俩人都还要靠谱些。

这大半年,他忙不过来的时候,是郑星野替他跑遍所有没有硝烟的战场,喝完一瓶又一瓶的酒,熬过一个又一个黑夜。

只是那张嘴,好像永远也不想吃亏。

傅玄西抿了下唇,抬头看了眼月色。

大概也能明白,郑星野他,有点混淆了心动的概念。

对一个人的喜欢,只应该是因为她是这个人,而不是因为这个人身上有他喜欢的影子。

想到这里,傅玄西不由想起裴修年,以及那个日本见到的女人樱田惠子。

这大半年忙得焦头烂额,他实在没空分心去管这件事。

傅玄西拉开车门坐上去,启动引擎,电话已经拨了出去:“季容”-

此时,远在日本的樱田惠子正在整理家务。

她翻到最里面最底下的一个箱子,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在里面找了找,找到一个旧皮夹。

女款的,黑色两折皮夹。

放卡的夹层里,藏了一张旧照片。

小小的一张,甚至都没过塑封,有些受潮,边缘化开了一些,好在中间那张小脸还是清晰的。

照片上,是个看上去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依稀能够分辨出,是个女婴。

樱田惠子伸出右手轻轻地在照片上抚摸,眼神陷入了回忆。

半晌,身后的房门响动,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想她了?”男人坐在她身后,将她整个人都环进怀里,“要回去看看吗?”

樱田惠子眼里泪光很快地闪烁了下,转瞬即逝,摇摇头:“不用了,就当她没有妈妈,我也不是什么值得的人。”

“这不怪你,只怪那个畜生。”男人将她转了个方向拥进怀里温柔安抚,“过去了,别再难过。”-

白芷早早起床做好了早饭,将中午要用到的食材也全都准备好。

临走前和阿婆交代,让她直接在炉子上生火炖汤就好。

到了研究院白芷才知道,今天总共只有五个人要去。

昨天这消息实在突然,有好些同事已经出门旅游,赶不回来,只有他们几个人有时间。

开的是何老师的车,恰好五座的SUV,院里一个师兄当的司机。

是何老师带的队,除了白芷,另外两男一女都比她先进研究院,她喊师兄师姐。

那私家园林在很远的郊区,从市区出发过去要一个多小时。

一路上无聊,大家就开始闲聊。

白芷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时笑着附和两句。

不知怎么,话题忽然转到她身上:“阿芷,有没有喜欢的人?”

“啊?”白芷愣了下,“暂时没有考虑谈恋爱。”

“你这么漂亮,大学那会儿肯定不少男生追吧,没有喜欢的?”

“我”

何老师见白芷被问得都不好意思,忙出来打圆场:“差不多够了啊,你们这些当哥哥姐姐的还管起妹妹的感情生活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吗?”

车内一阵打哈哈的笑声,话题瞬间被叉走。

白芷转头看向车窗外,车流已经渐渐稀少,快要出主城区了。

车速忽然慢了下来,白芷抬头一看,原来前面是红绿灯。

终于停下的时候,右边忽然一辆车猛地跟上来,在旁边稍前面一点的位置也一起停下。

“卧槽,这不是最新款的那啥吗?”有个师兄指着右边停下的那辆车说。

白芷也跟着看过去,就见那辆车的驾驶座车窗降落,一只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夹着支烟伸出来,随意地搭在窗舷上。

那支烟看样子是刚点的,才抽了一口,还剩下很长一截烟身。

师姐在前面感叹:“这手真好看。”

白芷兀地想起傅玄西的手,觉得莫名熟悉。

仔细看去,那只手夹着烟,食指轻轻翘起,抵着烟往下点了点,抖掉烟灰,接着便很有节奏地在车身上一下一下地叩着。

白芷心里一惊。

这熟悉的抖烟灰和等车姿态,不就是傅玄西?

她正要看看那辆车的后视镜,看能不能看到什么,绿灯忽然亮起,那只手收了回去,车身迅猛地离开她的视线。

恍惚间看见那串车牌号,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个。

应该是巧合吧。

白芷没敢细想-

私家园林叫“归苑”,到达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

归苑占地面积极大,围墙一眼望过去看不见尽头。

车还没开到地方,远远就看见一道大门,有人守着。

他们的车开过去,停下,门卫过来交涉了一番,开了抬杆放他们进去。

一进大门有好几条路,根据指示牌到了停车场停好车后,已经有人等在那里。

白芷跟在后面下了车过去,准备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一起参观。

另一端走过来个穿工作服的女人,忽地叫住她:“这位小姐,我们园林主人邀请你过去一趟。”

一时间,几个同事都好奇地看过来。

倒是带队的何老师笑着摆摆手:“去吧阿芷。”

白芷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定,但听何老师这么说,就也打消了一些内心忐忑,点点头:“麻烦带下路。”

他们在山脚,白芷一路走一路不动声色地参观,见到不少稀奇植物,都被养得很好。

毕竟是一个人单独过去,尽管有老师的授意,为了安全起见,白芷还是默默记下了路线。

没走太久,就见到一栋中式古建筑,路面也从水泥路换成了青板路和鹅卵石小径。

环境似乎比刚刚更清幽了,置身其中还能闻到一些花香。

白芷跟在工作人员身后,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停在一扇双开木门外。

工作人员示意她自己进去:“白小姐,我们先生在里面等您。”

她说完便自己先行离开,只留下白芷一个人站在门外。

白芷眉心微蹙,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有点打退堂鼓。

受年初那会儿裴修年的影响,她这会儿很怕一打开门,里面出现裴修年那张脸。

她站在门外安静地听了下,里面并没有任何动静,甚至怀疑里面是否有人。

白芷本想一走了之,但最后想了想,还是伸手轻轻叩了下门:“您好,请问有人吗?”

并没有回应。

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没搭理,亦或是,根本没有人?

白芷决心再敲一次。

“您好,请问是要见我吗?”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今天是阴天,本就光线昏暗。

走廊外面的院子里种了好大的一颗银杏树,将这一片光线挡了些,显得更暗,又很幽深静谧。

十月初的山里,空气透着些凉意。

白芷今日穿了件姜黄色卫衣和浅蓝色牛仔长裤,也免不了因为环境带来的恐惧而打了个冷颤。

忽然间,就想起昨晚因为睡不着而看的那部恐怖片,更害怕了,搓了搓胳膊就要跑。

脚下刚动,旁边的双木门忽地“吱”一声打开,一道力量拽着她猛地一拉。

“啊——”白芷吓得大叫,下一刻,一道熟悉的气息用来,将她的尖叫声盖住。

后背抵到木门上,有些闷痛。

白芷惊恐地睁开眼,面前出现张熟悉的脸。

他依旧穿着身白衣黑裤,这样俯身凑近,额前碎发垂落,遮住剑眉一半,却遮不住眼里的暗涌。

室内光线比外面更暗,他竟连灯也不开一盏。

就像是暗夜里蛰伏的猛兽,他浑身都透露出一股强势的、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而他一只手正盖在自己唇上,堵得人没办法开口,只能发出闷哼。

白芷挣了挣,根本抗衡不了分毫,只有身体尚且还能扭动下。

但下一刻,他的膝盖顶过来分开她的腿,让她连身体也没办法挣扎。

“白芷。”他低头凑近,呼出的热气刮过她耳廓,带起一阵痒,嗓音低哑,像是刻意压制着什么,“等你很久了。”

不知为什么,听见他的声音,白芷心里的恐惧消散了大半。

只是被他这样捂着嘴,根本开不了口说话,让人有点儿难受。

白芷“唔唔”地发出声音,表示抗议,瞪着他,示意他放开手。

下一瞬,嘴上捂着的手果然松开。

白芷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等缓过来,才有些后怕地质问:“你干嘛,吓死我了。”

她嗓音本就软糯,即使这么质问人的语气,也听不出几分语气,反倒像是娇嗔。

傅玄西垂眼看着,语气软了些:“还跑么?”

“我以为是变态,你又不出声。”白芷怨念完,又觉得这气氛不对。

怎么感觉,像是还没分开那会儿,打情骂俏似的。

她觉得不行,自己应该凶一点,转瞬就翻了脸:“你放开我!”

傅玄西就这么近距离看着。

生动的眉眼,根本瞧不出怒气,偏偏要装出一副凶神恶煞愤怒至极的模样。

这张想念多时,却只在梦里有过近距离出现的脸。

还依旧,那么让人心动。

忽然就,心平气和。

甚至还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哦。”他很配合地应了声,“放开手,还是”

他低头,视线下落,“腿?”

白芷看着他忽然间变得漫不经心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没被自己吓到。

又气又无奈,声音拔高:“当然是都放开!”

“不放呢?”

“你!”

“看着我的眼睛。”他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逼迫她跟他对视,“喜欢我么?”

他的双眼是这么熟悉,离得这么近。

白芷曾在无数个夜里沉溺在这双像深海一样的眼睛里,无法自拔。

她压下所有心底情愫,狠了心肠,冷冷道:“不喜欢。”

“不喜欢谁?”

“你。”

“谁不喜欢?”

“我。”

“连起来,说给我听。”

白芷从没想过,他会这么逼她。

叫她要怎么说出口呢。

喜欢他这件事,好像已经在年深月久的日子里,逐渐成为了一种本能。

一种,无法抗拒的本能。

“说不出口?还是”他顿了下,“不愿意?”

“我、不”白芷深吸一口气,“喜欢你。”

“别分开,连着说。”

“”白芷一时没了言语,好半晌,才集聚勇气,“我不——”

“闭嘴。”

“不是你——”

“我说,闭嘴。”

白芷:“”

好半晌,都没有任何动静。

白芷觉得自己应该已经真的伤到他了,心里有也有些难受。

但或许应该趁热打铁。

她抬头,打算一鼓作气地跟他一刀两断。

忽地,身上禁锢着她的力道全部消失。

傅玄西转过身朝着一旁的沙发上走,丢下两个字:“过来。”

白芷看着他的背影,没动。

“过来。”傅玄西在沙发上坐下,朝她看过来,“我们算算账。”

第50章 有始有终 喜欢过的人就一直喜欢,很难

犹豫了下, 白芷还是朝着沙发那边走过去。

没有坐下,立在他旁边的位置,有些不明白:“算什么账?”

傅玄西下巴点了点, 示意她先坐下:“坐下好好聊。”

这是两个小型的沙发, 面对面摆着,中间有个原木做的不规则小茶几, 上面摆着一套茶具。

白芷思考了下,选择坐在了他的对面。

一开始还没想太多, 只是害怕坐他旁边,这会儿在他对面坐下后, 才发觉这样好像在谈判什么。

这感觉有点怪异,以至于她抿了下唇,开口道:“你有什么条件。”

傅玄西正拿着茶具倒茶, 听见这话抬眼看了下她:“条件?你能满足别人什么条件?”

“”白芷想了想,“你先说说看。”

傅玄西推了一杯茶到她面前, 示意她喝一口:“怕不怕我下药?”

白芷直接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她端着小茶杯抿了一小口, 茶色清亮,入口回香。

“你说吧。”她放下茶杯,有一种赴死的决心,“只要我能办到, 我一定——”

“回来我身边。”不等她说完, 傅玄西已经接了话,“不然这账得好好算算。”

白芷想了想,自己离开的时候, 好像什么也没带走。

怎么就到了需要算账的地步了?

还是说,毕业典礼那天,他送的那金翠玉的戒指后悔了, 现在想要回去?

“那你先算算。”白芷觉得口干,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看看都有什么。”

傅玄西冷笑了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个本子甩过来。

白芷:“”

怎么还真有账本?

她也没想太多,拿过来一看,顿时有些无语。

上面写,为了陪她,他花了多少时间。

他的时间按秒算,按友情价,给她打个折,一秒五万二。

这不敲诈呢吗?

但她转念一想,像他这样的身份,每一秒创造的价值确实很夸张。

白芷手心都毛出汗,开始认真数有多少个零。

数完以后,眼睛一花,差点晕过去。

她试图跟他讲道理:“这也不能这么算,毕竟是相互的,我也花了时间的。”

“哦,是吗,你的时间多少钱一秒,我算算,给你抵扣下。”

白芷:“”

按她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算下来,她这辈子搭进去都不够。

“这样吧。”白芷又想了想,他应该也不是真的想要她钱,只是为了叫她回到他身边,应该能打下感情牌,“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你开心吗?”

傅玄西挑了挑眉,调子拖长:“也还行。”

“”白芷不甘心,“就只是还行吗?”

“开心。”

“这样的话,千金难买开心,是不是就——”

“你说得对。”傅玄西打断她,“千金难买,那就万金,我们继续打折,你往后翻。”

白芷:“?”

这怎么还有后手的呢。

她低头,翻过一页,果然见后面还有另一页账单。

这一次每秒的单价是五百二。

她往下看,看见总价的一瞬间,还是想掐人中。

这一刻,她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无奸不商。

“或许,还有别的没算上吗?”白芷舔了下嘴角,眉心微微皱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难道没有特别开心的时候吗?”

傅玄西看着她,好半晌,点头:“也有。”

白芷松了口气:“那既然这样的话——”

“你再往后翻,折上折。”

白芷:“”

她又往后翻了一页,为了等下谈判更有胜券,她甚至多翻了两页,看后面还有没有别的。

所幸这次是最后一页了。

白芷又仔细看了下,这次的账单每秒单价变成了五块二。

这就便宜很多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能负担得起。

但看到总价的时候还是想摔本子。

为什么还有一百万!

她觉得不对劲,仔细对比了一下三张账单的单价和时长,才发现越往后时长就越多。

“你这是作弊,后面时间都不一样了!”

傅玄西端着茶杯抿了口,语气轻飘飘地:“毕竟单价都不一样,质量也就不同,时间也就不同。”

白芷:“”

简直无法理喻。

她把本子一丢,不陪他玩了:“我赔不起,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是吗?回来我身边,不用你赔。”傅玄西放下茶杯,拿起茶壶替她满上,“考虑一下?”

“没必要吧。”白芷说,“你这么优秀一个人,没必要对我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女生念念不忘吧。”

“我比较长情,喜欢过的人就一直喜欢,很难忘怀。”他顿了顿,朝她看来,“不像有的人,有始无终。”

白芷:“”

也不是她想有始无终。

如果她有足够与他相匹配的身世和能力,她死也不会放手。

“选吧,回来我身边,还是,赔我一百万。”傅玄西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敲打着,“或许还要提醒你一下,我现在的时间也是算钱的。”

白芷:“?”

“友情价,别担心,但你别耗太久,最好快点做出选择。”

“不选!”

白芷起身就要走,手腕一下被抓住。

一股力道拽着她往后倒去,直接摔进了温暖的怀抱里。

“选完了才能走。”

傅玄西将她扶起来,让她在旁边的沙发上坐好。

白芷觉得他疯了。

“你能不能做个好的前任?”

“不能。”

“”白芷深吸一口气,“那你至少做个正常的前任吧?”

“我不做前任。”

白芷放弃跟他沟通这个问题,装模作样地看了下时间:“我老师见我这么久不去找她,肯定会着急的,改天再选。”

“不用着急,我替你请好假了。”

白芷:“?”

她想了想,好像明白些什么:“你认识何老师?”

傅玄西没否认:“是。”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白芷反应过来,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有个什么反应。

说震惊,也算不上太震惊。

说生气,似乎也不是很生气。

就觉得,好像是挺像郑淼淼说的那么回事。

她当时还没放在心上,觉得像他这么日理万机的人,怎么会耍这种小手段?

如今看来,确实还是她天真了。

“我选一百万。”白芷豁出去了,“等我凑够了给你。”

傅玄西不知又从哪里拿了个POS机出来,示意她现在刷卡:“不好意思,这点小钱,我不赊账的。”

这点、小钱。

白芷拳头都握紧了:“既然是小钱,你又何必——”

“商人不会吃一分钱的亏。”

白芷:“”

“你不觉得你很不可理喻吗?”白芷无奈地揉了下太阳穴,“为难前女友,真的很没有风度。”

傅玄西眉心拧了下,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对前女友太仁慈,以后女友会吃醋。”

以后、女友。

白芷心口忽地抽了下。

也有一瞬间,她想,管求那么多,直接答应他算了,反正亏的又不是她,反正被拖后腿的又不是她。

但转瞬,她还是不忍心。

他应该有更光明的未来,更美好的人生,而不是带着她这个拖油瓶艰难前行。

也不知道裴修年那个变态什么时候卷土重来,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白芷深吸一口气:“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很简单,我刚刚已经说过好几次,回来我身边,或者赔我一百万。”

“除了这两个选择呢,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

白芷气到崩溃,拿着手里的包就往他身上拍:“你就会欺负我!你干嘛一直欺负我!我讨厌你!”

打着打着就哭了,被傅玄西揽到怀里。

靠近熟悉的怀抱,感受熟悉的体温和香气,白芷哭得更凶了,抓着他的衣服,像是要把这九个月的委屈一并全都哭出来。

傅玄西温柔地用下巴蹭蹭她头顶,好半晌,有些无奈:“在我身边,委屈你了?”

“就是不要!”白芷边哭边喊。

“我是替身?”

“你就是替身!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傅玄西把怀里乱动的人按紧了,有些好笑:“谁?”

“反正不是你!”

傅玄西低头,把她埋在自己胸前的小脑袋瓜抬起来,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是谁?”

白芷别开眼不看他,声音抽抽搭搭:“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照片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傅玄西还有些疑惑。

相馆老板也没和他说具体原因,他自己也没想到,更没有记起当时遇到个小姑娘。

“单纯觉得我好看?”傅玄西挑了下眉,“所以保护那么好?”

“不是。”白芷吸了吸鼻子,“因为你们长得像,所以才那样。”

“白芷。”傅玄西把她脑袋掰回来,不让她逃避,“别瞎扯。”

“没瞎扯,你爱信不信。”

“你觉得我该信?”

“不信算了。”

“”

傅玄西一时无话。

他的耐心并不算很好,全都用在了白芷身上。

从前她很乖,现在完全就是胡搅蛮缠。

他气得太阳穴疼,干脆问:“那人现在在哪?”

“不关你的事,反正他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所以他死了?”

白芷气得捶了他一拳:“不许你乱说!”

“”

她这么真,他都要信了。

太久没有过这种,像这样两个人坐在一起说说话的时候,傅玄西多日来冰封似的心软成了一捧沙。

他很想搞清楚一些事情,比如那张照片和她每年都跑去标记身高的原因,亦或者是她当初离开他真正的原因。

还有,她掉在深海里的手机到底有什么,会让她哭得那么伤心。

但白芷显然极度不配合,无论他怎么问,就是不答。

耗到半下午,傅玄西放弃,叫人送了饭过来。

白芷也不吃,只说自己的同事们见自己失踪太久会乱想,要回去。

傅玄西被她气得头疼,挥挥手放了人-

白芷离开后,傅玄西接到了来自季容的电话。

“傅总,查到了。”季容的语气有些迟疑,“但是结果可能不太好。”

傅玄西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冷空气钻进来,让他的头疼缓解了些。

“你说。”

季容犹疑了下,最后还是选择和盘托出:“樱田惠子确实是白小姐的母亲,但是她是因为被强才”

傅玄西揉额头的手指顿住,眼皮一抬,怀疑自己听错:“被强?”

季容:“是,而且这人”

挂了电话,傅玄西在原地静坐了好一阵。

随后他起身,拿上车钥匙出门-

白芷找到同事们的时候他们刚午休完,师兄还在感叹:“这园林主人也太好了吧,不仅让我们过来参观,还提供午饭和午休的地方。”

“对!这午饭简直是五星级酒店的水平!还有午休的房间我真的爱了,完全就是来享福了嘛!”

何老师笑着打断他们:“行了,别再陶醉了,下午再去转一圈,得早点回去。”

一回头,见白芷过来了,冲她招招手:“阿芷,快,你来得刚好,我们一起走吧。”

想起刚刚傅玄西承认他认识何老师,这一切都是何老师配合他策划的,白芷心里就有些别扭。

但这半年何老师对她很好,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

白芷扬起笑脸走过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融入大家的讨论,有人问她去干嘛了,被何老师岔开了话题。

一直到下午四点半,几人打道回府。

师姐有些好奇:“我们需要去和园林主人告别吗?今天还没见到他呢,这样走了会不会不礼貌?”

何老师摆摆手说不用:“刚刚他给我发了消息,说有事已经先离开了。”

“那看起来真的很忙哎,现在国庆假期都不能休息。”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吧。”

白芷心里却有些疑惑,刚刚不是还在吗,这会儿又离开了?

她掏出手机看,居然也收到一条未读短信:【有事,飞趟日本,回来再找你。】

白芷:“”

谁跟他约定什么了。

但心里又无法抑制地有些开心-

这个国庆白芷都没再四处乱跑,把那束玫瑰做成干花后跟之前的放在一起。

之前毕业时收到的那枚金翠玉的戒指早已被她收了起来,跟生日那晚收到的发夹放在一起。

白芷闲得无事,又把那发夹拿出来看。

也忘了问他,这是不是他送的。

虽然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会送他一枚发夹?

假期结束后,白芷没有得到傅玄西的任何消息。

他就像是一片被风吹来的羽毛,在湖面上轻轻点过,激荡起阵阵涟漪后又远去,连个踪迹都不剩下。

白芷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他,认真投入工作中-

傅玄西到了日本后,亲自约见了樱田惠子。

他出现得突然,被樱田惠子拒绝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提到了白芷才勉强将她约出来。

她那丈夫是真的爱她,怕她有什么危险,非要跟着一起。

傅玄西倒也没拦着,约了个很雅致的包间。

樱田惠子今年也不过才四十一岁,看上去像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很年轻漂亮。

她丈夫对她极好,被爱包围的女人,脸上都能体现出幸福感。

根据季容的调查,樱田惠子原名舒绒,是个孤儿,南城人士,后跟随搬家的亲戚去临宜,就读于临宜一中,跟裴修年是同一所中学。

彼时樱田惠子十七岁读高二,而十四岁的裴修年已经读高一。

俩人同是学生会的,交集因此多了些,但应该是属于裴修年情窦初开单方面暗恋的关系。

后来樱田惠子高三毕业,消失在那个暑假,裴修年彻底跟她失去联系。

裴修年痴情多年,圈子里都知道他有个难以忘怀的白月光,却从没人真的了解,是什么样的白月光。

而樱田惠子之所以会消失,是因为出现了一件大事。

她在毕业聚会上喝多了点酒,走错了包间,误进了盛家太子爷盛回言的房间。

盛回言这种公子哥,当然以为是谁送的女人,亦或者是女人自己投怀送抱。

加之樱田惠子喝了酒有些醉,反抗也被当做情趣,就这么发生了关系。

第二天早上,清醒的樱田惠子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啾恃洸清白之身,心态崩溃,万念俱灰,独自回到南城。

而她现在的丈夫就是从前她在南城读书时的学长,暗恋她多年,见她回来很高兴,一直陪伴着她。

后来没多久,樱田惠子检查出怀孕。

原本是要打掉的,但她太年轻,身体也不好,医生建议再考虑考虑,很有可能打掉以后都没办法再怀孕。

就这么有了白芷的诞生。

但毕竟是未婚生子,又是那样年轻的年纪,很容易遭受非议。

面对大家的指指点点,俩人决定一起离开南城。

当时白芷才几个月大,樱田惠子的丈夫算是跟家庭决裂,也自然不肯帮她养一个私生女。

最后的最后,是白芷现在的阿婆,在医院捡到了白芷。

傅玄西听完季容说的,并不认为樱田惠子对白芷有什么难以割舍的感情。

也并觉得,白芷想要这样的一个母亲。

虽然他很同情樱田惠子的遭遇,但当她直接将白芷丢在医院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值得他浪费一点同情。

这一次他找过来,是想解决掉这个隐患:“我个人希望,您以后永远都不要去打扰白芷,她会过得很幸福,但这幸福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樱田惠子在这半小时内已经了解了白芷的近况,眼泪打湿了脸颊,被她丈夫抱在怀里安慰。

“是我对不起她,你放心,以后我都不会去找她,就当她没有妈妈。”

“我想你误会了。”傅玄西手指轻轻敲打着咖啡杯的杯壁,“她当然会有一个很好的母亲,但这个人不是您。”

“好,我知道。”樱田惠子说着,掏出一张卡放到桌面上推过来,“这是补偿给她的。”

傅玄西垂眸,轻飘飘地瞥了眼,并没碰:“不用,你们之前没有任何关系,但还是很感谢您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让她来到我身边。”

“就当”樱田惠子一度哽咽,“感谢她阿婆帮我养大她吧。”

当时她是看着有人抱走白芷才离开的,见那个老婆婆是个很慈眉善目的人,心里才放心。

傅玄西拧了下眉。

他能够帮白芷拒绝,却不一定能帮她阿婆拒绝。

但最后,他还是没要那张卡,直接起身离开:“我想,应该也不需要,以后有我。”

樱田惠子彻底崩溃大哭在她丈夫怀里。

她早该明白,往事不可追。

而此时,远在临宜的裴修年,也收到了消息。

他一直让人盯着傅玄西的一举一动。

眼下传回来的消息是,他在日本,约见了一个很像白芷的女人。

一瞬间,裴修年有些失控。

“裴光,订票,去日本。”

他的手都在抖,吓到了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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