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中转站已经沉寂了足足十五分钟。
三花猫缩在角落里啃鱼干，眼睛时不时往躺在地上出神的琼斯身上瞟。从他回到中转站开始，就一直呈现着这般的咸鱼状态，连看见它长肥了一圈都没有出言讽刺，极其不正常。
琼斯也觉得自己不正常了。
他一会儿想起那个温存的吻，一会儿又想起高裴那句“你的存在就是我最大的救赎”，简直心乱如麻。
他甚至分不清，这句话到底是高裴的灵魂碎片说的，还是身为仙君的他说的。
可他们有什么区别吗
百年前他们第一次在星舰上通话时，高裴的那声谢谢，和履华的谢谢又是否是出自同一个原因
因为自己是他的救赎，所以高裴才对自己如此特殊
可他真的想不出任何能让高裴如此另眼相待的理由。
而且就算抛开这些不说，高裴的那个吻，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琼斯不耐烦地捂着脸哀嚎一声，他解不开这些弯弯绕绕，甚至连高裴的面都不想见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去见他。
“大人，你还好吧”1号被他这一嗓子吓得差点噎住，试探着走近了，探头看了看他的脸色。
琼斯茫然摇头“不知道。”
1号沉着一张猫脸拍拍他“大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早在你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就敏锐地察觉到必须要关照巡回者的心理健康，所以向上级申请了暂时的对外通话。您看，马上就要接通啦”
琼斯这才有了点精神，盘腿坐起来，望了眼还没亮的屏幕，撇撇嘴“我无亲无故的，能和谁通话”
“大人，不要这么说嘛，您再仔细想想，和您关系最亲密的人是谁”
“哈除了黑市的那些奸商，就只有猎神号上是他们”琼斯心跳立时加快，拎着胖猫的后颈用力摇晃，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
“没错我可是写了好几份申请才通过的，毕竟巡回者任务是国家高级机密但总之是通过啦”
1号得意地抖抖胡须，看看时间，爪子一戳屏幕，趾高气扬道“好了大人，整理一下仪容，还有三秒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琼斯紧张地盯着屏幕，三秒一晃而过，屏幕缓缓亮起，画面中一片荒凉，到处都是哨卡站，还有狂吹的风沙，时不时有小型飞船飞过，看起来忙碌而混乱，应该是联邦的边境。
他瞪着眼睛盯了半天，正要骂1号耍人，就见几颗大头急匆匆冒了出来，五个人你推我搡地挤在屏幕前，活像一篮子土豆。
这几个人他熟得不能再熟。
前排的两个姑娘，个头很矮的红发小雀斑阿维娃是他从家乡带出来的孤儿，脾气很软，此时刚看见他就开始掉眼泪。她身边的黑发大姐姐桃瑞丝是他从黑市捡上船的，要不是他去得及时，桃瑞丝铁定会被独臂巨人带回家当私人宠物。而后面那三个大傻个儿，长相阴柔的爱罗伊枪法很准，一个人能打十个；看上去力气很大脑子不太好使的伊夫力，实际上是个高材生，他本该有个光明的前途，只是运气不好，自家所在的星球被虫族炸得寸草不生，他自己也落了一身伤病，被他路过带上了船，算是勉强捡回了一条命；缩在最边上戴着眼镜的是谢安仁，他平常很沉默，但极其精明狡诈，平日海盗团里战利品的清点与算账都是由他承包。
风呼呼吹着，画面里的背景音极其嘈杂，指挥官的声音就没消停过。
混乱中他们只是静静对望，琼斯将他们一一看过，偏过脸忍了一会儿才没丢人地红了眼睛。
阿维娃倒是不怕丢脸，哭得一声比一声响，到最后甚至哭得打起了嗝。
琼斯“”
琼斯“好了好了别哭了，乖，我这不是挺好么对了，其他人都去哪了”
除了这五个心腹，他明明还有一二十个小弟。
爱罗伊暗暗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我们被抓进牢里后，没多久高裴元帅就把我们全保释出来了。他问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愿，除了我们五个，其他人都想回归正常生活，元帅就帮他们在城里找了正经工作，现在不少都有了家庭，前阵子我们还一起去参加了小李的结婚典礼呢。”
“我们跟着你打惯了架，联邦的规矩实在熬不住，所以高裴把我们分配到边境当巡管员了，日子虽然苦了点，但挺自在，很适合我们。”桃瑞丝笑着接道“老大，你呢你在铁壁堡垒过得还好么我们听检察官说你现在在执行特殊任务，危不危险”
伊夫力闻言也忙大声问“对啊，到底是什么任务要是实在危险，你就赶紧过来跟我们一起当巡管员吧。有饭吃有架打，工资也挺高”
“慢着”琼斯抽抽嘴角，眯眼打量一番他们身上的黑色制服，不敢置信“说好的一生与条子为敌呢你们这是投身敌对事业，自己当了条子啊”
谢安仁无奈地抬抬眼镜“老大，今时不同往日，这实在是最适合我们的地方了。你看，边境这很自由，每天能追着虫族打，吃得好住得好，阿维娃都吃胖了好几斤啊啊啊啊别打我”
“是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奉旨打架，”阿维娃收起拳头，朝琼斯甜甜一笑“除了工资，每个月还会按军功分钱，爱罗伊上个月拿了三等功，足足奖励了十万块钱呢”
琼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带着你们吃香喝辣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没见过世面。”
“这不一样，以前我们抢了钱就要赶紧花掉，生怕第二天就没命花了，”阿维娃鼓着包子脸，认认真真地反驳“可是现在钱都是我们自己的，可以存起来，可以想象以后的生活老大，真的不一样了。”
琼斯神色一恍，他看着屏幕里穿着制服英姿飒爽的小姑娘，想起她从前担惊受怕的可怜模样，扬起的唇角渐渐垂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阿维娃说的是对的。
他们当海盗的，谁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本就是亡命之徒罢了。一群黑户从四面八方聚拢到一起，每天冒着生命危险抢一口饭吃，不管有多少钱，不赶紧花完就觉得亏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好好活着
每天临睡前，他们都会祈祷，祈祷明天能顺利抢到一点财物，能在夕阳沉没前留下一条命，去黑市喝上一杯酒。
这是没有尽头的生活，但这生活又可能随时都是尽头。
“是吗”琼斯慨然地笑了笑，在屏幕前虚虚拍了拍她的头“那就好，你们能过得开心就好，不用担心我，只要任务结束，我也自由了。到那时，我们再一起去老乔治家喝酒吧。”
听到这话，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一言为定老大，我们现在酒量都大了不少，一定能把你灌醉。”
“敢和我吹牛，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们。”琼斯故意扬扬拳头，看他们条件反射地缩脖子，这才满意地点头，对着他们一个个认真地说了起来。
“阿维娃，我带你出来的时候，你才16岁，这些年你个头虽然没长，但已经成熟很多，看，你肩上还有好几个功勋章呢。不过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别为了一点奖励就去拼命，如今你已经不是黑户了，没有人会再看不起你。等以后有时间了，我们再一起回家看看，去你家人的墓园送一束花，到那时你就可以挺起胸脯告诉他们，你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大姑娘了。”
“桃瑞丝，我不在的时候，一定是你在照顾他们，但你身体不好，别总硬撑着，至少也学着依赖依赖他们。我记得每年3月5日是你的生日，可他们这些人心比脑子大，不一定记得，我说过很多次，如果他们忘记，你就狠狠踢他们，踢到他们记得为止。还有，你喜欢的紫罗兰我每年都攒着，如果我能活到任务结束，就把它们一次性全送给你，摆满边境，让你成为最有面子的巡管员。”
“安仁，这些年，我在监狱总是会想起你，我想，如果我们不再当海盗了，你一定是我们里面最有出息的人。可我又总担心别人打你，平时都是我帮你出头打回去，要是我不在，谁能罩着你呢现在看你似乎也结实了很多，我就放心了。但你一定要和上级说你精通数学，不要为了面子非跟着他们上前线，你知道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和你说，我希望你能做你喜欢的事。”
“还有爱罗伊，你跟我跟得最久，我教你枪法，教你格斗，但你这些年怎么就一点肉都不长呢先别笑我知道你有个喜欢的人，似乎是联邦大学的教授，长得斯斯文文，家境也还不错，是联邦很典型的好人家。正好我在铁壁堡垒认识了一个胖子，他和那个教授是亲戚，我用两根烟换来了他的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喏，你快记下来，一定要把人追到手。要知道，你现在不是海盗，是堂堂的有军功的人，你和他没有任何不配的地方。”
“最后伊夫力，我从来
都不担心你，你头脑好，心地也好，只是运气不好，才没了前途。跟我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吧但好歹，我们都还活着，不是吗你跟着我去过那么多地方，喝过那么多酒，见过那么多大人物，你已经是这片星域最厉害的人之一了。我总是告诉你，你可是灰眼铁狼的得力部下，仅凭这点，你就已经是不得了的人物。对了，你曾经喝醉时说过，想在乡下有座小庄园，正好，我在监狱和人打架赚来了一块地皮，过段时间他出狱了就会把它转让给你。等我们都有空了，就邀请我去作客吧。”
琼斯认认真真地说着，等长篇大论地说完，舔舔干燥的嘴唇，就发现屏幕上的五个人已经哭得涕泗横流，特别是阿维娃，小姑娘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着，桃瑞丝忙温柔地给她拍着背，只是连她自己也哭红了鼻子，满面泪水都来不及擦。
五个人抱成一团哭得昏天黑地，最后还是谢安仁擦着眼镜苦笑“老大，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肉麻了这么多”
可能是和高裴呆得久了吧。
琼斯也觉得现在这个人不像是自己，暗暗骂了一句高裴，再度抬头笑道“毕竟我们已经太久没见了，我憋了太多话。”
于这些人来说，他们只是两百年没见，于琼斯来说，却已隔了数个世纪。
“对了对了，”爱罗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插嘴道“老大，你知不知道，我们被抓后，高裴元帅领着人把当初围攻我们的海盗团全抓了特别是那个天天怼着你打的堕落元首海盗团，元帅在追捕过程中直接把船长枪毙了为了这件事，他得了这么多年的第一个处分。”
琼斯一愣，有些头晕目眩，他想说服自己这是高裴在尽自己的职责，但又心知肚明，他实在不必做到这个份上。
还是那个常年萦绕在他心里的问题高裴到底在想什么
待好不容易抛开高裴，他们又陆陆续续聊了点家常，三花猫掐着时间，终于给他关了通话。
1号偷偷抹掉虚拟眼泪，主动钻进琼斯怀里，蹭着他的胸膛问“大人，你开心点了吗”
琼斯难得温柔地给它顺了顺毛，“好多了，谢谢。”
他本来还担心小弟们进了监狱后没人罩着，会被欺负，没想到高裴早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不仅给了他们公民身份还给了正经的工作，无论如何，他们都能正常地生活了。现在想来，就连他自己在铁壁堡垒的生活，也许也是高裴打过招呼才有的，不然他凭什么能住单间，能有烟抽，还能打架不被关小黑屋呢
瞬时间，他又想起那个吻。
“啊”琼斯头疼地埋头哀叹，现在他可真算不清他和高裴谁欠谁的了。
答案他其实知道，他只是不想承认。
如果承认了，他就更不能像从前那样，充满底气地面对他了。
“大人，我们已经在中转站停留了快一个小时了，该进行下一个任务了。”1号看他又开始发疯，忙提醒道。
琼斯“啊”了一声，抬起头“我不用再见见高裴的灵魂碎片了”
“看您和老朋友聊得开心，我就没敢打扰您，只让元帅写了张纸条，给您有空再看。现在他已经回到自己身体里啦。”
琼斯“”
他是聊得有多投入才连这都没发现。不过也好，真让他现在见高裴，他也怪难为情的。
接过纸条，他静静看起来，上面的字好看得要命，优雅而潇洒，是贵族中都难得的字体。
“亲爱的巴塞洛缪，贵安。得知你在为我奔波劳累，我很感激，很惊喜，也很歉疚为这份惊喜而歉疚。你的生命于我而言是世上最重要的事物，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因你有生命危险而感到喜悦。可我的私心却抑制不住这份感动，我甚至会嫉妒我上一片灵魂碎片，因为这意味着你第一个拯救的不是我。很可笑，对吗可只要一触及你的事，我总是可笑得要命。”
“我知道，你现在也许不会想见我，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很多话我也无法用言语一一道出。我一定要告诉你的是，是的，你一直是我的救赎，因为你我才会成为现在的高裴，因为你，我才能充满温柔与爱地活到现在。你在太多不知情的情况下给过我无限的勇气，巴塞洛缪，你照亮着我。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便长留我心中。我为了追逐你的步伐，才不要命地站到这个位置，但没有比这更令我感到幸福的事了。”
“巴塞洛缪，我依旧在等待着我们一同畅游星海之日的到来，如果我们能在联邦一同醒来，请允许我登上你的星舰，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琼斯瞠目结舌地看完，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真该让那些该死的属下看看，看看是谁比较肉麻。
把这个念头甩掉，就见1号点点纸条的背面“后面还有一句话。”
他翻开一看，就见上面用花体字勾着一行花里胡哨的话。
“那个吻真美好，不是么如果能真正地与你再度见面，我一定会更认真地再来一次。”
琼斯咔擦一下把这张纸撕成两半。
所有感动瞬间消失，他双眼冒火，狞笑着把纸条吞进嘴里，咬牙切齿“放心，等我回去，我一定会先杀了你。”
肥猫瑟瑟发抖“大人，冷静啊不如我们马上开始传送吧这次的世界为支线112的编码3272宇宙，发展的是魔法文明，是最符合你们身体的宇宙，任务时间为五个小时，以当前宇宙流速换算，大约是十年的时间。祝您旅途愉快，一路顺风。”
“等等都说了让我准备好再传送了你听不懂吗喂”
永恒帝国的首都迷星在今日有一场盛会。
清晨，数以万计的白鸽自杜兰宫殿展翅而飞，披着朝阳的金光，拂过圣河，盘旋过女巫之塔，停在每户平民的窗前高歌黎明，神圣而壮观。
孩子们早就起了床，都聚在圣河沿岸等待着精灵，他们正乘着数十艘木船巡游迷星，船上摆满丰盛的蔬果与野兽的肉，都是王宫的赏赐，由擅长分辨善恶的精灵分发给民众。
魔法师们的祝福也汇成一道道光芒，自无数城市飞跃而来，在空中织出闪耀的彩虹，直达杜兰宫殿。
传令官站在王宫的石门前，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国王的仁慈与王子的英勇。
他身后即是第一庭院。
此时庭院中白玉兰盛放得极美，百余座喷泉高洒着清澈的圣水，明红色的毯子铺满石道，直铺到帝国议会厅的王座下才止住。
帝国议会的圆顶上是由魔法师们亲手画下的星夜图，庄重的蓝色与金色星辰装点着中央的众神，显得肃穆且神秘。整座议会厅都由大理石建成，墙壁上满是精致的浮雕，大理石柱下放着奇花异草，金色的花纹映着窗外风景，耀眼得更显奢侈。
国王端坐在嵌满宝石的王座上，他身边是盛装打扮的王后，左侧的下位坐着大王子多明尼克，右侧则是二王子巴塞洛缪，他们的目光皆落在议会厅的入口处。
近侍正恭敬地站在门边上，他的怀中捧着一个金盆，里头装了一半圣水，听见外头传令官的吟诵结束，他立刻高声喊道“加里殿下，愿圣光永远照耀您，请行过这庄重的红毯，接受帝国的祝福吧”
乐声悠然响起，一位白皙漂亮的少年戴着贵重的小王冠，披着天鹅绒披风，微笑着缓缓走进议会厅。
今天是他的成年日。
他跨进门槛，在近侍的服侍下用圣水洗过脸，洁净过双手，接着走到王座之下，行了一个半跪礼。
国王满意地大笑，从王后手中拿过花环，走下台阶，庄重地将它戴到自己小儿子的脖子上。
他拍着加里的肩膀，沉声说道“加里，你已经成年了，这意味着你与哥哥们一样，成为了大人。从今天开始，帝国的重任同样要交给你来承担。我为你求得了一百位魔法师的祝福，与女巫们的守护，你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王子。这也是我，你的父亲，能送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来吧，站起来，向帝国唱出你的名字”
加里向两位哥哥行了礼，转身抱住一颗巨大的水晶石，里头装着整个帝国的景象。
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不断默念放轻松，深呼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亲爱的子民们，我是你们的王子加里。今天起，我成年了，我将肩负起你们的生活与幸福，与父亲、哥哥一样，成为你们的守护者，成为帝国新时代的缔造者，请你们相信我，并跟随我。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干得好。”国王揽着他的肩，让他坐到巴塞洛缪身边，自己笑着向底下密密麻麻的大臣们宣布道“像我以前承诺过的，在最年幼的王子成年这天，我会正式开始考核王储。第一件事，就是他们将要挑选自己的骑士，并取得骑士的信赖。谁能得到帝国最优秀的骑士的效忠，他就可以获得最繁荣
的领地，五年之后，将领地发展得最为优秀的王子将继承我的王位。你们听明白了吗”
多明尼克是个颇为英俊的男人，他自始至终笔直地端坐着，闻言点头笑道“是的，父亲，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得到最优秀的骑士。”
“你想得美。”巴塞洛缪瞥他一眼，心里暗骂。
他刚穿来五天，一直呆在自己的寝殿里，没有任何机会出去打探情报。这个世界的巴塞洛缪琼斯简单来说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每天撵鸡逗狗，一有空就溜出去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样样都干，回回把国王气得半死。而加里琼斯是国王最疼爱的小儿子，在他成年生日的前几天，为了保证巴塞洛缪不会趁机捣乱，国王早早地把他关在自己屋子里，不到当天都不许放出来，让他无聊到跟着1号看了好几部智障爱情电影。
今天还是琼斯第一次走出房门，看见自家宫殿长什么样。
多明尼克是国王第二喜欢的儿子，博学多识，恭顺有礼，在民间和宫中呼声最高，大多数大臣都站在了他这边，笃定他一定会继承到王位。从早上走进议会厅的时候，他就在不断用眼神对巴塞洛缪说“你放弃吧”，他一直看不起这个没用的弟弟，巴塞洛缪很清楚他觉得和自己同为王子是一种耻辱。
“你呢，巴塞洛缪，你有什么话想说么”国王看着反常沉默的二儿子，诧异地问道。
“高裴只能是我的，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话想说。”
琼斯懒懒散散地坐在宝座上，手里拿着火焰纹烟斗，说完还特意朝着站在大臣身后的高裴吐了个烟圈。
“好弟弟，你是哪来的自信。”多明尼克小声问。
琼斯朝他笑“关你什么事，你知道你斗不过我就行了。”
国王假装没听见他们吵架，看着底下议论起来的大臣，双手往下按了按，等到安静下来才继续说道“请骑士长上前来，让我向还未处理过政务的王子们介绍一番诸位。”
大臣们立马让出一条路，四位骑士从他们身后缓缓走来。
高裴站在他们之中格外显眼。
这的确如1号所说，是最符合他们的宇宙。
在高裴出来的瞬间琼斯甚至恍然以为他们已经回到了联邦。
他终于又再次看见了他闪耀的金发。
在他们都还是少年的时候，联邦曾举行过少年骑士的选拔活动，没有别的意思，单纯让那些贵族的孩子们有个出风头的机会，谁能当上骑士，谁就能成为联邦的代言人。高裴理所应当地成为了第一名，总统阁下赐予给他的称号是天使之尘。也就是从那时起，高裴在联邦家喻户晓，人见人爱。
而巴塞洛缪，当时在垃圾站边上的杰克大叔家，用古董电视看完了整场他的授勋仪式，他边看还边和杰克大叔说“这些该死的贵族，如果真有骑士，怎么没人来这里拯救我们呢”
说完，那台电视应该是寿命到了，当着他的面突然爆炸，把杰克大叔的家炸去了大半边。于是他们那条街唯一一台电视机与有屋顶的房子，都没了。与此同时，年仅12岁孤苦无依的琼斯也因此失去了他唯一的饭票被杰克命令禁止再去他家蹭饭吃。
高裴和那个时候像极了。
他有着最神圣的面容，削瘦而修长的身形，衬上这身银光闪闪的甲胄与佩剑，还有拴在门口的高头大马，谁也无法否认他就是所有人梦想中的高洁骑士。
国王欣慰地看着他们半跪，逐一介绍道“孩子们，这就是帝国最杰出的四位骑士。黎明之歌卢克纳尔 ，统领第一秩序骑士团；鲜红赞礼本森，统领玫瑰女巫骑士团；月影爱丽丝，统领月湖骑士团，还有我们伟大的永恒之光高裴，统领拂晓叹息骑士团。”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你们必须获得他们的忠心，这样你们才能有接受领地的资格。”
琼斯终于坐直了身子，和高裴对视了一眼。
他却只是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便移开了目光，几乎称得上是冷淡。
“大人，元帅对你很没有好感，你要加油呀。”1号摇头晃脑。
“他怎么回事，我招他惹他了”琼斯很气。
1号摊爪“谁让这个宇宙的您那么不懂事，一出去就毁坏平民的财产，他对您有好感才奇怪。”
琼斯被他说得一哽，心道又不是我本人干的，这能赖我吗。但别说，还挺新鲜，讨厌他的高裴，他还没想象过是什么样子。
接下来的流程就烦人得多，大魔法师负责主持加里的成年典礼，繁复的仪式直让人昏昏欲睡，接着就是一直持续到傍晚的盛大宴会，等大家酒都喝到撑了，为了彰显王室的平易近人，又是与平民们的篝火晚会。多明尼克最爱这种场合，一口一个“太太”“小姐”叫得甜蜜无比，总能把那些人哄得合不拢嘴。
琼斯身为有名的海盗，平日没少招蜂引蝶，对这种事比多明尼克这种矫情油腻型选手要熟练自然得多。但他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心情，连酒都没有心情喝。
反正这种场合，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是声名狼藉的三王子巴塞洛缪，平民巴不得他不在。
拿着烟斗，琼斯洒然离场，连招呼都没打，别人都没注意到他，倒是加里好奇地看了一眼，随即便被一位女士递了杯酒，红着脸推拒起来。
这烟斗是琼斯在房间里找到的最好的宝贝，无论什么烟草放进去都很带劲，特别是点火后，精致的纹路就如活了一样开始舞动着火焰，让他爱不释手。
慢慢抽着烟，琼斯漫无目的地走到第三庭院，这是宫中最私密的庭院，虽然不大，但花草名贵，构造精巧，就连一根柱子都是稀世的艺术品，只有王公贵族和某些颇得国王激赏的大臣能够进入。
轻叹一声，琼斯歪着身子靠坐到小池边，今晚的夜空很美，数不清的星星铺满天穹，倒映在水池中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星辉，他突然感受到难得的静谧。
“1号，和你说个好笑的事，今天我才知道贵族也挺不好当。”琼斯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轻声笑道“真累啊，争权夺势，繁文缛节，明明是亲人，还要斗得你死我活，啧，天天在修罗场活着，人都会变不正常吧。”
胖猫通过他的眼睛看着星空，趴在地上摇摇尾巴“等我们拿到领地，就能远离他们了。不过在这之前，大人，你对获得元帅的好感有什么计划吗”
“谁知道呢，要不你想办法弄来他的日程，我们到他眼皮子底下做好人好事去”琼斯说着，光想象一下这个画面都差点被烟呛到，忙转移话题“而且啊，你说这回唤醒高裴那家伙需要的是忠诚。让他对我忠诚，这事儿吧，真挺不好办。你看他今天对多明尼克笑得那个温柔，我怀疑他早就芳心暗许了。”
“大人，你不要经历过一次修真文明，就乱用成语。”1号哭笑不得“我相信您可以让元帅对您重燃信心。”
“但愿吧。”
琼斯又抽了口烟，莫名觉得索然无味，灭了火，一低头才发现池子里还养了几尾鱼，便大感兴趣地趴下去观察，几乎把脸都浸到了水里。维持这个姿势看了半天小鱼抢食，他稍稍一起身，就从水面的倒影上发现了正站在他身后的高裴。
骑士大人似乎是担心他溺水，手都伸了出来，差点把他拉回岸上。
见他毫发无损，高裴安心地微笑“殿下，请注意安全。”
“”琼斯有些丢人地抹了把脸，甩去水珠，半眯着眼看他“你怎么在这”
“不胜酒力，所以来散散步。殿下不去喝酒”高裴站远了一些，维持着礼貌的距离，不冷不热地寒暄。
“我讨厌应酬，喝酒应该是朋友之间的娱乐，功利性地去喝，太累了。”琼斯说着站起来，挠了把头发，长长的黑发垂到胸前，蜿蜒过坚实的胸膛，让人极其想褪去他松垮的外袍，看清他所有的线条“你想散步就慢慢散吧，我就不多陪了。”
高裴稍稍一怔，见他当真要走，蓦地说道“殿下，您今晨说的”
“是啊，我想要你。”琼斯左手端着烟斗，懒散地回头看他，弯着唇角道“我想得到你，虽然我对王位没什么兴趣，但我必须得到你。仅此而已。”
高裴觉得可能是醉意上来了，不然他为何会感到头晕，甚至心跳加快
“殿下，你想凭什么，得到我的忠诚”他几乎是急切地问出这句话。
他英俊的王子殿下眸子在漫天星辰下，清亮得出奇，就连说话时都好像带着玫瑰的香气，巴塞洛缪轻巧地眨了一下眼“凭我看见的永远都只是高裴，不是永恒之光，不是他的拂晓叹息，更不是他能为我带来的地位与权力。就算现在的你是乞丐，我一样会对你说，我需要你。”
“高裴，我们互相欠了太多，你甩不掉的。”
第26章
在杜兰宫的生活琼斯大体还是很满意的，他甚至不用和多明尼克一样天天到学宫报道，那儿的老师似乎已经对他绝望了。且当一个纨绔子弟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只是几天没溜出宫去玩，王后就带着国王对他几次三番大加表扬，就差抱着他哭喊“我的好儿子终于懂事了”。
其实琼斯自己是很想出去逛逛的，但他正疲于练习击剑。这种贵族运动他以前从未接触过。
为了庆祝加里成年，国王特地把一年一度的击剑大会提前了几个月。于是原定于冬天才举办的大会，被强行放到了夏日，并且给不少平民派发了门票。
击剑大会说是击剑，其实它只是开场的表演和切磋而已，真正的重点都在其后的武技比试上。永恒帝国的三个王子每年都要比一场，多明尼克从没输过，事实上大多数来看大会的人也都是为了他而来。
琼斯为了这件事，关在房里跟着1号找来的资料废寝忘食地练了好一段时日。好在于他而言，这根本没什么难度。在他看来，加里那小身板就不用提了，多明尼克也根本比不上他半分。算上在主宇宙的时间，他光打架就打了几百年，打过的人可能比这两人吃过的米还多。他这辈子，就在高裴手底下认过栽。所以后来每遇到一个对手，他都会想起一句话我打不过高裴，还打不过你么
击剑大会的前一天，琼斯在虚拟训练场里击败了第五百个对手，微喘着气退回到现实世界，正巧听到门外有侍女在叫他。
“进来吧，怎么了”
侍女红着脸推开门“是加里殿下在找您。”
“我先洗个澡，你让他等等。”
“是。”
侍女应诺着去传信，关上门抬目一看，炽热的太阳明晃晃地悬在空中，将院子里的花草都晒得蔫蔫儿的，她不经意地又想起方才巴塞洛缪殿下赤裸着的结实上身与滚落的汗珠，一张脸瞬时红到了极致，把见到她的加里吓了一大跳。
加里正坐在会客厅慢慢品茶，他生来就像一个小王子，俊秀善良，高贵优雅，但人很迷糊，也正因此才独得国王的宠爱。他不像多明尼克那样城府极深，又不像巴塞洛缪那样混账纨绔，他是整个永恒帝国的心头肉。琼斯一直觉得他很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见过他。
迅速冲了个澡，琼斯穿了件外袍，随便将腰带一扎便踏着拖鞋过去了，侍女立即放一杯冰水到他面前，他拿起咕噜噜尽数喝完，这才半垂着眼皮看向加里“来干嘛”
“哥哥，”加里有点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我是想来问问你的意见，关于骑士的。”
琼斯满脑门问号“我们不是竞争关系吗你居然来问我”
“不，不是的”加里忙摆手“我不想争取高裴阁下，也不想继承王位，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是不知道谁比较适合你吧”
加里高兴地点头“哥哥真懂我。”
“好吧我看爱丽丝就不错，温柔体贴，剑术超群，你和她去领地应该能过得不错。况且爱丽丝也不会想当其他人的骑士吧你知道的，帝国大多数男人，就像臭水沟，总是缺乏尊重，自负粗糙，不一定会把爱丽丝当骑士看待。如果你没有野心，只想有个忠诚的朋友，选她一定不会出错。我相信她也在等你。”
琼斯最近没少听1号科普这个宇宙的事，对宫内大多数人都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爱丽丝总让他想起自家的桃瑞丝，她们就连长得也有八分相像，如果不是他必须得把高裴
弄到手，他怎么也会把爱丽丝抢过来。
加里听了认真想了会儿，突然笑道“哥哥，你最近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改变总不是坏事。”
“我喜欢这样的哥哥。以前你从不会这么耐心地和我说话。”
琼斯眉毛一挑，心道这孩子说话怎么也肉麻兮兮的，“那你还来找我，你怎么不去找多明尼克”
“因为大哥虽然表面上很平易近人，但我总觉得他让人紧张，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合着你也看得出来那家伙人面兽心啊，琼斯陡然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带上了一点笑意开口赶客“算你识人有术。行了，我还要练剑，不陪你浪费时间了。”
“好的，哥哥再见。”加里从椅子上跳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琼斯记忆一晃，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这不是主宇宙里高裴的亲弟弟高加吗这两人长相都是一个风格。他以前看新闻看过几次高加和高裴一同出席什么活动，只是高加总是不如他哥哥引人注目。
没想到在这个宇宙，他居然成了自己的弟弟。
琼斯觉得有些荒唐，又有些想笑。
这叫什么不仅翻身做主人，让高裴成了自己属下，还抢了人家的弟弟
“真是个好世界啊。”琼斯心情好得不得了。
杜兰宫有专门的斗技场，坐落在宫殿的外围，共有十五个门，供以平民进出。
巨大的斗技场整体呈椭圆形，装饰华丽，国王喜爱科林斯柱式的石柱，并配以夸张的浮雕，将整个斗技场打造得像一所神殿。
这里平日能容纳上万人，然而当王公贵族成为主角时，便极大地提高了进入门槛，毕竟没有贵族会希望自己成为平民的玩物或小丑。
于是好几层的看台现在只有前两排坐了些人。第一排是国王与王后，还有他们带来的骑士。第二排则是关系亲密的贵族与一些有幸被选来观看的家世清白的平民。
和往常一样，象征大会开始的击剑比试环节由多明尼克与琼斯进行，虽然这只是作为热身活动展开的，但大家都知道，在这里输了的人才最丢脸。
琼斯终于穿了身正常而整洁的贵族服装，紧腿裤剪裁合体，将他长而健壮的双腿勾勒得寸寸分明，坐在看台上的高裴甚至听见身后一些太太乃至男人的吸气声，这位贵族夫人用羽扇掩着嘴，与朋友不断地小声赞叹着“巴塞洛缪殿下的美貌在烈日下真是艺术品，我甚至能看见他被汗水沾湿的肌肉为什么我从前没发现他这么迷人呢”
不止是她，在场的多数人都颇有同感，国王也对他起剑的姿势频频点头“平常他从不上击剑课，剑术也烂得出奇，没想到现在的姿势居然完美得挑不出错来。”
多明尼克敏锐地察觉到这回多数人的目光没有聚焦到自己身上，他冷冷打量了一番琼斯，哼了一声，嗤笑道“姿势再漂亮，也不过是花架子罢了，亲爱的弟弟，你永远都只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省省吧，三招不能打败你，我巴塞洛缪琼斯宁愿当场自杀。”
“那你是自寻死路。”
多明尼克轻蔑一笑，举剑出击。
这一剑快得惊人且精巧无比，他几乎是在瞬息之间锁定了对方的破绽，配以巧妙的步法，呈攻守兼备之势直冲着巴塞洛缪的胸膛刺去。
在他看来，琼斯依旧是一个连剑术都只学会几个基本招式的草包，就是连宫外的流浪汉都打不过，这一剑琼斯必定会被他吓得忘
记格挡，摔倒在地，丢尽脸面。
然而就是这一瞬，他在疾速的动作中看见了琼斯微微扬起的唇角，那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的剑尖猛地一抖。
似乎是一阵风吹过，多明尼克的瞳孔第一次在对决中失去焦距。
这快得根本无法反击的一剑，就在他无法理解的速度中落了空，琼斯的迅捷剑如暂停了时间一般在他刺出的刹那停在了他的鼻尖处。
只要再近一些，只要琼斯收力晚一些，这细长的剑刃就会穿过他的头颅，让他带着痛苦上天堂。
多明尼克不自觉地捂住心口，嘶哑地喘着气。他被吓坏了。
不是因为迅捷剑比他的长剑更长更快，这他早有准备，而是节奏的精准让多明尼克骇到了极致。
他明明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姿势，甚至连攻击也快而狠准，就是他的老师，帝国的剑术大师也对他这炉火纯青的绝招大为赞叹，但琼斯偏偏在眨眼之间以最微小的动作，最精简的步法穿过了他的防御，并在他攻击的同时以更快的速度，看准时机一举反击。
节拍卡得完美得不真实。
巴塞洛缪琼斯，一个连剑术课都没上过几堂的，他的手下败将，怎么可能做到如此艺术般的反击
寂静蔓延着，斗技场静得如守夜人的坟场。
多明尼克的长剑掉落在地，他面色惨白地行了个败礼，转身离开的瞬间却狠狠回头瞪视了琼斯一眼“我不信，我不信一定是你出了什么花招。如果你串通了魔法师或者女巫，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琼斯没理他，他优雅地收起剑，像一个真正的胜利者一般笔直地站在舞台中间，如同在等待着属于他的颁奖礼。
最先鼓掌的是永恒之光高裴。
高洁神圣的骑士站起来向他表达赞赏之情，紧接着是王后，她兴奋地尖叫着，提起裙摆冲到场上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只要身处斗技场，他们都可以忘记身份尽情喝彩。
有这两人的带领，随后便是潮涌般的欢呼声。对待胜者，他们从不吝啬夸奖只是他们从没想到过胜者会是臭名昭著的巴塞洛缪琼斯。
多明尼克坐在角落中，他惯常热情帅气的面庞只剩下冠状帽洒下的阴影，仆从听见他在低喃着“一定是魔法师捣的鬼”，但他不敢附和，直觉告诉他，杜兰宫似乎要变天了。
“我的好孩子，你为我们完美地展现了精彩的剑术，现在我可以破例允许你向我提出一个请求。”国王也是老怀大慰，敲着权杖，笑得眉不见眼。
琼斯倒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思忖了一会儿立时笑道“回父王，我没什么想要的，想来想去，倒是很希望得到一个与高裴阁下一起巡逻的机会。”
“我看，你是想光明正大地溜出宫去玩吧”国王自觉猜中了二儿子的小心思，却是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颇有些认同“不过有永恒之光的监督，我相信你不会再和从前一样胡作非为。既然你真诚地请求，明天起，你就跟着他去学习如何为国尽力吧。”
“多谢父王。”
琼斯按捺住雀跃的心情，偷偷瞟了高裴一眼。高裴似乎有些迷茫，只是礼貌地微笑，在看见琼斯提着唇角做了个“一起喝酒”的手势后，终于无奈地垂头失笑。
他发现自己好像开始对这个骤然转性的纨绔子弟有了一丝兴趣。
毕竟巴塞洛缪琼斯站在这烈日下，周身的光芒竟比金色的日光更盛，几乎要把他平静的灵魂燃起燎原之火。
第27章
正式的斗技比试花样很多，为了助兴，骑士们也少不了要上去表演一番。国王和以往一样，还用重金邀请了许多勇者前来，多明尼克总算趁势赢了数场，争回了一点颜面。
但真正的主角依然是巴塞洛缪琼斯。
和主宇宙很像的是他依然身怀异能，可以兽化，可惜他只能变成狼，因为在这个宇宙，他们一族都是狼人。而在主宇宙，他虽然只能半兽化，但要灵活很多。如当需要增强视力时，他可以将双眼化为鹰眼，想提升速度时他可以变换出一双豹腿，只要是他深度了解过的动物他都可以将其用来强化自己的体能，只不过他最熟悉的依然是狼罢了。对付大多数对手，琼斯都只化过半狼能让他尽全力的人实在太少，也正因此绝大部分联邦人才以为他的异能是只能化形为半狼，并给了他一个灰眼铁狼的称号。
不管怎么说他算是和这个动物脱不开关系了。
琼斯扭扭手腕，在心底轻叹一声的同时瞬间强化了骨骼与肌肉，抬头朝面前的男人笑了笑，“来吧，我的永恒之光。”
他已经连赢了十余场，打倒了五名勇士与七名骑士，国王看得兴致大起，直接大手一挥，让高裴也上去和他试试。
高裴没有戴他的佩剑与盔甲，只穿着一身白布衣，却更衬得他金发闪耀夺目，闻言他只是恭敬地行礼“冒犯了，殿下。”
“谁冒犯谁还说不准呢。”琼斯眯着眼笑，步伐一动，挥拳而上。
“老天”王后看直了眼，连羽扇都忘了摇，就算她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她也能看出这酣畅淋漓的比试与此前任何一场都不相同，就宛如是大师之间的对弈，既不粗鲁也不匆忙，每一个招式都浑然天成，见招拆招间不仅分不出上下，更足以令人忘却这只是一次武技比试。而待打到激烈时，又似是一匹孤狼正与优雅的白狮互相较量，威风凛凛，气场无边。
数百回合一晃而过，高裴侧过脸，躲过琼斯迅捷的拳头，在这瞬间以右手卡住他的腕子，将人拖进自己怀中暂时禁锢，他有些微喘，璀璨的眸子中却满是兴味“殿下，您简直令我心潮澎湃。”
“我还能令你心脏暂停呢。”琼斯笑时犬牙也露了出来，凭空添了几分邪气。说着他反手扼住高裴的肩膀，旋身一跃，将他压倒在身下，凑近了道“怎么样有没有对我甘拜下风”
高裴直直地盯着他的灰眸，他直到今日才发现巴塞洛缪殿下的眼睛实在好看得惊人，如他数年前行经过的冰川，在日光的折射下蓄起一丝丝的光晕，绚烂而瑰丽，他在这炙热的眼神中几乎头晕目眩。
他的心脏的确暂停了一瞬。
“不，殿下”高裴抿着唇角微笑，搂着他的腰，一腿屈起，在琼斯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反客为主，两人以无法用肉眼看清的动作换了个边“是我为您折服。”
琼斯愣愣地仰倒在地，半晌才感受到高裴在压倒他的同时还贴心地用手掌托住了他的后脑勺。
再加上他还搂着自己的腰。
琼斯两眼一黑。
他们这到底是在打架还是跳舞
他挣扎着要起来，高裴便轻轻松松地把他勾着腰扶了起来，并向国王行礼道“陛下，巴塞洛缪殿下武艺超群，是帝国之幸，臣与有荣焉。”
国王朗声大笑，站起来用极度的华美之词夸奖了他们两人一番，而后还承诺了数十项奖励，金银财宝都以车来计数，琼斯听得嘴角都快咧到后耳根被原身败完
的财产终于又回来了。
有了好处，宽容大量的巴塞洛缪殿下立即忘了高裴方才的冒犯，哥俩好地揽着他的肩满意地道“明儿巡逻不见不散，本殿下请你去酒馆。”
高裴垂眸微笑“我会等您。”
在迷星的巡逻其实是很枯燥的，许多骑士都懒得做，一般都是派遣属下去巡逻，也就只有高裴风里来雨里去，日日不缺。
清晨，高裴倚在杜兰宫的正门口擦剑，听见清脆的马蹄声立刻转头，“殿下，您来得很准时。”
“怎么能让伟大的永恒之光等我”琼斯状似讥讽地笑道，转而又抛了个电眼“快上马，别耽误时间。”
“是，殿下。”高裴翻身上马，亲昵地摸了摸白马的鬓毛“我们先去圣河沿岸。”
永恒帝国是当今八大国度中最富裕的国家，这都得益于琼斯一家的开放政策，即无论种族、职业都能在永恒帝国安居乐业，不受歧视。就连被其他国家驱逐的女巫在迷星也有专门的女巫塔，建得高而奢华，宛若首都的地标。
去往圣河的路上，琼斯就见到了各式各样的居民，精灵极其不喜欢他或者说是厌恶原本的巴塞洛缪琼斯，看到他就绕路，只有矮人对他格外殷切，1号说这是因为他常去关照他们的酒馆，豪掷千金，导致所有矮人都拿他当冤大头。而高裴则异常受欢迎，别说是精灵，就连经过女巫塔时，都有数不清的女巫探出头来朝他招手。
“见鬼。”琼斯全程堪称冷眼旁观，要知道以前他才是走哪就被簇拥到哪的人，高裴虽然人气高，却更像高岭之花，身边经常冷冷清清的。
都怪这个世界的自己，明明都是同一个构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殿下，您看。”高裴礼貌地拒绝了几位少女的邀约，领着琼斯的马行到圣河沿岸，让他顺着自己的视线看去“那些都是其他国家的难民。”
琼斯忙停止自己的腹诽，跟着一看，果然见到沿岸有密密麻麻衣衫褴褛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仅靠着临时搭起的帐篷过活，他们手边有许多食物，应该都是加里生日那天由精灵分发下来的。
高裴同他下了马，缓缓说道“他们顺着圣河逃难而来，一路逃到迷星城，被我们暂时安置在此地。但即使是迷星，所能收容的数量也有限。这些年一批又一批的流浪者奔往帝国，陛下无计可施，只能将他们分配到各个领地参与建设，可惜”
“可惜”
“大多偏远的领地自己都无法果腹，接受难民后每况愈下，不仅无法发展，连原本的生活也被毁坏。”
“他们为什么逃难”
“原因太多了，殿下。战争、饥荒、天灾甚至种族之间的争斗都能造成惨象。他们将帝国奉为乐土，因此不惧苦难与死亡地逃亡来此，但世事总是不尽人意。”
琼斯恍然间又想起了自己。
他的家乡长船星一直游离在联邦之外，它本是联邦一个偏远的小镇，然而被和外族长年的战争一次次波及，终于在五百年前的大战中彻底被国家抛弃，成了弃子。没有人来救他们，也没有人想起过他们。一半的土地再也无法生存，一半的人口也尽皆消失，他们开始不再有充足的食物，不再有严格的秩序，终日混乱而黑暗。以琼斯的话来说，他的家乡瞬间便从世外桃源变成了丛林。
那年琼斯才刚出生没多久，家人无一幸存，只他在炮火消逝后幸运地被一户养狼的人家捡了回去，他们还盼着他长大了能够帮他们驯狼。然而在他
十岁不到的时候，这户人家连同整条街道也被外来的流匪屠了个干净。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琼斯一直逃到垃圾站边上，遇到了杰克大叔，才终于又有了一点生存的希望。
没有家，没有食物，甚至人生无光到绝望的感受，他向来比谁都懂。
“殿下”
高裴轻声唤他，他的面色骤然间晦暗难明，如陷入了极深的海，整个人飘忽不定，高裴险些伸手去探他发白的面颊。
“没什么。”琼斯眨眨眼，从回忆中逃出来，朝高裴轻轻一笑“我明白的，我会改变这一切。”
他说这话时每个字都竟仿佛有千钧之重，高裴心头颤了颤，一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微笑颔首“我相信您，殿下。那么，从我们今天的第一件事开始做起吧。”
跟着高裴一直忙到傍晚，琼斯就着白水胡乱塞了几口面包，瘫在马上根本不想再动弹了。高裴简直不像一个人类。
他先是去逐个慰问了难民，耐心仔细地记下他们的伤病情况与物资需要，而后又严肃处理了数十件偷抢、调戏等恶劣行为。
随后他又驱马巡逻了归他所管的十五个街区，始终温柔平和地调解着民众的烦恼，谁都能看出他是真心地在帮忙，他天使般的笑容中满是诚意，再顽劣恶毒的人在他面前也无法出言不逊。这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高裴看他抱着马脖子不停小声埋怨，心中却熨帖一片。他以为这个不识民间疾苦的王子真是来看热闹的，却没想到他竟真的任劳任怨地听了百姓们鸡毛蒜皮的小事，帮他们找猫，帮他们修船，样样拿手。连安慰女士，都温柔得令人心动。
他比很多骑士更像一位守护者。
“殿下，您今天辛苦了。”高裴牵过他的缰绳，小心地领着马，让他不会因突然的震颤摔下去。
琼斯任他服侍，想着他今天无微不至的关怀，突然好奇道“等以后你成为别人的骑士了，他们又能求助谁呢”
“会有其他人来接任。”
“你不会不甘心”
高裴扯扯缰绳，让两匹马并肩而行，闻言柔声道“我选择的人一定能做到更伟大的事，他值得我的守护。”
“你会一直守护他吗”
“如果我是他的骑士是的，我会一直守护他，跟随他，直至死亡也会将灵魂的祝福加予给他。”
琼斯听了，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当年的元帅是高裴，长船星一定不会被抛弃吧他会保护所有人。
这是他一直在做的事。
“不提这个了，”琼斯蓦地释然一笑“省得你觉得我今天做那些事都是为了让你当我的骑士。走，我之前说了请你去喝酒，可不能食言。”
“殿下，骑士在巡逻日不能喝”
“叫我巴塞洛缪就行。”琼斯大概是终于歇息够了，慢慢坐起来，自己拿过缰绳，挑眉道“今天是我请客，就算你不喝，也要赏脸陪我一晚，是不是”
高裴哑然失笑，“是的，巴塞洛缪，我很荣幸。”
“那快走，趁现在人少，我们去喝光矮人的窖藏”
说着，他鞭子一起，策马冲进了像要融化的落日中。
扬鞭声清脆，傍晚的霞光如溶解的碎金，一点点洒在空旷的街道上。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奔跑着，风鼓起男人的外袍，如用夕阳为他织了一面灿烂的披风。
金发骑士稳稳跟在他身后，眼里是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细小而荡漾的波澜。
第28章
广阔的夜空挂了几颗伶仃的星星，迷星城只余下醉汉躺倒在街头。一辆马车快速穿行在石板路上，两侧高高矮矮的房屋在夜色中如蜿蜒的群山，观之寂静而阴暗。
车夫蒙着脸，只在领头露出一线金色，显露出他是宫廷的御用车夫。
车内，琼斯托着脸，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他的烟斗，他身侧是昏昏欲睡的加里实际上他已经快睡着了。琼斯随着高裴巡逻了数天，今天好不容易休息，就被加里在他溜出宫喝酒的时候给缠上，非要他带着出去逛逛。
刚成年的加里很少出宫，他一直很听父母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瞒着上面想出去玩。琼斯敌不过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只得应下，结果酒没喝成，反而在平民集市逛了一天，买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小玩意儿。
“我说，这兔子有必要买吗”
忍了大半天，琼斯终于忍不住一把抄起快全身钻进他衣服里的兔子“那家伙会想养”
兔子傻愣愣地缩在他手掌心里，鼻子动了动，三瓣嘴张了张，大概是饿了。
加里猛地清醒了，摸摸兔子的毛，一脸傻笑“哥哥，我这是在帮你。高裴阁下一定会喜欢它的。”
“我最讨厌小动物，你看这毛。”
作为时常半兽化的野兽型人类，琼斯的眼神几乎都要化出两把箭来将这兔子射个对穿这么会儿工夫，兔毛竟就已粘了他一身。
“它多可爱啊你看它这么喜欢你”加里忙指指白兔的眼睛，这双黑而大的眼睛湿漉漉的，正怯生生地盯着嫌弃着它的男人，盯了半天没动静，便抬爪子梳了梳耳朵，扭头没再理他了。
琼斯“”
他就知道草食动物和野兽是处不来的。
不过
“啧。”
琼斯不耐烦地又瞥它一眼，别扭地说了句“可爱倒是还算可爱。”便用勉强温柔了点的动作把它揣回了怀里“回去给你喂草，给我老实待着。”
兔子不知是因为看不见了，还是真有了安全感，倒果真没再动弹，窝在他宽阔的怀中陷入了沉睡。
加里看着这幕只是偷笑，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二哥还有这种嘴硬心软的可爱毛病。
马车还在匀速前进着。
杜兰宫位置很偏，车夫打了个哈欠，盘算一番还需要多久，蓦地屁股下一震，两匹训练有素的马竟是抬起前蹄，无声高鸣起来。
车夫心中一寒，等马好不容易冷静下了，他扯下面巾，探头一看，但见不远处似是站着一个穿着斗篷与黑袍的女巫，看不清面目，只手中拿着一只象征女巫塔的银乌鸦手杖。
“殿殿下”车夫颤抖着试图催动马快走，然而一切徒劳无功，活生生的马在这一刻宛如石雕，任他如何鞭打都一动不动“我们好像有麻烦了”
刚说完，那明明站在前方角落里的女巫瞬时间便到了他眼皮子底下，手杖的光几乎把他眼睛照瞎，失去知觉的瞬间他就着光看到了这女巫腐烂的下巴，骇人至极。
琼斯撩开车帘，止住想跟着看的加里，目光沉静地落在这神秘人身上“你是女巫有何贵干”
“殿下我是来提醒你，五日后，忌
出门，远离红色，”她的声音极为苍老，嘶哑得如生了锈“否则，会有巨大的灾难降临到您与帝国身上。”
五日后是永恒帝国的小丰收节，在秋日到临前全国的人会在祭祀者的带领下祈祷食物的丰盛，琼斯已经和高裴约好了那天一起去乡下过节。
“我那天有事”
“殿下”女巫激动起来“金色占卜台溢满血液，黑色的乌云遮天蔽日，月亮被吞噬，乌鸦的骸骨洒遍荒原，黑雾自杜兰宫而生，它摧毁万事万物巨大的灾难就要降临，我以腐坏为代价来提醒您的未来，请您记住我的忠告。”
“我被诅咒了是谁”
女巫垂下被兜帽遮住的头，哑声回道“我只能告诉您后果，不能揭晓真相。”
“你为什么愿意来提醒我”
“我每日占卜，您身上有金光，普天之下唯您与永恒之光高裴阁下远离黑暗，普照世界。女巫没有国籍、种族与家乡，但帝国接纳了我们，宣扬我们的名声，给我们以地位。我以女巫塔的名义向您发誓，我所言皆真，您务必谨记。”
琼斯静静看着她，半晌，他从车上的花瓶中取出一支玫瑰，轻轻放到女巫腐烂得可怖的手中“我知道了。多谢你，勇敢善良的女士。如果你说得是真的，我会尽全力查出真相，为你复仇。”
“殿下”
她微抖着拿着这支拔过刺的玫瑰，尽力扯了扯兜帽，不想让自己的脸因激动而露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她女士，而不是女巫，甚至送给她花朵。
“愿神保佑你。”琼斯露齿一笑，挥了挥手，然后一掌打在了车夫背上，让他恢复知觉“行了，戴夫，你的胆子未免太小了，赶紧驾车回宫吧。”
戴夫一个激灵，立马抄起鞭子挥起来，那架势简直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
马车叮铃铃地又跑了起来，女巫紧紧篡着玫瑰，在原地高声喊道“愿神永远保佑您，殿下愿您在灾难与恶魔前永不畏惧”
琼斯隔得远远的，听见这话将手伸出窗外摆了摆“放心，我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魔鬼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也能一脚把他踹回地狱，并祝他旅途愉快。”
不消多久，浑身黑色的女巫彻底消失在黑暗中，空中的星星渐渐变多，薄薄的星辉照耀前路，已然离杜兰宫不远了。
“哥哥，刚才”加里看着眼色，终是没忍住出声询问。
琼斯大掌盖住他的头用力一揉“不关你的事，别放在心上，回宫好好休息吧。”
“可是”
“都说没什么了，我福大命大，谁敢咒我。”
看他的确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加里只得把满肚子话憋回去，直到回到宫中都没再出声。
这头侍女们等加里等得心急如焚，好容易看到马车过来了，皆是簇拥上去，围着他嘘寒问暖，若不是还记得琼斯是王子，只怕就要质问“你怎么这么晚才把人带回来”
“快进去吧，我去找高裴送这小家伙了，你早点睡，别让这些姐姐记恨我。”琼斯好笑地把人送进寝殿，边上侍女听见却是忙捂了脸。
还好巴塞洛缪殿下心胸宽广。
高裴也住在杜兰宫里，作为宫廷
骑士，他有自己的小院子，包括他的拂晓叹息骑士团，大家都住在同一片区域。
已是深夜，马车缓缓停到第四庭院，这儿离杜兰宫的后门很近，骑士们经常从后门溜出去玩乐，因此很多仰慕他们的少男少女都爱在后门蹲守，久而久之也就多了个骑士门的别名。
让车夫先回去休息，琼斯打个哈欠，晃晃悠悠光明正大地在侍卫惊异的目光中走进高裴的寝宫。
灯还亮着，高裴果然没睡。
想了想，琼斯决定不敲门所谓惊喜，对于他来说，还是惊比较重要。
直接推门而入，琼斯四处看了看，高裴的寝宫很大，国王特地装饰地有如王室的地盘，进门就有银色的骑士雕像，甚至还穿着价值连城的盔甲。彩窗上也绘着骑士画，仔细一看便知画的是高裴本人。除此以外花草也很多，正是夏日，房间内弥漫着浓郁的芬芳。
高裴大概是刚沐浴完，只下身围着一块毛巾，露出白皙而健壮的上半身，似是白石雕像般线条分明，宛如稀世艺术品。他擦着头发走出里间，抬眼就看见不知从何而来的王子殿下正斜靠在寝宫的门边，不由得被他惊得停滞在原地。
此时此刻，琼斯心里想的却是全世界长得不太好看的人都应该联合起来，抗议上帝过于偏心，打倒高裴独霸美貌的特权。凭什么这位就可以浑身上下都完美无缺这世界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天理
显然他忘了自己也属于上帝偏心的那一类。
“殿下”高裴等了半天，琼斯的目却光越来越奇怪，他紧紧毛巾，有些不知所措。
“啊”琼斯回过神，把方才的胡思乱想按下去，朝高裴一笑“我过来送你个小玩意儿。”
说着，他神神秘秘地把放在怀里的手拿出来，献宝一样递到正走过来的高裴面前“喏，是不是和你一模一样”
高裴愣愣地看着他手心上刚睡醒的兔子，嘴唇张合几下，没想到能说什么。
兔子抖抖耳朵，迷蒙地看向高裴，对视了一会儿，居然朝他伸了伸爪子。骑士大人立刻似是受到了蛊惑，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团小东西，软毛蹭过手心，高裴不受控制地笑起来“谢谢殿下，我会精心饲养它。您给它取了名字么”
“名字啊”琼斯看着他俩，蓦地计上心头，坏笑道“不如你叫它巴巴大人吧，以便显示出你对我的仰慕之情。”
明显的玩笑之辞，他本以为高裴会尴尬到脸红，却是太低估了他的承受能力。
骑士大人的金发还在往下滴着水，他将搭到眼前的发丝往后撩去，抱着兔子靠近琼斯，俯身行了一个不太正规的帝国骑士礼，几乎将王子殿下整个人都拢在了怀中，高裴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格外温柔低沉“是，巴巴大人。”
“你认真的”
“殿下说的话，我向来认真。”高裴笑着当着他的面亲了一口兔子“殿下，夜深了，早些睡吧。从今夜开始我会一直陪巴巴大人就寝，请您放心。”
琼斯闻言连忙从他怀中逃出去，眼睛被他的身体晃得一阵眼花，干脆赌气转身，红着耳根一边喊着“你陪就陪关我什么事”一边急匆匆离开。
他们不过才一同巡逻了几天，高裴怎么又开始莫名其妙了。
第29章
最近骑士门，也就是杜兰宫的后门几乎已经成了宠物市场，连从海外带来的稀奇动物也应有尽有。第四庭院里飞满了颜色各异的鸟，花园都被猫狗甚至野兽糟蹋得面目全非。
在遍地耳目的宫廷里，永恒之光高裴阁下接受了巴塞洛缪殿下赠送的宠物兔子，并取了巴巴大人这种滑稽名字的传闻几乎是在隔日就人尽皆知。
人们都说高裴喜好动物，因此仰慕者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物色来的宠物送到后门，多明尼克自是也急了，仗着地理优势直接把搜集来的小宠送去了高裴的院子。
一时间拂晓叹息骑士团可谓不堪其扰。
午时，一位穿着银色盔甲的少年骑士战战兢兢地跨过在草坪上打滚的狗，推开彩窗，探头往里看，半天才看见正坐在床上摸兔子的高裴，他静静地顺着兔毛，一副虽有后宫三千却独宠一人的疏离模样。
小骑士“”
“大人，”少年硬着头皮敲敲窗户“您不是说今天要去乡下过小丰收节吗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可以出发。对了，门口有头大象怎么拉都不走，我建议您还是从窗户出来”
“先去接巴塞洛缪殿下。”闻言高裴这才起身，轻轻把还想摸毛的兔子放进窝里，让侍女继续照看。
“这个殿下说他不能出门了。”少年挠了挠满是雀斑的脸颊，小声说道“让您自己去玩。”
高裴穿盔甲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他“为什么”
“我进来和您说。”少年神神秘秘地翻进窗户，再把它紧紧关上，附在高裴耳边用气声道“听我姐姐邻居家的舅舅也就是我们宫的金线车夫戴夫说，他之前和殿下出门，路上遇到了女巫。虽然不知道女巫和殿下说了什么，但准没好事，说不定今天出门就会有厄运”
高裴面色微沉，将盔甲穿戴整齐，佩剑拿好，这才道“既然如此，我去保护殿下，你带第一队前往比德村维护节日秩序。”
“大人你不去了”
“我有我的职责，保护殿下是第一要务。”
“那好吧大人，我先去传话了。”少年行了礼又准备翻窗离开，心里略有些腹诽，这才多长时间，高裴大人竟然就好像他已经成为巴塞洛缪殿下的专属骑士了似的。
“回来后再把这些朋友逐家逐户送回去。”高裴嘱咐。
他说的是这漫山遍野的动物。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奖金与假期我已经安排妥当，忙完这两日，你们都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大人您一定是天使”小骑士立即欢呼起来，吹着口哨飞跃过窗台，急着回去和同伴分享这个好消息。
而此时在巴塞洛缪的寝宫，气氛却要严肃得多，他一早起来就让侍女们把红色的事物全部收起来，扔到离宫殿最远的仓库去，甚至把花园里一小丛玫瑰都给移植到了加里的园子里。
“殿下，您真的不去过节吗今日如果能去，必定能收获不少民心。”侍女跪在衣柜旁帮他把红袍装进箱子里，一边收还一边止
不住唠叨。
“说不去就不去，”琼斯歪在床上把玩自己的左手短剑，锋利而精致的剑身反射着银光，将他的灰眸照得愈加森寒“收拾完这些你也带着其他人离开，明天早晨再回来。”
“什么殿下”侍女诧异地看他，却见他只是无所谓地提了提唇角。
“听话，我没有在耍你。是有人自愿上钩，想撞我枪口上，今天我就让他们见识一下地狱是什么模样。”
侍女无端背脊一寒，应诺着抱着箱子匆匆离开，行至门口时险些撞上高裴的胸膛，一张俏脸立时通红，头也不回地跑得无影无踪了。
高裴走进来打量一番空荡荡的寝宫，缓缓站到床边“殿下。”
“你来做什么”琼斯有些惊讶。
“听闻殿下有危险，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您的身边。”高裴半跪下来，朝自家英俊的王子温柔一笑“您知道的，我是您的骑士。”
琼斯干咳两声，不自在地收起短剑，移开目光小声道“怎么，你现在已经决定效忠我了”
“暂时还未，但在决定之前，杜兰宫的每一位殿下我都必须保护。”
“要这样就不必了，没意思。”琼斯不知为何，心中竟泛起一丝丝的酸软，似是在这一瞬间失落无比“我不需要你这种博爱。”
高裴眨眨眼，看出他神色不太好，蓦地握住他的手，将它放到自己的心口，低声笑道“殿下，我为您而焦急、担忧，几乎无法冷静，这是我从未对其他人有过的。如果有歹人想诅咒您，我想我会舍弃一切骑士的规矩与礼节，将他加诸于您的一切加倍奉还。所以，请您相信我。”
于是一颗泄了气变得又瘪又干的心迅速地再次鲜活，在他胸腔里一蹦一蹦跳个不停，琼斯不自然地抽出手，露出一个藏不住的微笑，只是嘴上还硬得像块石头“谁稀罕，你想呆着就呆着吧，最好别拖我后腿。”
“我会尽全力但还请您将此事从头到尾详细地告知于我。”
这事说起来统共也用不了多久，琼斯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高裴听罢，抱剑沉思片刻，道“女巫想诅咒您，必须得拿到您的贴身物品、毛发、体液等。您近日可丢过什么东西“
“我常带在身上的物件倒都还在，这么说是近侍之中有叛徒前几天我的确剪过指甲和头发。”说到这琼斯突然有点犯恶心。
“应是如此。”高裴思及至此也挺不舒服，不由得又凑近了些，看着琼斯顺滑的长发，心道他们怎么能配触摸殿下“只是现如今帝国的女巫都已宣誓过，不会对帝国之人出手，那么只可能是宫中有人私通了他国女巫或刺客。”
“刺客”琼斯一愣，这他还没听说过。
“各国皆有刺客，许多女巫寻不到生路便自愿加入刺客组织，她们魔力高强，可远程操控，是不可多得的暗杀高手。”
琼斯第一反应就是多明尼克又搞鬼了，只是他胆子真有这么大私通他国可不是小罪名，一旦揭露他这辈子都完了，他真会这么草率
“根据殿下您遇到的
女巫所言，应是有大部分女巫都已占卜出您身上的不凡之处，甚至您的存在已然关乎国运此事非同小可，殿下，若果真是他国之敌，您现在的确危险至极。”
“反正我今儿不出门了，红的东西也都收起来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高裴摇头道“如果他们发现您未去比德村过节，必然就能猜到您已知道诅咒之事，那么变换对策也极有可能。女巫的诅咒不是儿戏，越强大的女巫所能掌控的人与事越广，无论如何躲避，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那她还能管到我家里来”琼斯说着，突然觉得不对，低头一看，方才收起来的短刀不知何时竟又握到了自己手里“你刚才看到我拿刀了吗”
“殿下，快放开”高裴瞳孔骤缩，反应飞快地去抢，琼斯却不知着了什么魔，用低劣的姿势生生躲开，然后手一滑，将手指割出一道深痕，血迹斑斑点点洒在地上，鲜红得刺眼。
是红色。
琼斯双眸在映上血迹的刹那便失去了焦距，精致的短刀滑落在地，他喃喃着“马呢，我要骑马”，便晃晃悠悠地往外朝着马棚走去。
“该死。”
高裴无比庆幸自己当机立断决定到巴塞洛缪殿下的寝宫来陪他，如果连他也去了小丰收节的聚集地，殿下只怕凶多吉少。心念急转间，高裴抹去地上血迹，大步上前，搂着琼斯的腰费尽力气把他拖了回来。中了诅咒的琼斯力气大得出奇，若此刻在这的不是高裴，大概八匹马也拉他不回。
“殿下”高裴小心又用力地把人箍在自己怀里，眼看着他神情依旧很诡异，急得直接捞起他的手指，放进嘴中吮吸，直到流血止住才停下。
略微失血的指腹苍白无比，高裴轻轻抚摸了一下，只觉无边怒气都攒在心中，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样任琼斯抓挠挣扎地紧紧抱了许久，他没能走出寝宫，眼中的红色过了时效，逐渐褪去，琼斯回过神就看见自己八爪鱼似的趴在高裴怀里，他的盔甲都被自己生生抓出数道深痕，脖子上也未能幸免，道道红痕反倒像是他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样。
琼斯“”
“我刚刚，没干什么对吧”
高裴微微一笑“殿下，不必介怀。”
“我是中邪了。”
“是的。”
“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是的。”
“”
高裴失笑，看他还没回神，把人再次抱起，放回床上“殿下，好好休息，我会一直在这看着您。他们一招不成，必有后招。正是节日，城中防备空虚，也许会有刺客前来，您需要养足精神。”
“我精神很好”琼斯刚要反驳，就见高裴不容置疑地给他掖好了被子，眸中的肃杀与凝重竟令他心惊不已，不由自主地就改了口“睡睡也行。”
高裴这才放缓表情，柔声道“好梦，殿下。”
高大的骑士静静立在床侧，他的盔甲凝着寒光，背脊微弯，呈现着守护的姿态，如在不尽的冷意中藏着一捧沉重的温柔。
第30章
这一觉睡了很久，此前的一番挣扎实际上已经耗尽了琼斯的体力，刚闭上眼潮涌般的疲累便催着他迅速睡了过去。
但他睡得并不安稳。
他梦见满天满地的血色，像要把他吞噬殆尽，他梦见满坑满谷的骸骨，惨白的骨架沾染着尘灰，在兽的獠牙下堆积成山。
空气一点点从他的肺部抽离，如同想加剧他的恐惧，阻断他的生路。
“啊”
男人额上沁出冷汗，他在被窝中打了一个寒颤，嘶哑着叫了一声，才猛然醒来。
随即便有香软的手帕轻柔地拭去他的汗水，琼斯侧过脸去，入目的首先是耀眼的金色，然后才是那双沉静中透着担忧的眼睛。
高裴依然半跪在他床头，拿着手帕的右手布满咬痕，但他只是平静而体贴地探了探他的体温“殿下，您似乎做了噩梦。这位女巫比我想象的更为强大，甚至能操控您的梦境。”
“我梦到圣河染了血，红透了，”琼斯捉住他的右手，发现他的手腕也被咬出了不少印子“天也是红的，我不能呼吸，也不能动，一走就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没事了，没事了。殿下，您撑了这么久，证明您的意志力非同寻常，女巫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元气，同样的诅咒也无法对同一个人下两次，您可以安心休息了。”
高裴俯身把他扶起来坐好，递过一杯温水，本还想喂给他喝，被琼斯连忙瞪了一眼，只得遗憾地放弃。
“已经睡够了，再休息下去我可受不了。”琼斯一口气喝完水，眼睛止不住地往高裴身上瞟，语气难得有些犹疑“你的手”
“无碍的。倒是您我本以为沉睡时女巫无法下手却是我想错了，您一直很痛苦”
琼斯微微一愣，终于确定了，这真是自己咬的，就自己这牙口，能咬得不见血倒算是高裴运气好了。
“你实在没必要拿手给我咬，”琼斯的眼神带着些许无法理解“拿手帕都行啊。”
“”高裴弯着眼睛笑，没多做解释。事实上他刚开始的确打算让琼斯咬手帕，结果手刚伸过去，王子殿下就和闻着味似的，抓着他的腕子上牙就咬，痛苦时两颗犬牙直刺进肉里，平和时又如奶狗磨牙，直蹭得他一手口水。他要抽出手，琼斯便很委屈，在床上辗转反侧，把他看得极为心疼，只得继续让他咬着了能为他承担一些痛苦也是好的。
琼斯哪记得这么多，和女巫的对抗把他折腾得头昏脑涨，喝了点水竟是又有些困了。
此时已是傍晚，黄昏的暖光如一位青涩的少女，提着花边裙摆徜徉在明暗之间，透过门缝照出一格淡淡的鹅黄。
风铃叮铃铃地响起来。
门影中簌簌闪过几道暗色，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正是夏季的末尾，天气炎热，一丝风都没有。
小丰收节快结束了，从乡下归来的马蹄声成群，远处还能听到乐队的奏乐声，愉悦而轻快，小麦酒的香气盘旋在迷星城的街巷中，收获着不尽的欢声笑语。
风铃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
叮铃铃
高裴眸光骤冷，银白色的长剑在刹那间出了鞘。
他只是微微一侧身，剑身激起一阵劲风，扫下数把只有小孩一指细的暗器，丁零当啷地落在地上，冒出丝丝白烟。
数不清的暗影疾速穿梭，暗器从四面八方破窗而来，琼斯猛地披上被子翻身下床，他随手拿起刀，与高裴背对背站立“你觉得有多少人”
“都是普通刺客，从气息来看，应有十二人。”
“怎么看出是普通人”
“这是试探，他们没有把握将我们在杜兰宫内杀死，所以任何容易追查
到主谋身上的刺客都不会任用。普通人线索最少，且多是死士，最适合派进宫内当试验品。”
听着他的分析，琼斯将被子向上一抛，裹去一堆细针，被消耗掉的精神力在这一刻又重新充满了身体“行啊，派普通人来，这么看不起我的倒是少见。”
话音刚落，挂在窗台的风铃便四分五裂，扰人的声音彻底终止，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可是名贵的陶瓷，当刺客好歹也学学识货。”琼斯斜斜扬着唇角“你们想用命赔”
没有人回答。
黑色的魅影。
如一阵风。
如数只昼伏夜出的蝙蝠。
门吱呀开出一道缝，还不到夜晚，他们却快得只能见到披风的一角。按理说披风是刺客的禁忌，这会让他们多出许多破绽，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可有时，纯黑的披风在风里飘荡时，这又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毕竟蝙蝠与渡鸦都有翅膀。
琼斯紧紧握着刀，他的肌肉绷紧，全身都进入了戒备状态，被刺客荡起的微风在他周身徘徊。蓦地，他的眼角瞥见两道霜白冷光，下一瞬间他便旋身飞起，如闪电一般削去鸟类的羽翼，强化过的肌肉爆发出堪称恐怖的力量，他的刀划破软甲，直达心脏。
一面披风落下了。
刀尖滴着血，琼斯缓缓站起来，他的脚下躺着一具温热的身体，这名刺客身材瘦小，纯黑的面具只露出眼睛的空隙，两颗没有任何特点的眸子失去了所有光彩，只震惊地瞪着。
刺客们的动作齐齐停顿了一瞬。
他们听说过巴塞洛缪琼斯身手有所进步，且能使一把快剑，可没人告诉过他们竟能快到这个地步，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看穿刺客行动的节奏。狼人的力量远近皆知，但他们的速度通常很难与刺客比肩巴塞洛缪琼斯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废物能突然强得不像话吗
连串的疑问填满他们的脑海，但他们来不及思考了。刺客不能停止移动，只是一眨眼的停顿就足够暴露他们的位置，将他们置之死地。就在他们刚刚停滞的一霎，永恒之光的长剑便已斩下三人。
这是高裴第一次和琼斯合作，在魅影环绕下，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如一对已经并肩作战数十年的老友。
“的确是训练有素的刺客，雇佣金一定很高昂。”高裴略略几步绕到琼斯身前挡下一把暗器“他们的技法像是西里流派，以速度与不露痕迹的暗器而闻名，通常游荡于圣河上游的新金帝国。”
“你倒还有闲情聊天。”
琼斯一推他的背脊，趁这个空隙一刀刺中刺客的大腿，紧接着在高裴的配合下扼住他的脖子，扔到了窗外。
黄昏的光芒渐渐隐去，夕阳苟延残喘地挂在天边，乐队从杜兰宫门口行经而过，过节的人们余韵未散，正在外歌颂国王的名字。
暗影们似是急了。
他们鲜少遇到这样难缠的猎物或者说，在这间寝宫内，他们才更像是猎物。这若是一片丛林，他们便是在猎人手里逃不出，飞不了的蝙蝠。
“我看到你们了，小可爱们。”
巴塞洛缪琼斯穿着一身松散的朴素内袍，只腰带镶着珠宝，但他正如一个穿戴整齐的贵族般，浑身散发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气质，好似连皮肤涂着金粉，矜贵而奢靡，就连他自内而出的匪气在他挥刀时都无影无踪。
他这声警告亦是轻佻无比，像是在与心上人做什么游戏，尾音上翘得几近迷人。
但他的刀却又快又狠。
能在险境中自由自在的通常是个狠人。
刺客们都通晓这个道理。
来不及探究他是否真的看穿了自己踪迹，
迎面而来的就是那把沾满血迹的精致短刀，刀身刚好够刺穿他们的身体。
高裴赞赏地看了琼斯一眼，平日他与自己手下的骑士战斗时都未有这样畅快过，既不用担心对方无法跟上自己的招式，也不用多加保护，他们简直像是天生一对般融洽。
这位殿下比他以为的更强大。
“大家马上要回来了，速战速决，骑士阁下。”琼斯顺着一手按住高裴的肩，借势腾起，将一对从他身前掠过的刺客踹倒在地，接着迅速跳下在他们心口各补了一刀。
“遵命，殿下。”
高裴轻快地应着，他轻轻抱过琼斯，让他躲过暗箭，然后再没松手，单手拿着剑往后一刺，血肉绽开的声音鲜明无比，他清楚地感受到怀中的殿下稍稍抖了一下。不是恐惧，而是被他的手段惊住了。
在如此快的速度中，他没有割破刺客的喉咙或心脏，这一剑高明到了极致，恰好避过了致命处，只从胸腔中间斜穿而过，让刺客整个人挂在剑上兀自发抖。
“我会带他回去审查。”
琼斯眨眨眼，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不想这件事被外人知道。”
“在我的私人审讯室。”高裴的面容依旧是温柔的，仿佛此刻用剑穿着一个人的不是他“胆敢行刺殿下，绝不能以死逃脱罪责，我会为您查出真凶。”
“那这些呢”琼斯指指横了一地的黑衣人。
“我马上帮您收拾。”
高裴认命地将剑上的人打昏，接着把尸体一具具扔到窗外，盘算着他该去找戴夫借一辆车，把他们运到郊外埋起来或者烧了。反正最近是小丰收节，无论挖地还是焚烧都是常事，民众说不定还以为郊外也在进行篝火晚会。
琼斯刚打完架，困倦又回来了，他打个哈欠，窝回床上，看了眼地上全是血的被子，撇了撇嘴“被子也要新的。”
“我知道了。”
“对了”琼斯看着高裴扛着人就要走，忙把他喊住“你到底愿不愿意当我的骑士我是说，你看我的身手也不错，还陪你巡逻，对人还算仗义，无论如何，都比多明尼克好吧就算是加里，我听说他也已经和爱丽丝定下了契约，所以你考虑考虑我”
高裴手里抱着两具尸体，黯淡的日光从他肩头缓缓消散，明明是这样的氛围，琼斯竟能恳切地说出这样的话。高裴哭笑不得，转身时面上却带着琼斯再熟悉不过的笑意“殿下，您今后想做什么想成为王，或是和从前一样，喝酒玩乐”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会改变这一切。让大家远离贫困也好，让荒原不再有骸骨也好我会改变，无论我是不是王。”
高裴与他对视，良久，他垂眸行礼“我记住了，殿下。愿神保佑您。”
“喂，你还没说你答不答应。”
“明天我会给您答复。晚安，殿下。”
“等等，这事儿还玩拖延的我俩又不是谈恋爱你至于的吗”
然而骑士大人已经扛着尸体越走越远了。
“大人，这时候的确不是什么告白的好时机。”1号冷不丁出声。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谁和他告白了”琼斯被它吓一跳，赶紧骂回去。
1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刚刚元帅的波动值有了很大的起伏，您还有是有戏的，麻烦您多注重一下时机。”
“我拜托你不要说得这么暧昧。”
“”1号识相地摊摊爪子，没再回他。
琼斯见它又装死，嫌弃地损了两句，心里想着他和高裴定契约这事应该靠谱，便也睡了过去，好在是夏夜，倒也不会着凉。他不知道的是，半夜有位金发骑士抱着崭新的被子翻窗进来，为他盖得妥妥帖帖，还坐在床边看了他许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