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身不由己地想起当时的场景。
纤细的omega抄着一个话筒冲进他的房间，指着正调试天文望远镜的楚岚：“你！对！就是你！”
楚岚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后再次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活，完全不在意他的突然闯入。
omega习惯了他的冷淡，从身后掏出一大束玫瑰，美丽的脸上满是深情：“接受我的爱～～玫瑰代表我的心～～”
他一边告白一边捧着话筒唱歌，楚岚觉得这是个鹦鹉跑他家里来了。
见楚岚不理他，omega说：“只要你答应我！我以后只为你一个人唱歌！”
“……”
楚岚抬头，对他一字一顿道：“我还是希望你的攻击范围更远一点。”
不要只祸害他一个，谢谢。
“呵呵。”
omega从玫瑰花里抽出一个打火机。
“楚岚，你不答应我，我就要点燃这个屋子，和你的资料和草稿纸同归于尽！”
“……我错了，你不要冲动。”
“娶我！”
“……杀了我。”
最后不知道是谁报的警，把这个莫名其妙的omega带走了。幸好这位小少爷只是来耶和华做客，很快就被家里人带回去了，楚岚当时也没记这人叫什么。
此时此刻，歌昀脸上的笑容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美到发光。
他对着钟乔乔点了点头，钟乔乔立刻眨着眼睛说道：
“我特别喜欢听您唱的歌！从您十六岁出道时候的歌到前几天您刚刚发的专辑，我每一首都听了好几百遍！！早就听说安同学的母父是位大明星，可是我没想到是您！天哪！！！”
无意碰见偶像的钟乔乔话都不会说了，拉着楚岚的手，“岚哥岚哥你看啊！”
楚岚被她往歌昀还有安习初的身边带，坐在楚年璟的身边，心电图比太平间的死人还要平静。
他内心数着质数，在自己的世界里安详地放飞了灵魂。
安歌白是个很守信用的人，见两位父亲和楚年璟说着话，安歌白就顺势将楚年璟和考思为的事情来龙去脉都说了。
“那个考思为可讨厌了！”安歌白瘪着嘴，“他老是来找我，还骚扰我，父亲，你一定要帮我出气！”
“好好好。”安习初宠溺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歌昀也笑道：“考家算什么东西，也敢欺负我的儿子。放心吧，小璟，他们以后不会再敢动你们了，这群人小小年纪能干出这些事，当真可恶。”
楚年璟看着安歌白向父亲撒娇，睫毛颤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心里的石头好歹一松，礼貌地道了谢。
安家父母明显对楚年璟很感兴趣，问他想要不想要来东宁一中上学，他们可以帮忙。
楚年璟心念一动。
放在不久前，他压根没想过未来的事，可是现在……
“我……我想去。”
但是……
楚年璟闭了闭眼，随后睁开，往常曾蒙雾的眼睛此时一片清明，透着少年气的坚定。
“不过，谢谢两位叔叔，我会靠自己考过去的。”
楚年璟知道，这些大人物都是看在自己父亲的面子上才愿意施以援手，如果他接受了，那和从前的自己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仗势欺人。
“有志气。”歌昀夸奖，“以后来东宁了一定要来我们家做客，我和习初都欢迎你。”
钟乔乔巴巴地看着楚年璟，满是羡慕。
歌昀：“对了，还有乔乔，你父亲最近刚好和我们家有生意来往，大人的事小孩不用管，你只管和我们歌白长期走动就是了。有空也来玩，我们都欢迎。”
钟乔乔自然是满嘴答应，看那表情，幸福地快晕过去了。
歌昀的视线又转移到从进来开始就没出声的楚岚身上：“我们还不知道这位同学……”
他顿住了。
“这位小同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歌昀担忧地看着楚岚放飞自我的精神状况，又责备地望了眼安歌白，“歌白，你把客人带过来的时候，怎么不问问人家？”
“啊！”安歌白一转头，才发现楚岚像是灵魂出窍的脸色，连忙问，“这里备了很多药，楚岚，你怎么了呀？哪里不舒服？”
“他叫楚岚？”
歌昀愣了，“安习初”也愣了。他们齐齐看着楚岚，一时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这名儿，挺好。”
歌昀很快反应过来，不过这话不是对楚岚说的，而是对旁边的楚年璟说的。
自始至终，楚岚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瞳孔始终保持着涣散的状态。
他感受到了外界的动静，神思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力不从心。
怎么突然这么难受……
大家讨论了一番，觉得这症状有些像低血糖，楚年璟拿着能量糖，把糖往楚岚嘴里塞，听到歌昀的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担忧。
楚年璟好不容易给楚岚塞进去，结果这人被糖呛住了，顿时跟要死了似的咳嗽起来。
所有人都呆了，安习初最先反应过来，开始使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楚年璟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嘴唇煞白。
“楚岚，你，你不许死！”
钟乔乔瞬间从被偶像邀请玩的幸福中脱离，吓得快哭了。
“岚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们啊岚哥！”
安歌白已经哭了：“父亲，爸爸，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邀请他们来玩一玩，我不知道楚岚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呜呜……”
海姆立克急救法对楚岚居然也不管用，歌昀打了医生电话，很快，一位白大褂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好巧不巧，这位医生正是楼桓。
楚年璟下意识喊道：“楼叔叔！”
楼桓打眼就看请了里面的场景，镜片后闪过一丝兴味的光。
面对楚年璟焦急催促的眼神，他点点头，把楚岚的脑袋抱到自己腿上，随后迅速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楚岚鼻子前。
楚岚呼吸一顿，随后捂着口鼻干呕起来。楼桓把他拉起来，轻轻抱在怀里，一遍一遍顺着他的后背，温柔地安抚，“不噎不噎，吐出来就好了。”
这时，楚年璟闻到一股淡淡的熏草味，焦躁担忧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
歌昀和安习初对视一眼，齐齐后退了几步。
这是omega的安抚信息素，是很私密的东西，这个医生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的alpha学生释放？
楚岚掐住楼桓的肩膀，重重一咳，那颗糖终于吐了出来。
这回楚岚不想清醒也得清醒了，他的眼神由茫然变得清明。
“是谁……要趁机谋杀我？”
他虚弱地靠在楼桓肩膀上，看着楚年璟。
楚年璟：“……首先，排除我。”
楚岚：“……”
“下次别喂他吃糖了。处于解离状态的人，不会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
楚年璟：“解离……？”
楼桓推了推眼镜，楚岚从他怀里脱离出来，四肢却莫名发软，刚起来又重新倒在了楼桓怀里。
周围声音都静止了。
楚岚：“……我发誓我没有占你便宜。”
他这次撑住地板，再次奋力起身，但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诚心和他作对，他以相同的姿势和路线重新倒进了楼桓的怀抱。
众人：“……”
楼桓面不改色地讲解。
“一般来说，只有患上严重精神疾病时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但楚岚同学可能天生属于特殊人格，即使没有精神异常，也会在某些时刻自动进入解离状态，恢复后不会记住这期间的任何事情。”
楚岚听着有些怪异……不，比起这个，他觉得坐在医生怀里听医生讲解更怪异。
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反正楼桓等会也会放开他。
抱着朴素乐观主义的楚岚在接下来感受到了身体的腾空。
楼桓把他抱了起来。
“我先把楚岚同学带走了，他下午有篮球赛，这个状态可参加不了。”
钟乔乔：“要不就不参加了吧？身体为主。”
更何况楚岚的实力简直不敢恭维。
楚年璟也点头，只有楚岚颤抖着举起一只手：“我要，参加。”
楼桓：“可能不太行。我现在得给你检查身体。”
楚年璟：“别来了，我向你保证，寻封一定会输。”
楚岚想说什么，但是楼桓已经抱着半身不遂的他离开了休息室。
vip休息室外的走廊人比较少，但不是没有人，其中不少还认识楼桓，给他打招呼：“楼教授好，诶，你怀里这个是谁啊？”
楚岚挣扎的动作停止，默默把头塞进了楼桓白大褂宽松的领口。
楼桓微笑：“是学生，身体不舒服，我带他去医务室。”
“楼教授不仅才华出众，品德还如此高尚，居然亲自抱着。”
“哪里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像里思先生，您前几天在洛杉矶的演讲精彩极了。”
“哎呀，我这都不算什么，还是楼教授少年英才……”
两个人聊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楼桓似乎有意找着话题和这个路人聊天，楚岚把头从他的领口抽出来。
“你的病人要死了。”他说。
楼桓嘴角轻勾，话语却十分抱歉：“对不起，和里思先生聊得愉快，忘了正事。里斯先生，有缘再会。”
临走的时候，里思先生还送了楼桓一个小礼物。楼桓随手塞进了楚岚的怀里。
楚岚从来没觉得医务室的路这么漫长。
……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躺在了医务室的大床上。
楼桓开了仪器，楚岚默默按照指示配合检查。楼桓分析数据后，得出结论：“没什么大事，就是二次分化期提前了，导致身体不受控制。”
楚岚：“……啊。”
楼桓把试管放进培养箱，摘下白色手套。
“还有什么想问的？”
楚岚望着天花板，思绪仍然凌乱。
这个时候，他难得产生了倾诉的欲望，反正，楼桓也不认识他。
“医生，我有一个朋友，他遇到了一些事。”
楼桓摘手套的动作缓了缓，他应道：“嗯，一个朋友。”
“他……说起来有些复杂。他有个亲戚，这个亲戚曾经和他的老婆交往过。”
楼桓眼睛眯了起来：“然后呢？”
“后来，他娶了别的omega。而娶的这个omega，追求过我的朋友。”
“命运弄人，但也能理解。”
“然后，这个亲戚和他老婆生了一个omega。而我的朋友，他有个alpha儿子。后来，alpha儿子爱上了他亲戚家的omega，为他付出了很多。到死，这个儿子都不知道，他俩是不可能上一个户口本的。”
楼教授的透明镜片闪过诡异的光芒，他发出一声悦耳的轻笑。
楚岚：“楼先生，保持严肃。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我倒是挺欣赏你朋友的儿子。”
楚岚艰难地从枕头上转过头，看他：“为什么？”
楼教授温声道：“喜欢一个人，能毫不保留地奉献，这是他的愿望，同时也是难得可贵的勇气。”
楚岚：“……可是，为什么？”
教授深邃的眼睛垂下，注视他，由于姿势的缘故，从楚岚的角度看去，楼桓的眼睛颜色黑到发蓝，所有的情绪都被海洋似的黑蓝色掩盖了。
“哪里来那么多为什么呢？”
楼桓伸手将楚岚的发丝轻轻撩到耳后去，动作很轻柔，语气也是笑着的，楚岚却莫名因为那股掀起的风感受到了凉意。
“想做什么，就去做；想爱什么人，就去爱。就算所有人都不同意，那又如何？为什么不可以坚持？为什么要放弃你想要的？”
说到这里，楼桓开始慢条斯理地解开最上面的扣子。
楚岚警惕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面对他的怀疑，楼桓宽容地笑了笑，随后松开手，露出了脖子以下的那块皮肤。
皮肤可以用惨不忍睹形容，看得出被高度烧伤的痕迹，其中混杂了一些割裂伤，似乎被刀在原先的伤口上狠狠划过，刀印已经陷入疤痕上，当时的伤应该深可见骨。
增生的疤痕狰狞地嵌在白皙的皮肤上，对比尤其强烈。
“……”
楚岚不知道该说什么。
楼桓将衣服整理好，温和说道：“这是我曾经随心所欲过的证明。他们说，omega身上留这么大的疤痕，会被嫌弃。”
楼桓轻快地笑了笑，“你也这样觉得吗？”
楚岚眨了眨眼，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觉得，很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