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研究所炸毁的半小时左右后，主星的救援终于抵达荒星。随着救援进展，这场刚开始就结束的实战考核成为了震惊全联邦的重大惨案。
一、五年级，多个院系专业，将近两千名学生参与考核前往荒星，最后回来的却不足百人。而这其中的五年级生是第一军校明年将输送到军部的全部人才。
没能在医院或学校接到自家孩子的家长们逐渐失去理智，来自上千个家庭的家长从联邦各地赶来，集结在一起冲进第一军校，悲伤而愤怒地要求校方给出交代。
他们想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否真的死在了荒星。
校方无力镇压家长的示威，迫于压力，在救援开始72小时后，第一军校发布公告，本次考核目前幸存学生97人，死亡164人。并附幸存及已确认死亡学生名单。其余人暂时下落不明。
确认死亡的是已经找到尸体并且经过基因检测确定身份的人。这些留下可辨别尸体的要么是被虫族或星兽杀死，要么是被研究所葬送。第一军团冯焰上将说到做到，派自己的亲信陈鸿副官亲自带人去研究所善后，顺便挖出了掩埋其中的倒霉蛋。
还活着的，顺手灭口；死掉的，尸体抬回去。
在联邦的救援到达之前，因维持领域而精神力透支的克莱恩已带着木绯屿几人从研究所逃出来，并且准时释放出约定的信号弹。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他对其他人解释这是本场考核的考官紧急撤离信号，他作为军部特派员，这枚决定着所有考官撤退权利的信号弹理所当然由他保管。
特派员不能决定学校的考核是否中止，但他能决定参与考核的军部人员是否应该中止任务。
随着信号弹点燃升空，帝国间谍的本次任务宣告终结。其后大家能否蒙混逃脱荒星便不在克莱恩的责任内，但克莱恩在最后仍为大家设计了一条比较可行的路线。
第一军校的那艘用来运送考生的飞船仍停泊在云层上空，而飞船上原来的救援人员早已经被E队歼灭，目前船仅剩开船的人，在信号弹燃放后，如果能在克莱恩规定的时间内登上飞船，他便能利用军部特派员的身份直接命令飞船回航。
回到主星，不论在哪里降落，对于帝国这些专业间谍而言，便有的是办法改头换面，从联邦人的眼皮底下逃脱。
这个撤退方案的最大确定是，作为带领飞船和这些即将“失踪”的人回航的克莱恩会承担很大责任，甚至有暴露的风险。
联邦军部审讯室，克莱恩作为审讯对象被羁押到此，对面审讯他的人是第七军团副军团长李安山少将。作为监督陪同的是第二军团军团长副官邢以芮上校、五军团军团长副官庞集上校。
这位庞集上校正是本次考核观摩中第五军团的代表，在出事后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拉着大家拱火扯皮。
至于为何审讯克莱恩的人会是他们三位，这是军部会议决定的。由于这次事件严重牵涉到第一军团，在一开始其他各大军团的人就有志一同地排除掉一军团参与调查。
而邢以芮的监督权显然也是各方势力平衡的结果，抑或是一种妥协。
现在的克莱恩已不是只属于某一军团的人，而是在总部任职军方发言人一职，且同时具有塞卡星选区议员身份，与自由党高层有所联系。再加上双项S级的资质，他不是轻易可以舍弃的内斗牺牲品，反而极易成为某方势力攻讦其他势力的旗帜。
让邢以芮全程监督，摆明是打算借邢以芮的手保住他。毕竟在军方总部，邢以芮与克莱恩的关系也算众所周知的事。
“蓝佑上校，我们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吧。”李安山少将说，“我之前一直在外星域，前天刚回来就接到这个任务，说实话，挺意外的。”
寇月是一位中年女alpha，她说话语气温温柔柔，看起来似乎毫无攻击性，然而她能坐到少将位置，绝不可能如看起来那么无害。
克莱恩一听便知道，这位是审讯专家。一张口就是审问话术。
“您好。”克莱恩目光扫过对面三人颔首。
三天前，他利用军部特派员的身份命令飞船返航，落地后他又利用自己精神力透支的情况第一时间带着木绯屿，由南宫英三人送往医院，之后他的帝国同僚们将如何逃跑便不该他知晓了。
利用与联邦救援错身的时间差，最后应当大部分人都能脱身。就算没逃脱的，他们会在被揪住前自杀，以免被抓后暴露其他人。
而克莱恩人刚进医院做完初步治疗就被邢元帅派的人带走羁押。直到今天是第一次受到提审。
“自我介绍下，我叫寇月，第七军团副军团长。”寇月说。“军衔少将。不过我升少将还没几年，人也不年轻了。蓝上校今年多少岁？”
这种拉家长式的切入方式主打消除审问对象的防备心理，从一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问起，通过简单、无关问题的一问一答撬开对方的嘴。后面的问题将逐步与真正的审讯内容联系，直至问到核心。
克莱恩明知对方的可能要用的手段，却装作无知无觉的老实回答：“26，快27了。”
寇月露出讶然的表情：“这么年轻！蓝上校肯定立了不少大功。啊我想起来了，你的精神力等级是S？”
“是。”
“了不起！”寇月竖起大拇指，不吝赞扬，“据说S级精神力的人不管做什么行业都是顶尖人才，能取得非凡成就，你怎么没有选择别的事业，而是……选择上战场呢？战场多危险啊，还得从底层军官做起，就不怕死吗？”
克莱恩心中皱眉，对方的问话节奏出乎他意料的快。
这似乎不是最佳的切入时机。
“少将或许知道，我来自塞卡星，我的家人都因帝国袭击而死于炮火下。之后我就成了孤儿。”克莱恩谨记人设，遵循虚假的身世认真编。
“您去过贫民窟吗？塞卡的贫民窟里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孤儿……每天都在死人，昨天和你打招呼的邻居明天就可能死在某个角落。然后尸体被其他人捡走卖钱，最终尸体被拆分，剥掉皮做皮具，骨头制成装饰品……”
“我想参军，上战场，不是因为我有S级的精神力。是因为要结束战争，只能由战场上赢回来！”
克莱恩直视寇月，撕掉了温和的面具，露出属于一位身经百战的军官应有的锐意与杀气。
寇月明显一愣。
庞集忍不住冲克莱恩挑眉，双手都竖起大拇指。无声做口型：“牛逼。”
曾与克莱恩是同学，入伍之初又进入同一支队伍的邢以芮却是最受触动的。
还未真正上战场前，少年人总是有许多抱负，在沉稳的成年人眼里他们天真、理想化。
能够持之以恒践行理想的人，值得敬佩。
此时克莱恩的公寓里，木绯屿和人形的小天道对脸而坐，气氛严肃凝滞。
木绯屿：“本尊想不通。”
小天道：“？”
木绯屿：“蓝佑被抓走的原因。是因为他杀人做坏事暴露了？不应当，他明明装得很好。连本尊都几乎看不出破绽。”
小天道忧愁道：“魔尊啊，要不咱们劫狱吧。我看电视里演的，在这里杀人犯法，爸爸杀了考官也杀了考生，好几个人呢，肯定得判重刑！”
木绯屿低头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本尊倒没意见，只不过届时由谁动手？”
“啊这……”小天道恍然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错误。
这会儿的魔尊空有一个残破的神魂，肉身却是未经修炼，甚至营养不良到风一吹就倒的！
“那怎么办啊。”小天道愁坏了，“我不想爸爸出事呜哇，我长这么大就他一个爸爸！呜呜呜……”
天道竟然急得哭了。
木绯屿：“……”
木绯屿手指抠抠沙发皮，说出他纠结了三天的问题：“不如……本尊重新修炼？”
“呜呜……嗝？”小天道惊得打出个哭嗝。
“只是这里灵气远不如修真界充沛，本尊这具身体灵根如何尚不清楚，修炼之事难以一蹴而就，只怕时间上赶不及。”
小天道向着木绯屿爬了爬，抱住他的腿激动道：“魔尊的资质肯定是最好哒！我相信你！！再说我们现在已经去过三个星球，每个地方的灵气充沛度都不一样，这个世界这么大，肯定有特别合适修炼的地方！只要找到地方，我可以直接跨越空间带你过去。”
木绯屿琢磨一会儿，终究是犹豫摇头：“修炼之道如逆水行舟，一旦开始便……”
他在修真界卷生卷死一千年，除了不想客死异界，坚持下来的最大动力便是回家躺着享受生活。一旦修炼，寿命延长，再次打开“修为”和“实力”的欲望口子，再要关上就难了。
而这一次，他再没有“回家躺平”的目标时时鞭策自己。
“我没有信心……守住本心，不走上歧途，不生心魔。”木绯屿垂眸道。
第82章
“那现在为什么退下战场，选择从政？”寇月问。“放弃理想了？”
克莱恩笑了，“原因……坐到军队高层位置的您应该理解，我就算在战场上再赢一百次、一千次，除非打到帝国主星，覆灭这个国家，否则两国的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邢以芮张了张口。
克莱恩立刻瞥向他，“以芮似乎持不同意见？”
另外两人均被克莱恩的言行调动，跟着去看邢以芮。
审问的节奏，似乎被克莱恩抓住了。
“我不理解。”邢以芮在“理解”二字上施加重音，对应的是克莱恩前面那句“军队高层应该理解”。“我以为你是一个能坚持理想，意志坚定的人。”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讨厌政客，但是以芮……”克莱恩笑道，“政治可以发动战争，也可以停止战争。”
克莱恩说得浅白，寇月上将一听就懂，这位并不是被官场腐蚀了，反而是终于看穿了本质。
自由联邦不是军政府，军队并非元帅一人的势力，只要各大军团不能团结一致，那么最终能够指挥军队的永远是来自国会和元首的命令。
克莱恩太优秀了，他已不再是普通的帝国军方间谍，从他一只脚踏进联邦政坛开始，他的工作方向已经扭转——以政治手段，从内部瓦解联邦。
这种向来是帝国情报部的工作，但克莱恩目前所处位置特殊，他能直接促成一些事，且不受人怀疑，比如他提议军工业改革换取选票，背后真实目的则是让形成垄断巨头的军工业反过来裹挟政府（政客），使帝国最终获利。
又比如几天前他请木绯屿帮忙做的事，其说法是制造ABO性别对立，帮助承诺支持O权的自由党拉得选票，实际上帝国的间谍们早在背后煽风点火，试图让联邦日益严峻的对立情绪而分裂。
当年帝国便是因种族对立等原因而从联邦分裂出去，既然联邦能分裂一次，那就能分裂无数次。只是目前为止联邦的政客们尚且做得很好，他们竖着切割联邦人，将人分为ABO男女六个性别，不同性别之间互相轻视对立。
再在这种竖分上横着切割，将人们分为更细小的群体，贴上独特的标签，保证让不同群体的人们不能与其他标签的人团结在一起，无法与政府的军事实力抗衡。
而这样细分人群的策略有一个漏洞，那就是联邦外部没有敌人。否则敌人很容易利用一盘散沙的国民，以及当战争打响，分裂的国民将反过来拖联邦后腿。
克莱恩这番话真正的意思便是如此。
帝国单用战争手段难以同人口更多、国土星域更大、历史悠长、国力强盛的联邦抗衡。而政治杀人不见血，有时候一个政策就能让无数人的生活天翻地覆。
“你是元帅的孙子，从小生活在主星，家境殷实。入伍之后上峰照顾、下属巴结，年纪轻轻做了上将的副官，下一步大概是升准将，再升少将，做副军团长。”克莱恩说到这里瞟眼寇月少将。
对方数年前才升任少将及副军团长，以她的年纪，大概不会再有军团内部升迁，仕途基本是到头了，顶多最后给她提个级去享受更好的退休待遇。
然而邢以芮今年才26岁，与克莱恩同岁。
有个元帅爷爷，比再多的军功都有用。
邢以芮大怒拍桌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蓝佑！我的军衔也是靠战功堆起来的！当年与虫族的战事告急，我们这届没毕业就被送上战场，我们去的是同一支小队，根本没有所谓的特殊照顾！别人说我靠爷爷，你明明亲眼所见，原来也这么想我？！”
“邢上校，冷静点。”寇月忙起身去按他肩膀。
庞集不怕惹事，火上浇油说：“别说，我也以为邢副官是因为元帅才做的副官，咱们各军团的都在猜呢，过去声称不站队的艾上将敢情是元帅嫡系啊。”
邢以芮立刻转头对庞集怒目而视。
“以芮，我只是就事论事。”克莱恩这时候又来浇水灭火了，“我知道你现在的一切是在战场上自己挣来的，但外人不可能这么认为。家世就是你的政治资本，即便你不肯认。”
克莱恩苦笑一下，“这方面，我的资本为负。”
邢以芮稍稍冷静，似乎有点明白他的想法了：“所以你投靠政党，为升迁攒所谓的资本？”
庞集倒是对克莱恩投以赞赏的目光：“难怪我听说自由党高层挺欣赏你。”
克莱恩没有回应这句话。
随着邢以芮的冷静，寇月少将重新坐下来，调整姿势继续问讯。只是再开口时，她如何也找不着自己的节奏了。
“蓝……”寇月有些疑惑地皱眉，然而细细一想，问题是她问的，话头是她挑的，中途邢以芮被激怒也有前因在。
好像没毛病？
七军团的审讯专家忽然不自信。
这人到底有没有问题？
如果有问题，什么都没问出；如果没问题，为什么有种面对反侦专家的既视感？
审问节奏被打乱，究竟是刻意的，还是自然发生？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寇月放弃了继续问话，节奏已经被打乱，再问下去没多大意义。
克莱恩被带走重新羁押。审问室内寇月叹口气，忍不住问邢以芮，“邢上校啊，蓝佑在学校是不是选修过审讯对抗课？”
庞集：“咦？”
邢以芮先是愕然，随后仔细回忆，摇头说：“没有。第一军校没这课。”
第一军校培养的是有望成为高级军官的军人，不是职业间谍或者从事侦察审讯的人。
庞集惊讶问：“寇少将，你的意思是蓝佑真的有问题？”
邢以芮心里一紧，不由为朋友担忧。
“我不是这个意思。”寇月意味深长看着始终不忘拱火的五军军团长副官。“蓝上校全程都非常配合，只不过在场不止我一个人，难免受到干扰。”
她意指邢以芮中途过于激动，而彻底扰乱话题，破坏了她设置的提问节奏。旁边还坐个喜欢火上浇油的，深怕邢以芮不够激动。
庞集听出她的内涵，笑道：“我觉得蓝上校没问题。指定他为特派员是军部会议的决定，他和他背后的自由党都跟一军团没关系，也没有政治立场上的牵扯。这事摆明就是第一军团失职才导致大量学生死亡。”
寇月亦笑了笑。
好家伙，庞集这是把第五军团的立场摆明了，要给一军团定个全责啊。
三人中，两人是带着政治目的而来，唯有邢以芮不用思考这些。直到此时，他才恍然明白所谓的审问根本不是为了调查真相。
因为邢元帅一直受到政客为难的原因，他从小就讨厌政客，然而在主星长大、家境殷实的邢大少爷根本没想过，军部里从不缺乏“政客”。
羁押室有点像牢房，靠近走廊那面墙是透明的，内部仅有一张床，以及多种视角的监控，好在旁边有个窄小的厕所，至少在拉屎这件事上被羁押者能保住自己的隐私。
克莱恩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思考，从今天寇少将的审问方法和所提问题来看，他们没有抓到帝国的间谍。否则对待他的不可能是如此温和的方式。
而是严刑拷打。
“蓝上校，有人来看你咯。”羁押室外忽然来了几个人，打头的是跑来看热闹的庞集，后边是邢以芮以及艾嘉谊和——
克莱恩霍然起身，皱眉盯着木绯屿。
庞集打开羁押室的门，环顾一圈室内：“这哪里是会客的地方，邢副官，带人去一楼会客室吧。刚好那块儿蓝上校也熟。”
会客室就在军部开新闻发布会的会客厅隔壁。
大家在会客室的大沙发上坐下，除了没有茶水，倒像是正经的工作会面，不像“亲人探监”。
自看到木绯屿后便沉默一路的克莱恩首先对庞集示以谢意，然后扭头看向挨着自己坐的老婆，眼神有点凶，一看就是要发火。
艾嘉谊连忙举手：“那什么……蓝上校！你别生气啊，是我带嫂、木少来的。”
没有人引路作保，木绯屿自然不可能从正门光明正大走进军部。
于是克莱恩扭头看艾嘉谊。看得对方顿时一缩脖子，拐了拐身边青梅竹马的胳膊，示意他说几句好话。
邢以芮果真说：“嘉谊想感谢你救了他们，又怕……木少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所以把他接来探望你。”
如此克莱恩确实不好冲人发脾气，只好转回头紧紧捏着木绯屿的手，压着火温声说：“我没事，只是例行调查，不用担心。你回去好好上课，放假可以回木家，不要乱跑。”
顿了顿，他当着大家的面直言说：“不管是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去找你，要带你走，不要信，不要随随便便就跟人走。”
艾嘉谊：“……”
木绯屿望着胡子拉碴、变得更丑的克莱恩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如果回不来了，他得准备劫狱。
第83章
“应当用不了多久。”克莱恩扫眼对面沙发上的邢以芮和坐侧面沙发的庞集。从审问他的人选便能看出军方各个势力博弈的结果。
他们大概是想借机打压第一军团。因此他不会在这件事中背上责任。或许这其中还有出于对他自由党议员身份的考量。
第一军团驻扎联邦主星，驻军基地位于主星上，职责是护卫主星。除非联邦要灭亡了否则无战事。军团士兵假期能够享受繁华主星的丰富娱乐生活，久而久之一军团的士兵素质便远不如一直征战前线的军团。
但驻扎主星就意味着安逸、不用死在战场上，并且离联邦的政治中心极近。所以其他军团一直盯着这个位置。
“你在骗我。”木绯屿却笃定道。
克莱恩：“？”
“期末考核都结束了，我不用再上课。”木绯屿说。
魔尊关注的重点总是与常人不同。
“为什么要说‘回去好好上课，放假回木家’？”木绯屿仿佛终于抓到伪装得滴水不漏之人的破绽，既有成就感又带点必须筹谋劫狱了的烦恼。“你是不是回不来了？！”
“噗。”庞集没绷住，笑喷了。
木绯屿没空注意其他人，只顾瞪着克莱恩，非要个准话不可。
艾嘉谊今天来看克莱恩那叫探视，他来则该叫踩点！
“不是，别瞎想。”克莱恩扶了扶额，“我被气糊涂了。一时说错话。”
“谁气你？”木绯屿蹙眉，怀疑的眼神平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他们要屈打成招？！”
邢以芮和庞集：“……”
艾嘉谊激动道：“凭什么！大家明明是被实验室跑出来的虫族害死的！这事难道还能赖蓝上校一个考官失职？那其他考官呢，其他考官别说保护学生，甚至还需要蓝佑去救！”
艾嘉谊亲眼所见，第一军团的废物准尉对付一只虫都做不到全身而退，是克莱恩去救的人。
“嘉谊，这是例行调查。”邢以芮拍拍他的肩让他不要在军部大楼里胡说八道，以免惹事。
艾嘉谊比较好哄，真的闭嘴不说了。
克莱恩瞅眼仿佛被点燃的炮仗般的艾嘉谊，再低头瞧着他柔弱、无助、乖巧的甜O老婆，暗暗叹息。
原来他老婆也挺能演，明明认定他杀了人。
那些死得只剩渣的学生和考官皆死于他这样的帝国间谍之手，虫族反而是背黑锅的，仅有少量人死于虫族袭击。
“绯屿，你回去吧。”克莱恩说着摸摸木绯屿的头。
木绯屿抿唇不做声，仰着脸注视他。
“听话，过几天我就回家了。”克莱恩忽然笑了，“说不定这几天学校会组织补考。总不能让你们没有期末成绩。”
木绯屿：“……”
气势汹汹的魔尊一听考试就条件反射地萎靡。
庞集可没什么顾忌，当场就说：“还补什么考啊，参考两千人，活着回来的就不到一百，一共好几个专业，怕不是一个专业剩不下几个人。这次第一军团是失职，没起到保护考生的职责，但校方也没好到哪里去。”
木绯屿终于被这人引去注意，偏头看他。
庞集像个等到鱼儿咬勾的垂钓者，慢悠悠说：“要我说啊，第一军校就该直接保送幸存学生毕业，还谈什么成绩啊，活下来的人没留下心理阴影都算好的了。”
木绯屿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就听邢以芮宛如理中客泼凉水。
“参加考核的专业都是直接面向军队，按专业人才标准培养的精英，他们本来就是军队预备役，绝大部分毕业后要入伍。战场上死人是常事，出去一支小队，最后活着回来的只有一个人并不少见。他们应该习惯，如果因为这次考核产生心理阴影，那只能说明他们不适合军队。”
邢以芮停顿一下，瞟向木绯屿：“这样的人，我相信庞副官也不想收吧。”
庞集不清楚邢以芮这样的alpha大少爷和大部分其他alpha一样认为omega娇弱，需要A的保护，否则无法独活，从骨子里便带有对omega的傲慢与偏见。听这话只以为对方是故意呛自己，无趣地摊手，不吭声了。
他是来拱火看热闹的，又不是来跟元帅的长孙吵架的。
而木绯屿：“……”
姓邢的果真跟他不对付。
好在克莱恩说话了：“以芮，绯屿学的是机甲设计，做设计师不用上战场。实战考核带他们专业也是为了让他们实践考察各款机甲的性能优劣，让设计师以后设计时从实战出发。不至于做花里胡哨但无用的设计。”
克莱恩才是真正的理智，这下轮到邢以芮哑口无言。
木绯屿轻轻笑了笑，挺直腰冲邢以芮道：“没关系，我一点都不想去你们军团。”
邢以芮被噎住。
庞集拍着腿一阵猛笑：“哈哈哈，蓝上校，你夫人挺会说话。”
艾嘉谊难得见发小被噎住，在旁憋笑：“咳。”
克莱恩问：“他们能探视我多长时间？”
邢以芮看眼庞集回答：“按军部规定，亲属探视时间最长一小时。”
克莱恩：“绯屿……”
木绯屿连忙抓住他衣摆：“我不走，还没满一小时！”
克莱恩无奈笑道：“你都会抢答了。但是不行。艾少送你来的，回去还得麻烦他。所以不能在这里留太久，耽误别人时间。”
克莱恩是个做了许多危害联邦的坏事的间谍，他对敌人残酷无情，却对木绯屿心软。
他想了许久，想过各种可能。最后不得不承认，不管木绯屿是谁、为什么隐藏实力与他结婚，他都不想牵连他。
让木绯屿尽快回去，不要在这件事里过多露面以免引起注意。
以前他觉得自己一厢情愿的特殊对待像个笑话，今天木绯屿在其他人面前装作不知他杀死考官和学生的行为终于让他知道，这份私心是双向的。
木绯屿包庇了他，欺骗所有人。
艾嘉谊连连摆手：“不耽误不耽误，都说了是因为感谢你救我们。其实这还是南宫英提的，不过他没我这样的关系，不能进来，就干脆没来。”
然而克莱恩态度坚决，非常不愿意木绯屿多待。在羁押室里看到木绯屿的第一眼，他是生气、担忧。
不是怕木绯屿当真举报他，而是怕木绯屿跳进这个坑中，被别有用心者利用、坑害。
见此，木绯屿拒绝跟他说话，反而问对面的庞集：“我可以送东西给他吗？”
木绯屿从自己衣服上撕下天道毛绒球，捧在手心给庞集看，“只是一个毛球，但我把它当护身符，可以让蓝佑贴身带着吗？”
克莱恩一愣。
庞集挑眉：“这事……我大概不能做决定啊。主持调查的是寇少将，我只是作为监督陪同，没有决定权。如果直接按军部规定，那必然是不可以的。”
木绯屿蹙着眉，不满意。当即问：“寇少将在哪？我要问问他。”
庞集扭头去瞄邢以芮。
邢以芮是轻视omega，但不代表他讨厌木绯屿对自己伴侣的担忧之情。
他和木绯屿一样，担忧着好友。
于是他说：“我联系寇少将试试。”
木绯屿蹙着的眉头略微松开，心里想着如果明着送不行，过会儿他就偷偷把天道塞进克莱恩衣服里。
小天道：“魔尊放心！我会小心不让监控拍到的！我来守护爸爸的安全！”
木绯屿：“……”
天道可真是个好崽崽。
来之前，木绯屿与小天道一番讨论，最后由魔尊说服天道，“既然可以带本尊跨越时空，为何不直接带走蓝佑？他精神力和体质都很强，应当顶得住穿越空间的压力。”
木绯屿曾是渡劫大能，徒手可撕空间——当然仅限于在同一世界内部。打破界与界之间壁垒却非修士可为，否则他不必求飞升，等天梯落下打破世界壁垒的时机离开修真界，妄图借此回到星际世界。
大能修士手撕空间，瞬息间跨越千里万里抵达另一个地方，跨越的时间似乎只有一瞬间，但那个瞬间将承受来自空间撕裂带来的暴烈能量。
他不清楚S级体质于此而言究竟能否承受，天道肯定知道。
小天道一拍脑袋：“对啊！爸爸这么厉害，只是近距离的话肯定没问题！魔尊，到时候我负责动手，你在外接应！”
寇月接通了邢以芮的通讯，不等这边说话，寇月那边便神色凝重道：“邢上校，请来1号会议室。有紧急情况。”
然后她就挂断了通讯，邢以芮皱着眉尚未有下一步动作，一旁的庞集就收到了开会通知。
庞集困惑起身，“抱歉，紧急会议。这里就由邢上校……”
邢以芮打断他：“我也收到开会通知。蓝佑，看来只能先中断你的探视了。”
这倒是合了克莱恩心意，“不用中断，结束了。艾少，麻烦你送绯屿回家……回我们家或者木家，看他决定。”
艾嘉谊重重点头：“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等……”木绯屿非常不满，这些人办事可真不利落，搁以前要是他的手下，办点事没头没尾的，绝对要受罚！
明着来不行，是时候展现魔尊的身手了。
“呜，老公……”木绯屿一头扎进克莱恩怀里，捧着天道手悄悄往他衣摆里钻，小天道顺势往他衣服内侧一粘。
成了。
第84章
军部1号会议室，八大军团的军团长、军部总元帅、负责提审克莱恩的寇月三人，以及第一军团负责这次考核的总考官陈鸿聚坐一堂。
对于荒星的救援工作一直由陈鸿副官负责，同样是考官，克莱恩一回主星就被羁押等待调查。而陈鸿却能留在荒星继续工作。
克莱恩明明是珍贵的S级精神力者，能力强情商高，却没有因此得到优待。他必须如其他人一样汲汲营营，甚至背靠帝国，才能爬到如今的位置。
陈鸿主持荒星救援，今早回的主星。
首先由他向大家汇报救援情况，然后他说：“跟随蓝佑上校乘飞船自行离开荒星的考官回到主星后全部失踪。根据飞船上的监控显示，返航的考官包括蓝佑共44人。确认失踪43人。”
邢朔元帅环视在座的诸位，语气压得低低的说：“各位有什么看法？”
五军团军长瞥眼自己的副官庞集，庞副官出来立刻提问：“在荒星报失踪的我能理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八成是被虫族或者大型星兽给吃了。在主星报失踪是什么意思？”
冯焰敲下桌子：“陈鸿。”
陈鸿肃着脸回答：“我不清楚，但死亡的可能性很大。”
“除了蓝佑，一起回来的43人全死了，为什么？”邢以芮想不通，“等等，蓝佑会不会也有危险？”
庞集对邢以芮露出古怪的表情，没想到邢大少这么关心朋友啊，就是脑子大概有点……过于简单。
二军团艾雁石上将，邢以芮的顶头上司说：“这事显然和蓝佑没关系，他人刚到医院就被你们派人带回来了。寇少将，你已经提审过了，你怎么说？”
“经过今天的审问，我认为蓝佑上校没有问题。可以排除他陷害第一军团的嫌疑。”寇月说。
“陷害？”邢以芮不可置信看向寇月，“这明明是一军团的人失职才能造成的惨案！蓝佑只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害死那么多人再栽赃给一军团？！我以为少将是个公正的人，今天的审问你明明……”
“邢副官！”艾雁石突然打断他。
邢朔扫了自家孙子，询问寇月：“寇少将，你认为蓝佑还有继续羁押的必要吗？”
寇月迟疑，悄悄去瞥自家军团的军长。“我……”
“这个紧急会议好像不是为了蓝上校开的吧。”冯焰盯着元帅，“元帅，我们现在应该讨论那些在主星失踪的考官。”
邢朔不说话，下面自然有各军团的军团长说话。
热衷于拱火的庞集的顶头上司踊跃发言：“我看啊，整件事其实明摆着了。在荒星失踪的那些人多半是被这批回主星后失踪的人弄死的。毕竟没有尸体不一定是被虫族星兽吃了，至少星兽吃人得吐骨头。”
第七军团军长立刻接话：“情报部的特勤不就有那种东西？只要一点点，泼在人身上，不到一分钟就人化成渣了。”
另一个军团长觉得这些人都在说废话，“别扯那些皮，赶紧议出个结果。”
“我反正觉得回主星才失踪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荒星那些学生的死亡到底该由谁负责。第一军校和学生家长都等着交代。”
“岂止他们啊，这会儿全联邦都在等第一军团给个交代。”
冯焰：“……”
冯焰：“那些在主星失踪的考官，肯定是某个危险组织派来的，他们顶替了原先的士兵，在荒星组织了一场针对军校顶尖人才的屠杀。我第一军团未能及时察觉确实是失职。”
陈鸿连忙站起来说：“是属下失职，恳请上将和元帅责罚。”
五军团军长一瞧，嚯，这是要让手下人背锅啊，于是连忙道：“先别急啊，别忘了荒星还有个搞出一堆怪物的非法实验室。你们第一军团不止做考官，平时荒星的巡视也委托给你们了对吧？这事怎么说？”
“这事还能怎么说？荒星是人学校私产，上面建了实验室校长能不知情？冯上将跟那个瞿校长是私相授受，合伙搞的？”
“你也说了，那是人学校的私产，我军团仅是受到委托帮忙做巡视工作，负责的是清理星球上特别危险的星兽，以及巡查是否有偷渡者。”冯焰稳坐不慌，镇定自若说，“我们只能在校方准许下登上荒星，星球的主人要在上面建什么又不需要向我们打招呼。”
邢朔：“不要把实验室牵扯到军部头上。如果你们以后还想要国会给军费的话。”
几个跃跃欲试想借口搞冯焰的军长：“……”
“既然不能让实验室牵扯到军部，那我们第一军团也不能在这件事上担责，否则国会的人一定会提出刚才几位提的问题。我说那是别人学校私产，我无权查问是否有实验室、里面做的什么研究，你们认为议员们会信吗？”冯焰环视所有人。
信个锤子！这话连他们军部自己人都不信。
“寇月，带三位上校出去。”七军团的军长说。
庞集耸耸肩主动起身出去，邢以芮满腹愁疑随寇月一起离开会议室。陈鸿看了眼冯焰，得到他一个轻轻的颔首示意，于是放下心离开。
这场紧急会议，其实跟他们几个关系不大，全程都是诸位高层在扯皮。
会议室里，冯焰提起克莱恩道：“蓝上校可以放了。这件事是某个反联邦的犯罪组织做的，和他有没关系，当然也不用继续羁押调查。”
五军团军长讽刺地笑了笑。
是啊，只要不调查，就绝对不会有他第一军团合伙军校搞非法实验的证据。
这位军长记得很清楚，克莱恩进实验室后的画面被直播播放出去了呢。
“决议吧。”邢朔说。“容我先提醒各位一句，有些事有些事不上秤没有二两重，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
当天晚上，克莱恩就被放回了家。
木绯屿还在等着天道的消息呢，这么会儿时间，他甚至已经想到他们一家三口未来可能要到处去流浪的凄惨画面。然后人就回来了。
“你回来了！”惊讶中带着惊喜的木绯屿从屋里跑到玄关，用力抓住克莱恩手腕说，“太好了！不用劫狱救你然后我们全家出去流浪。”
克莱恩：“！”
克莱恩惊得一把抱起他，把人抱到沙发上，跟着自己坐下，眼底含着隐秘的惊喜温柔笑道：“谢谢你愿意劫狱救我。”
克莱恩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若是刚结婚，尚未发现木绯屿的异常时，听到这番话他必定只当这是一个天真单纯omega的胡言乱语。现在的他却能品出其中的甜。
木绯屿愿意为了救他而暴露实力；愿意为他去闯联邦军部的办公大楼；愿意为他去过流亡生活。
越想越受感动。
克莱恩一时没忍住，将人紧紧搂进回来，下巴抵着他的肩。
木绯屿：“？”
在木绯屿视角看不到的地方，克莱恩竟红了眼圈。
“绯屿，谢谢你。”克莱恩的嗓音也有点哑。
木绯屿：“不用客气？”
他觉得克莱恩抱得有点过于紧了，力道不如过去克制。是不是过于感动了？
正常人听了不应该笑他说傻话吗？他一个柔弱、无助、可怜的omega怎么可能做得到跑进满地是元帅、将军的地方劫狱啊！
啊，难道被关傻了？
从白天开始就在说胡话了。
想了想，他此地无银般说：“主要是元熙不能没有爸爸。对了，我给你的护身符呢？有没有被人发现？带回来没？”
说起护身符，克莱恩便有些心情复杂。他从口袋里掏出黑乎乎的毛绒球轻轻放到木绯屿手上。“谢谢你的护身符。”
上一次木绯屿将它留给自己是他们蜜月旅行，被星盗劫持那次。
那时候他猜疑木绯屿用它来监视自己。
而今，这东西却极可能成为木绯屿判断劫狱时机，联络自己的辅助工具。
“绯屿……”克莱恩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你只是个学生，而且是omega。我被羁押在军部大楼内，整个联邦军部的高层，元帅和八位军团长都在那里办公。劫狱这种事，除非虫族入侵，或者帝国打到主星来了，能够趁乱试一试。”
木绯屿囫囵点头，压根没仔细听，握着天道毛球就往卧室走，“我要睡觉了。你记得给元熙冲牛奶。”
他急匆匆的留下个背影给克莱恩，之后卧室门被轻轻关上，便连背影也没了。
克莱恩慢慢沉默。
他不愿意牵连木绯屿，并且在最初发现木绯屿的异常时旁敲侧击提醒对方，提醒他与以前的“木绯屿”性格不同，暗示他以二次分化、omega信息素水平不稳定为理由遮掩。可木绯屿好像从来没有听懂。
就像现在，他暗示木绯屿不要为了他暴露，不要为他一个人闯军部大楼，木绯屿却连听都不听了直接回卧室。
克莱恩独自去了书房，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以缓解焦躁。
他是一个心怀叵测的间谍，不值得木绯屿为他付出。
他可以利用木绯屿的身份和家庭，但不想利用对方的感情。
不能再继续了。
第85章
经过多日的等待，恨不得冲了第一军校的遇难学生的家长以及广大关注此事的联邦民众终于等到军部的交代。
军部新闻发布会上，军方发言人克莱恩出席。
同时作为事件亲历者，他在这件事上既最有发言权，又难免立场受到质疑。
各路记者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搞不好今年全年的业绩今年能完成了。
克莱恩手里拿着军部决议的公文，面上应对记者沉稳严肃，心中却在嘲弄讽笑。
“关于这次第一军校于编号γ-01星球实战考核中，大量考生失踪、死亡的事件，我部已完成内部调查，结果与处置如下：受第一军校委托负责担当考官的第一军团相关人员失职，未能及时察觉反政府势力的参与，未能尽到保护学生的职责。对负责人陈鸿停职察看。”
一份语焉不详的报告，一个轻拿轻放的处置。第一军团没能伤筋动骨。
在趁机搞第一军团和维护军部之间，所有军团长选择了共同的利益。
因为军部不能和非法人虫基因实验扯上关系，否则国会便可借此发难，卡军费。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寇月等人没资格听到的。
别说遇难学生的家长，这些记者都有点看不过眼，对这个避重就轻的结果纷纷提出质疑。
记者：“军部的意思是这些学生是被反政府势力害死的？根据第一军校的声明，目前确认的幸存学生只有97人。其余一千九百多人都是被所谓的反政府势力害的？请问军部是承认在这么多人出事之后才发现其中有反联邦势力参与？”
克莱恩：“在本次考核中，第一军□□遣的124人同样损失惨重，已确认牺牲49人，失踪51人。失踪者存活概率不大。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未能及时发现异常确实是负责人陈鸿失察。”
另一名忍不住插嘴记者：“只有负责人失察，军方的其他人就没有一点责任？”
克莱恩瞥向该记者：“请各位遵守发布会规则，轮流提问。前一位记者朋友，你的提问结束了吗？”
前一个记者是和平党派媒体的人，对方说：“我也想问，其他人没有一点责任吗？例如发言人您，据悉您在这次考核中是军部指派的特派员，负责监督军团的人参与军校考核工作。您不承认自己失职吗？”
克莱恩笑了笑：“我已经接受过内部调查，我是否负有责任，军部决议已给出结果，就是我刚刚念的那份。”
这位记者不满这个答案，但克莱恩的话术十分成熟，记者一时找不到攻破的点，只得无奈结束。
那位插嘴的记者高高举起手，本以为自己不会被点中，哪知克莱恩下一个就点他提问。
记者先是愣了下，然后继续刚才的问题：“请问军部其他人，我不是指您，比如掌握着各大军团的高层，就没有一点责任吗？纳税人交那么多钱养着数量庞大的军队，结果你们连马上就要入伍参加的军校生都保护不了。请问联邦民众该如何继续信任你们能保护联邦？！”
这位记者有点意思。不过不够老辣。
克莱恩并没有被问倒，而是泰然自若说：“这里我必须重申一点。联邦军队成立于三千多年前，最初是为了保护人类不受虫族或别的未知种族侵害、在陌生星球为人类开荒排除危险。现在我们的职责是为联邦守卫星域疆土、抵挡虫族与帝国袭击，保护全联邦所有人类的共同命运。”
克莱恩停顿了下，“很遗憾，保护民众生命财产安全是警务系统的职责。受到委托而未能保护考生，我部承认存在一定的失职。但发觉并打击反联邦势力及其他犯罪组织本身就不是联邦军的职责，或许你可以去向司法部、国家安全部问责？”
这样明晃晃推卸责任的话一出，全场霎时哗然。
记者们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仿佛看见奖金在招手。
“请问这是在推卸责任吗？军队的职责难道不该是保护联邦公民？你们抵御虫族和帝国不就是在保护联邦公民？这到底和保护学生有什么冲突？”
……
克莱恩本身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在他眼里，保护人和保卫国家之间，他会尽力去做眼前他能做到的。但甩锅是元帅和众位军团长的意思。
和非法实验扯上关系，会被议员找茬，军费会被卡。把事件定性为所谓“反政府组织”策划的恐怖活动，就能顺畅地把锅甩给警务系统等部门，毕竟荒星是军校的似有财产，联邦军队也不是私人雇佣军，没有规定他们必须保护雇主安全。
如果对面不是军校，各军团可以提前考察这些即将入伍的新兵中是否有值得争取的人才，各位军团长根本不会掺和一所学校的考试。
总之，军部是朵白莲花，第一军团出了一个陈鸿作为交代，剩下的就和整个联邦军方没关系了。要怪他们军部的人废物？那先去指责警方吧。怪他们打击犯罪组织不力喽。纳税人的钱可不止军方在花。
这便是克莱恩嘲弄的点之一。
另一点则是，在发现43个和他一起回主星的考官失踪之后，联邦元帅和八位军团长明明猜到整件事极有可能是某个势力阴谋策划，他们却反而停止了调查。
在没有看出这个迹象前，除冯焰外另七位军长达成的共识可是搞掉冯焰，为此派出寇月来提审他；庞集来操纵审问结果；邢以芮来保护他这个“证人”安全。
这些人为什么突然转变？
因为他们知道，没有卧底或者内应，制造屠杀的罪魁祸首不可能准确找到、杀死并顶替那一半考官。查下去，万一查到是自己人卖了自己人怎么办？查出别的东西牵扯到再座每个军长，乃至元帅怎么办？有人在调查中如同要整冯焰一样整他们怎么办？
就如邢朔提醒的那句话一样。
不能预知结果调查，最好不要展开。
正是因为军政高层内部如此互为敌人同时又能在某个时刻为了共同利益联合，才造就如今的联邦与帝国局势，才令帝国能够将如克莱恩这样的间谍安插至核心，极度接近联邦的最高权力中心。
今天，克莱恩这把屠刀对准的是还未成长的军校生。明天，他这把屠刀……一定会落在当日1号会议室里那些人的脖子上。
这边记者们以为自己全年的业绩要完成了，还在兴奋呢，却不知道同一时间，一段截取剪辑的视频以及源视频文件包如病毒般迅速在整个联邦的星网上传播。
星辉帝国宣布为这次事件负责。视频的是当时直播信号中断而大家未能看到的画面。源数据被帝国间谍交给了帝国，校方和第一军团没能回收这些存储在甲壳虫摄像头里的录像。
还有研究所里那些被瞿兴安和冯焰掐断和掩盖的直播画面。
帝国屠杀一千九百多名学生、士兵，第一军校做违法人虫基因融合实验两件事同时披露，举国震惊。
克莱恩在发布会现场受到紧急通知，立刻代表军部谴责帝国□□的行为。但先前已经甩掉的锅他们不会轻易背回来。说是别的部门失职那就得别人的失职。警方背不了的锅，不是还有搞情报的部门吗？
这件事还有得扯，甚至连元帅都有可能受到国会质询。不过后面的事就和克莱恩没关系了。
只要调查结果必须停在这一步，他就不会继续受到羁押审问，也不会有人把他扔出去当做交代——下个月下旬将要开始大选，自由党需要克莱恩去塞卡星选区夺取选票打败和平党。
事情越闹越大，星网和第一军校门外热热闹闹像过大年。但这些木绯屿一概不知，或者说，这些凡人的纷纷扰扰他压根不在意。
虽然期末考试变成被屠杀，期末成绩黄了，但同学也差不多全没了啊。不知道来年他们专业能凑出几个人上课。最好是不能上课了，他直接休学。
而且放假了诶！该去做正事了。
趁着克莱恩去上班，木绯屿瞅了瞅账户余额，开始收拾行李。
小天道用着人类幼崽的形态在旁边帮忙。它不是真正的人类，不光能跑能跳，其实还能飞呢。就是腿短了点，跑不快。
“魔尊，咱们不跟爸爸说就走吗？”小天道一边帮魔尊叠衣服，一边顺手把克莱恩给它买的衣服往箱子里塞。
“说是要说的，上飞船前说。”木绯屿选定某个两小时后就从主星出发的航班，打算两张票，他一张，小天道一张。“先斩后奏，否则怕是走不了……等等，为什么幼崽的票贵出成年人三倍？！”
“啊？”小天道迷惑抬头。
木绯屿迟疑：“不如……”
小天道立刻道：“不行啊！这次不知道要去多久，我不想再两头跑，一会儿去找你一会儿回来装崽崽，好累的。”
木绯屿：“……当初是你自己说要当蓝佑的孩子。”
小天道：“……”
小天道抱起身边的衣服不叠了，一股脑塞箱子里，撇嘴道：“我不管！我也想坐大飞船！我在天道里本来就还是个孩子嘛，别的崽崽有的我也要有！”
木绯屿：“……”
话说，之前天道说它几岁来着？几万？上亿？
“本尊一人去别的星球旅游尚能说得过去，本尊带着你一个不到两岁的崽跑出去，你觉得你爸爸会不会大发雷霆？”
小天道：“……肯定会。”
木绯屿：“那你就得帮本尊顶住你爸爸的怒火。订到票了，关箱子，出发。”
得亏前段时间克莱恩在木家帮助下给小天道的人类身份办上了户籍，它拥有了能够买船票的身份ID。木绯屿能带着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啊不是！是去办正事呢。
木绯屿成天躺平当小咸鱼，可没忘记天道保他神魂、送他回家乃是一项交易。如今学校放假，他本人身体也好了不少，他这方是时候开始履行交易了。
忙碌了一天，下班回家，发现老婆孩子双双失踪的克莱恩：“？”
第86章
时间正好，木绯屿和小天道在登船的前几分钟接到了克莱恩的通讯。
那一头，克莱恩笑着问：“绯屿，你带元熙出门了？”
木绯屿把镜头对准坐在行李箱上的小天道说：“我们去布莱星旅行。”
布莱星便是当初他们定的蜜月旅行地。
对面克莱恩沉默了。
木绯屿：“？”
木绯屿困惑，这是什么反应？为什么没有生气？
克莱恩很快又笑起来，温声嘱咐：“出去旅行散心也不错……在外面玩注意安全，有事联系我。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木绯屿低头看眼小天道，估摸着说：“应该……下个月？新年之前。”
下月中旬便是联邦历的新年节日，相当于春节。回到这个世界的首个新年，木绯屿并不打算再独自一人度过，他现在有“家”了，他要在家过年。因此无论这次出行顺利与否，他都会在过年前回来。
小天道立刻挥挥小手：“爸爸要想我们嗷。”
“好。回来前告诉我，我去星港接你们。”克莱恩笑着结束通讯。
木绯屿望着熄灭的屏幕，与小天道面面相觑。
“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木绯屿迷惑说。
小天道想了想：“可能爸爸上班太累了？他刚刚的笑容好像和平时不一样诶。”
小天道对人类的情绪感受比一般人敏锐。即使隔着屏幕，它说不清其中门道，却模模糊糊感受到那“完美笑容”的不真实感。
发自内心的笑意，与经过训练而做出的肌肉反应，也许是不一样。
那厢，克莱恩在书房中静坐许久，终于慢慢回神，开始编写交给帝国军方的工作报告。
他非常忙，联邦军部的工作、自由党的事务、塞卡星区议员的工作，以及帝国方面交予的任务。
一行行一样样，塞满了他全部时间。
帝国大费周章在一场军校期末考核中大量□□，当然不是闲的没事。
今天帝国突破联邦星域网络封锁，病毒扩散式传播那些视频，为的是让全联邦人清晰明了的看到，这场来自帝国的血腥报复，看到联邦军的优质预备役是如何在帝国刀下宛如鱼肉，任人宰割。看到联邦军方的无用，看到帝国的威慑。还有联邦最富盛名的军校暗地里做了怎样违反人伦道德的非法实验。
这就是联邦，一个自上而下腐朽的政权掌控的国家。连这里向军队直接输送顶尖人才的军校都如此罪恶。
帝国与联邦之间战火不断，正是源于联邦曾经对帝国人的祖辈犯下的不可饶恕罪恶所绵延下的仇恨。
简而言之，这场屠杀的实用意义不在于清理掉一千多名有“价值”的预备役军人，除了这样直观的武力威慑，其背后更重要的是意识形态之争。
几百年前，帝国人也曾是联邦民众之一，由于种族分裂等原因，有一些族群的人受到歧视压迫，更有甚者，某些极端派直接发动了以血腥手段清洗残害他们的运动。导致那些人不得不逃出联邦星域，在更遥远的星域寻找宜居星球，建立了帝国。
帝国并非是“反联邦势力”，也不是联邦的敌人，帝国——是向联邦复仇的反抗压迫者。
这些内容在“水军”的科普下如前面的视频一样迅速传播，与此同时，联邦现执政政府监视到此舆情，开始让人爆娱乐圈明星的大料，试图用民众最喜闻乐见的八卦去转移大众注意力。
在联邦，喜欢看家长里短或明星违法乱纪行为被曝光的人显然远远多余关注政治新闻的。其中不乏另一些浑水摸鱼的，搏眼球赚流量的、自由党下场攻击执政党（和平党）的。舆论战场在这个星际时代同样必须重视。
拥有多重身份的克莱恩处在一个特殊位置，他还有许多许多正事需要做。
所以……他不能不顾一切去追老婆。
他冷静理智，他告诫自己以国家为重。
他将自己选择木家联姻，与木绯屿结婚以来所写的每日工作报告整理好，反复斟酌，审慎地一字一句写下：经多重线索推断，此木绯屿或非
本人，其精神力等级在S级之上，精神力强于我。但此人身份不明、立场不明，或可拉拢。请元帅阁下斟酌。
布莱星是一颗主打旅游产业的星球，离联邦主星只需要进行一次空间跃迁，不算远，联邦人觉得挺近的。
小天道以人类幼崽的身份搭飞船，年纪特别小，在飞船做空间跳跃时必须躺休眠舱。所以它的船票比成年人贵。当然像木绯屿这样柔弱的身体，多半也得躺进去。
躺不躺休眠舱的不是重点，重点是得加钱。
贫困户魔尊对这个钱花得十分不情愿。全程挎着张小脸，仿佛浑身张开尖刺，又冷又锐，身边还带个孩子，长得再好看，旁人也生不出多少搭讪的心思。
蜜月旅行未能成功到达目的地，这回身边没有间谍和阴谋，他和天道顺利达到布莱星。飞船入港，旅客落地。他推着行李箱，箱子上坐着小崽崽，外貌出众的这一大一小回头率老高了。
木绯屿盘算着账户里所剩无几的余额，有点愁：“钱约莫是不够租一栋房，不如先去抢……赚些钱？”
小天道从背带裤胸前的口袋里掏出粉色小本本道：“做好事换钱？”
木绯屿默了默：“去看看有没有便宜的房子租。不知这里会不会有贫民窟。”
去贫民窟好啊，那就不用花钱租了。听克莱恩的说法，那里面罪恶滋生，无法可管。堂堂魔尊，直接抢不就成了？
可惜主要发展旅游产业的星球就算不如主星富裕，也不至于存在贫民窟。木绯屿又久不在联邦，不太清楚这边的门道，他先是在星网上搜了搜，循着伪装网友的房屋中介介绍，找到一家中介，然后从中介手里租到一间短租房。
至于价格？
还行，交完租金押金，基本零余额了。
木绯屿：“……”
小天道安慰他：“没事的魔尊，退租拿回押金就有钱买回家的船票啦。”
并且，这房子位于十分偏僻的郊区，又荒又僻。那一片曾经是居住区，后来另一片地区开发旅游，那里的人便集体搬迁，去搞旅游业了。留下的旧房子多数被挂到中介上，成为几乎租不出去的低质房。这倒方便了木绯屿与天道。
他们费了番工夫坐出租悬浮车到了那里，从中介那拿到门锁密码，一人一天道进去连房子里面情况都没看，关上门便干正事。
小天道首先绕屋转了一圈，感知是否有科技产品的窥视感。然后解开木绯屿神魂上的封印。
“天道意识诞生之后，就住在本界一个这——”小天道抬起双手由合拢到拉开，“样的空间，从里面可以打开很多道门，能直接通向本界的不同地方。还有的门连接异界，如果有需要，天道意识可以通过门，也就是正归渠道去别的世界。因为一过去就在别的天道意识家里，让不让落地就看当界天道的意愿啦。”
小天道说着拍拍行李箱，张大嘴“嗷呜”一下，比它人形还大的箱子化作虚影钻入它肚子里。
天道不是真正的生灵，当然没有肚子啦，那其实是一个“空间”。否则它的粉色小本本是怎么从异界带回来的？
木绯屿第一次这般见识天道的神通，觉得新奇惊讶，想想它提起天道意识的家，疑惑问：“你带本尊回来，似乎并未走正归渠道。”
他记得天道说过，它在联邦主星没有感知到天道。也正是因为这个世界星域广阔，单一天道的力量无法控制支撑如此庞大的世界观，它才敢动心思在这里找一颗星球安家。
“啊，我是想向你说明，带你跨越空间的方法其实就和这个差不多啦，也是‘开门’。”小天道摸摸肚子，睁着圆圆的眼睛问，“魔尊，准备好了吗？”
木绯屿闭闭眼，适应神魂上的疼痛，而后道：“好了。”
天道抬起肉乎乎的手，在空气中划了划，接着做出拉开门的动作。
一扇灰色的门自虚空隐现，没有花里胡哨的光效，没有热闹的阵仗排场，它就是一扇灰扑扑的门，却能让人一脚迈入另一颗远在天边的星球。
“走啦！”动用能力的小天道眼中金光闪动，小短腿迈出去，一步跨进门里。
木绯屿随之而入。
当两只脚皆跨过门，那门便在身后消失，脚下是另一片土地，眼前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是联邦第二星域无人星，编号λ-13星球。
木绯屿和小天道在星网上查了许久资料，所敲定的首个考察目标。
然而木绯屿双脚一落地，头刚抬起，就感受到比在塞卡星、在荒星更加浓厚的某种怪异气息。
长得奇形怪状的各种虫族，铺天盖地的，漫天飞舞、遍地爬行。
木绯屿：“……”
小天道：“啊……”
木绯屿对近在咫尺的虫族一点不惧，磅礴的神识铺展，张牙舞爪的虫子瞬时趴住不动了。
这就是渡劫修士，一具未经修炼的肉身，并不能桎梏其威能。
柔弱？无助？
体弱，关他强大的神魂什么事？
就是使用神识会极疼罢了。而这样的痛苦，魔尊在修真从没少吃过。
第87章
“看来这颗星球被它们捷足先登了。”木绯屿低头对小天道笑道：“换下一个？”
小天道点点头，“要告诉爸爸吗？星图上说这里是无人星，也没说这里有虫族呀。”
在遍地虫族的旷野上，强大神识的展开带出强者气场，魔尊长身玉立，侧身望了望数不清的体型硕大的虫型怪物。
“看它们如此盘踞，恍似仍在修真界……”木绯屿竟一时有些失神。
远离了修真界的杀戮与残酷，再次见到被怪物霸占天空、大地，恍然间想起的却反而是修真界各种各样妖兽盘踞之地。
“走吧。”木绯屿收回视线。“本尊在修真界，何曾管过妖兽潮冲击人族城镇。”
小天道心想也是，这个世界里，据说人类与虫族斗了几千年，既然人类族群和虫族能各自延续至今，说明这本就是此界天地之道之一，无需外力干涉。“好叭。”
话虽如此，当小天道开门准备转战下一个考察对象时，又忍不住蹙眉回头。
作为渡劫期大能，他对这铺天盖地的虫族之景，不明缘由有些在意，那感觉……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究竟为何？
下一个星球，编号λ-14，不远，跟13号位于同个星系。比起13号，14号距离该系恒星轨道稍远，星网上介绍说此星球的距离适当，公转轨道接近其他宜居星球，昼夜差啊气候啊啥啥都不错等等……看起来挺不错，就是该星球上还没出现生物迹象。
这样的描述，挺符合天道的期望。天道降落之后，应当很顺利蕴养新的法则，改变星球现状，然后——万物生。
结果他们一落地，再次看见铺天盖地的虫族。
木绯屿：“……”
小天道：“……”
小天道鼓起脸颊，安慰自己：“其实能理解，两颗星球本来就是邻居，虫族爬上那一个，也可以来这一个嘛。”
木绯屿：“下一个。”
下一个……还是满眼虫。
小天道：“？”
木绯屿眉头紧蹙，“这颗星跟前面两个不在一个星系。”
小天道苦恼：“环境也不同了耶，这里有植物，就是空气不好，对人有毒。可是不对呀，网上没说这边植物叶子是黑的呀。”
木绯屿猛地掩住口鼻，急促道：“走！”
小天道一惊，连忙带人换地方。
“对不起，我忽略了你现在没修为。”小天道歉意说。
木绯屿一手扶着脑袋：“无妨。但这空气……”
“唔？”
“天道，你可觉得不对？”
小天道环视四周，这颗星球同样是联邦星域内的无人星，是距离主星最远的一颗。
这里倒是没虫族了，但天空阴沉沉的，离恒星太远，光线黯淡，配合其倾斜的自转轴，大片面积有极昼极夜。星球表面多是赤色的砂土，一眼望去是荒芜、贫瘠。属于是虫族都懒得瞅一眼的贫瘠星。
此时这里的天空不光是星网上形容的阴沉沉，而是真的阴气沉沉。
“死气？”小天道满脸迷惑，“天上黑黑的好像死气哦……咦？魔尊，眼睛？”
木绯屿的眼睛突然泛红，宛如入魔的特征。他猛然心惊。小天道亦吓了一跳，慌慌张张不打招呼就给他封印回去。
好在封印落回，木绯屿的目光恢复清明。
“怎么回事啊？！”小天道急切问。
木绯屿怔了一会儿后才慢吞吞道：“似是入魔之兆。”
“不可能呀！未经修炼的凡人入魔就是生了魔障！”小天道想不通，“你的魔障不就是回家……”
木绯屿缓缓摇头：“并非凡人生魔障那种，而是修士的入魔。且并无论证说修士一生仅有一个魔障，否则何来魔念丛生一词？前一魔障既消，再生出新的魔障不无不可。”
前些天克莱恩被抓走，他与小天道商讨劫狱时就说过这话，他不愿修炼，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担心生心魔。
魔障像是心魔，其实没到那个地步。魔障是一种难以放下无法消除的念头。那念头再偏执固化一点，就渐渐化为心魔。许多正道修士的多年修为一朝因生心魔而前功尽弃。原先的功法不得再修，只能转入魔道，去修存在缺陷的魔族功法，或别的非正道之功法。
那飞升之路，也禁断于此。
有心魔的人，理智逐渐被心魔掌控，最后整个人被心魔替代，本身魂灵消亡。
木绯屿在魔宫博览群书，深知修真界的心魔实则是非人非魔之物，可以理解为是另一个存在，当它是魔物也可。
木绯屿可不想变成“另一个人”，把大好人生拱手相让。
他也没自信争得过心魔，灭得掉心魔。毕竟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品性良益的人。
“那就更不可能了呀！你现在都没修炼，没有修为了呀，怎么突然就有入魔的兆头。”小天道急得要哭了，“你刚刚眼睛都红了！我知道的，在修真界会红眼睛的都是大魔头呜呜。”
一时槽点很多，木绯屿不在乎地上脏不脏，席地坐下，忍着头部胀痛和浑身乏力，对小天道说：“本尊练的功法名为《戮仙诀》，据传乃是魔族功法，在魔族中便少有魔修炼，因其本身颇有缺陷。”
小天道：“啊？那有问题的功法你怎么还练啊？”
木绯屿静了几息，方才说：“本尊没得选。”
小天道怔然。
“本尊魂穿附身的人修炼的这个功法，改换功法何其难，当时的境况……”
魔宫之中，没有道德与法，每天都在死人，一个小小侍从，在魔宫里有无数人压在他头上，有数不清的人有权利弄死他。
改换功法，要废掉现有修为，没有天材地宝兜底，一般人废去修为连活都不一定活得下来。
旧的功法废了，要学新的吧，那新功法在哪呢？
当时的木绯屿，哪里懂得什么功法？他连灵气灵根是什么都不懂。
他唯一拥有的，是原主手里那份天生缺陷的魔功《戮仙诀》。
现在死和未来死之间，他没得选。
“修炼《戮仙诀》，神智将逐渐被功法侵蚀，不必提魔障不魔障，更用不着心魔，本身就是一条死路。本尊能保理智不失，一是因为当世魔修实则以灵气修炼，二是本尊乃异界之魂。”木绯屿说到这里，看天道的表情尤为严肃，“刚才……功法被引动了。”
小天道：“？”
小天道听懵了，“可你现在不是没修炼吗？你的本体没修炼啊。”
木绯屿：“……”
忍住，要有耐心。
小天道不是修真界的，不懂正常。
木绯屿蹙着眉，用更直白的话解释：“《戮仙诀》的缺陷，本尊必须用‘异界之魂’这点来对抗，所以化神之时，本尊将功法之核的元婴……化了，化入神魂。懂了吗？”
“本尊用神魂练的功。”
也就是说，木绯屿将功法修炼从身体转移到了神魂上。
脱离身体，他仍旧是渡劫期的魔尊。
小天道想了会儿，恍然大悟：“所以你重不重新修炼都不重要，只要神魂在，你的修为就没丢？那你之前是不是在骗我……明明你就有办法救爸爸，你就是不想出手。那什么不想修炼不想生心魔也是骗我的对不对？！”
小天道一脸伤心。
木绯屿否认三连：“不是，没有，别瞎想。神魂、功法、肉身修为不是一回事。”
小天道瘪着嘴委委屈屈，怀疑魔尊仍然在骗它。
“没骗你，没有灵力，空有修为有什么意义？这功法不好，又刻在神魂上难以废除，本尊再修炼也只能修它。修炼之途绝无万无一失，若本尊生了魔念，或失了神智，这个世界可没有能除魔的正道修士。”木绯屿自嘲道。“届时，是天道亲自出手除魔么？”
魔修，归根结底亦是修士的一种。大道三千，他们只是走了歪门邪道的修士。自然有活路。而被心魔取而代之的是魔物。
他不是好人，但没兴趣祸害凡人。
天道特意封印他神魂，不正是防着他在这里祸害凡人？
自寻死路的事，木绯屿一般不做。
“天道，本尊的魔功被引动了。”木绯屿又重复一遍，“能够引动魔功的，你以为是什么？”
小天道张口结舌，却说不明白。它对修真界的认识多半道听途说，了解最多的只有与木绯屿有关的事。
木绯屿郑重对小天道说：“天道，你去上个星球带些东西过来，植物和空气。再去前几个星球也弄些来。能引动魔功，必不简单。”
木绯屿不在乎虫族入侵，不关心凡人命运。可是能引起他魔功躁动，令他未经修炼的身体有入魔之兆的原因，他必须关注，必须弄明白究竟是什么在影响他一个有着渡劫期神魂的魔修。
小天道一拍胸脯：“魔尊放心！”
然后它吐出行李箱，从里面翻出它的奶瓶，带着它去装空气……
木绯屿：“……”
天道什么时候把奶瓶也带上了？
小天道离开之后，木绯屿独自坐在荒芜的无人星之上，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在修真界时的寂寞孤独似乎重新包围了他。
他不由自主打开终端，翻开通讯列表，盯着置顶的联系人，盯着“蓝佑”二字慢慢发起呆。
他其实不喜欢孤独，他也想交朋友。一千年前，他还没穿越时，他很羡慕同学们的。
天道一眼相中的人，肯定是好人的吧。
他可以跟他做朋友吗？
他也羡慕修真界那些合籍共修的道侣。
合籍共修，乃志同道合之人。
他和他的道侣，可以志同道……不，应该不能。
虽然他亲眼看到克莱恩杀人，但他看得出，那是一场计划周祥的阴谋。在猜不到其目的之前，他认为不应妄下定论。
魔尊的三观，早已被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带歪了。他根本不在乎杀人与否。
第88章
联邦主星，木家庄园内。
木诚海的书房里，木诚海正与克莱恩谈事。
今天是木绯屿擅自带崽出门旅行的第五天，也是一个休息日。
木诚海一早联系克莱恩，让他到庄园来谈事，称是有要事相商。
起初克莱恩并未多想，学院期末考核出了那么大事，木绯屿和木新南都是亲历者，木家怎么可能始终无动于衷。他原以为木诚海喊他来或许是要问与之相关的事情。
前面这些天木诚海一直没动静，又未从木绯屿那听说木修文有过任何慰问联络，他原先还觉得不对，怀疑木家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呢。
克莱恩瞒下木绯屿自己离开了的事，一人前来木家。
在克莱恩心里，他实则做好了心理准备。
也许……也许木绯屿不是去旅行，而是撤离了。
木绯屿带着同样来历不明的孩子，脱离了“木绯屿”的身份，离开了他。
若是如此，挺好的。
他在通讯里对木绯屿说的那句“挺好”，便是这个意思。
先离开的人，就不用面对剩下的麻烦。
保持沉默，是克莱恩对使用着“木绯屿”这个身份与他结婚的人的善意。
但克莱恩没想到，木诚海要谈的与学校考核毫无关系。
木诚海拿出一份omega抑制剂的专利申请，以及一份在现行法律下明显违法的报告。
“蓝佑，这是我们家公司最新研发的药，名字虽然是抑制剂，不过……”木诚海坐在书桌后，“你也看到这份报告了，它其实是治疗做完腺体改造手术的omega的专用药。”
非生物或制药专业的克莱恩一开始没懂，“腺体改造手术？”
木诚海沉着眉，有条不紊说：“一种将beta改造为omega的变性手术。”
克莱恩皱眉思索，试图去理解这种手术的涵义。
木诚海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哄骗他，心知克莱恩不太了解相关专业，直接摆明道：“联邦现行的任何法律都禁止这类变性研究和手术。唯一允许的是由于病变原因而对腺体做的切除治疗。连手术都禁止，药物也差不多。”
克莱恩问：“既然法律禁止，木家为什么要研发这个药？”
木诚海笑道：“我记得你在塞卡住过贫民窟吧，那你应该听说过，黑市有这种变性手术。”
“黑市做什么交易的都有。而且多半是哄人的。在黑市最不缺的就是假货。这种手术也不过是噱头。”
木诚海：“是，以前或许是，但现在不一样了。”
克莱恩垂眼合上报告，笑问：“爷爷，有话不妨直说。您和我有什么必要绕圈子？”
“那我就直说了。”木诚海点点头，“我希望你帮忙推动omega腺体改造手术合法化。”
克莱恩猛地抬眼，直勾勾盯着他。
木诚海为他眼里的锐利一颤，但老狐狸很快稳住心神，老神在在说：“我们木家绝对没有做任何非法实验，这什么腺体改造手术也不是我们研究的，我顶多是跟在人家背后捡点肉吃。药剂配方是根据研究这个的人提供的数据做的，临床试验什么的也是交给他们在做。我木家只不过根据客户订单，做了一批药而言。”
老狐狸几句话把木家摘得干干净净。木诚海从不认为克莱恩是个好人。从对方搭上他试图联姻他就知道了，这是一个富有野心，且不择手段的年轻人。
他欣赏这样的年轻人。
至少比他家两个alpha儿子和一堆孙子有能耐得多。
所以木诚海并不担心受到谴责或举报。
更何况，他手里握着对方的把柄呢，不怕对方不就范。
“这款药，利益有多大？”克莱恩直指核心地问。
木诚海露出“我果然没看错你”的眼神，“变性嘛，AO的信息素什么情况你也明白，要维持变性后的信息素水平稳定，必须终生服药。否则就会出现后遗症，例如头晕恶心、发热、信息素紊乱，会影响omega的生育能力。”
克莱恩沉默几秒，又问：“这种改造，只针对omega？alpha呢？或是由其他性别改造成alpha？”
木诚海摇头：“只能B变O，其他性别的改造，不好。”
克莱恩捏着报告一角的手暗暗用力，将纸攥得有些发皱，“什么不好？”
“这个改造只能改变体质，不能改变精神力。也就是说生育能力不强beta可以变成生育能力强的omega。只为了生孩子，没人会在乎他精神力如何。但如果要改造成alpha……alpha除了生育能力，精神力的价值也很重要。beta接受改造，变成废物alpha有什么意义？”
没有精神力的alpha，还是值得享受更高社会地位的alpha吗？
如木诚海这样alpha的既得利益者，绝对不会让alpha变成能够通过手术制造的群体，那会让alpha现有的优势和地位被稀释，被分薄。所以他们压根不会做alpha改造手术。
不论那种改造之后是否能让变性A激发精神力，他们连仅限身体上的改造实验都不会做。
说白了，omega是一种资源——生育资源。
omega的价值在于基于优秀生育能力上的联姻价值。
omega永远必须依附于alpha是实现和维持这种价值的条件。
所以他们只让B变O的技术出现。
因为这能让如木家一样的家族永远更多可利用的omega资源。
omega不能分走alpha的资源和财富，反而能带来收益。更多的alpha却会分薄现有alpha的利益，他们从头就要堵死这条路。
而且这种手术，能让联邦人口占比更多，一直仇视AO的beta看到一条不必抗争，不必奋斗就能改变人生的出路。
只需要一个手术，由B变O，轻轻松松逆天改命！
在普通民众眼里，omega可不可怜，他们只看得见omega的娇贵，被广大alpha追捧，看不见他们的无奈与悲哀。
于木诚海，于木家来说，这其中蕴含的则是巨大商机。
一旦手术，终生服药。
这药必然比普通抑制剂卖得贵，而且目前为止配方只有木氏制药有，一旦上市便是独家垄断。
木诚海坐在家里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激动。
他好像看到了木家打败贺家，成为制药业唯一龙头老大，木家跻身上流社会的未来！
木诚海目光热忱，紧紧盯着对面的克莱恩：“蓝佑，咱们木家好了，对你也好啊。我们可是一家人。”
克莱恩仍旧没有明确给出回复，而是继续了解情况：“爷爷，即使我只是个外行不太懂医药行业，但也能想得到这是多大的一块蛋糕。所以我有点不明白，这么大的利益，人家为什么愿意分给咱们家？”
木诚海目光闪烁：“这个……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克莱恩维持笑容：“我猜不到。”
木诚海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之后才开口：“绯屿，绯屿接受了这个手术。”
克莱恩神色瞬变，霍然起身，手重重撑在桌上道：“你们让绯屿接受这种技术肯定不成熟的非法改造手术？我想想，你们木家声称的他的二次分化时期……那时候他还没满十八岁！”
木诚海跟着沉下脸：“蓝佑，冷静点。我是带着诚意跟你谈，才把绯屿的事如实相告。还有，在他做手术的时候，你们还没结婚，修文是他的监护人，他做什么手术，都是我木家的事！”
克莱恩深吸口气，重新坐下，“抱歉爷爷，我关心则乱。毕竟那种不能合法研究实验的技术，肯定不成熟。如果出事……”
木诚海打断他：“什么事都没有，你也看到了，绯屿除了必然存在的后遗症，什么问题都没有。而且手术后我送他去医院查过了，他的孕腔发育良好，生育能力和正常omega没任何区别。他只是没精神力。”
第一军校的精神力检测中，根本测不到木绯屿的精神力波动值，最后取了F级为结果是因为检测仪器的原理机制问题。因为那个仪器是检测刚分化的AO精神力的，它的原理是刺激脑域对应区域，捕捉波动值。
没有学习和训练精神力的人，不会使用精神力，确实会出现这种情况。
A和O都有精神力是自从人类分化出ABO性别，AO人群同时激发精神力以来人类的共识，所以在检测中并未考虑过检测对象的AO会不会真的不能激发精神力的问题。
当时木绯屿的检测结果作为八卦消息传得挺热闹，木家当然知道，木诚海和木修文、辛小月几人却一直没什么反应，自然是因为他们都是知情者。
克莱恩也终于知道，结婚之初，他带木绯屿回门时，木修文与辛小月的欲言又止和遮遮掩掩源自何因。
克莱恩的笑容虚假得几乎没有破绽，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为那个真正的小少爷“木绯屿”而愤怒、悲哀。
他相信他家的木绯屿没有遭受这一切，甚至身份替换就是发生在手术事件中。这是绝佳的顶替时机。
他看着桌子对面，坐得稳稳当当的木家掌权人，低声问：“家里不止绯屿一个beta，为什么……是他？因为他是私生子，还是因为爸？”
与木修武比，木修文纯纯废物，对木诚海言听计从，懦弱无能，除了养辛小月这个情人一件事外，从来没有反抗过木诚海的任何意思。
从木家人口中听说的原来的木绯屿的性格与木修文相似，软弱、逆来顺受，容易操纵。
“这也是为绯屿好。作为beta，他连联姻的价值都没多少，徐盛月的家世和个性你也知道，她容不下绯屿，如果嫁人，绯屿肯定不可能比小祥嫁得好。”木诚海说。
木祥是木修武的beta儿子，与克莱恩同岁，已经订婚。
“你想想，如果绯屿不是omega，你会娶他吗？”木诚海发出灵魂一问。
克莱恩作为体质、精神力双双S级的顶优alpha，他会娶beta做联姻对象吗？
不怕被那些上流社会的人笑话的话，尽管娶吧！
那样的联姻，对克莱恩有多少好处？除非木家远比如今地位高。
克莱恩将左手收在腿上，紧紧攥起拳。
他这样的alpha的存在，就是推动“木绯屿”这些beta和omega走向悲惨命运的推手。
“因为绯屿接受了改造，木家作为受益者绑上了贼船，所以对方将这块蛋糕分给木家是吗？这个筹码不够。这款药的利益空间比一个非法手术的受益者大得多。”克莱恩继续逼问。
木诚海心说难缠，只得说：“我还承诺，让改造手术的合法化。”
克莱恩稍作思忖，说：“这些是在我提出联姻意向之后对吗？我事前透露过我想转入政坛，结婚后又明确告知您计划，参选塞卡星区议员，然后以此参加大选，争夺国会议员席位。”
“如果我成功，我就能以国会议员身份提出立法议案，再利用我手上的资源推动这项立法。木绯屿不单是给做改造手术方的投名状，也是拖我下水的船锚。”
木诚海笑了：“蓝佑啊，我确实没看错你，你真的很聪明。那这件事……？”
克莱恩回以笑容：“爷爷，您想得不够深。如果单一B变O的变性很难赢得多数人支持而通过立法。这种话一旦说出去，O权协会将第一个跳出来指责这是物化omega，是歧视和压迫。您也想得到，很多不安现状又没有能力的beta一定非常乐意通过手术改变命运。”
躺着就能有钱，多生孩子就能摆脱beta现在的尴尬地位，多少人愿意去做？
有多少人会出于真心去做克莱恩不能说清楚。但他知道在政客和医药公司、相关组织的话术下，许多人会被洗脑去做。
只要利益足够充分，这些人敢于践踏一切法律；敢于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风险。（注）
“这极大侵犯了O权组织的利益。您必须清楚，O权相关NGO的背后，是资本与自由党的联手。要从他们手里争夺利益，必须建立比O权更洗脑，更‘正当’，更多人能得到利益的利益网。”克莱恩慢条斯理道。
笑死，他前脚刚给O权协会打钱，后脚就去撬人家利益的墙角？
“而且omega腺体改造不好听。如果改成跨ABO性别……我想自由党，至少司空先生会很有兴趣。只是要想吃下这块蛋糕得多付点钱。”克莱恩笑着起身，“爷爷，静候佳音吧。”
只谈商业利益，政客怎么可能同意合法化？
推动一项立法，必须给出值得政客心动的价码——选票。
至于提案到了国会如何通过——贿赂。
而一党魁首支持的事情，其同党派议员那里需要的贿赂价码就用不着太多。更大的党派共同利益能给个人带来更大利益。
自由党靠支持O平权，喊着自由平等与保守主义的和平党打对台，光支持O权哪里有支持更自由的性别来得“正义”？
不论搞omega改造的人或组织有没有其他性别间变性的技术都不重要，政党要的本来就是更加响亮、正义的口号。
而ABO之间的相互性别改造，必将侵犯引发原有ABO性别者的利益，引起他们不满。
木诚海以资本思维，只看得到近在咫尺源源不断的钱财。政客或许看得到更多，但他们不在乎，他们只在乎眼前的选票。
克莱恩从政治角度看此事，看到的则是未来的自由联邦，不同性别之间的混战对立。跨ABO性别者与O权的利益冲突，O与A一以贯之的矛盾，B与任何性别的仇视。
还有不可忽视的，改造性别者绝不可激发精神力。只要这个前提存在，如此性别分化得越多，联邦人被竖切得更细，就越难再团结起来，越容易受上层统治。
以联邦现在党争的激烈程度，联邦将越来越分裂。一个分裂的，民众不能团结的联邦，于帝国有利。
帝国、联邦政客、联邦的资本都在赢，只有普通人在付出代价。包括那些即将自以为自己得到了利益的ABO们。
第89章
克莱恩面上请木诚海静候佳音，回家后却没有立刻付诸行动。
这个策略，对于广大底层人来说太恶毒了。
本来就饱受欺压的穷人、普通人（包括ABO），如今要用这种手段继续分化他们，让他们内部消耗、互相仇视对立，让他们更加看不清自己真正的敌人。
没有法制的贫民窟的存在，无论有没有战争，都不是星球政府允许它存在，以及联邦政府对此不闻不问的理由。
星网之上水军无处不在。它并非娱乐圈独享，乃至各大新闻媒体，哪个背后不是背靠政党或某个利益集团。他们极力制造利于自己的舆论氛围，用各式各样的话术洗脑选民，让真实和智慧的声音无法发出，让大多数人以为自己活得清醒明白，实则大家每天都在被哄骗。
还有一项是连帝国也在做的事——垄断优质教育资源。
这一切行为，都是利益阶层为巩固利益而为之。
造成联邦与帝国人如今ABO困境的不是因为性别。
而是权利，是阶级。
克莱恩上报给帝国的上级，等待帝国方的命令再做执行。
木绯屿离开的第七天，克莱恩去拜访了司空邈。
他刚提起omega腺体改造，司空邈就敏锐说：“对O权组织来说，平权是门生意。只要能给他们分到利益，他们会在这件事上闭嘴。甚至反过来支持，比如说这是对自然分化O的解放。他们会这么喊，如果A也能怀孕，AO才是真的公平了。”
克莱恩倒没想到这点，他只想到这种改造会挤占原本omega的生态位，是对他们的利益侵犯。
原来这也是能谈的生意？
克莱恩显然低估了O权NGO背后的人对利益的渴求。
“你夫人不是见过O权协会的赵会长，她跟我夫人有点不对付，这事你可以自己办。如果我夫人去做的话，恐怕得给出更高的价。”司空邈笑道。“你来跟我说，肯定不止为了这个吧。”
于是克莱恩顺势提出跨ABO性别的概想。“我观测了星网上的舆论，这些年O权组织颇为强势，beta群体向来仇视AO，而alpha之间也有不小的不满声音。我认为，可以以对抗O权组织为由头，提出跨ABO性别平权的概念。获得那些讨厌omega的人的支持。”
司空邈皱起眉，“性别‘自由’跟单一的B变O不是一码事。它确实会冲击到O权的利益。而O权是我们自由党支持的，如果我们突然弄出个对抗他们的东西出来，会引起他们不满。但跨ABO什么的目前毫无根基，贸然支持只会丢了西瓜捡芝麻。”
一月底的大选，司空邈想赢，但从目前的民调数据和形势来看，自由党没必要冒险。
克莱恩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不紧不慢说：“性别对立的思想，背地里其实都是政党在挑拨，不止我们，和平党也出了大力。您刚才也说了，平权是门生意，O权不一定会反对omega性别改造。因此对O权组织我们可以避重就轻地去游说，同时再给他们另树一个敌人，比如和平党。”
司空邈蓦然抚掌，“不错，哈哈哈！蓝上校，你早就应该从政的。”
克莱恩礼貌微笑：“谢谢。”
具体措施还要商谈，司空邈打算拿到自由党内部再讨论讨论，毕竟这事搞得好，确实能捞到大笔选票，同时抨击和平党对ABO性别的保守主义态度，即重A轻O的政策思想；打压O权组织赢得反感他们的人的好感和选票。
这时克莱恩的终端响了，他低头看一眼，发现是木绯屿的通讯，连忙向司空邈打招呼，接通了通讯。
屏幕里出现的是小天道哭得满是泪水，焦急惊惶的脸：“爸爸你哪呜呜……魔、木木，木木昏迷了，还很烫呜哇……爸爸……”
镜头向庞移动，露出歪扭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木绯屿。
克莱恩猛然从沙发上跳起，不顾礼仪喊了声“抱歉家里急事，下次再拜访您！”
司空邈态度很好，忙摆手送他。待克莱恩离开，司空邈立刻联络自己的幕僚：“去查查蓝佑最近接触了什么人，omega腺体改造手术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蓝佑和谁达成了交易，其中的利益链条是什么。”
一位成熟的政客，没那么容易忽悠，能打动他们做出看似“愚蠢”事情的，是适当的价码。
司空邈不懂医药学，但猜得到其中必定有利润空间，有资本参与。那些资本利用政客，他自然也要搞明白，是谁在利用他们，对方又能从中获得多少利润。这便于最后他向对方索取利益。
在如司空邈这些顶级政客面前，克莱恩还稍显年轻。
克莱恩边冲出司空家，边对终端那头的小天道急切道：“元熙！你们现在在家里对不对？”
他一眼扫过画面的背景，立刻就知道这是他们家的卧室。
“嗯嗯！”小天道重重点头，大声回答，“是在家。”
“我现在打急救电话，六分钟左右会有医生来敲门，元熙能给人家开门吗？我们家的大门，你能自己打开吗？”
“可以！”
“好，元熙乖，守着你木爸爸。医生来了你要和木爸爸一起走知道吗？”
“知道！”小天道嘴上应得好，却仍眼巴巴看着克莱恩。
克莱恩心里发软，安慰它：“别怕，爸爸很快就到家了。”
数分钟前。联邦第二星域的无人星上，小天道再一次兜着木绯屿索要的物品满载而归。此前它已经跑了好几个星球，带回不少东西。
它和木绯屿研究对比两日，确实发现了问题。
植物是黑色的那颗星球的空气里蕴含一种不明物质，具有侵蚀性，该星上黑色的植物极有可能被祸害过了才变黑的。
编号λ-13、14等几颗莫名出现大量虫族的星球空气中暂时没发现有，但天道去了几趟后回来说它也有点不太好的感受。
一渡劫大能，一天道均感异样。
只怕是天地有变。
小天道这一次回来，却意外看见木绯屿面颊潮红，浑身冷汗，歪倒在地不省人事。小天道吓得手里捧的东西都掉了，当即冲上去拍打喊人。
结果无论它如何做都唤醒不了木绯屿。
木绯屿可不是普通人，有着渡劫期神魂的他无法被唤醒的情况，只在天道将他被雷劫劈得四分五裂的神魂黏合刚送回来的几日。
那时是因为他神魂撕裂的伤势过重。
现在是为什么？
小天道惊慌失措，立时想到它在人间寻觅的靠山，匆匆忙忙带着木绯屿跨越空间回到家里。然后取下木绯屿手腕上的终端给克莱恩打通讯。
几分钟之后，果然如克莱恩所说，医护人员摁响了公寓的门铃。
小天道从床上跳下来，飞奔向玄关，蹦起来按下门把手将大门打开。
“小朋友，是你家里打的急救电话？”医护人员问。
“嗯！”小天道给他们指路，领他们去卧室。
出勤的急救医护是几位beta，他们闻不到满屋子浓烈的玫瑰信息素味，但他们经验丰富，在卧房门外一看就知道木绯屿的情况约莫是发热期。
“应该是omega发热期。拿omega抑制剂。”
“准备好了。”
他们向床靠近，一人伸手打算抓起木绯屿的手臂。
就在此时，木绯屿倏然睁眼，反手掐住对方手腕用力反向掰折，上身拱起，另一只手击向对方咽喉。
小天道惊了一跳，注意到木绯屿虽是睁着眼，但眼里并没有神采，显是未醒。
这是魔尊在失去意识下的本能自保反应。
即使这具身体孱弱未经修炼，他的神魂依然驱使它做出这些动作。
“哇住手！”小天道生怕魔尊一个失手把人打死，一头撞在医护人员腿上把人撞开，同时也令对方脱离了因身体虚弱而力道不大的魔尊的毒手。
“你们不要过来！”小天道站在床前，张开双臂护着不让人靠近。如此说了一句，它觉得视角不对显得没气势，连忙爬上床，站在床上重复一遍。
医护人员面面相觑，“小朋友，你别紧张，我们要给你爸爸做检查，如果是……给他打一针就好了。”
被掰了手腕的那位揉着手疑惑说：“反应有点激烈，看起来不是清醒状态。是不是受过那种……刺激？”
木绯屿睁着眼竟然一眨不眨，但双目无神，像机器人一样。
“小朋友，你家里……你父亲呢？”
医护人员拿着抑制剂和检测仪有点迟疑。他们闻不到满屋子的信息素味，但莫名感觉到脊背发凉，仪器上信息素指标直接报警。
“爸爸……爸爸！”小天道突然望着房门口惊喜大叫。
原来是克莱恩赶回来了。
“元熙。”他大步靠近床榻，一手摸摸小天道的脑袋，然后倾身去抚摸木绯屿寒湿的额头，并下意识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绯屿？”
所有人就眼睁睁看着原本富有攻击性的木绯屿对于他的靠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甚至在他掌心落到额上时缓缓闭上了眼。
“绯屿？绯屿？”唤了几声得不到回应的克莱恩不明所以，回头问，“我夫人情况怎么样？严重吗？直接这样去医院？”
几位医护对视一眼，提出体贴且为病患省钱的方案：“是发热期，先生可以选择抑制剂，当然最好是您来安抚他。”
说完他们留下一支抑制剂就抱起床上的小电灯泡崽崽退出卧室，并贴心关上门。
“咳，先生放心，我们就在外面，您先做个临时标记适当安抚，我们测过患者信息素水平稳定下来再离开。”
开玩笑，他们连碰都碰不了，人家alpha一回来，患者就安静下来。
这还要什么抑制剂和医生啊！
同时也打消了他们对于这位omega正在遭受丈夫迫害的怀疑。
“小朋友，你爸爸和父亲肯定很恩爱。”医护们对着什么都不懂的幼崽感慨。
小天道：“……”
别说，它也挺懵。
一千年来，无人能近魔尊的身，唯有克莱恩一人。
唯有克莱恩，对木绯屿而言是不同的。
即便在昏迷中，他身体，他的灵魂认出了克莱恩的味道，认出他的气息，认出了——那刻印在识海深处的同心契结契对象。
第90章
海盐与夜来香的味道在小小的卧室空间里交织，不断融合，组成令克莱恩血脉喷张，心跳失速的诱人味道。
克莱恩侧身坐在床边，将木绯屿上身抱起靠在自己怀里，低头深深凝视他的脸，海盐味信息素将人一点点包裹。
浓烈的花香沁人心脾，克莱恩扶住怀里omega的脖子，低下头，探出犬齿在那敏感脆弱的腺体上咬下。
娇艳欲滴的小玫瑰在唇齿下渐渐绽放花苞，晶莹的露水从花苞尖滴落，直直落进克莱恩的心里。
alpha信息素注入omega的腺体中，花香味陡然变得更加浓烈，克莱恩愣了下抬起脸，大掌扶着木绯屿的脸摩挲。
依旧很烫。
这个临时标记没能让木绯屿缓解发热期症状，反而引起信息素更加猛烈地逸出。
克莱恩的手抓在他肩头，十分用力地攥着。
“绯屿？醒醒？”
omega无法被唤醒。
但他在本能驱使下，不自觉贴近他的alpha，发出黏糊的哼唧声。
克莱恩手一颤，迅速将人放回床上，冲出房门去喊医护。
临时标记失效。
“信息素水平比之前更紊乱。先打一支抑制剂。请家属继续用信息素安抚。”
医护拆开抑制剂的封装，露出尖锐的针头。
心有余悸的医护人员不忘说：“把他袖子捋起来。”
然而即使有克莱恩的安抚，当针头将将要碰到皮肤时，木绯屿再一次掀起眼帘，暴起夺过针管反手就要往医护的手背上扎。
“爸爸！”小天道惊叫一声便要故技重施撞开无辜的医护。
而在医护惊慌之前，克莱恩的手稳稳截住了木绯屿，一手将人搂进自己怀里牢牢按住，紧皱着眉视线扫过小天道，看向动手打针的人。
“怎么回事？”克莱恩的声音冷沉，目光锐利，气势汹汹质问。
医护人员老委屈了，在克莱恩紧迫的视线下不由自主冒冷汗。同事连忙解释：“是这样的，患者对别人的触碰很警惕，反应激烈。一般来说，一个omega像这样抗拒别人接近是遭受过某种侵害……不过他的情况我们也没见过，他现在虽然睁着眼，但明显是不清醒的。所以我们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说到后面，对方声音渐弱。
作为专业医护，他们也算见多识广，可这种世面真没见过好吗？
一个omega，身手快得他们这些beta都反应不过来，还是明显不清醒的状态下，太离谱了。
克莱恩目光转向小天道。
小天道无法说出实情，只能点头认可医护人员的说法。
克莱恩伸出手：“抑制剂给我，我来打。”
医护没有一点犹豫，飞速把抑制剂塞到他手里。然后和同事一起盯着仪器上的信息素检测数据。
克莱恩轻轻摸了摸木绯屿的头，被海盐味道包围的木绯屿立刻便闭上眼。接着克莱恩勒起他一条手臂的袖子，握着抑制剂小心地靠近皮肤。
直到针头扎入，木绯屿始终没有反应，靠在alpha怀里，安静乖巧得像个玩偶。
几位差点工伤的医护人员：“……”
小天道守在床前，眼巴巴望着。
抑制剂注射完过了两分钟，仪器依旧在报警，木绯屿的信息素仍处于紊乱，浓烈的信息素反而引起了alpha的失态。
与木绯屿紧紧相贴的克莱恩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几乎失效，头发微微汗湿，浑身的血液仿佛在沸腾，某个地方也抬头了。
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令这位alpha羞愧，是alpha可悲的本能。
克莱恩忍得眼睛憋红：“抑制剂……”
“这情况，可能要用强效抑制剂。送医院吧。”一名医护说。
克莱恩本是要说给他一支alpha抑制剂。而现在，他猛然冒出一个念头。
普通抑制剂及临时标记皆无效，需要其他种类的抑制剂。
他想起了不久前木修文送来的抑制剂。
他把木绯屿放下，弯腰从床底拖出一只木箱，从中取出一支木家制造的omega腺体改造手术后治疗后遗症的抑制剂。
眼见他拆开针筒就给人扎，医护惊呼：“诶你给他打什么呢！”
“抑制剂。”克莱恩皱着眉说，“我夫人是二次分化的omega，一直有分化后遗症，这是他家里针对他病情研制的专用抑制剂。”
医护人员一时被这话哄住了，心想原来是大户人家啊。接着再看克莱恩那张脸，慢慢觉出点眼熟来。
过了会儿，当他们终于把克莱恩和最近出现在新闻上的人联系到一起时，仪器上的报警声停了。
“信息素值稳定下来了！”
医护人员松口气，拿仪器对着木绯屿照了照，说：“家属呃……先生，他的各项体征指标恢复正常值范围了，如果您不放心，可以给他贴上隔离贴然后跟我们去医院。”
奇怪的是，家属脸上未见任何喜悦。对方只是神色沉凝颔首。
木绯屿被送去了医院，介于他对旁人接近十分抗拒，克莱恩全程陪伴安抚着他做检查诊断，最后输液的消毒扎针等步骤还是克莱恩亲手做的。
在克莱恩的遮掩下，医院医生并未怀疑什么。像这种发热期的病患如果有自己的伴侣，让伴侣陪伴显然比科技手段干预更加好，因此医院本来就允许家属在诊断治疗中全程陪伴。
木绯屿是因为发热症状入院，因此住的是单人隔离病房，隐私和安全比较有保障。克莱恩留下小天道在病房中陪伴便独自离开了。
临走前，他轻轻摸了摸木绯屿的头，顺手拔下两根头发。然后叮嘱看起来聪明得不像一岁多大孩子的小天道，“熙宝，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暂时离开……三个小时。你在这里陪木爸爸，如果他醒了或者有医生外的人进病房，就给我打通讯。好吗？”
小天道踟蹰，不太愿意克莱恩在木绯屿昏迷不醒期间离开。凡人的治疗手段顶多能治治魔尊的身体，可别的问题根本不行。何况木绯屿目前压根没有苏醒的迹象，完全不像凡人说的那样情况稳定了。
这些人连木绯屿究竟出了什么事都查不明白！
“爸爸不走！”小天道只能抱住克莱恩试图耍赖。
克莱恩几乎在崽依依不舍的眼神下丢盔弃甲。
可是他必须趁这个时机离开，他要去验证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这是军方医院，安保措施不错，也有机器人看护，我只离开几个小时，没事的。”克莱恩拿开小天道的小胳膊小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小天道愣愣坐在病床上，贴着魔尊的腰，望着闭合的病房门，整个懵了。
三小时后，鉴定机构。
克莱恩的终端上接收到两份亲自鉴定报告。
一份木绯屿与木修文的；一份木绯屿与辛小凤的。
同木绯屿与小天道的那份报告略有不同，这两份报告上的特定基因位点对比图看起来挺匹配的。而报告最后的结论均是——鉴定为亲子关系。
木绯屿，是木修文和辛小凤两人的孩子。
克莱恩面色惨白。
三份生物样本，他能保证皆是来自三人本人，并且送检途中不会被掉包。
检测阶段他无法保证是否无人干预结果，但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已经够了。
已经有足够的线索指向那一个真相。
这个木绯屿是木家的孩子。
他原本是beta，是被人工改变为omega的。
他被送去做了非法的、风险不明的变性手术。
克莱恩用手捂住脸，喃喃苦笑：“你真可悲。”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必须尽快上报帝国，该项技术是否确定不能改变精神力有待商榷。
因为他确定木绯屿的精神力高于S级。
是否要继续推动该手术合法化急需慎重调查再考虑。
完成他的职责所该做的事后，他回到了医院病房。带着那两份几乎击溃了他的亲子鉴定书。
“爸爸！”小天道看到他十分欣喜。
克莱恩神情颓然，弯腰把崽抱起来，低声道：“对不起，我迟到了。”
“对不起……”克莱恩的声音干哑，向来敛着情绪的双眼些微泛红。
小天道吓了一跳，“爸爸？”
“天……老公？”木绯屿正是这时醒的。
克莱恩浑身一颤，抱着小天道的手臂僵得像木头，可他不能逃避，不能装作无事发生或是一无所知。
他把崽放到床脚，拉过椅子在木绯屿床侧坐下，探手去摸他额头，温声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木绯屿头还有点晕，但一眼扫到周围环境陌生，下意识不动声色打量四周。
“这里是医院，单人隔离病房。”克莱恩语声低沉说。
小天道往木绯屿头前凑：“木木醒啦！”
“嗯。”木绯屿视线略过天道，目光触及克莱恩，为对方此时的神情愣怔。
克莱恩没能掩住眼底的愧疚和痛苦，却在无意识中勾起笑容，摆出温和的表情道：“绯屿，如果你现在没有难受了……我想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与你有关。可以冷静听我说完吗？”
第91章
听完克莱恩的叙述，木绯屿睁着双眼躺平在病床上，看起来似乎有点呆呆的，没能消化掉对方的话。
实则他正在听小天道的传音。
小天道说他昏迷时差点把旁人手给撅折、差点掐死人，还是克莱恩及时赶回家按住了他，他对于克莱恩的接近毫不抗拒云云。
对此木绯屿并不意外。
既然清醒时他能窝在克莱恩怀里，昏迷时他便也不会防备他。
木绯屿沉默期间，克莱恩犹如等待宣判的被告人，忐忑、煎熬。
作为满手血腥的间谍，在杀了许多人，做过许多对于联邦人而言的坏事后，他终于尝到了“恶果”。
他栽种在自家花园里，捧在手心呵护，私心照拂的小玫瑰，原来从一开始就被他所牵累、伤害。
木绯屿掀掀被子，从床上爬坐起来，伸出手道：“我从不听信一面之词，我的终端呢？”
他的终端在小天道手里，它连忙把东西拿给他。
然后克莱恩就亲眼看着木绯屿把木修文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一个通讯打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木修文那张脸出现在屏幕中。通讯是公放模式，因此克莱恩也能看到屏幕投影。
“绯屿？”木修文看到背景里透露的医院特征，有点愣。“你生病了？”
“嗯，在医院。”木绯屿点头，目光凝在木修文脸上，“分化后遗症，这次很严重，我昏迷了。”
“啊，那、那现在没事了吧？”木修文略显紧张。
木绯屿勾动唇角，笑着道：“别装了，爷爷已经告诉蓝佑，我不是二次分化，而是做了omega腺体改造手术。”
木修文瞬时慌张，露出惊讶的表情，张着嘴问：“怎么会！”
“是你和妈妈给我下药，迷晕我，然后送我去做这个手术对不对？手术结束，我从beta变成了omega，但是一直昏迷不醒。”木绯屿想到他记忆模糊的部分，揣测说。
克莱恩心脏猛地一跳，木绯屿术后昏迷不醒是他不知道的信息。但他能想象到，这必定是该手术的风险之一。
“我对于分化前后的记忆模糊，是因为手术。在我的记忆里，毫无印象的时期大约是一个月，之前我以为是分化的过程造成记忆混乱，原来是因为我昏迷不醒啊。”
木修文冷汗烫了下来。他在拼命思考，木诚海究竟有没有告知克莱恩手术的事。
如果没有，木绯屿一定是在诈他，那他应该否认。
如果有，木绯屿是在指责他？那他应该解释，这些都是木诚海的决定。他无法违拗父亲的意思。
以木修文的阅历能力，他根本没意识到此时的沉默犹豫其实与承认无异。
对付这样的人，魔尊连成就感都没有。
不过总算弄明白当初回门时，木修文究竟在遮掩什么，辛小凤究竟在为什么道歉。
确认了他是因为被下药昏迷，在手术和术后持续昏迷这点之后，他开始问另一个因果。
“是因为蓝佑接近木家，提出联姻意向，爷爷的孙辈里未婚适龄的孩子只有我，但我是beta，你们认为蓝佑不会同意和beta结婚，所以送我去变性对吗？”
木修文焦头烂额，还没思考出应对方向，只能凭借本能在那说：“不是，不是这样的……”
而这个因果关系，正是克莱恩所愧疚痛苦之处。
他比木修文更加紧张，紧紧盯着木绯屿。
“看来属实。”木绯屿点点头，“那我昏迷不醒时，你们岂不是险些失败？可在我记忆里，我第一次清醒是在去结婚登记的车上，我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蓝佑。你们打算把一个昏迷的人嫁给他？”
“没有，没有！”木修文急切否认，“医院说你脑电波没问题了，不是昏迷，只是还在睡觉。登记那天你就已经醒过来了。”
登记那日，是他神魂归位后清醒的首日，医院说什么脑电波什么的约莫是神魂归位了，从凡人医学的角度看他就是脱离了昏迷状态。
小天道在旁边向木绯屿确认了送他神魂回来的日期，一切命运的因果联系终于理顺了。
木绯屿从木修文的反应里确认了真相，遂挂掉通讯，慢吞吞地将终端戴回手腕。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话，克莱恩忍不住开口：“绯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虽然……不可逆，但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补偿要求。我愿意尽力去办。”
木绯屿戴好终端，一把撤掉输液管，理了理衣服、袖子。
补偿？
命运的补偿，他已经收到了。
小天道小心翼翼去碰木绯屿手背，哭着传音：“魔尊……可以不要报复爸爸吗？我、我们不要他了，但是不伤害他好不好？”
小天道的人形同步掉着金豆豆，克莱恩发现它在哭，不明所以的同时，不由自主便要伸手去抱它。可是它贴着木绯屿坐着，克莱恩手伸了出来，却不敢靠近。
他不敢靠近木绯屿。
他不想面对木绯屿的怨恨和抗拒。
他的心脏仿佛被无形之手攫住，他好像溺水之人，逐渐窒息。
木绯屿说自己昏迷了一个月，木修文没有否认。
手术差点宣告失败。
迷晕木绯屿的麻醉剂和没有安全保障的非法手术差一点夺去这个彼时未满十八岁的孩子的生命。
木家、研发这项技术的势力都是刽子手。
而他克莱恩，是点燃木绯屿命运的导火索。
他居然、他竟然一直将木绯屿当做另一个人，幻想木绯屿是个实力强大深藏不露的神秘人物，以为木绯屿不曾也不会被唯利是图的木家伤害。
木绯屿仰着头，看到他无法再压抑在眼底的情绪表露，微微愣怔。
原本“既然是你害了我，那这辈子都得负责别想离婚”的话忽然说不出口。
破天荒的，绯屿魔尊劝慰人说：“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
不是因为克莱恩的出现，也会是别的人。
只要木家知道这种改变性别的技术，只要木家需要更多的omega去联姻换取利益，他终究会被推上那改变他一生命运的手术台。
他相信，如果不是木修武的beta儿子年龄太大不合适用二次分化做借口，对方也已经同他一样上过手术台了。
克莱恩是“因”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而且其他人不知道，木绯屿在被药倒之后，魂魄离体穿越到了修真界。比起B变O，穿越修真界才是木绯屿命运的真正重大转折。
登顶魔道之巅，看过修真界顶点的风景以后，木绯屿的心态、眼界格局大为改变。
他厌恶修真界无休止的厮杀争斗，不代表他讨厌实力。
拥有过无上权力和强大实力的强者，只会讨厌软弱无力，连木家都无力反抗挣脱的自己。
克莱恩不明白，假如没有穿越，木绯屿绝不会是如今的木绯屿。
木绯屿会同一千年前一样，是一个软弱无趣的人。如许许多多无力反抗命运的omega一样，被他人推着，顺着形势走向可悲的命运终点。
而木绯屿，在历尽千帆后，拥有了掌握自身命运的手段。
“我就是没想到，我以为我是逆天改命，原来有些事是命中注定。”木绯屿浅笑起来，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这句话克莱恩听不懂，他只听懂前一句安慰劝解。然而他是一个熟练掌握多种话术的人。
“绯屿，这种心灵鸡汤话术哄不到我。”克莱恩说。
小天道似乎看出木绯屿真的没有生气，大大松口气的同时转身爬向克莱恩，伸手要抱抱。
克莱恩手指动了动，垂眸看看可怜巴巴的崽，仍旧不敢动手。
“呜呜，爸爸……”小天道委屈坏了，它只是想安慰安慰爸爸呀！
魔尊没有生爸爸的气，这个家就不会散！
木绯屿非但不气克莱恩，反将克莱恩当做了命运的补偿。
他因克莱恩的出现，而被意动的木家人送去做omega改造手术，因此出现意外，魂穿修真界。又在神魂回到这个世界后被嫁给了引发一连串事件的人——克莱恩。
木绯屿的命运在中途被克莱恩撞出个巨大的弯，然后飞入克莱恩的怀抱。
而克莱恩是受天道眷顾之人，是大气运者，是庇护木绯屿神魂不被原生世界排斥的结契者，也是养着他和小天道的……家人。
木绯屿笑着搬开求抱抱的小天道，自己抱住克莱恩的腰，把自己塞进对方怀里。脸埋在克莱恩胸口，他既在笑，也在哭。
小天道一直说克莱恩是大气运者，木绯屿始终没有真切感受，直到今天，知晓一切的因果，他好像懂了何为大气运。
他的魂魄一定是被克莱恩的气运庇护，才会跨越时空，落入修真界吧。
如果换个人来求娶，他或许只会死在手术台上。又或许手术最终成功，然后他如木缨一样，在青春韶华时，在一个陌生人渣alpha的手里，渐渐枯萎。抑或是如辛小凤那般，将自身的一切奉献给alpha，最后在深宅后院之中慢慢疯狂。
可因为那个人是克莱恩，即使木绯屿不是魔尊，也一定不会走向那样的结局。
“绯屿？”克莱恩愣愣低头，双手一点一点收拢，轻轻落在木绯屿背上。
为了这件事而道歉，愧疚到维持不住伪装的克莱恩，是真心怜惜，为其心疼。
克莱恩尊重omega也尊重beta，所以不觉得B变O是什么改变beta平庸命运的好事。
何况这个手术，是木家人瞒着木绯屿，在木绯屿不知情的情况下送他去做的。
“话术不能哄到你，那如果说……结婚对象不是你的话，我会像木缨一样呢？”木绯屿说。
木缨的订婚对象是林家无继承权的少爷，而林家，在克莱恩的操作下，随着自由党成功上台，军工业改革推进，注定没落。林家的少爷不会再有好日子过，木缨也许即将摆脱这个渣A未婚夫，却一定会被送到下一个家族联姻。
下一个联姻对象，没人知道他是比林少爷更渣，还是好。无论对象好不好，木缨都永无选择权。
嫁不嫁、嫁给谁，都没有选择。
一个联姻对象品性好的个例，没有意义。
克莱恩深觉，这依然是哄人的话术。
可是胸口衣服的湿润感让他沉默，让他无法自控地紧紧搂住怀里的omega，捧住他的小玫瑰。
他该怎么办？
他要如何赎罪？
他无法宽恕自己。
绯屿，对不起。
以及未来，因为omega腺体改造手术有可能合法化，而将要改变命运的更多人。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晰，他为了帝国，会将无数联邦人推入地狱。
而帝国人的无数祖辈们，已在地狱深处等待了数百年。
这，是人类共同的罪恶。
第92章
星历1500年代，人类离开母星已经过去很多年，人类摈弃了曾经的国家民族及大部分传统文化，建立全人类联邦。但男女平等的思想仍没能深入每个人心，反而对立情绪越来越高涨。
然后，ABO三性出现，这下好，版本更新了。六个自然生理性别混战，该有多精彩？
研究认为，AO性别是人类演化的一个方向。在AO分化的同时，AO性别人群激发了精神力。因为在与虫族和大型星兽的资源争夺中，精神力为人类提供了徒手对抗它们的可能。
学界主流观点认为，ABO性别分化，实际上是对演化基因的表达。beta群体没有表达演化基因的性状，于是成了无法接受信息素，闻不到信息素味道的普通人。
AO表达了相应性状，alpha的体格增强，精神力富有攻击性，能够保护其他人与星际中的危险对抗。但他们暴躁易怒，生理上的易感期以及精神力皆需安抚。omega的体质向提高受孕能力方向发展，精神力是温和型，具有舒缓安抚alpha暴躁情绪的倾向。更别提AO信息素的互相依赖。AO天生一对，相配出现。
有人将“演化”解释为“进化”，于是新版本下载成功。数量庞大的beta们以为自己是被时代抛弃的旧人类，将AO视作进化成功的新人类。为了维护自身权益，beta团结起来，一同敌视AO群体。
这些beta性别的普通人太多了，多到足以撼动人类联邦现有政权的根基。当时的联邦政府为维持社会稳定，乃至保全上层阶级的地位，他们主动抛弃了omega。
在一堆从母星带走的遗产中，人们扒拉扒拉，找出了合适的话术。保守主义开始借着生育的由头，将omega置于曾经女性的位置，通过一系列手段置换，将男女对立演变为ABO性别对立。
他们宣扬omega的生育能力在星际时代十分珍贵，开始用物质腐蚀一无所知的omega，用精致的牢笼把omega圈养起来，嘴上还要说这是为了保护娇贵的omega。
对着底层alpha们，他们又同时塑造一种娶omega是每个alpha的理想的观念，让alpha们盲目追捧omega，不断灌输omega是奢侈品的潜层观念。
然后，娶不起omega的穷人alpha在狂热追捧中变得轻视omega。而beta们由同时仇视AO逐渐变为嫉妒憎恶omega。
这个时候，AO匹配制度建立，底层alpha对于能够依靠匹配度获得一位珍贵的omega感到兴奋，大力支持这项政策。beta对于omega将要如奖品一样被匹配给别人感到愉悦，看到“新人类”过得如此不自由，他们觉得欣慰。
然而omega的牺牲不可能为联邦换取永远的和平稳定。只要真正的问题得不到解决，矛盾只会不断激化，新的问题不断产生。
如此过了百年，虫族的一次大举入侵对人类造成巨大损失，摆在所有人眼前的死亡和生存困境使得欺凌omega已不足以安慰底层人对于社会不公平的怨念。执政党的对头暗中煽风点火，比性别更容易团结人的种族主义大行其道，极端种族主义势力抬头。
星历1640年代，一些极端组织展开了“种族清洗”的运动，包括但不限于屠杀、虐待、驱逐“非我族类”的人群。
以当时的人口结构，少数人群成为了受害者。
他们就是帝国人的祖辈。
他们是来自母星的“西方”民族，他们在星辉帝国开国皇帝的带领下逃出联邦，在联邦星域之外寻找人类宜居星球，建立星辉帝国。
至此，人类联邦变成了自由联邦，星辉帝国是自由联邦的敌人。
帝国的报复成为警醒联邦人最好的警钟，反战反极端种族主义的势力大展拳脚。保守主义的和平党在一次大选中失利，借着为O平权，再次将民众注意力从分裂联邦的种族主义拉到性别问题上的自由党成功上台。
再然后，omega又一次成为政治牺牲品。诚然他们的生活似乎变好了，AO匹配制度的取缔好像给予了他们人权自由，实际上O权彻底沦为政党与资本牟取利益的工具。
他们依旧被beta和alpha们轻视，他们依旧会被嫁给alpha然后生孩子。他们最广为人知的价值，仍然是生育能力。
哦，这么说也不全对，因为omega被挖掘出了精神力制药的功能，他们还可以去药厂给所有人打工制药。
无论omega拥有怎样的天赋能力，只要社会主流思想始终在打压他们，将他们置于鄙视链最底层，他们永远看不见朗朗日月。
为了让底层人永远无法团结，有人牺牲了无辜的omega。为了争权夺利，有人对帝国人挥动屠刀。
联邦的和平党不和平，联邦的自由党不自由。
在星际时代，不论什么主义，都是生意，是党争。主义是拉选票的口号，是指导一个政党向什么方向努力以获取党派共同利益的指南针。
联邦的一切问题根源，在于权利，在于阶级。
如今，有人从beta变性omega上挖掘到了商机。omega或许马上要第三次成为牺牲品。
木家庄园，木修文在佣人的通知下匆匆赶到大别墅一楼的大厅。
不肯在医院继续浪费钱强行出院的木绯屿正站在这里。克莱恩抱着崽待在他身边。
“蓝佑，你们怎么来了？”木修文问。
被询问的克莱恩沉默着看向木绯屿。
木修文此刻看到木绯屿只觉心虚和为难，他依旧不知道木诚海是否真的对他们说出了腺体改造手术的真相，他没有胆子去向木诚海求证。
刚刚出院的木绯屿脸色苍白，肉眼可见的虚弱。但他的眼神是坚定有力的，他的神情是冰冷、冷漠的。
“父亲。”木绯屿难得对其用上如此郑重的称呼，“你和母亲为什么不过问我的意愿就给我下药，送我去做变性手术？”
大厅里还有正在打扫的佣人——有钱人标榜自己高人一等总喜欢使用人工而非廉价的机器佣人——他们理解到木绯屿话中意思后，震惊地望了过来。
“没有！别胡说！”木修文苍白无力否认。
“因为是爷爷的命令，你不能违抗是吗？”木绯屿撩起眼皮看他。
“我……”
“不顾我的意愿，改变我的命运，操纵我的人生。不顾及我因手术差点从此昏迷不醒，把我卖给陌生alpha联姻。只为一句‘我不能违抗父亲’？”木绯屿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利箭，“木修文，你枉为人父；辛小凤枉为人母！”
木修文顿时怒火中烧，他不敢反抗木诚海，却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如此指责他。怒指木绯屿破口大吼：“闭嘴！你、你怎么能这样跟你父亲说话！”
“呵。”木绯屿冷笑。
克莱恩用手捂住崽的耳朵，抬眼瞧了下楼梯上方。
木诚海和管家悄悄站在了那里。
别墅大门敞开，木修文的声音穿过大门传到外面。
许久没在木绯屿面前露面过的徐盛月站在门口，露出嘲讽的笑容。
听说木绯屿回家了的木新南也是在这时来到门口，被徐盛月给拦住了。
“他们一家子闹，跟你有什么关系？”徐盛月冷漠说。
“我……”木新南紧紧攥住拳头，咽下了后面的话。
他原本，是应该去向克莱恩道谢的，对方在研究所爆炸坍塌时救了他。可是面对徐盛月的冷硬态度，他不自觉就退缩了。
“天道请鉴！我木绯屿，自今日起，同父木修文、母辛小凤断亲缘！绝情义！”木绯屿盯着木修文，一字一句道。
窝在克莱恩怀里的小天道震惊得瞪大眼。克莱恩却只压着眉眼，沉默旁观。
木绯屿应当恨的，差一点死于手术的他当然有资格与这样的父母断绝关系。
随着话音落下，天空忽然炸出一声响雷，一道落雷轰破木家别墅的天顶，直直劈落地面，落在木绯屿与木修文之间。地板被击穿，碎石迸溅，克莱恩反应迅速地展开精神力屏障护在木绯屿身前，而对面的木修文就没那么好的命了。
木修文的小腿被碎石撞击挫伤，裤子布料破裂，伤口溢出鲜血，他吃痛叫了一声。别墅里悄悄围观的佣人被惊雷吓得惊叫。同时这道雷还引来了其他人注意。
木修武一家不明所以，慌忙跑出房间，结果在二楼走廊上看见木诚海和管家。
楼下大厅里，木绯屿目光扫向目瞪口呆的小天道。
小天道闭上嘴吞了吞口水，传音道：“不是我！是修真界天道劈的！你向天道请鉴，它听见了，这道雷劈的就是你跟父母的亲缘因果。”
木绯屿勾唇笑起来：“日后生死茫茫，互不相干。木修文，从今往后，我不是你儿子，你跟辛小凤也不再是我父母。望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他瞥眼克莱恩转身就向别墅外走。
他与木修文、辛小凤断绝亲子关系，不代表他与木家断绝了关系。他并没有向木诚海发难。克莱恩依旧能够与木家维系联姻合作的关系。
并不是木绯屿为了克莱恩而选择这样做。
诚然木诚海是罪魁祸首，可在魔尊这里，隔代的血脉因缘会随着父子关系被斩断而断绝。
这里的凡人不懂，木绯屿的断绝关系不是口头上或者法律上的那种，他要的是断绝因果。
修士绝亲缘，便是从这方面去断绝。
天道应雷，劈断了亲缘线。自此以后，木绯屿的这具身体，就与凡人再也没有亲缘了。
木绯屿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克莱恩依然能利用木家，实乃双全之策。
木绯屿没想到的是，克莱恩没有去找木诚海勾连感情维持利益关系，而是对木修文说：“爸，不，木先生，你们对绯屿做的事……我无法原谅。下次再来拜访。今天先告辞了。”
克莱恩毅然转身，单手抱着崽，伸出另一只手去牵住木绯屿，陪着他一同跨出木家别墅的大门。
木家算什么东西？
木家只是帝国间谍——克莱恩·阿尔克辛爬向联邦上层捷径上的一块垫脚石，不是非他不可，不是不可或缺。
第93章
一道雷，劈断了木绯屿的亲缘因果，破开了一千年前禁锢了木绯屿灵魂、操纵他人生的牢笼。也震惊了克莱恩和木家人。
这边正发着誓天上就打雷，挺离奇的。雷还落得特别准，堪堪劈在木修文脚边。
木家人上下哗然，小道消息在佣人间传得飞快，连隔着老远的邻居都要拐一脚来木家庄园外看稀奇。
回家的悬浮车上，木绯屿一直望着车窗外面。
他看见了雨后的天空。
当天雷劈落，他明显感觉到身上一轻。
亲缘关系再也不能束缚牵绊他。
他想，如果他去修无情道，前期肯定能特别顺畅。
“绯屿。”克莱恩把小天道安绑在儿童椅上，摸了摸崽的小胖脸后，他建起精神力屏障，笼住自己和木绯屿，隔绝了声音，不让崽崽听到。
“你只向爸……木先生发难，是顾及我，不想和木家撕破脸吗？”
木绯屿转回头看他。
克莱恩正认真注视着他。
“不。”木绯屿摇头，“连父子关系都没了，更遑论其他关系？但在木家谁不知道，木诚海才是做主的人，我不知会他也没有指责他，所以在其他人眼里，这顶多是和父亲闹别扭。木诚海刚愎自用，他一定会这样认为。”
木绯屿的眼里、语气里又带上了久居上位者的倨傲。“表面上，我依然是木诚海的孙子，你依然是木家的姑爷。木修文不受木诚海器重，一个废物儿子的情绪和处境不会影响木诚海与你的利益关系。”
听到这番分析和论述，克莱恩沉默了会儿。
木绯屿垂下眼，指尖在裤子上不自觉地蹭蹭。
他知道，这些话不中听。
好像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是可以算计的。
他也知道，这时候顺着承认，说确实是顾及对方还需要木家的支持才没有彻底撕破脸更利于维系婚姻。
应该让克莱恩知道他的付出，因而心疼他，心生愧意，更难离开他。
他连合伙天道哄骗克莱恩他未婚生子的事都做得出来，几句无足轻重的谎话，他如何做不得？
可是……
克莱恩眼里盛满愧疚和痛苦的样子，太丑了。
魔尊不想看。
“绯屿，你的精神力在S级之上。”克莱恩忽然开口。
木绯屿明显懵了下，抬头望着他。
“我也是S级，感知力很强。”克莱恩笑着点点自己太阳穴。“好几次我都感知到一股非常强的精神力波动，而每一次你都在场。排除其他人的选项，唯一的真相就是你拥有高于我的精神力。”
木绯屿眨眨眼，纤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扑簌。
魔尊在这个瞬间，心慌得不行。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慌张。
他只是下意识认为，他应该圆谎，他不能让凡人发现他的真正身份。
修真界有许许多多书写妖魔鬼怪与凡人故事的话本，行走人间时，魔尊曾听过一些说书的凡人讲故事。
有些故事里，当妖鬼的真身揭露，迎接他们的，往往不是凡人爱侣的惊喜，而是惊恐与符纸兵刃。
凡人追捧修士，也畏惧修士。凡人敬畏鬼神，也弑戮鬼神。
而且……而且电视剧里的alpha都喜欢柔弱、无助、可怜的小甜O。克莱恩虽然从不轻视O，但看得出来，他也是喜欢小甜O的。
“我只是精神力F级的柔弱O……”木绯屿低下头，软软地说。
克莱恩：“……”
清楚知道木绯屿干过哪些惊世骇俗事情的克莱恩摁了摁眉心，放缓语气，温声说：“S级精神力者可以伪装低等级的精神力波动。精神力等级越高，意味着越强的对精神力的控制、操控能力。”
木绯屿：“没有伪装，我真的不行！”
木绯屿是真冤，他根本不懂如何伪装精神力，他在学校的精神力检测中，是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啊！
“绯屿，不能告诉我实话吗？”克莱恩捧起他脸颊，与他四目相对，“你是由beta改造为omega的，木诚海说这种手术不能改变人的精神力。也就是说，你不应该有精神力才对。”
木绯屿连忙改口：“对，我就是没有精神力。”
“假如人的精神力可以脱离AO自然分化而被激发出来，beta也就有可能激发出精神力，ABO人群的现有社会地位将发生剧变，那beta与AO性别的绝大部分矛盾都不会再存在。所以这个情报对我很重要。”克莱恩熟练的哄道。
他不敢将推动omega腺体改造手术合法化的事说出来，更不敢说他背地里真正在做的推广跨ABO性别概念。
他想，他确实是个可悲的人。
他为了帝国的利益，依然在哄骗木绯屿。
哄骗这个刚刚没了家人的omega。
木绯屿蹙眉思考几息，眼尾往精神力屏障外的小天道扫了扫，斟酌道：“我不是专业的，但我不看好这件事。”
克莱恩皱眉。
“精神力是一种特殊能力，而且和科技不同，它是人类天生被赋予，再由后天激发的力量。它不是人类通过对天地自然的探索发掘的东西，而是由天地特别赋予的能力。”木绯屿结合小天道曾经对不同世界的特殊力量体系的描述，总结道，“这种特殊力量，需看天、天地法则给与人的上限，而不是人们想要，就一定能挖掘更多天赋的。”
克莱恩：“……”
克莱恩深吸口气，不能说茅塞顿开，只能说逻辑稀烂。
为什么精神力和科技不一样？为什么精神力不能因为人的意志而发掘出更高更多天赋？换句话说，木绯屿是认为科技水平可以一直挖掘下去？
这都是什么鬼话？
客观与主观混为一谈，听起来就像外面举着□□旗子骗人的鬼话。
“既然beta从一开始就没有精神力，强求此事，恐怕没有好结果。”木绯屿在混乱的叙述后，终于拐到清晰明了的结论上，“也许beta真的也可以拥有精神力，但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人类会失去更多。我劝你们打消这种念头。”
单看克莱恩，他的精神力领域足以令小天道震撼，若这样的人再多些，木绯屿完全可以想象这个世界会变得如何。
它会变得如修真界一般，强者为尊、弱肉强食，失去道德与法的秩序，从此与无穷无尽的厮杀与争斗相伴。
而科技呢？
现在的科技，不是一个人就能手搓出一艘歼星舰的时代，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所以木绯屿觉得科技和精神力是不一样的。
克莱恩：“……不用转移话题了，你的精神力等级比我高，但不是因为改造手术激发的，对不对？”
话音落下，木绯屿眼中的慌张被他清清楚楚捕捉到。
论话术应用，木绯屿是拍马也不及克莱恩的。
转移话题这种小把戏，如何逃得过克莱恩的眼？
“我没有精神力。”木绯屿垂着眼不看他。
克莱恩叹了口气，然后笑起来，“绯屿，你的精神力这么厉害我很高兴。”
他将木绯屿揽进怀里，轻轻抚摸omega腺体所在的后颈，“因为这样，别人就很难伤害你。就连我也……”
他停顿了下，而后沉默下来。
如果木绯屿是超S级精神力者，哪怕是以omega的性别达到超S的等级，其意义都是非凡的。
迄今为止，S级精神力者的记录都十分稀少且机密，超S级更是以他如今的权限闻所未闻。
更何况这是一例非自然分化的omega。
“你做得很好。你是改造手术制造的omega，但你的精神力等级前所未有的高，很多人会盯上你，把你抓进研究所，试图弄明白你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强的精神力。”克莱恩皱着眉，叮嘱说，“以后也要藏好你的力量。”
木绯屿趴在他怀里，坚持道：“我没有精神力！”
他实话实说，为什么就不信呢？
神识确实不是精神力呀！
等等！克莱恩如此咬定他有强大的精神力，说什么好几次感知到了……岂不是对方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
让他想想他都拿神识干过什么啊。
摄神术操纵“小三”屈含桃，并逼其幕后者杀人灭口。
神识攻击辛小凤精神海，毁她精神力，致人疯癫。
……
木绯屿眼前一黑。
嚣张肆意惯了的绯屿魔尊紧紧揪住克莱恩的袖子，仓惶道：“老公，我没有精神力，我只是一个柔弱无助的omega。”
他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他做过坏事，他险些弑母，他双手沾满了血。他被自己的道侣发现了真面目。
克莱恩敏锐察觉了他的情绪变化，虽然不解，但安抚自己的omega是早已养成的习惯，他立刻释放信息素安抚，同时笑着说：“对，你是柔弱可爱的omega。”
“嗯。”木绯屿一点点的，安静下来。
后来克莱恩撤去了精神力屏障，小天道传音问
他俩背着它聊了什么，木绯屿一直沉默。
就好像，只要不说出来，事实就不存在一样。
从这天开始，木绯屿就安安静静待在家里看电视，与天道的交易仿佛搁置，不去探讨在无人星上发现的异常，不去寻找新的合适星球。
木绯屿每日都在认真扮演柔弱乖巧小甜O，躺平在床上带着小天道一起看电视剧。
克莱恩从头至尾没有提起一句木绯屿做过的坏事，没有过问，没有指手画脚。他们各自伪装，却奇妙地维系了这个家庭的温馨和谐。
小天道懵懵懂懂，不知这个家里埋下了怎样的隐雷。只待哪一天，砰地引爆。
第94章
新年的前一天，安静了几天的木绯屿看电视剧都看得心不在焉。
今天是新年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克莱恩说是要忙到挺晚，晚饭不能回家吃。
木绯屿自个儿在家灌营养剂当做晚饭，小天道则自己给自己冲奶粉喝。
抱着奶瓶啄了好几口，小天道终于忍不住问：“魔尊，咱们为什么不继续查无人星了啊？我把落下的行李和那些星球上取的东西都搬回来了。”
木绯屿显得有些愁闷，竟直言道：“本尊没心情。”
小天道：“？”
可是绯屿魔尊向来恣意，什么事会让他如此不冷静？
“爸爸几点才回家啊，这是我们家一起过的第一个年诶。”小天道不敢触魔尊霉头，转移话题说。
谁知木绯屿一听它提克莱恩就更不安了。
小天道实在好奇又担忧：“是不是出事了啊？”
木绯屿沉默几息，从终端中调出他反复看了几天的东西。
投影屏幕上显示的是几条截取出来的法律文件。
主要是关于杀人罪、教唆杀人罪、攻击人精神海等同三级谋杀等的内容。
小天道：“？？？”
木绯屿每次看这些内容，就难受得不行，他心梗道：“你爸爸，坚持认为本尊的神识是精神力，他说他感知得到这个。所以……他极可能知道本尊用神识做过什么事。”
小天道慢慢张大嘴：“啊？”
木绯屿闭闭眼。
“啊！”一直陪伴魔尊左右监……不，盯着他的小天道猛拍大腿惊呼一声，“那怎么办啊？！爸爸是什么反应？爸爸会举报我们吗？”
木绯屿犹疑：“他没提本尊做的那些事。”
“爸爸什么时候跟你说他感知得到你神识的啊？”
“上次从木家回来的路上。”
“就是爸爸拿精神力屏障屏蔽我那次？”小天道有些怨念地说。
木绯屿沉重点头。
小天道叹气嘟嘴：“唉，我还以为你们背着我谈情说爱呢。”
木绯屿：“……”
天道未免想得有点多。
“应该没事吧？这几天爸爸没什么异常表现。”小天道摇头晃脑。
连续几日寝食难安的木绯屿此时垂眼看着天道说：“以你爸爸伪装和隐藏情绪的功夫……”
小天道：“……”
那必然是有事也看不出什么的。
于是家里犯愁的多了一个。
“这、这个上面写的都是重罪呀，魔尊做的事……要判重刑。”小天道瘪瘪嘴，“要是、要是实在不行，我们走吧。魔尊可以换一个道侣。呜。”
虽然不能和爸爸在一起很让天道伤心，可是魔尊也很重要！
换个道侣？
木绯屿心里一跳，却是惊出一身冷汗。
离开——不，放弃这个道侣，另换他人？
木绯屿攥紧衣摆，轻轻摇头。“他敢举报我，我就举报他！”
别忘了，他手里也攥着对方把柄呢！
第一军校考核的死亡风波至今未能彻底平息，即使联邦政府用了不少娱乐新闻去转移视线，可一边是在野党自由党拖后腿，一边是帝国方间谍暗中拱火，这件事已经闹到元帅接受国会质询的地步。
克莱恩今晚加班，约莫是要忙这事。
国会质询结束，国会方面要给国民交代，军部也要给众人一个交代。双方都铆足了劲甩锅，总之那一千九百名军校生的死亡不能由和平党和军方背，至于甩给谁？和平党当然选择自由党，军部则无所谓是哪个其他部门，不要得罪国会就行，他们不想过完年就听到国会说下年度削减国防预算。
校方也得给出个交代，到今天为止，遇难者家属仍在第一军校门口示威游行，木绯屿偶然从学校论坛上看到，他的专业幸存者竟然凑不到五个人，他的年级仅有他一人活着回来了。
木绯屿不关心死了几个同学，他只关心年后开学，他的专业还上课否？
除了这些已经化作冷冰冰数字的死亡，联邦人真正关注的是联邦与帝国绵延几百年的恩怨。
星网舆论在各路水军的节奏下，显得混乱不堪，帝国试图占据这场舆论的高地，向联邦人发出积攒了几百年的恨意呐喊，揭开每一届右翼联邦政府所极力粉饰掩盖的历史真相。
用血仇，唤醒正义。用鲜血，祭奠祖辈英魂。
晚上十一点，新年的钟声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敲响。克莱恩便是这时候回家的。
一向早睡晚起的木绯屿此时还没有睡，听到玄关的响动，他如同电视剧里的甜O娇妻一样主动到门口迎接自己的alpha。
“老公……”木绯屿软着声音开口。
刚开口，克莱恩就笑着从包里抽出一封红包塞到他手里。
“新年快乐，绯屿。”
木绯屿捧着薄薄的红包，愣愣的看他。
“爸爸！”小天道欢快地跑到玄关，抱住克莱恩腿兴奋问，“我呢我呢？”
克莱恩弯腰捏了把它的小胖脸，递出另一封红包。“新年快乐，熙宝。”
“哇！”小天道开心得不行，紧紧抓着红包脆生生道，“爸爸新年快乐！”
新年时，长辈给晚辈封红包的习俗似乎是从母星时代传下来的。联邦人尤其遵循这项传统。为了潜伏在联邦，克莱恩也了解过这个。
“钱不多，图个吉利。”克莱恩把崽抱起来，顺手摸摸好似傻掉的木绯屿脑袋。
修真界的凡人有着相似的习俗，有时候，正道宗门里也会遵循。但魔宫里可不会搞这么团结友爱的事。
一千年前在木家，没有人给木绯屿红包。负责打理家族内务的徐盛月恨不得他去死，怎么可能给予饱含长辈祝福的红包？木修文的那份是由徐盛月准备，自然也不用指望了。辛小凤？
木绯屿歪着头想，她有给过吗？
罢了，不重要。
木绯屿扬起浅笑，“谢谢老公，新年快乐。”
既已断亲缘，过去的事情，木家的那些人，都不重要了。不值得占用魔尊的思绪。
“吃晚饭没？”克莱恩抱着崽往屋里走，顺口问。
“我吃了营养剂。元熙喝了奶。”木绯屿乖巧回答。
克莱恩无奈侧头看他，“怎么还是……过两天餐厅恢复营业，带你们出去吃大餐。”
小天道大声回答：“好！”
木绯屿则冷静问：“家里还有钱吗？”
因为贫穷红包只能封五十联邦币的克莱恩：“……”
木绯屿蹙着眉幽幽道：“你转给我的工资，花完了。”
克莱恩：“……今天，发了年终奖。一会儿打给你。”
木绯屿眼睛一亮：“多少钱？”
“一万二。”
相当于一个月一千。
木绯屿满意点头，对于他们这个贫穷的家庭来说，是一大笔钱呢。
临近十二点，已洗澡换上睡衣的克莱恩陪着老婆和崽一起在客厅观看新年晚会，如同千万个其他的平凡家庭，一家人团圆于新年，守候着新年的钟声，期待来年依旧阖家欢乐。
绯屿魔尊贴着克莱恩手臂，呆呆地窝在沙发里，在晚会的歌舞升平里，终于慢慢体味到了一点——平凡，也平淡的幸福。
眼眶蓦地发热，大滴的泪珠不受控制坠落。
他在修真界，杀了无数人才活下来，他夺取了无数资源才晋升到渡劫。他做了数不清的恶，最后靠着天道垂怜，终于寻求到的生活，就是此时此刻的心安与平淡。
魔尊浸在罪恶深渊里的心脏和灵魂，终于得到了安宁。
好似在幻境中一样。
可是坏人，也会有好报吗？
这一切，真的不是飞升劫里的心魔劫幻境吗？
“怎么哭了？”克莱恩突然捧住滚了泪珠的脸。
“一定是太开心啦！”坐在克莱恩另一侧的小天道趴到他腿上凑过头来说。
克莱恩用指尖轻柔抹去木绯屿的眼泪，正要安抚时，他放在书房的终端突然响了。
“我去看下终端。”克莱恩起身离开。
若是一般人，这个时候接到的多半是来自旁人的新年祝福。然而习惯了前线战场的克莱恩并没有养成在新年时从终端上接收祝福讯息的习惯。
事实是他的警觉性并非多余。
“蓝佑！元帅遇袭受伤！现在立刻回军部！”
克莱恩愣住。
星历2354年，在新年钟声敲响的前一刻，联邦元帅邢朔遇袭受伤，消息未能封锁住，好在元帅所受的只是轻伤。连医生都用不着，一个医疗机器人都能治好的那种轻伤。不过为了元帅的健康等原因，元帅仍旧被送去了军方医院接受全面检查。
元帅是在结束国会质询回家的途中遇袭的。根据现有情报，袭击者来自联邦通缉的，FDC名录榜上有名的犯罪组织。具体是哪个组织尚无法确定，但军部首要怀疑的是这些组织。
不管是不是他们，都得是他们啊。不然能怎么办？跟民众说袭击元帅的是帝国人？帝国人已经渗透潜伏到联邦主星了？
虽然这是军部和政客们都知道的事实吧，可不能向民众承认啊！
否则不单是军部会受到质疑，等不到年后大选，现任首席执政官和执政党明天就可以自动辞职了。
克莱恩没能陪伴木绯屿度过这个夜晚，一同听新年的钟声。收到军部紧急命令，他匆匆离开了家。
木绯屿和小天道在家里守了一夜没睡，直到第二天早上五六点。然后他们在早间新闻上看见了克莱恩作为军方发言人出席新闻发布会。
木绯屿以为克莱恩忙完就能下班回家，可是在这个新年的第一日，他没能等到他。
这个新年，木绯屿没能等到克莱恩回家。
翌日凌晨四点，黎明之前，木绯屿蓦然从睡眠中惊醒，他用力捂着心口，脸色惨白，呼吸急促，整颗心脏仿佛被浸在水中，几近窒息。
“蓝……佑……蓝佑！！”木绯屿凄然的声音，撕碎了这个家温馨的假象。
第95章
星历2354年，1月17日凌晨，联邦元帅邢朔于军方某医院病房内遇刺身亡。
元帅遇刺数十分钟后，联邦政府所在的城区全城封锁戒严，无首席执政官或军部会议授权，任何人不得出入。主星驻军，第一军团对本城区进行地毯式搜查。联邦星网智脑设置屏蔽关键词：元帅、遇刺、封城。主城区域星际网络信号遭受锁定。
17日上午10时许，帝国侵入联邦星网，突破智脑的屏蔽规则，向全网散播邢元帅已遇刺身亡的消息，并宣布对该刺杀事件负责。
十分钟后，联邦政府宣布联邦主星进入一级警备状态，主星全部星港停运，警方、巡航舰队多部门配合军方行动，对刺杀元帅的凶手进行搜查抓捕。
星网上、现实里，无数联邦人震惊、愤怒、恐慌。
半月前的军校考核中，军部上下一致决定不细查，放过了屠杀考生的屠刀，而今，那把刀终于砍向了他们自身，落在元帅的脖颈上。
曾为第一军校学生们敲响的丧钟，伴着新年的钟声，在今日，为联邦军总元帅而敲响。
阴暗潮湿的地下水道中，有一人趟着恶臭的地下水踉跄而过，猩红的血从伤口溢出，浸湿了衣服，然后混入臭水中，顷刻被黑色污水吞没。
幽暗的水道中，蹚水行走的人身子晃了晃，忽然停住，手撑在挂满脏污的水道管壁上，触手是黏腻恶心，但这人早已顾不及卫生不卫生的事了。
这个躲在地下水道里的人就是克莱恩——刺杀元帅的凶手。
在一天之前，邢元帅被联邦境内的某个犯罪组织在回家路上实施袭击，但实际造成的伤害不大，元帅身边安保严密，对方顶多扔了几发炸弹，死了几个警卫员，邢朔却只受擦伤。
克莱恩收到军部急令回去加班，作为发言人之一，他应当和其他发言人在天亮之后轮流代军部去应付广大媒体和联邦民众。
邢元帅的伤轻得不足挂齿，比起治安方面的安全威胁，政治意义更大。克莱恩本以为联邦的两个大党又要借机明争暗斗起来，他尚在思考自己该如何从中挑拨以为帝国获利呢，突然就接到帝国方的紧急任务：刺杀邢朔。
邢朔第一次遇袭后就进了军方医院做详细检查，这是首席执政官的要求，是和平党代表国会议员对于军方的一种安抚意思。
克莱恩曾说军方医院挺安全，那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医院终归是医院，不可能拦着病人和病人家属不给进吧？不可能拦着急诊的救护车先搜查了再放行吧？
医院人多眼杂，便是元帅也不能命令人家清空一整栋住院楼。
对于普通人，凶手一般不会花巨大代价潜入作恶。可是对于如邢元帅这样的目标，这却是个良机。
医院无法如军事基地或军部大楼一样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也没有严密的安保设施。元帅本身的安保警卫不能在空间有限的病房内外铺开，这个时候，潜入刺杀比往常成功率更高。
帝国方面得到消息后，紧急发布了暗杀命令。克莱恩作为在联邦军中最接近核心，离邢元帅最近的间谍，接下了这项命令。
他是暗杀邢元帅的最佳人选。
然而邢朔与他同为S级，虽然这会儿年岁大了，可同时对方的经验阅历也比克莱恩多啊。潜入几乎没废多少力，而在动手时，邢朔反应迅速的反击给与了克莱恩极重的创伤。
两名S级交手，克莱恩还得同时压制动静以免其安保反应过来，乃至一度处于下风。最后他成功杀死邢朔，自身却也受了重创，他的精神海遭到邢元帅临时反扑，犹如拦河堤坝被撞开一个豁口，随时有可能崩闸。
紧接着邢元帅的安保也察觉了问题，克莱恩在逃离医院时遭到追击，身上多处中枪。
倘若不是在没有清场的医院内，他身上挨的就不是枪子，而是粒子炮了。
任务紧急，克莱恩根本没有时间为自己安排更好的退路，这项任务中也没有同僚配合。大概是帝国方面也认为让其他人掺和进这个任务，只能给克莱恩拖后腿吧。
没有接应，克莱恩只能逃进主星地面下管网脉络复杂的地下水道。在恶臭的污水中踉踉跄跄，在幽暗无光的地下向着看不见的光明挣扎。
从伤口里不断流失鲜血，一点点带走体温。精神海受重创，精神力难以凝聚。其实若非邢朔伤到了他精神海，即便仓惶逃亡，他也不至中枪受伤。
到了此刻，他终于停下挣扎，缓缓平静下来。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握住掩在衣领下的机甲空间钮。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活路。
只要启动奥西里斯，便是只靠手动操作，他也有机会逃出主星。
可是然后呢？
联邦不至于废物到这会儿还没有封锁航道，命令巡航舰队扼守主星的外太空吧？
——老实说，还真至于。在大肆抓捕和封锁消息之间，和平党政府选择了后者，以不引起恐慌。
克莱恩握着机甲钮，没有半点启动机甲的想法。
使用奥西里斯，意味着他的身份曝光。
他是帝国间谍之事一旦暴露，他的结婚对象会面临什么？
木绯屿一定会被扔进刑讯室，接受最惨无人道的刑讯逼供。
木绯屿的精神力等级是很高，可是比起粒子炮呢？木绯屿身体那么差，逃得掉吗？
以及帝国，他所忠诚的帝国。
他花了十年、不，快十一年了。这么多年的潜伏，他终于爬到今天的位置，接触到联邦政治的核心，在自由党内获得了一席之地，游说自由党下任党魁进行军工业改革，推动跨ABO性别争权和omega腺体改造手术合法化。
这些政策将在几天后开始的大选里被自由党首次公开提出，将帮助自由党夺得选票，将在不远的未来铸成分裂联邦的利剑，为帝国夺得战胜联邦的先机。
这些已经即将步入正轨的东西，不能因为他身份暴露而停止。
他是帝国间谍，他要做的事，必然是为破坏联邦。别说自由党人不傻，就是傻子也知道敌人越是支持的，他们越该反对。
所以啊……
克莱恩笑了起来，转身背靠在肮脏的管壁上，眼前是无尽的黑暗；鼻腔是刺鼻的恶臭；心中是赴死的决然。
他可以死，但不能就这样死。
他要处理掉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任何东西，包括奥西里斯。
他的死还不能过于可疑，否则前脚元帅身亡，他后脚死得不明不白，跟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该怎么做呢？
他要怎么死呢？
可如果他还有时间，他还有机会做布置，他何必死啊。
怎么办？
该怎么办……
他不能就这样死掉啊。他的思绪陷入混乱。
一片迷蒙混乱中，他想到帝国，想到十一年未见的父母，想到木绯屿。
想起了一句话。
“盛开于神国的暗夜蔷薇，是我心上的花儿。”
是婚礼那日，木绯屿在房间里轻声念出的句子。然后那只毛茸茸的小机器人问这是不是木绯屿以前写的。
那一日，克莱恩通过监控看到这里便掐了木绯屿房中的信号，他听到了“天道”这个词，由于两国文化差异，只将“天道”当做了机器人的名字。后面的话，他一个字也未听见。
如果那天他听全了，必定当时就怀疑起木绯屿身份，两个人恐怕就不会走到今天了。
当时他为什么掐掉监控不继续看，且在事后主动提醒木绯屿注意监控？
有些记不清原因了，大概是不想探究联姻对象的秘密，不想两人牵扯太深？那个时候，他哪想得到木绯屿的背后会牵扯到omega改造手术这么大的秘密呢。
“神国……”克莱恩嗤笑，这世上哪有什么美好如童话的神国啊？
可对象如果是木绯屿，他却希望他家的小玫瑰真的能寻到神国。
克莱恩再也站不住了，身体沿着管壁缓缓滑落，他只能一手摘下机甲钮，一手取出一枚能够顷刻溶解尸体的制剂。
如果时间真的不够了，至少……不能留下尸体。
刺杀成功的消息已经传给帝国，后面的事，如何遮掩他身份的事情应当有人去做安排吧。
帝国高层的人应该和他一样，舍不得放弃那些祸国殃民的政策在联邦推行，对吧？
只要他的身份得到遮掩，木绯屿就不会受牵连。
没事的，他可以相信自己的祖国。
没事的，只需要打开手里这个东西，溶掉自己的身体。
眼泪不可抑制从眼眶里溢出。
在星历2354年的新年，在这个黎明之前，克莱恩将要放弃求生，拥抱死亡，以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溶解的惨烈方式。
他轻轻的按在开关上，待指尖压下，其中制剂洒到身上，很快就能结束。
“绯屿……”
永别了，我的小玫瑰。
克莱恩闭上眼，冷静的在心中道别。
也是在这即将赴死的时刻，他心底深处的不甘和不舍终于明晰。
心性坚毅的间谍终于意识到，那一直掩藏在眼底、心底的情绪是——爱意。
不是alpha对omega的保护欲、占有欲，也非对于晚辈的呵护，原来它是爱情啊。
在手指按下的瞬间，克莱恩耳畔似乎听到熟悉的声音。
有人在喊“蓝佑”。
是木绯屿在喊他。
可……可是，他不叫蓝佑。
他不想回应。
失温的身体四肢不受控抽搐，手中盛装制剂的球形物顺势滑落，砸进污水里。克莱恩的意识陷入昏沉，彻底失血休克的一瞬间，他的身侧空间撕裂。
木绯屿一脚踏出来，直接陷进脏污恶臭的地下污水里。他脚下不稳，身子一歪，砸到昏迷的克莱恩身上。
黑暗中，肉眼不可视物，木绯屿反射性放出神识去看，便看见克莱恩半个身体浸在污水里，面如金纸，双目紧闭。
“蓝佑？”木绯屿心脏颤动，扶住他的肩膀，捧着他的脸轻唤。
得不到回应。快死的人，自然不能回应他。
同心契上传来的，是克莱恩将死的警示。
“天道！”木绯屿惊惶呼唤，“天道！救人！救他！！”
从未有一刻如此时，魔尊后悔着，为何要放弃修炼，以至于他连一点护住人心脉的灵力都拿不出来。
第96章
“联邦军，开门！”
公寓门外，十来道脚步声攒动，为首的人在大声警示后，不等屋内人回应，直接一脚踹上大门。
普通公寓的门哪里谈得上什么防护等级，体质等级为A的军官攒劲一击，当即踹断了锁芯，破开房门。
第一军团的士兵把守门外两侧，带队军官手里握着枪，神色警惕摆手，士兵立刻冲进门里。军官随后进门。
两室一厅的公寓结构在玄关便一目了然，他们冲过客厅，兵分两路，一队人去书房，一队人去卧室。
“联邦军搜查！”军官又发出一声警示，接着踹开卧室门。
卧室门没有落锁，这一脚踹来，直接把门踹得重重拍在墙壁上再弹回来。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卧室里的人，浓烈的信息素香味从门内蜂拥而出，不说堵在卧室门外的人，连前去查看的书房的那队人都被信息素味吸引了，还没碰到书房门便纷纷转身回头，神色痴迷地望着卧室这边。
空气里，充满了浓烈的omega信息素味。
是花香味的。
众人看见卧室里宽大的床上，一道纤细的人影双腿分开，坐在另一个人胯部，他只着一件明显不属于他的尺寸过大的衬衫，露出光洁的白腿，上身微微弯伏。似乎被踹门的动静惊吓，下意识俯身往躺着的那人怀里趴去。
而躺着的那人……他猛地扯起堆在旁边的被子盖在怀里人头上，将人遮得只露出头顶一点软发。他拥着怀中人稍稍起身，靠坐在床头，被子遮着怀里的omega，也遮住了他胸部以下的身体。
套在身上的浴袍在动作间有些松垮散落，海盐味的alpha信息素霎时如风暴席卷，冲撞向卧室门外的众人，眼球布满血丝，低沉的嗓音透满暴躁：“滚！”
在标记中受到打扰的alpha极具攻击性。
克莱恩脸上、身上满是汗水，表情完全无法自控，躁意与愤怒已是浮于表面。好在信息素的冲击能令大部分alpha迷糊，没人注意到克莱恩的异常。
“蓝佑上校。”为首的军官竟是熟人，他十分稳得住，摆手示意手下士兵后退，不要窥视卧室里的景象冒犯到同为上校的人。
“陈鸿上校？”克莱恩认出了他。
陈鸿，一军团军长副官，在军校生被屠事件中作为军部抛出的交代而被罢职。元帅遇刺身亡后不到半天，他居然重新得到启用，而带队出行。
“蓝上校，军部联络不上您，担心您出事，特派我们前来查看。”陈鸿说。
克莱恩狠狠皱着眉，语气不耐说：“我的omega意外发情，抑制剂失效，我只能亲自陪他度过。军部急召我吗？我这就向上面请假。”
陈鸿紧紧盯着他，“不，没有急召。现在全城戒严，军部召蓝上校你们这些文职有什么用？不过为了确认军部所有高级军官的安全所以进行紧急联络。没想到这么巧，联系不上蓝上校。”
克莱恩没有收回信息素，反而加大释放量，无声驱逐着闯入领地的其他alpha。
陈鸿也是alpha，当然明白这信息素传递的意思。但他没有道歉和立刻离开，而是继续钉在门口不动，说：“这么巧，蓝上校的夫人突然发情，还不能用抑制剂？”
克莱恩嗤道：“什么意思？怀疑我为没有及时接到军部联系找借口开脱？我有病？还是说我神通广大，提前知道你们回找到我家里来？”
陈鸿：“我不是这个意思。蓝上校误会了。”
到底什么意思，在怀疑什么，分明两边都心知肚明。
那边元帅出事，这边联系不上克莱恩，当然是怀疑他是凶手，杀人后潜逃了啊！
可是这话不能说穿，克莱恩只能装傻，若是说出来了，和承认自己有嫌疑有什么区别？
沉默对峙几秒后，克莱恩似乎按下了怒气，服软般解释：“我老婆有分化后遗症，还在军方医院看过这个病，有病历可查。年前几天他发热昏迷入院，也是抑制剂失效。”
陈鸿点点头，那意思就是他们回头会去向医院确认。不过眼前倒是没事了，克莱恩好端端坐在这里，怀里抱着他老婆，空气里激烈碰撞的信息素足以为他摆脱嫌疑。
“抱歉，打扰了。”陈鸿一摆手，带着人离开了。
公寓大门阖上，可惜断裂的锁芯无法再上锁，小天道从书房里噔噔噔跑出来，把玄关处的鞋柜推到门后顶住门。而后趴在门上听了听外面动静。
两分钟后，小天道跑到卧室前，扒在门框上朝里面说：“爸爸，陌生叔叔都走了，他们还会再来吗？”
表面是在和克莱恩说话，实则是告知木绯屿，陈鸿等人已彻底离开公寓楼，不会杀个回马枪了。
克莱恩强撑着的一口气，忽地散了一半，眼一闭就要倒下。他怀里的人猛然掀开被子，收回跨在他身上的腿，膝行一步攀住他肩膀，重重地捏着仓惶道：“蓝佑，老公！醒醒，不要睡！”
被子在床沿垂落，露出克莱恩仅着浴袍的身体，白色的浴袍已彻底被血色浸染，身下的床单上除了血，还有地下水的脏污。
血腥味和臭味皆被浓烈的夜来香香味遮盖，深色的床单也很好的掩护了污水的颜色。而这些血是刚才克莱恩坐起身的动作间从伤口里溢出的。
“爸爸……”小天道一下子就红了眼，呜哇哭着跑到床边去抓克莱恩的手。
木绯屿也红着眼，掐着克莱恩肩膀逼他保持清醒。
听着老婆跟崽的声音，克莱恩不得不收住剩下的半口气，半睁着眼虚弱说：“衣服里……屏蔽器，打开。”
木绯屿赶紧下床，弯腰从床底扒拉出一堆衣物连带染满血迹和污水的毛巾。他不顾衣物上的脏污，从中摸出那只眼熟的屏蔽器放到克莱恩手中。
克莱恩摸到熟悉的东西便再次打起精神，将信号屏蔽功能打开，然后问：“绯屿，知道现在的……情况吗？”
木绯屿蹙着眉死死盯着他身上仍在淌血的伤口，转身便去柜子里翻白色的衣服或床单。
没有得到回应的克莱恩怔了怔，沉默下来。
到了这个地步，他在木绯屿面前还能瞒住什么？
他记得自己原本要在阴暗的地下水道里死掉的，可当意识清醒时，看见的是自家卧室的天花板。
他被救了。
虽然难以想象木绯屿是如何将他从地下带回家而没被人发现的。
他又能在生死之间挣扎一会儿了。
他应尽快联系帝国，无论生还是死，他需要国家的帮助。
但刚才陈鸿提到全城戒严，此时整个主星的一切信号只怕都会被捕捉监听。他不能即刻联络帝国。
再撑一撑吧，不能现在死。
“爸爸呜，不要睡。”小天道爬上床，小小的身子坐在他手边，小脸上满是泪痕，看起来之前已经哭过几场了。
“嗯。”克莱恩轻声应着，却没力气再抬起手去摸崽的头。他只能笑着说，“爸爸没事，熙宝去客厅玩好不好？”
他想将崽哄走，不想给年幼的崽崽留下阴影。还想劝木绯屿和他一起哄孩子。
他们家的崽还这么小，不应该理解受伤和死亡的意义。
小天道望着克莱恩面上萦绕的死气，哪里肯动？它守在克莱恩身边，用自身的法则之力护着他的生魂。
一旦克莱恩有咽气的征兆，它就立刻出手保下他的灵魂。
按这个世界的法则，人死后灵魂离体，便会立刻消散于天地间，化作能量四散，再凝聚为新的灵魂诞生。也就是说，在这个没有冥界或地府的世界，人类死后灵魂不得转生。
死了，就是彻底没了。
小天道不能违逆生死大法则，只能如同保住木绯屿神魂那般，偷偷留下克莱恩的灵魂。
至于逆天而为会引发什么后果？
此时的魔尊和天道都不想去思考。
木绯屿抱着几件白色衣服和一床素色床单回到床前，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动作利落地裁起了布条。
家里没有绷带，没有治疗仪器。就克莱恩这身伤，不去躺医疗舱怕是不能行。
“绯屿。”克莱恩扭头注视着木绯屿。“我可能活不了了。”
木绯屿裁布的动作一顿，抬头狠狠瞪他，恶声恶气道：“闭嘴！”
“绯屿，听我说……”克莱恩喘了几口气，压抑着身上的疼痛，尽量清晰地说道，“我精神海受创，失血过多，得不到尽快治疗，就只能……”
“闭嘴！”怒意直冲大脑，木绯屿霍然起身，“我和元熙在，你死不了。”
“绯……”克莱恩还要说话，见木绯屿横眼瞪过来，他竟然笑了。
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
木绯屿气得砸了剪刀和布，大声道：“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死有什么可笑的！”
死亡一点都不好笑啊。
他在修真界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自己会死。
回来之后，他想如凡人一样活上一辈子，然后如凡人一样死去。可现在他又开始怕死了。
他怕克莱恩死掉。
“你怎么能这样……”绯屿魔尊竟然气哭了，“我老公都要没了，你居然笑。”
克莱恩靠坐在床上，望着他滚落的泪，心里疼得不行。
“对不起。”他解释说，“我只是高兴，你肯救我。”
木绯屿抹掉眼泪继续瞪他，“我为什么不救你？因为你杀了人？”
克莱恩神色一僵。
木绯屿低头俯视他：“你这身伤，是又杀了什么人？或是做了什么？”
克莱恩闭紧嘴巴。
木绯屿抿抿唇，“那你是坏人吗？”
这个问题，克莱恩实在无法回答。
对于联邦来说，他十恶不赦。
对于帝国来说，他尽忠职守。
所以他是坏人吗？
“刚才那人说全城戒严了，是因为你？”
克莱恩依旧无法回答。
木绯屿捡起剪刀，“先处理伤口吧。家里有止血的药吗？”
终于有一个克莱恩能回答的问题了，他说：“书房有止血喷雾，但……我伤口里有……弹丸。”
木绯屿似乎没意识到这些伤是枪伤意味着什么，坐下来继续裁布，并说：“元熙，去拿止血喷雾。”
“嗯！”小天道跳下床，迈着小短腿跑走。
克莱恩看了看它的背影，皱起眉来突然问：“元熙已经会走路了？”
木绯屿：“！”
岂止走啊，这都跑了呢！
木绯屿：“全城戒严这么大的事，星网上肯定有消息吧。”
克莱恩：“……”
好的，谁也别说谁，互相都揣着一肚子秘密呢。
第97章
“17日凌晨，联邦军最高总指挥邢朔元帅于军方某医院病房内遇刺身亡。上午10时许，帝国侵入我国星网内部，破坏主脑屏蔽规则，向全网散播邢元帅已遇刺身亡的消息，并宣布对该刺杀事件负责。目前首席执政官办公室已宣布主星进入一级警备状态。全星港停运，主要城区戒严。请居民留在家中、学校、公司或其他建筑物中，不要在街道和公共场合逗留，配合搜查……”
电视里播放着新闻主持人的声音，星网主脑开启了最严格的屏蔽规则，使星网上网民无法随意议论此事。帝国发布的内容也已经被删除。
现在，民众唯一能了解相关情况和进展的渠道就是公共广播电视台——与政党存在利益关系，维持相同立场的媒体。
现在是下午四点，克莱恩在卧室里睡着了，身上的伤口在他的指导下由木绯屿粗浅处理包扎了一遍。
家里没有相关药物和工具，取弹片风险很高，克莱恩便只让木绯屿给自己喷了止血喷雾，然后用裁成条装的布料包扎伤口。
令克莱恩诧异的是木绯屿的包扎手法十分利落熟练。
可失血过多的他很难保持清晰思维，没来得及细思就睡过去了。
木绯屿关掉屏蔽器，从电视台新闻里听到了这段新闻。
小天道大为震惊：“所以爸爸是去杀元帅了？！”
木绯屿蹙着眉启动家政机器人，让它去将沾满血和污水的的衣服和毛巾拿去清洗，只是床单暂时不方便换，只能作罢。
小天道琢磨了下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唤：“魔尊？”木绯屿拿出一块新的毛巾，跪坐在床上，给克莱恩擦拭脸上、背后的冷汗。
千余年来，绯屿魔尊何曾照料过任何人？
“杀人罢了。”木绯屿低眉望着克莱恩失去血色的脸说道，“本尊杀得还少吗？”
“可是……”小天道有些纠结。
“只要无害我之心，他是怎样的人，本尊不在乎。他不过是……”木绯屿冷硬地说。
“本尊不过是借他的气运庇护，以他的命格镇魂。这也是天道你提出的。”
小天道愣住。
“工具只需趁手，好不好看有几个人在乎？”木绯屿回头看向它。
“可是……”小天道从口袋里掏出粉色小本本翻开，指着上面唯一的一条记录说，“杀死元帅，是功德。”
木绯屿倏然瞠目。
“魔尊，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治疗舱。”木绯屿从终端里投影出治疗舱的图片，“抢一个回来，或者直接带他去。”
“好！”小天道在救爸爸和考虑道德与法的问题上，完全偏向了克莱恩。
当克莱恩再次醒来时，鼻息间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睁眼看到的也不是家里卧室的天花板，而是医疗舱的舱壁。
克莱恩：“？！”
身上如附骨之疽的疼痛消失了，体力和状态都有明显的恢复，伤口也似乎愈合了。精神力得到了舒缓，精神海里时刻不停的绞痛得以平息。
虽然具体情况他无法判断，但他知道他不再虚弱得接近死亡。
医疗舱内部有控制舱盖开启的开关。在黏糊糊的治疗液里躺了会儿，克莱恩打开舱盖爬出来。
之前差一点就要咽气的人这会儿不光能自己爬出医疗舱，还能走到浴室给自己冲水，穿衣服。
正在厨房里观摩机器人煮粥的木绯屿和天道一下就听到了浴室传来动静，赶忙跑出来查看。
“爸爸醒了？”小天道惊喜不已，小声说，“比仙丹还好用耶。”
更适合星际人体质的医疗舱，在救命急救方面确实好用。听说舱内那些昂贵的治疗液能够快速修复骨骼肌肉和神经。很快克莱恩冲完水出来，其行动间确实已看不出有伤了。
“绯屿。”克莱恩笑着伸手摸摸木绯屿的头，另一手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比，示意不要说话。
然后他回卧室取来屏蔽器和自己的终端，接着在家里转了一圈，关掉机器人电源，最后去了书房。
“等我一会儿。”克莱恩说完关上书房门。
木绯屿碾了下袖子，进厨房去守着没煮完的粥发呆。
“魔尊。”小天道跟在他身边，轻轻扯扯他裤腿，“那么大个医疗舱，怎么跟爸爸解释啊……”
“不解释。”木绯屿拿着大瓷勺在锅里搅和，一边说，“除非他先把自己的事解释清楚。”
谁承想，十多分钟后，他们一家三口齐坐在客厅里，克莱恩开口便说：“我不是蓝佑。”
木绯屿：“？”
小天道：“！”
“蓝佑是我编造的假身份。我不是来自塞卡星的孤儿，具体身份我暂时不能告知，但我不是蓝佑，并不效忠于联邦军这部分可以坦白。”克莱恩压着百般念头，故作镇定说。
木绯屿垂着眼，指尖在沙发套上抠弄。
小天道歪着脑袋，天真可爱问：“爸爸的名字不叫蓝佑吗？”
“是。”克莱恩点头。
这是一场豪赌。
克莱恩从医疗舱里爬出来，确认自己不会因重伤不治而死后，思绪便平静下来。他冷静地清理掉身上的脏污，去书房打开屏蔽器和终端，将几日前屏蔽器中接收到的一段信号转入终端，经过解密运算，转码出一段信息。
“同意拉拢，但应慎重进行。”
这是帝国元帅对于克莱恩前些日子的密报的回复。
“你叫什么？”木绯屿抬起眼问。
克莱恩摇头，“暂时不能说。”
木绯屿蹙眉。
对于克莱恩不叫“蓝佑”这件事，其实木绯屿和小天道早有预料。当初两人结契之时，“蓝佑”这个名字签在契书上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时小天道便说这名字可能有问题。
木绯屿点点头，没有追问。
暂时不能说而已，总归是要说的。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克莱恩为何要坦白这些。
“绯屿……”克莱恩心底并没有十足把握，甚至不敢彻底坦白。
如果坦白他是帝国间谍，而身为联邦人的木绯屿决定揭发举报他怎么办？
他要为了帝国而杀木绯屿灭口吗？
他下得了手吗？
他真的要下手么？
他不敢思考这个问题。
克莱恩做不到六亲不认，他也不是那么伟大坚定的人。他的私心早就膨胀了。
如果、如果可以把木绯屿哄骗回帝国……
对着救了他的木绯屿，他其实无颜面对。
“我……我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克莱恩低声说。
就在数分钟前，他从屏蔽器上接收到一段新的信号。经过解密，那是要求他撤离联邦的命令。
他已经查阅过新闻，知道现在主星进入了一级警备状态，任何频段的信号必定已被严密监控，帝国方竟在这种情况下冒险联络他，向他发布撤离联邦的命令。
这件事并不简单。
克莱恩不认为自己对于帝国的重要性到了如此地步，其背后一定有别的原因，才让帝国决定放弃他十一年来在帝国的潜伏身份，放弃好不容易接近联邦政治核心，并且极有可能进入下届国会，成为自由党要员的机会。
克莱恩手里握着屏蔽器，在无意识拨弄。联邦人肯定想不到，这款由联邦军部研发的屏蔽器，实则经过帝国科技改装，除了作为信号屏蔽器，它也是帝国间谍的联络器。
“愿意！”木绯屿答得飞快。
这还用问？
必须愿意啊！
木绯屿不光回答得大声，眼睛还亮晶晶的。
开玩笑，克莱恩居然没有张口就提离婚，反而打算拐走他，这说明了什么？
“我也要我也要！”小天道不甘人后，冲上沙发爬进克莱恩怀里，“爸爸带上我！”
克莱恩心跳瞬间失速，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动作温柔地抱住崽，轻拍着它的背说：“跟我离开，意味着背叛联邦。”
克莱恩嗓音压得很低，暗哑中压抑着不能说出口的痛意。
“绯屿，你会因此背负叛国罪。”克莱恩郑重其辞，“叛国者，会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叛国者人人憎恶。你……你不要冲动。”
对帝国忠心耿耿的克莱恩和大多数人一样，憎恶叛国者，如果是帝国人背叛帝国，他绝对会毫不手软地枪决对方。
然而这个背叛者是木绯屿，木绯屿要因为他而背叛联邦，他不能生出任何厌恶的心思，反而为木绯屿的决定而痛苦。
他喜欢木绯屿，想和木绯屿在一起。却舍不得木绯屿因为他的私心作祟而成为联邦的罪人。
这也是他的私心啊。
“为一个身份不明的alpha背叛联邦，不值得。”克莱恩撇开视线，不愿去看木绯屿的表情。
他既怕看见木绯屿后悔，又怕木绯屿同意。
克莱恩矛盾极了。
小天道趴在它爸爸怀里蹭蹭，心说爸爸想太多啦。
魔尊非但不为难，反而一脸冷漠倨傲，冷声嗤笑道：“我眼里，没有国。”
克莱恩遽然皱眉，挪回视线看向他。
木绯屿勾着冰冷的笑容，“你的顾虑是多余的。我不在乎联邦，不在乎木家。我只在乎我自己。我这样的人，你真的要带我走吗？”
第98章
魔尊的气质小小显露，魔尊的毁三观发言震撼了忠于祖国的克莱恩。
他一时无言，怔怔盯着木绯屿。
沉默中，木绯屿的唇角慢慢放下，指尖紧紧抠住沙发垫，不知哪里来的坦白的勇气顿时泄得精光。
难言的羞耻感攫住了他心脏，心口发紧发疼。
他这样的大魔头，真的可以拥有这么好的家和家人吗？
克莱恩杀死联邦元帅，却在功德簿上被记为功德，摆明克莱恩是与联邦立场相对的，他杀死元帅，以其立场考量，是一件功绩。
那么克莱恩以前做过的其他事，杀过的其他人，是否也非坏事？
不愧是小天道认可的父亲，他和魔修，从来不是一路人。
木绯屿曾经接受过联邦的教育，他哪能不清楚这个世界的人认可怎样的三观啊？
叛国者十恶不赦。
他却早已没有国的概念。
一界魔尊，眼里如何放得下区区凡人之国？即便那是他所出生的地方。
在修真界的漫长一千年，彻底改变了木绯屿的思想，与木修文断亲缘，也斩断了他与凡尘俗世的纤弱牵绊。
魔尊眼中，无国无家。唯有克莱恩，是特殊的。
可是这样严重反社会倾向的发言，这样一个三观扭曲的“危险分子”，如克莱恩般的人，能接受吗？
对方……还愿意带他走吗？
他都如此剖白了，为什么不说话呢？
是失望了，后悔了？
木绯屿不肯抬头，错开视线去看克莱恩怀里的小天道。
小天道鼻子眼眶一酸，便从克莱恩怀里爬出来，爬到魔尊跟前，轻轻抓住他的衣服。
它很喜欢克莱恩，喜欢到把自己当做人类幼崽去认一介凡人为父。
但若是克莱恩无法接受观念迥异，做了许多许多坏事的魔尊，它只能离开克莱恩身边。
无论多少次，无论任何时候，它永远会选择魔尊。
木绯屿的神魂是它保下，是它送回人间的，它只能继续守着他。
监视也好，镇压也好，它必须跟着他。
大道无情。
天道意识的“情”，亦永远比不过责任。
“木绯屿，背叛联邦和我走，未来不会后悔吗？”克莱恩倾身来到木绯屿面前，用手捧起他的脸，让他与自己对视。
木绯屿：“没什么可悔的。”
克莱恩内心震动，猛然一把将崽拎到身后。
突然被拎开的小天道：“？”
克莱恩用力拥住木绯屿，克制且没有让他察觉的在其头发丝上轻吻一口。
“什么时候出发？怎么走？”木绯屿简直跟此时的气氛格格不入，他自觉度过了一关，与克莱恩的关系更加稳固了，兴致勃勃从对方怀里退出来，“元熙，我们去收行李！”
他快乐得要笑出声来。
小天道一听也要跳下沙发，结果被克莱恩一手一个给按住了。
克莱恩语气有些无奈：“不能带行李。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得偷偷离……逃走，所以不能带走太多东西，顶多随身携带一二件。”
木绯屿：“……是不是我的衣服都不能带走？”
小天道迟疑：“那我的玩具呢？”
克莱恩：“是，都不能拿。”
木绯屿与小天道对视。
虽然不能明着带，可这不是有天道在么？它肚子能装啊！
想到那些花钱买的衣服、生活用品，再想想他们家在赤字边缘反复横跳的财务状况……木绯屿试探道：“如果我们随身不止能携带一两件呢？”
克莱恩：“……”
他眼睛往卧室瞟了瞟，那里正摆着一个昂贵、大型的医疗舱。
医疗舱是星际医学科技集大成的最先进医疗仪器，其造价昂贵到只有盈利非常好的医院才会购置，而其中的治疗液也非普通家庭能够消耗支付得起。
就是说，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无声无息突然出现他们家？
想问但不敢在此时细究的克莱恩说：“我先说离开的计划吧。熙宝，自己进卧室玩可以吗？”
小天道是个体贴爸爸的乖崽，听出克莱恩故意支开它也不生气，乖乖抱着它的奶瓶进卧室，并且懂事的把门给关上了。
看着自家一岁崽平稳的步伐，克莱恩默了默，而后抛开此事说：“蓝佑这个身份牵连许多事，所以不能让他背上背叛联邦的罪名。不能直接消失的前提下，我的设想是，让‘蓝佑’死于一场反政府组织的袭击，或是死于私人恩怨下的仇杀。”
听到这里，木绯屿便明白为什么不许他们带走太多东西了。
“蓝佑”死亡，相关部门肯定会展开调查，他们家必然会遭到搜查，届时若让人发现家里明显缺少衣物和生活用品，任谁都会怀疑这个死亡是真的遇袭还是假死逃离。
“不能假装出去旅行，在途中被星盗劫持失踪吗？”木绯屿问。
魔尊对于蜜月旅行的遭遇，可以说是耿耿于怀。
毕竟那是魔尊活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搭宇宙飞船诶！
克莱恩也想起了他们的蜜月旅行，按捺着心虚说：“可以操作。但这种方案不能带来更多利益。”
什么叫高级间谍啊！
就是连制定撤离计划都不忘考虑帝国的利益。
木绯屿：“？”
克莱恩说：“明早九点前，元帅遇刺一事会给出个阶段性结果。明晚之前，主城区戒严大概能取消。而近几天内，首席执政官会解除主星的一级警备状态，会重新开放部分星港和重要航线。就算和平党和军部不愿意，自由党国会议员不会答应。”
几天后就要开始大选，两党若不能达成共识延后大选日期，那么自由党一定会借由元帅遇刺案始终抓不到凶手，戒严和星港停运的措施反而严重影响民众工作生活在国会发起弹劾。
弹劾一定不会成功，却能影响接下来大选中民众对和平党的支持率。
“联邦党争激烈，两党建制派不能协谈合作——不，他们一定不能谈妥，我可以在自由党背后挑拨。和平党不会愿意这案子拖太久，在大选开始前结案是最好的结果。军部或许真心想查出杀死邢朔的凶手。但现政府不会在乎真相，他们要的是不丢失选票。”克莱恩谈起政治，条理陈明，颇有运筹帷幄之风。
木绯屿不懂政治事务，但做了五百年魔尊的他非常懂内斗。
党争，大概和修真界正魔之争本质相同？
修士争夺的是修炼资源。这里的凡人争夺的是权利。归根结底，大家都是在争夺资源，是人类争斗的本能，生存的本能。
至少在魔尊这里，他是如此理解的。
“这种时候，制造出一个具有刺杀嫌疑的人，和平党会扑上来，将罪名坐实，以便结案。‘蓝佑’发现了刺杀元帅的嫌疑人，或许取得了相关线索，但是被凶手灭口了。”克莱恩沉着眉眼，说出令人脊背发寒的话，“这个凶手人选……”
木绯屿以魔尊的思维眼界思忖几息，不太有把握地随口提出一个名字：“邢以芮？”
克莱恩目露惊愕，随后沉默。
木绯屿：“！”
短暂的惊讶之后，木绯屿略略抬起下巴，眼神有些小得意的哼了声：“我早就猜到，你对他是塑料友情！”
绯屿魔尊虽然没朋友，可他认为真正的朋友是不会算计利用对方的。
而克莱恩呢？
在塞卡星那次，克莱恩可把邢以芮算计得明明白白，木绯屿全看在眼里呢！
从来就不喜欢邢以芮的木绯屿非但不觉得克莱恩残害“好友”的行为恶毒，反而一脸赞同：“我记得他是元帅的孙子。年轻人野心勃勃，弄死老家伙自己上位。或者老家伙做过对不起他父母的事，他忍辱负重，终于趁他病要他命！又或是邢以芮根本不是邢家的孩子，他是来给亲生父母报仇的？”
木绯屿张口就来，他那些偶像爱情家庭伦理剧绝对没有白看！这些桥段都老狗血了。
心怀忐忑，撕开自己好人假象，将“狠辣”的一面轻轻揭开一角面纱的克莱恩：“……”
他有些震惊和迷茫，为什么木绯屿不仅接受良好，甚至听起来比他更熟练？
“……邢以芮应该是邢家人，他跟邢朔长得很像，而且爷孙两看不出有矛盾。”克莱恩隐晦劝道，“我选择邢以芮去嫁祸，是因为从实力上，没有更多选择。”
木绯屿：“？”
“邢朔和我一样，精神力体质双项S，虽然年纪大了，但他过去也在战场锻炼了很多年，他有丰富的阅历和经验。前一次袭击并没有真正伤到他，因此A级很难杀死他。”克莱恩解释。
木绯屿蹙眉去瞄克莱恩腰腹上原有伤口的位置。
看来不止是A级，S级也不太行的样子。
魔尊有些不悦地想，杀个凡人罢了，搞得一身伤险些死在外边，说出去天道多没面子啊！
唔，他魔尊也挺没面子。
“邢以芮是邢朔孙子，邢朔对他没有防备，很容易得手。至于杀人动机，和平党会去解决，不用我们考虑。我要的人选，是能够杀死元帅的人。”克莱恩说，“其实除了他，还有一个更有价值的人。”
“价值？”木绯屿对这个词有点不理解。
对克莱恩来说，什么是价值？
“于我的立场来说，对联邦不利的就是价值。第二军团军团长，艾雁石上将。我曾是他下属。”克莱恩顿了顿，接着无情且冷静分析道，“他表面中立不站队，背后与两党关系都不错，擅长斡旋，心机深沉，本人精神力A+，但体质S级。邢朔死后，他有很大几率接任元帅一职。一个与政党关系不错的元帅……”
克莱恩深深拧眉，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对我们不利。”
联邦军若失去政客的压制，军方势大，国会增加国防预算，拿到更多军费的各大军团会做什么？
买很多军备，去打帝国。
比起杀不尽、没智慧的人类公敌虫族，那些各怀心思的军团长会将目光投向政客们更为忌惮的帝国人，然后立功，再向国会要更多的钱和权。
况且更充足的钱意味着联邦军能够列装更多更强大的武器，对帝国造成极大威胁。
克莱恩要在撤离中，坑艾雁石和邢以芮一把。
算计自己曾经处心积虑结交上的“好友”，算计曾经提拔自己的前上司。
这就是星辉帝国的高级间谍，克莱恩·阿尔克辛。
第99章
星历2354年，1月22日，联邦元帅遇刺身亡的五天后，一艘飞船通过隐藏在星陨带背后的空间跳跃点，跃迁进入帝国星域内。不久后，这艘载着帝国绝密的飞船将经过隐蔽航线，秘密停靠在帝国边境星域的赫尔曼星军港，然后转乘该星驻军的星舰前往帝都星。
“已经离开联邦星域了。”克莱恩将木绯屿从休眠舱里唤醒抱出来，然后去旁边的休眠舱中抱出崽。
木绯屿身体不好，崽又太小，在每一次进行空间跃迁时必须躺休眠舱。
当结束最后一次跃迁，飞船终于成功进入帝国境内，宣告着撤离的成功，也意味着克莱恩终于可以卸下“蓝佑”的伪装。
有些真相，可以告知木绯屿了。
克莱恩把崽放到木绯屿身边，对着他们郑重说：“克莱恩·阿尔克辛，27岁，星辉帝国，帝都星人。”
木绯屿和小天道缓缓地，瞠大眼睛。
“帝国人？”木绯屿从记忆里扒拉扒拉，结果除了一点只言片语，根本找不到多少关于帝国的认知。他脑子里翻腾了几天的构想“啪”一下碎了。
他幽幽望着克莱恩。
克莱恩：“？”
为什么感觉这个眼神有点失望？
“原来不是星盗啊。”木绯屿抿唇。“也不是被高官陷害，害死全家，于是隐姓埋名誓要向全联邦复仇。或者……”
木绯屿一连说了好几种对于他身世身份的设想，听得克莱恩直摁眉心。
“绯屿。”克莱恩打断道，“别想太多。我只是帝国军方派遣到联邦的间谍，父母……”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潜入联邦将近十一年，一直不能和家里联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父母健在。”
听到克莱恩说自己父母健在，木绯屿的指尖忽然颤了颤。
“你……你们帝国人，是不是姓在后，名字在前？”木绯屿问。
“是，阿尔克辛是姓，克莱恩是名字。”
木绯屿垂下眼，不自觉轻咬下唇。
小天道对于爸爸是哪国人并不在乎，它并不偏爱人类，天道只是眷顾大气运者而已。它皱着小胖脸，牵牵魔尊衣摆，一脸愁苦：“那我以后就是元熙·阿尔克辛了吗？”
木绯屿：“……”
听起来有点拧巴。
克莱恩倒是笑了，语气神色皆是轻松：“熙宝可以姓木，跟木爸爸姓不好吗？”
木绯屿立即反对，“不要！”
小天道也赶紧摇头。
克莱恩状似不在意地说：“也可以继续叫蓝元熙。”
蓝不是他真正的姓，他们的崽既不姓木也不随他的姓，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只是……没资格去在意。
他是他们的什么人啊？
名不正言不顺的，他凭什么？
谁料小天道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大声说：“不要！我是爸爸的崽，要跟爸爸一样的姓！”
克莱恩捏捏崽软软的胖脸，看向木绯屿试探说：“绯屿，元熙好像不喜欢我的姓，让他跟自己亲生父母姓吧。”
木绯屿和小天道双双被问了个措手不及，瞬时一慌。于是一个大声否认，一个扑上去抱大腿。将“心虚”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你的……不是……”木绯屿艰难吐出“我的崽”三个字，险些咬着舌头。
“爸爸！”小天道装傻只管喊爸爸。
克莱恩：“……”
克莱恩又揉了揉额角，“绯屿，你是因为腺体改造手术变成的omega，手术时间是在我向木家提出……”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这简直是在撕木绯屿的伤疤，他慌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想故意说这些，但是……你骗我的话能不能再走点心？”
木绯屿：“……”
小天道：“……”
小天道默默把脑袋埋进克莱恩怀里，它只是一个小崽崽，它什么都听不懂。
木绯屿是在与克莱恩结婚前一个月做的手术，手术结束后一直昏迷，直到两人结婚。
而崽单看体型，少说得有一岁吧。
木绯屿却说崽是亲生的。
在这个世界，beta没有腺体，无法标记与被标记。男beta不会生孩子。
魔尊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他不想说的话，谁也逼不出来。
“你不是验过……”他绷着，歪歪脑袋扒拉出那个词，“验过DNA？”
克莱恩叹气：“绯屿，我不是非要你承认什么，不管元熙是谁家的孩子，既然我已经把你们从联邦带出来，我就要对你们负责。”
木绯屿心口发紧。
小天道悄悄攥住了克莱恩的衣服。
“要求我撤离联邦的命令下得过于紧急，不知道这个命令背后有没有别的什么。我也不知道之后我是恢复身份留在帝国，还是接受新的任务。”克莱恩拧着眉，目光神情不再是温和内敛的，而是如利剑显露锋芒。
他由一个汲汲营营的“政客”，变回了强势的军人。他接着说：“你和元熙在联邦的身份，不能再用了。而我不确定未来我能拥有什么身份。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要怎么办？”
木绯屿慢慢瞪大眼，几乎是不敢置信地道：“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不想认我……跟崽了？”
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克莱恩依旧沉浸于正经严肃的逻辑中：“我要给你们安排新身份，未免留下太多破绽，我希望你能和我实话。这样我也好去做扫尾和布置。”
木绯屿狠狠掐了把自己腿上软肉，眼圈登时就红了，一把揪开小天道，指着克莱恩超大声道：“渣男！狗男人！你抛妻弃子，会被天打雷劈！”
克莱恩：“……？”
克莱恩整个人都懵了。
木绯屿边骂边偷偷觑他神色，见状捂住脸软着嗓音嘤嘤呜呜。
克莱恩霎时慌了手脚，理智直接飞到后脑勺，双手一捞把人箍进怀里，习惯性温柔地轻抚其后颈，“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了吗？我会对你们负责。只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现在不是蓝佑，不需要跟木家联姻。你也可以不做木绯屿的。”
克莱恩忍着心中酸涩，却偏要摆出无事的模样，大度地说：“我将你的精神力等级高于S级的情况密报给我们帝国的元帅了，元帅阁下同意了拉拢你的意见。绯屿，现在你是帝国军方拉拢的对象，你不是普通的omega，你能提很多要求。你有很多选择。”
比如，能够选择与他更优秀的alpha。
又或者，选择不与alpha结婚。
不论木绯屿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他都会尽力去帮他争取。
如同结婚那日，他拿出一份协议明确他们的联姻关系一样。在降落帝国星港之前，他要再一次明确他们的关系。
他爱木绯屿，不代表必须将木绯屿绑在自己身边。
哪怕是他将木绯屿从联邦千里迢迢拐来帝国的。
正是因为这份充满爱意的私心，他才要尽力给与对方自由。
这个自由，是选择权。
而不是，用现实和爱意去绑架木绯屿，让他迫不得已只能选择自己。
然而克莱恩不知道，从一开始，木绯屿就做出了选择。
当道侣同心契的印记落到两人灵魂之上，他们的命运就交缠在了一起，再难分离。
原本为克莱恩肯带着他一道离开而暗自开心的魔尊像是被泼了盆凉水。
又是这样。
又说这种话。
木绯屿这下是真的红了眼圈。
不是生气给气的。
他把自己的脸埋在克莱恩胸口，侧耳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
他听出来了，这些话语里小心翼翼的呵护。
他绯屿魔尊统御魔道五百年，不是不会揣摩人心的人。他听过各种各样的话，有畏惧他的、巴结他的、表达爱慕的，以及其他种种。
却只有克莱恩的话，能传达到他心里，像一道阳光，冲破阴雨天的乌云，让他看到雨过天晴后的天光。
他听得懂的。
克莱恩想允他的自由。
克莱恩对他很好。
可他不想选别的，他只想抓住现在的生活，只想享受克莱恩的善意和温柔。
魔修啊，魔修就是这样的。
是他斩断了克莱恩的选择，是他将克莱恩绑在了自己身边，是他不能放过他。
毕竟，一个得天道眷顾的大气运者，既能庇护魔尊，又能镇住魔尊神魂停留在身体里。
“你个渣男……渣A！在联邦的时候说得好听，要带我走。一回帝国，飞船还没落地呢，就要抛妻弃子。呜呜，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嫌元熙是拖油瓶，嫌弃我人老珠黄，你是不是在老家还有个原配老婆？！”木绯屿一张口，就是家庭伦理剧。
克莱恩：“？？？”
小天道十分配合地跟着呜哇大哭：“我是拖油瓶呜呜呜，爸爸不要嫌弃我……”
克莱恩：“……”
老婆和崽一起哭，一个头两个大。
“我没有，不要瞎说。”克莱恩一手抱木绯屿，一手去摸崽的脑袋，无奈且头疼，“别哭了，还有，以后少带元熙看电视剧，你俩都给我好好看动画片，0到6岁幼儿看的那种。”
木绯屿：“……”
小天道：“嗝？”
克莱恩抬起木绯屿的脑袋，扯掉捂在脸上的手，果然看到一张没有掉泪的脸。
木绯屿：“……”
“下次假哭的时候，记得抽噎，吐字不用太清晰。”接着视线转到小天道脸上，克莱恩又说，“熙宝就比你厉害，他是真哭。”
魔尊目光凌厉，瞪向小天道。
小天道：“……”
小天道张张口，欲言又止。
不，爸爸错了，其实它也是假哭。
“临走前我在家里看了看，不止医疗舱，还少了几件东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让它们消失的，反正到帝国后，无论如何不要在人前拿出源于联邦的东西。”克莱恩取出一枚耳夹式的东西，戴到木绯屿耳垂上，“这是语言翻译器，帮助你听懂帝国语。从现在起，在学会说帝国语以前，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话。”
木绯屿愣住。
等等啊。
帝国语？
为什么要用翻译器？
“帝国语，你、你们说的话跟联邦不一样？”
“对。熙宝不用这个，他还小，正是学说话的时候。不过你要注意看着他，别让他说出联邦语。”克莱恩说。
木绯屿：“……”
本来是半个文盲，现在要变哑巴的绯屿魔尊从克莱恩怀里钻出来，安安静静平躺下来。
好的，从这一刻开始，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咸鱼。
第100章
在飞船降落赫尔曼军港前，克莱恩终于收到了最新的命令。和木绯屿交待说他要在落地后接受一段时间的封闭治疗，之后人就消失了。
飞船落地，有人领着木绯屿和小天道进入赫尔曼驻军基地，并让他们住进独门独户，公寓式的军官宿舍。期间始终不见克莱恩出现。
木绯屿没有使用神识，而是安静的接受安排，同心契没有示警，说明克莱恩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便乖乖做一只不会说话的小咸鱼，按照安排，每天待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由于他是omega，他被安排在beta军官的楼层，左邻右舍是空置的，一日三餐由机器人前来送餐。不过木绯屿谨记克莱恩的教导，在外从不碰其他人给的吃食，只吃小天道从家里打包装肚子里偷渡来营养剂。
天道就百无禁忌了，仗着自己身体是用萝卜雕的，对于送餐来的婴儿奶来者不拒。
一连几日，木绯屿没有见到克莱恩，没有看到其他人，更没有终端看电视剧，换作其他人只怕要被这种形式的软禁逼疯。木绯屿却像没事人一样，安详躺平，睁眼发呆闭眼睡觉。
小天道比他更能熬，找块地一躺，就跟块大白萝卜似的，连存在感都没了。
如此过了一周，终于有人打开了宿舍门，走进这个沉闷的空间。
木绯屿和小天道精神一震，同时爬起来。
他们看到一位金色头发的男人手里提着一袋东西，侧身关上房门，然后回过头来，露出一张陌生的英俊脸孔。
木绯屿的目光在男人脸上流连，望着对方碧色的眼，再瞅瞅那一头金发，微微蹙起眉。
“爸爸？”小天道迷茫地喊。
“熙宝，绯屿。”克莱恩挑眉笑，扬扬手里的东西说，“给你们带了衣服和终端。你们的身份卡也办好了。绯屿是赫尔曼星孤儿，来自孤儿院。婚姻关系在我这里，熙宝是我们的孩子，年龄登记的是两岁。”
身着墨绿色军装的金发碧眼男人就是多日未见的克莱恩。他的五官容貌与过去可以说毫不相关，但身材体格、气质气息木绯屿和天道不会认错。
“你的脸……”木绯屿没有接袋子，而是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看。
克莱恩的五官轮廓很深，高眉深目，鼻梁高挺，立体度比联邦人要高。对于在修真界生活了一千年的木绯屿来说，是颇为陌生的人种特征。
克莱恩摸摸自己的脸，在自己的终端上点了点，启动了军官宿舍内的防窃听系统，将手里提的东西放到客厅茶几上，然后投影出一张他16岁前的照片。
照片里，金发碧眼的少年轮廓已是颇为硬朗深刻，五官也已张开了，比同龄的联邦人更显成熟。他脸对着镜头，目光坚毅有神，眉眼间压着年轻人的锐意与盛气。是一张作为档案附着照片的登记照。
“我十六岁分化为alpha，立刻显示出S级的精神力资质，检测结果上报后引起军方注意，之后特招入伍，再被派往联邦作为间谍。这是当年拍的照片。”克莱恩解释说。
他并不是情报部门那样精心培养的专业人才，帝国军方选他为间谍，看中的是他优异于常人的S级精神力，反正军事方面的知识能力，他可以在联邦军校学到。帝国军方对他的培训就是读写联邦语以及如何联络帝国传递情报。
“我是典型帝国人血统，经过当年的种族清洗，现在在联邦几乎见不到我们这类长相的了，所以去联邦之前，我做了整容手术。”克莱恩说，“头发一直在用染色剂，眼睛也用了染瞳剂。整容会留下很多人工痕迹，所以在‘蓝佑’的资料上，他曾被流弹炸伤毁容。”
在假身份上不值一提、被一笔带过的信息，原来是为了掩盖整容这件事本身。
从初见第一天，木绯屿便觉得克莱恩的脸看着怪怪的。
“你现在这张脸是照着照片整的？”木绯屿看惯了过去那张普普通通的脸，如今对着这张英俊逼人的脸，总有些不习惯。
“是修复的。”克莱恩的笑意有一瞬间变得虚假，他语气不明道，“可能我原本也不长这样吧。医生只能根据我十一年前的照片设想我现在的长相。而且依然是一张假脸。”
“爸爸超帅！”小天道摸着自己的小胖脸，有点惆怅。
它幻化的模样，不能说跟克莱恩有父子相，只能说毫不相干。它和木绯屿也完全不像。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天道心中萌发。
木绯屿的关注点不在帅不帅上，而在于克莱恩修复了容貌这件事。
事实上不止修复容貌，留在伤口里的弹片也取出来了，刺杀联邦元帅留下的伤基本痊愈，目前只剩下精神海的创伤仍需休养，但精神力已舒缓不少，至少再使用精神力时不会头痛。
这会儿在木绯屿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焕然一新的克莱恩。
是帝国军人，克莱恩·阿尔克辛。联邦上校蓝佑，与他彻底割裂开来。
“你以后就是克莱恩，不用再变成其他身份了？”木绯屿问。
“对。”克莱恩打开袋子，从中拿出一套同样墨绿色的军服、一套崭新的儿童服装、一块腕表型终端，及一枚儿童终端。
木绯屿接过自己的新终端，目光落在那套新军服上，不解道：“我为什么能穿这个？”
说起这个，克莱恩眉心微拧，神情凝重，眼神也是锐利的：“我收到内阁任命状，首相特令，临时任命我为国防大臣。”
新名词？
木绯屿没听懂，但感觉是个大官。
反正听起来比“蓝佑”混的好。
“工资高吗？”木绯屿捧着终端，蠢蠢欲动想查看账户余额。
“……”克莱恩眉头一跳，“国防大臣隶属内阁架构，帝国是君宪制，实行国会代议，内阁基于国会，相当于管理国家政务的机构。国防部是内阁中管理军务的。本质上国防大臣是行政官员，帝国军的军费预算、采买、军队行政管理等都归其管理。”
“真是大官？”木绯屿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看到了他们家脱贫致富的明天。
“……内阁大臣都可以说是大官。”克莱恩不得不顺着他承认了一句，“重点不是这个。国防大臣本来是行政官员，不具有实际的军队指挥权，但之前的国防大臣是元帅阁下担任的。”
说到元帅阁下，克莱恩眉眼间便透出躁意，撕去伪装的他不必再刻意压制情绪表情，他往沙发靠背上靠了靠，一条手臂摊在沙发背上，坐姿大开大合，彻底没了过去的假优雅。
“帝国的元帅一职与联邦差不多，都是军队总指挥。可以说在之前，军方势力大到内阁和国会都不得不仰人鼻息。而现在，内阁任命我为国防大臣。”克莱恩注视着木绯屿，等待他的反应。
过去，克莱恩也经常拿政治上的事情对木绯屿讲，将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政治斗争摆在他面前。
原本就在修真界内卷了一千年的魔尊之眼界格局比之普通人，本身就是不一样的，对星际时代的局势了解多了，木绯屿也就能展现他魔尊的脑子了。
“你们元帅出事了。你离开帝国十余年，和帝国这边的人除了任务上的联系，本身没有联络，也就是说你和帝国各方势力都没有关联。这时内阁向你抛出橄榄枝，提拔你，你不一定会完全倾向军方。”木绯屿说得云淡风轻，完全没有克莱恩的烦恼愁闷。
“我从医疗舱里出来，这边驻军基地的长官就约见了我。对方说，去年十二月底帝国边境星域遭到虫族入侵，一月初虫族母星位置暴露，不久前找到虫后坐标后，元帅阁下亲自率兵去灭杀虫后。然后……”克莱恩眼中露出些许哀恸。
他是帝国军人，本身就带着点慕强心理。而帝国现任元帅是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元帅，也是一个极有能力的元帅。其精神力、体质同样为S级，军事才能、政治手腕兼备。
即使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元帅，但对这位认可了木绯屿的元帅阁下，他是感激的。
“元帅同行部队全员牺牲，元帅失联。内阁认为，元帅已经与虫后同归于尽。消息暂时被压制，民众不知道。但军方高层和国会议员已经不对元帅还活着这件事抱希望。我也是因此被紧急命令回国。”克莱恩吐出一口气。
他离开了联邦政坛，却没想到还没回帝国，他便已身处政治旋涡之中。
“元帅阁下和我一样，精神力、体质都是S级。在帝国军现役里，双项S的人，我现在只知道我们两人。其他的单项达到S级的倒是有几人。军方……原属元帅派系的人，应该不愿意看到我回国。”
木绯屿：“因为你是下任元帅的有力竞争者？”
“因为我不是‘自己人’。”克莱恩从赫尔曼驻军高官的口里，探到了这样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