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藏在我的身体里

《它藏在我的身体里》

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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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慈刚洗完澡,浴室水雾弥漫。

他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伸手一抹,朦胧的镜面被擦掉水汽,映出他湿漉漉的模样。

苍白的皮肤被水浸透了,被灯光一照,泛出白瓷般的冰冷光泽。

水珠从乌黑的发梢坠落,顺着脖颈缓缓流淌,落进凹陷的锁骨窝,盈盈水泽里有一颗浑圆的红痣。

明慈静静地盯着这颗痣。

两个月前,他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无意间发现锁骨多了一个红点。

起初它只有针尖那么小,需要仔细观察才能看清楚,因此他没有在意。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它逐渐从微小的红点变成小巧的血痣……再到现在,像一抹殷红的朱砂凝结在皮肤上。

如此鲜艳灼目,让他每次看到都想试试能不能用力擦掉。

明慈抬起手,指腹缓缓抚过锁骨红痣。

当然是擦不掉的,但触感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不像在抚摸自己的皮肤。

突然长痣并不是稀罕事,去网上一搜,很多人都有类似的情况。可是痣慢慢变大真的正常吗?会不会得了什么皮肤病?

再等几天,要是红痣还在扩散,那他就该去医院看看了。

“喵~喵~”

猫在门外叫个不停,挠得门板刺啦作响。

明慈从沉思中回过神,呵斥一声:“小咪,别挠了。”

他扯过毛巾擦了擦身体,穿上衣服拉开了门。只见狸花猫蹲坐在门口,仰起圆乎乎的小脑袋看他,一副乖巧无辜的姿态。

明慈抬腿从它头顶跨过去,反手关紧门,往卧室走。小咪迈着轻快的步子跟在旁边,用毛茸茸的身子蹭他。

他无动于衷,前脚踏进卧室,后脚就要无情地关上门。

在房门合拢的前一秒,狸花猫敏捷一蹿,像轻盈的绒球落到床角。

明慈面无表情:“出去。”

小咪仿佛听不懂,大摇大摆地走到床头,在枕头边卧成一团。

明慈指着地板,微微加重语气:“不准睡床,下去,小咪。”

小咪躺着不动,明亮的圆眼睛望着他。

“……”

他抿住唇,两步走到床头边,伸出双手将它抱起来。

明慈对猫猫狗狗感觉一般,谈不上喜欢或讨厌,但小咪总归不一样,是母亲生前领养的流浪猫,母亲遗留给他的东西。

狸花猫被他养得很好,起码有九斤多重,抱起来沉甸甸的。

“小猪咪。”

明慈轻声嘲了句,小咪却伸出舌头舔舐他的手掌。

爱撒娇的黏人猫。

他唇角浮现一丝笑意,把小咪放到软椅上,轻轻拍了下它的脑袋:“乖乖待着,不准跳上床。”

几分钟后,明慈熄灭床头灯,躺到床上。

他合上双眼,呼吸逐渐轻缓绵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夏天的深夜,温度足有二十八九度。小卧室里没有装空调,立式风扇对着床吹,扇叶旋转发出呜呜的轻响,除此之外,几乎听不到其他动静。

狸花猫躺得四仰八叉,闭着眼打盹。明慈睡得很熟,胸膛随着心跳缓慢地起伏。

一阵阵微风吹过来,灌进旧T恤松散的领口,薄薄的白布随之浮动,隐约显露出一抹烙印般的殷红。

明慈无意识地翻了个身,缩在胸前的右手抓了抓锁骨。

栖息在锁骨的红痣悄然扩散,犹如某种活着的生物,在黑暗中逐渐长大,像一滩浓稠的血水在光洁的肌肤肆意流淌。

昏暗中,细微粘黏的水声依稀响起。

明慈不太舒服地动了动,呼吸微微加重。

这时,打盹的狸花猫察觉到了什么,倏地掀开眼皮,一双幽暗的猫瞳直直望向床中央。

在它黑白灰的视野里,一个陌生又诡异的深色之物正在覆盖主人的身体。

狸花猫霎时浑身炸毛,龇牙弓背。

它不明白那是什么,但生存本能发出警报,恐惧一刹那支配身体,它瞬间跳下椅子,逃进墙角和杂物之间的隐蔽空隙里,瑟瑟发抖缩成一团。

柔软又温热的猩红之物仿佛一块拉扯展开的血色丝绒,正缓缓裹缠住明慈。

“唔……”

他睡梦中若有所觉,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猩红蔓延到了脖颈,轻柔又怪异的触感如同猫舌舔舐皮肤。

好像有东西在舔,小咪吗?

明慈半睡半醒,朦胧间感觉温热的东西在舔自己的脸颊,闭着眼嘟囔:“小咪,走开……别乱舔……下去。”

然而它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得寸进尺,向微张的唇瓣蠕动。

“小咪,听话……小咪!”

明慈陡然清醒,下意识抬手在脸边挥了一下。

舔舐感消失了,手掌挥空,没拍到猫。

他呼出一口长气,就势按开床头灯,小卧室霎时亮了起来。

嗯?猫呢?吓跑了?

明慈微眯起眼睛,四下看了一圈,发现猫缩在堆放杂物的犄角旮旯里。

“小咪,出来。”

小咪蜷缩着一动不动,警惕地盯着他。

呼唤不管用,明慈只好起床走到杂物堆前,将上面的塑料箱子搬下来,想把猫从角落里抱出来。但他的手刚伸到下面,小咪像惊吓过度应激似的,突然用力挠了他一下。

没等他反应过来,它已经闪电般地窜出卧室,钻进客厅的沙发底下了。

“嘶……”

明慈轻轻吸了口气,垂眸看着左手背的抓伤,不由皱起眉头。

倒也不是很痛,只是他的皮肤白,红肿渗血的伤口显得触目惊心。

睡到半夜被弄醒,还被养了两年的猫挠到流血,明慈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差。

他冷着脸翻找酒精棉和创可贴,没有管躲进沙发底的小咪。

幸亏小咪打过狂犬疫苗,不用担心感染狂犬病,所以明慈只是简单处理了伤口,贴上创可贴。

然后他关紧卧室房门,熄了灯,重新躺回床上。

门窗紧闭,房间里安静极了,他合上双眼,却毫无睡意。

先前没感觉疼,此时被酒精浸染的伤口火烧火燎,疼痛中夹杂一阵阵明显的麻痒,像有许多小蚂蚁在伤口里爬来爬去,非常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吱哇——

尖锐刺耳的开门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沉重迟缓的脚步落在客厅地板上。

老小区的旧楼房隔音不好,明慈在卧室里听得一清二楚。

三更半夜,明辉不知道在哪鬼混完回来了。

估计又喝酒了,醉醺醺地连路都走不稳,怎么不喝死在外面?

明慈无声睁开双眼,漠然地想。

噔、噔、噔……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卧室门外。

然后门把手被扭动,房门被推开一条缝,惨白的灯光从门缝射进来。

明慈躺着没动,不用看都知道明辉站在门口,正探头往里张望。

“小慈?”

沙哑浑浊的嗓音响起,紧接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弥漫开来。

明慈置若罔闻,脸颊隐藏在阴影里,没有搭理他爸。

过了几秒,明辉见儿子一动不动,便拖拽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走回客厅。

醉酒的人动作没轻没重,弄得一阵咣当砰咚,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明慈听着他爸忙活了好一会儿,片刻后终于消停了,慢腾腾地出了门。

这时他才转过脸,从门缝往外看,客厅的灯都没有关。

明慈磨了磨牙尖,起床去关灯。结果刚推开卧室房门,心里霎时一凉。

没关灯是小事,这老混蛋没关门!

枣红铁门大敞着,外面是黑漆漆的楼道。

原本躲在沙发底的小咪,早就趁机跑得没影了!

明慈没工夫生气,赶紧拿上手电筒和钥匙,出门去找猫。

小咪胆子大,出了门肯定会乱跑,要是在外时间久,跑出小区那就糟了。它是很常见的狸花猫,长得不显眼,到时候寻猫启事可能都没用。

“小咪。”

“小咪。”

黑蒙蒙的楼梯道,呼唤声幽幽回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明慈打开手电筒,一边慢慢下台阶,一边四处观察找猫。

自从前年这栋楼加装电梯之后,就很少有人走楼梯了。这里被居民当成堆放杂物的地方,每层楼转角的平台,都堆着破旧家具、花盆鞋架之类的东西。

小动物要是躲进这些破烂杂物里,实在很难找到。

冷白光束驱散黑暗,照亮眼前一小片地方。

晦暗不明的转角处,堆成山的破桌木椅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明慈放慢脚步,缓缓靠近,俯身往空隙里张望。

手电灯光一照,碧绿猫瞳森然反光,直勾勾对上他的视线。

瘦骨嶙峋的黑猫受惊弓腰,从破桌后面猛然往上一跳,将他握着的手电筒撞飞出去。

手电筒咣咣当当地往下滚,灯泡可能磕碎了,灯光完全熄灭。

周遭陷入黑暗,明慈心头浮现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摇摇欲坠的桌椅板凳纷纷倾倒,他急忙避让,不知绊到什么鬼东西,猝不及防从楼梯台阶摔下去。

很奇怪,一点也不疼。

仿佛摔进一滩沼泽淤泥里,潮湿、滑腻、柔软,似乎用力一按,指缝间就会沁出黏稠的浆液。

明慈伏趴着,乌黑瞳孔夸张放大,但视野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在失明状态下,其他感知变得灵敏且诡异。

心跳和呼吸声在耳中变调,成了陌生又古怪的窃窃私语。

涌进口中的空气逐渐浓稠,气流犹如凝成液体,拂过唇舌,滑入喉腔,向身体深处流动。

感知颠倒错乱,明慈大脑空白,无法吐出一点声音,浑身毛骨悚然。

分明只是摔了一跤,他却感觉坠入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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