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砸落,孔惜月自己先愣了一下,慌忙抬手抚上脸颊,摸了一手晶莹的泪。
一颗又一颗,止不住地漫出来。
她呐呐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要哭?我明明……”
明明什么,她却也说不出来。
她猛地一抬头,目光灼灼盯向林羡渔:“这是什么?”
林羡渔悄然叹了一口气:“这本该是你的第一个孩子。”
孔惜月一僵,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隆起的小腹,又看向那颗魂珠:“不,这怎么可能?我一点也不记得,况且,我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虽然不像那些修道的人一样能趋福避凶,却也能明显得感受到,手里托着的这颗珠子是个凶害之物,怎么会是她的孩子?
可,若不是……为何她明知此物不吉,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用脸颊轻柔地摩挲,想要将这东西揣进怀中捂热,再也不与它分离?
怔忪之中,她听到林羡渔轻声道:“你亲手杀死了它。”
孔惜月蓦然瞪大了眼。
她本能地想要反驳,可她不能,因为在同一时间,她感受到手里那颗珠子轻轻一颤,似乎传来了一声细弱的哀鸣。
悲戚至极,直达她的心底。
她猛地抬手捂住了头。
痛,太痛了!脑中嗡嗡作响,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攫住了所有的神经,正翻云覆雨地绞弄,痛得她六神无主,恨不能将头劈开两半。
胸口也炸裂一般痛楚,她就要喘不过气来。
孔惜月腿软得站不住,被林羡渔搀扶着坐下,饶是如此,她手里仍攥着那颗魂珠不肯松手,也不肯收得太紧,像是怕捏痛了它,指甲却在掌心掐出血痕。
她痛苦地□□了一声,恍惚间觉得“噌”地一声,脑中似乎一根轻弦,陡然崩裂开来。
大片东西涌入她脑海,闪烁而过的画面,熟悉的欢声笑语,还有似乎萦绕在鼻息之间挥散不去的浓烈血腥气息。
这些混乱不堪的东西拥挤在一起,渐渐融成一段漫长而完整的回忆。
孔惜月伏在石桌之上,冰凉的温度像是顺着桌面沁透进她心里。她颤抖着,小声唤出两个字:“夫……君……”
她脑中此刻最为清晰地画面,是她的夫君徐清满怀震惊和痛心地看着她,略微抬了抬手。
而后夜色之中剑光一闪,她挚爱的夫君人头落地。
他的头颅被悬于密林之中时,仍睁大着双眼看着她,似乎在无声的质问:阿月,你在做什么?
她叫孔惜月,她的夫君该唤她阿月,而不是阿檀。
她茫然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林羡渔,刚一张口,便觉得胸口淤堵难耐,偏过头“哇”地一声。
冲破喉间呕吐而出的不是秽物,而是鲜红的血。
口腔里充满了血腥味,和那一晚她浑身沾染的那些一样令人恶心。
孔惜月拿手背拭去嘴角残留的血迹,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她凄然道:“小羽。”
左羽满心盼望她找回记忆,此刻她总算想起来,他却不敢面对,声音发颤:“……师娘。”
孔惜月只觉晨间的风亦刺骨,拂得她浑身冰凉。她道:“对不起。”
左羽等这一声道歉等了十年,可终于听到,他满心苦涩,只茫然地想,师兄弟们是听不到了。
况且,该道歉的人又哪里是孔惜月呢?
半晌,他颤着声道:“真的是……罗炀吗?”
孔惜月缓慢又坚定地点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头。
她道:“那天的醒神汤里,他放了别的东西。我先前单做给你师父的那一碗里应该也有。”
“弟子们沉睡过去之后,他操纵我一颗一颗砍下了他们的头。”她声音轻而飘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
林羡渔忍不住道:“罗炀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
“别说。”话未说完,孔惜月打断了她。
孔惜月看过来,惯常柔顺的眼神里,多了些坚韧和决绝:“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想听他亲口告诉我,可以吗?”
林羡渔只得沉默。
孔惜月看了一眼隐在林间的山路尽头,问:“他昨夜没有回来,是因为你们的到来吗?”
林羡渔道:“我们碰见他,打伤了他。”
孔惜月眼中飘过一丝情绪,像是不自觉地疼惜,但她敛下眉目什么也没有说,只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他会回来的。”
萧烬道:“他快来了。”
见林羡渔疑惑地看过来,他解释道:“片刻之前,追踪印动了。但他随后将追踪印剥离了身体,我已经无法得知他方位,所以他应该快回来了。”
林羡渔奇道:“居然能剥离你的追踪印?罗炀修为精进到如此地步?”
可昨日交手他分明远不敌萧烬。
萧烬摇摇头:“他应当用了非常之法。”
孔惜月道:“待他回来,我会亲口问他。”
林羡渔道:“你不怕他杀你灭口吗?”
孔惜月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想说“他不会的”,但这念头一闪而过,清风山的画面历历在目,她居然有些不确信起来。
也许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会做的。
她道:“我早该随夫君而去,又怕什么死呢?”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抚上小腹,犹豫了一下又道:“至于腹中胎儿,小羽说得对,它不该来的。是我对不住它们。”
她摩挲着手中的魂珠,道:“我只怕他杀我之后再苟且偷生,那我九泉之下也无法安息。所以,你们可以帮我吗?”
她看向萧烬:“你们二位修为定然不凡,藏匿起来他不会发现。恕我冒昧请求,委屈你们先暂避,若他果真要逃……”
她顿了顿,语气坚定:“帮我杀了他。”
孔惜月指引林羡渔和萧烬藏身在阁楼之中,他们透过木板狭窄地缝隙,看见她低头轻吻了下那魂珠,将它珍重得揣进怀里抚了抚,末了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一个柜子前,从里面拿了什么东西放进衣袖里,又将院子内外收拾了一下,扫平有人来过的痕迹。
做完了这一切,她在院中的秋千上坐下,那条老狗走了过来,挨着她脚边躺下。她俯身摸了摸,那狗舒服得翻起肚皮。
她静静地在秋千上坐了很久,等山路尽头出现那个身影之时,她脸上已经没有分毫哭过的痕迹。
罗炀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胸口顶着一大块血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