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娇羞

《陛下,请娇羞》

19、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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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萦,你说,我们这怎么不算心有灵犀呢?”

艳鬼的声音带着些许调笑的味道,她的面孔也染着死亡的色泽,顾怀萦难以形容那种颜色,只觉得仿佛一片浮动的云霞。

哪怕死都是美的,或许也正是因为死,所以才是美的。

而这种美,在这沉沉阴雨中,仿佛一种不详却又令人难以抗拒的谕示。

艳鬼见顾怀萦发呆,笑嘻嘻将她粘在脸颊上的发丝拂去,笑问道:“阿萦怎么了?我太好看,看呆了?”

顾怀萦回过神,正想回应,只听见远处家丁的声音突然靠近,也更显得嘈杂起来。

“这边有声音!过来看看!”

“十金!那可是十金啊!”

“也不知道殿下那位心上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艳鬼掩口一笑:“不好,要来抓我们了。阿萦,我们私奔吧。”

**

家丁赶到墙根时,只看见从洞中消失的一截衣角,顿时明白了什么,回头朝正赶过来的云冉大喊道:“云冉姑娘!长公主的心上人跟人从狗洞跑了!要不要派人追上去?”

云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难以言喻地瞥了一眼洞口,心中暗暗道:不如直接说是跟狗从狗洞跑了算了。

云冉:“不必,或许是调虎离山,你们继续在长公主府内搜,我和殿下亲自带人出去找。”

家丁不情不愿:“是。”

一墙之隔的地方,艳鬼容汀并不在意自己被心腹暗中骂作是狗,她如今一颗心全放在身边那小姑娘上,抓着她一路飞奔,穿过府衙间的弄巷,渐渐能够听见热闹的人声。

远远的吆喝声穿过飘飞的雨丝,弄巷尽头豁然开朗,一彪形大汉手持一火把站在人群之间,口中一口酒,越过腾起的火焰卷起一条火龙,在细雨间升腾而起,一片雨丝就这么被火龙吞没化作一片腾腾的蒸汽,他身旁一垂髫小女娃高高唱道:“火龙吞云雨!年必大丰!”

“好!”

那一圈百姓呼喝着叫好,几块铜板沾了雨水,落在小女娃手中的铜锣上,叮铃哐啷一片细响。

大汉又是一口酒,火龙直冲云霄,轰然散开,将阴沉沉的天空都照亮了一瞬。

小女娃又唱:“火龙冲天,金榜题名洞房夜!”

那火星点子随着雨丝落下,熄灭,光亮明明朔朔地倒映在顾怀萦漆黑的眼睛里,仿佛那双眼睛也染上了光。

而艳鬼就这么张开双臂,仿佛怀抱着这整片天地,在那一片叫好和铜板声中笑得温柔至极。

艳鬼:“阿萦,你看看,这才是真正的中洲。”

顾怀萦呆呆地看着她,艳鬼的身后,不断有火舌冲天而起,火光将她的每一根发丝都染得金红发亮。那是热闹的,鲜活的,是生的气息。艳鬼带着死的颜色,却仿佛能融入生人之中。

一瞬间,顾怀萦恍然觉得,要是艳鬼还活着就好了。

杂耍的火龙越喷越高,围观者的叫好声也越来越响。收钱的小女娃一边呼喝大唱,一边举着铜锣满场子跑,三两步跑到了顾怀萦和艳鬼面前。

这年纪的小姑娘,又是走南闯北的,多少是个人精。她满脸惊喜地瞅了眼二人身上华贵的衣饰,尤其多看了两眼艳鬼压裙的玉佩,又立刻忍住眼底的馋意,将目光挪到二人的脸上,想假装自己只是被她们的脸惊艳了。

嗯,虽然真看到脸后,的确惊艳了几分,但有什么能比钱更重要呢?

此时喷火大汉正好出了点意外,刚喷出的火龙半途岔了气成了两道短短的火光,没能冲上去,正当围观者要发出嘘声时,小女娃眼珠子一转,朝着顾怀萦和艳鬼大声唱道:“双龙比翼飞,情深义重百年合!”

这一嗓子顿时把场给救了回来,听懂了的艳鬼笑得直不起腰来,听不懂的顾怀萦茫然着,但看着大家都无比高兴的样子,似乎那样的情绪也是会被传染的。

至少……她没有任何理由地,从心底里感到了少有的愉悦。

艳鬼也不小气,随手摸了一角碎银子,哐啷一声扔到了铜锣上。

顾怀萦被气氛裹挟着,一时间竟也深想艳鬼怎么又能被人看见了,只以为是她化出了人形。

那小女娃眼睛更亮了,高高举着铜锣,不错眼地盯着眼前两人,又唱:“再来一道双龙,妻妻协愿共归家!”

“小滑头,盯上我了是吧?”艳鬼哭笑不得,又扔了一角碎银子,“还知道把夫妻改成妻妻,谁教你的?”

小女娃眼睛清亮地唱道:“美人姐姐呀。”

唱完,又转头看向顾怀萦,举高铜锣:“妇唱妇随,琴瑟和鸣!”

艳鬼两角碎银子出去,在那浅浅一铜锣的铜板上扎眼得很。围观百姓火龙都不看了,没想到那小姑娘还要讨,于是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起来。

顾怀萦顿时成了人群关注的中心。

她在南陵时也常做这样的中心,但是现在的这些目光,和她在南陵时感受到的目光,却又有些不同。

更直白,更快活,也更鲜亮。

这些目光不是在向她祈求什么,而是单纯在看个乐子,甚至有人吹了声口哨,笑着喊道:“咱们小娘子不随啊,女娃子你可别是看走眼了,这是个耙耳朵呢!这两角银子一出,晚上可就上不得床了!”

艳鬼于是将一脸懵懂的顾怀萦往自己身边一拽,笑着把荷包翻了过来,说道:“光盯上我们了是吗?小丫头,见好就收啊,我真没有了,诺,就剩这……嗯,七个铜板,还得带我的小娘子去吃顿饭呢。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便宜又好吃的?要是还能剩下,我再给你个铜板!”

那小女娃还真就锱铢必较,拿了两角碎银子也不忘馋那一个铜板,口齿清晰脆生生地喊:“街角李阿娘的云吞面!三个铜板一碗,剩一个铜板呢!”

艳鬼大大方方地将那“剩下”的铜板往铜锣上一扔,笑着朝四方拱拱手,在一片起哄声中英雄似的牵着顾怀萦穿过人群。

杂耍嘈杂声渐渐弱了,而眼前是一整条长街的车水马龙,烟火盛世。

是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艳鬼在前头牵着她,掌心温柔,衣角翻飞,长长的头发挂着细密的雨珠,像是蒙上了一层烟纱。

寻到小女娃口中李大娘的云吞摊子,要上两碗云吞面,艳鬼问有辣子没有,李大娘就笑着端过来一盆红油。

艳鬼从中舀出三勺,井字型地洒在顾怀萦那碗云吞面上,鼻尖轻轻抽动一下,已经微微泛红了。

是真一点辣都上不得。

艳鬼笑道:“阿萦,你尝尝,宫中那些温火膳可没民间的东西吃起来有意思。”

顾怀萦轻轻摸了摸碗沿。

那只碗磕破了一个小角,面汤表面浮着的辣油就这么汪在那个小缺口处,看上去红艳艳的,但碗外边摸上去却没有一丝油腥,洗得很干净。

顾怀萦轻轻抿了口面汤,眼睛微微一亮。

她还以为,中洲的食物都是没有味道的。

顾怀萦这会儿已经饿了,从接圣旨到现在,又是钻洞又是私奔,午膳还才吃了一口就被撤了,到现在,总算有熨帖的热汤食进了胃。

不过饶是这样,顾怀萦吃饭的姿态还是很端庄的。

等到一碗面吃得差不多了,她才注意到艳鬼眼前的面还一口没动,于是歪歪头,询问地看了她一眼。

艳鬼鼓鼓嘴:“我怕阿萦不够吃啊。”

她笑着,伸出三根手指道:“真的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顾怀萦听懂大半,神色柔和下来,一字一顿轻声回应道:“吃,饱了。”

艳鬼捞起一颗云吞:“那再吃一个还能吃吗?”

顾怀萦点头:“能。”

艳鬼笑:“张嘴。”

艳鬼那碗云吞没加辣子,吃上去有种清新的鲜甜味,顾怀萦似乎在这个瞬间理解了不辣的食物。

这小小的云吞摊,里头坐的人都是粗布麻衣,摊外来来往往的,也都是这个王朝最平凡的百姓。

顾怀萦忽然有些好奇,南陵那些她从未看到过的地方,所有人也是如这般一样在生活吗?

艳鬼喝了口面汤,见她发呆,笑着拿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阿萦在想什么?”

顾怀萦想了很多,多到无法用她浅薄的中洲语说清楚……甚至可能,哪怕是用南陵语也无法说清。

最终,她只是从那些庞杂的思绪中抽出了一个最清晰最简单的念头,询问道:“在想……刚才喷火,你,那位女娘,你们说什么?”

艳鬼差点被面汤呛着。

她放下勺子,优雅地拿帕子擦了擦嘴,毫不心虚道:“哦,她夸你好看,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好看,我说谢谢。”

顾怀萦沉默片刻,轻声道:“阿容。”

艳鬼:“嗯?”

顾怀萦:“我看上去……蠢的,吗?”

艳鬼:“……”

艳鬼扶着额头笑了一阵,再看向顾怀萦时,目光染上了暧昧:“怎么会呢,只是阿萦,你真想知道?”

顾怀萦默然地点点头。

艳鬼“好吧,其实是她夸我好看,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好看,我说我家阿萦比我更好看。”

顾怀萦:“……”

顾怀萦:“你好看。”

这回轮到艳鬼愣住了,歪头问:“阿萦,你说什么?”

顾怀萦静默地看着艳鬼那张绝艳的面孔,很轻很轻地补充道:“天上,天下,独一份的,好看。”

热烫的面汤还在蒸腾着白雾,顾怀萦的面孔在白雾掩映间隐隐约约。

连眼神都看不清楚,于是也就更看不清楚神色。

而艳鬼的耳边,仿佛回响起了前世的某个声音。

那应该是她已经病入膏肓形容枯槁的时候吧。

那时的阿萦,声音清淡温和:“殿下很好看,天上天下独一份的好看。”

到底是,情不知所起。

艳鬼不自觉地伸出手去,仿佛要越过白雾的阻挡,去真切地摸一摸顾怀萦的面颊,去确认现在的一切是真实的。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一声尖叫忽然在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炸响。

“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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