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江鱼女

《邬江鱼女》

14. 非诳话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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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李酌修也知这现况,他轻轻摇头,笑着拒绝了。

鱼十鸢将目光落回手稿上,叹了口气,“时予,你先教我识这些字意吧,远景如何,我到时再想。”

“好。”

他逐字逐句说着,鱼十鸢盯着那指腹,思绪翻飞。

茵茵桐叶随时更迭,已然换了番景象,苍黄融融,暖意四生。

眼瞅着李酌修来了一月有余,鱼十鸢还从未想过他有离开那日。

单手撑着脸颊,鱼十鸢软软打断了李酌修的话:“时予,你欠下我近七百铜钱,你回了锦都,铜钱怎么还我?”

一片桐叶被风卷下,飘晃历落,破开时空的罅隙,将鱼十鸢双眼遮挡,蒙去李酌修眼底晦暗。

叶子摇摇晃晃在石桌上栖身,鱼十鸢捏起,再抬眸,眼里映出李酌修含星的眸子,亮得不掺半分渣子。

他不语,只望着自己笑。

“时予,你莫不是想要赖账?”鱼十鸢蹙起眉头,她惯不是个看容颜的人,休想以美色相诱。

“不会。言不信者行不果。1”

“这般最好。”相处好些时候,耳濡目染,鱼十鸢渐渐也能听懂了李酌修那些文绉绉的话。

树叶在她指尖四分五裂,分明得了他的承诺,可鱼十鸢还是不开心,看着败叶一点点落到地上,她的心也随着坠到深涧。

“时予,我信你的。”她大着胆子望进李酌修眼里,第一次这般直视他,果真好看。

她前些日学了几句诗,“英姿飒爽思奋扬,面如玉盘身玉树。2”大抵说的就是他这般。

李酌修掀起眼皮看着鱼十鸢,笑弧更深。

“我记得你早前说要研制手稿中这名为黑石子的物什。”他垂下眸子,指腹点了点黑石子三个字,又看向鱼十鸢。

“对。”鱼十鸢不明所以,点头应道。

“说起这黑石子,锦都便有现成货,在那里,它取名火药。”

话如一颗巨石,在心里砸出汹涌湍急,她苦苦研制之物,竟早已出世,心底是酸涩,苦楚。

哑了许久,鱼十鸢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当真么?”

“嗯。”李酌修点头,她心又凉了一寸。

“我今日看得细一些,恍然悟起这便是一种东西,只是名字不同罢了。”

低沉的声音恍恍惚惚,她眼底忽然温热起来,压抑着嗓音才扯出话语来,“时予,今日、今日先不学了。”

为了避免失态,她撂下一句话,转身匆匆走进右廊。

李酌修这几日大抵是在右廊歇着,推门入户,清冽盎然。

鱼十鸢贴着榻沿坐下,久久拉不回来思绪。

这手稿分明是阿爹的私物,锦都之人怎能篡改名讳,而后占为己有。

也是自己无能,竟被人占了先机。

她抿着唇,泪意滚滚,偶听得窗外似有相伴之音,她压下哽咽,侧耳去听,果真滴珠砸窗,淋淋漓漓。

“时予!”想到那已经砍了一半的桂树,想到山脚下年迈体弱的老人,鱼十鸢急急推门。

两扇木门朝外打开,险些撞到李酌修。

“时予,下雨了!”她顾不得赔罪,攥紧李酌修手腕,焦急着去看他。

后者神色如常,“莫怕,燕王都安排下去了。”

鱼十鸢神思一晃,困惑问道:“你怎知道?”

“木泽与我说的,木泽是燕王长随。此次的文翰也是他送来的。”李酌修面不改色,但他心里还是暗暗的思量了半天,木泽是他长随,他是燕王,这句应不算谎话吧。

腕上的力道得以舒缓,李酌修垂眸,将那温热送远。

“那就好。”鱼十鸢点点头,松了口气。

雨势渐大,砸到年久失修的窗棂上,噼啪作响。

那梧桐树本还挂着许多叶子,此刻皆纷纷洒洒落地,豆大的雨滴袭去,被深深碾进土里。

右廊离她屋子不过几步路,李酌修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鱼十鸢。”李酌修轻轻唤道,声音将被雨水掩埋,却被她稳稳接入掌心。

“怎了?”鱼十鸢轻轻回道,目光怜惜着留在那苍黄一片的落叶上。

“你……”

她侧着耳朵倾听,却没了声响。

“嗯?”鱼十鸢收回目光,仰首去看李酌修,“我怎么了?”

“你可想过去锦都瞧瞧?”

李酌修说完,飞快别开头,他自认为已经下足了诱饵,可这鱼出奇的机灵,愿不愿上钩,他竟有些拿不准。

是顾只好不去看她眼底澄澈,以防自己那些小心思彰显暴露。

“锦都……”

鱼十鸢记得他们去买笔墨那日,他问自己今后有何打算,她虽面上不答,却在心底暗想,若是有朝一日可以一睹锦都繁盛,也算此生无憾。

可是居于何等身份自己在清楚不过,她只敢想,却不敢言。

“嗯,去锦都。”

李酌修接过她犹豫不定的心思,暗暗钉下案板。

“我不知道。”鱼十鸢如实摇头。

她明年就该成亲了,阿娘也需要照顾,怎能任性离开。

况且,去了锦都又如何,黑石子人家也不可能拱手相让。

再者,她连青水县都不曾踏出过,去了锦都当如何生存。

“鱼十鸢,你若是想去,我可以护你一路周全。”

大抵是这滴滴雨水过于缠绵,连着李酌修说得话分外暧昧,鱼十鸢指尖搓上衣角,不知该如何作答,头深深垂下去。

一路周全……

那之后的时光呢?她知自己不该贪心,李酌修本也是个小官,哪来的余钱养活她一个成年人。

“你若是乐意,之后的路我都可以护你周全。”

低沉慰声恰如其分,猜不透真假,鱼十鸢伸出手,屋檐滚落的雨滴沁凉,她心底渐渐明了。

“时予,你回了锦都,将任何职位?”她并未偏头看李酌修,默默岔了话题。

“官卑职小,不足挂齿。”

又是这般,鱼十鸢眼底划过了然。

他不愿说便不说罢,她又问:“你是要同燕王的随从一齐启程么?”

“鱼十鸢……”

“那随从定然有钱在身,你去问他借些还我罢。”鱼十鸢打断李酌修的话,偏头时,才发觉他一直凝着自己,眸色幽深,像一口枯井,深不见底,暗不见指。

“眼前已经十二月,我若是再不成亲,来岁便要多纳四匹绢。”

她本想狠宰李酌修一笔,来抵了明岁人头税。

可是六百钱,她劳苦半生都不一定能得来,如何舍得拱手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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