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枝玉

《缠枝玉》

19.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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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闻言,老夫人惊得从座上猛地站了起来,江夫人连忙去扶她。

高妈妈一口啐在那个通报小厮脸上,“什么乌糟不干不净的东西,也报到老夫人跟前来?快去把那几个空口污人清白的女人赶走,免得坏了我们满府声誉。”

“我看谁敢!”

老夫人喝住她,怒火中烧,几乎喘不上来气,几个仆人忙围过来端茶倒水,替她顺气,许久,才恢复平静。

“把外面那几人,都给我请进来。”

不多时,就有婆子领着几个布衣女子进来,这几人看着年龄都约莫三十上下,一进堂屋就跪在老妇人面前,连连磕了几个头。

“你们想申冤,就在这说,切莫扯谎。若是真的,我拼上这一把老骨头,也为你们做主。可如若怀着贼心,查出来是你们污了我满府清誉,我也绝不轻饶。”

其中一个应是读书识字的,说话较有条理。她道:“老夫人,我们身份低,一条命也不值几个钱,可是女人行世最需要保全的就是清白,若不是被逼到了绝路上,我们也不会叨扰到老夫人您跟前。”

“我有一女,今年才刚满及笄,却被贵府那个习越和……强行占有了清白。回家之后她便寻死,我们想去官府讨个说法,可他仗着自己有功,比一些主人家的还威风,钱财势力压着,我们实在怕他怀恨在心报复,这才一直遮掩到了今日。”

“什么,他竟干出这等荒唐事?!”

那女人跪伏得更低,声音却掷地有声,“老夫人,苍天在上,民女以我列祖列宗发誓,说的这些全是真的。若有一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老夫人捂着心口,震惊不已。周围女眷也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末了,还是老夫人最先缓过来,指着她道:“那,你可有证据?”

“老夫人,我们还请了一位从前在你们府上做事,如今已经离开的丫鬟,她就是证人。”

话音刚落,一个面上蒙布的少女走了过来,端正跪下,在老夫人面前磕了两个头。

江夫人举目将她一瞧,虽然脸遮着,但还是有些熟悉。

少女环视周围人一圈,终于鼓起了勇气,将面上黑布揭开,露出一张布满疤痕、扭曲可怖的面容。

即便如此,也可以看出她曾经生得清秀可人。

屋中响起一片惊呼声,好半天,江夫人才迟疑道:“梅香……是你?”

梅香垂下头,“谢大夫人垂怜,还记得奴才。当年习越和意图□□我,我性子烈,拿来滚油将自己脸毁了,不宜再侍主,从此便离开了恩主。”

“这遭天谴的东西……”江夫人捂着心口,显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我记得你过了年似乎还不满及笄……”

梅香又向她接连磕了两个头,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盈满泪水,“用这一张脸换了清白,也不知是值得还是不值得,总归是嫁不了夫家了。大夫人,我带着这张讨人嫌的脸到你面前,不是为了招你恶心,而是为了这两位旧街坊作证,不忍看那几个姐妹被欺负死。”

“你们几个的女儿,都……”

那几人含泪点头,“遭了这样的事情,她们都还年纪轻,怎么还有脸再活下去啊……”

高妈妈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江夫人的衣袖,“大夫人,这……也不能听他们一家之言。”

老夫人高声道:“来人,将那个习越和给我带过来!”

少顷,几个下人将习叔带了过来。

他似乎有料到这事,还没有进门就先腿软,几乎跪不住,不敢望老夫人的眼睛,“老、老夫人,这是拿我来做什么呀?”

几个女子都抬起了头,有的向他怒目而视,有的嫌恶不已,偏过脸去不肯看他。

“哼,你看看你周围这些人,你可认识?”

习越和将她们瞧了一圈,面上强行扯出个笑,“我老眼昏花了,这几个哪里认得。”

“你糟蹋了人家姑娘,还说得出这样的话!你也知道你老眼昏花,也不怕你做出如此有损应得的肮脏事,下个地狱阎王都不愿意收,做那孤魂野鬼,四处飘荡,永世不得为人!”

“老夫人,您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习越和脖子一梗,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气势,“空口无凭,这几个泼皮妇人我连见都不曾见过,听她们血口翻张,便想定我的罪?连我都敢攀诬,还闹到了老夫人跟前来,到时候不知道谁上狗头铡!”

他是想抵死不认账了。

老夫人举起龙头拐杖,在地上连敲两下,有些无奈,“来人,取板子来!将这个腌臢老货直接拖去打死干净!”

“老夫人,我可是当年救过老太爷一命的人,您如今为这,就想让我去死?”

准备上前动手的几人面面相觑,连老夫人的神色,也有一刻的迟疑。

老夫人站起身,望着他,“你有功不假。满家这几十年来也待你不薄,给你置办田地家产,比主子差不了多少,额外赏的还有许多。不管是固儿还是满太爷,对你都极好,可你既然是这样品行不端的祸害,我们满家,就万万没有包庇的道理!”

正在此时,门外又有人通传:“老夫人,老爷过来了。”

“好,就让他进来,让他看看他养了几十年,信任亲如手足的刁奴,究竟是什么混账面孔!”

满老爷铁青着脸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他方才一直在门外候着,已经有下人去通报了屋内的情况。

“母亲,刚才那些事,我已经知晓了。”

老夫人看他一眼,“我是内堂妇人,不像你们这些做官的,会断案管事。那依你之见,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该如何处理?”

“他的确处事不端,可也对我们满家有功。看在这些年的份上,就将他……发卖出去。”

闻言,那几个妇人面上都露出了绝望之色,纷纷出声恳求:“不可呀,老夫人,若是这样还留他活命,那我们几个就没有容身之地了。”

老夫人面上神色莫测,突然抬头望向门口——满彧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傅医师。

满老爷立刻呵斥道:“孽障!你来这做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我看谁敢赶他走!”

老夫人喝住他,转向满彧,音色柔和了几分,“明舒,你带傅医师来做什么?”

满彧行了礼,道:“祖母,前几日我听人说明珠服用的药有些蹊跷,便送去给傅医师看,他说这药用于安神,但长期服用会损害心智,令人神思混沌。明珠这几年喝的药一直都是习叔过手,说不定她的病是有人在背后加害,这才唐突来此求证。”

两边一联想,满老夫人的面色瞬间惨白,“……难不成这孩子也……”

满彧垂首不言。

说话间,下人安抚了满明珠,傅医师上前施针取血,观探脉象,向老夫人禀告:“四小姐体内的确有经年累积的毒素,入骨已深。再不停药诊治,恐怕……一辈子都清醒不了了。”

满堂哗然。

老妇人转向满老爷,怒目而视,“这就是你纵养的刁奴!这件事非要彻查到底不可!你看看,你将这几个平民女子视作草芥,觉得她们女儿的命尚且比不上你手底下这个习越和,可是,你自己的女儿呢?!”

满老爷如遭雷击,许久,才缓缓转动双眼,不敢置信地望向习越和。

习越和连连摇头,慌忙扑上来抱着他的腿,“老爷,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你怎么连老头子我也不信了?”

老夫人哀叹一声。

“我知道,你自幼无比崇拜你的父亲。他逝世前曾经交代过,你要善待家中跟着他拼出满家如今这份基业的老人,你奉为圭臬。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又该如何做?我知道,你虽然偏听偏信,却不是一个糊涂的,否则也做不到如今的官,不会有今日的光景。这事究竟如何处理,你自己断!”

一事终了,江夫人已经抱着满明珠哭成了泪人儿,老夫人也脱力瘫倒在太师椅上,两眼放空,悲痛万分。

娴枝觉得自己不太该待在这里,便告辞想要退下,却被老夫人叫住了。

“你就是满珩的续弦?我回来还未过问你。”

老夫人目光已经不同于方才,精明锐利地将她上下仔细打量。

娴枝如芒在背,只得点头应合。

若不是方才她那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将众人目光引到习叔身上,恐怕满府其他人还察觉不到端倪。

这些都逃不过老夫人的眼睛。她直觉这件案子能破的背后推手,少不了这个看似低眉顺眼的孙媳妇。

“是个不错的孩子。明日孙府大宴,你陪在我身边一同去吧。”

娴枝点点头,退了下去。

满府闹了这大半日,各处都在小声讨论着今日之事,人心惶惶。

娴枝神思有些恍惚,行至花园,泥土湿滑,不小心脚下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直直栽进花丛中——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今日之事,辛苦了。”

声音疏淡,那双眼中含着的情绪却让人有种温柔的错觉。

谈何辛苦?去联系之前在习叔手底下的受害女子,并将她们引回鹊城来揭发他,都是满彧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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