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李怀景的心里不由得“砰砰”直跳，他死死盯着那支隐在草丛后的弩箭，掌心渐渐渗出汗来，然而，当那支箭如他所愿破空而出时，他隐于内心深处的善良还是在最后一刻战胜了所有的邪念，竟是一个箭步上前，将楚雁珩与萧沁颜二人用力推了出去。

只听得一声刺破血肉的闷响，那支弩箭不偏不倚，恰好扎进了李怀景的左臂里。

“抓刺客！”

众护卫飞一般冲上前，谁知那射剑之人却早已咬破藏在舌底的毒药，当场暴毙。

楚雁珩搀着李怀景，急急将随军的疾医喊来，疾医诊过之后，满脸愁容地转对楚雁珩道：“禀报九皇子，这箭上抹了剧毒，若不及时处理，李公子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他话未说完，楚雁珩便忍不住朝他喝道：“那还废什么话，还不赶紧处理？”

“这，”疾医看了李怀景一眼，略显迟疑，“这种毒根本无药可解，想要活命，除非……”

李怀景心头一沉，但还是故作镇定：“除非什么，先生但说无妨。”

“除非截肢，不让毒性往身上的其他部位蔓延！”

“截肢？”萧沁颜一听就急了，“除了截肢，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疾医叹了口气，轻轻摇头，复转对李怀景，道：“还请李公子尽快做出决定，若是再拖下去，在下就当真是无能为力了！”

李怀景脸发惨白，他似在回疾医的话，双眼却望向萧沁颜，眼中满是无奈与痛楚：“行，那就截肢吧……”

因担心父母一时片刻接受不了他失去一条胳膊这个事实，李怀景没敢回府，而是让人将自己送至先前的那处农家小院休养。

看着这个原本光风霁月仪态翩翩的年轻男子在一夜之间变成眼前这副惨淡的模样，楚雁珩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默默地守在李怀景的床榻边，许久方道：“对不起，倘若不是我自作主张把你卷进来，你也不会遭受这等无妄之灾，你放心，待我回到京城，定向父皇禀明情况，让父皇给你一份厚赏。”

想了想，他又接着道：“当然，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竭尽所能，不管怎么说，今天多亏了你，如若不然，我恐怕也没法站在这里与你讲话了……”

“厚赏就不必了，我这么做，原本也不是为了什么厚赏，不过，”李怀景淡淡一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空荡荡的袖子，随后望向榻边的青年，神色渐渐敛起，“九皇子若是真想谢我，那就请把萧姑娘让给我！”

楚雁珩的脸色蓦地一沉，好半晌才将心头的怒火强压回去：“若是其他要求，我都可以尽力满足你，唯独这个不行！”

“开个玩笑而已，九皇子不必放在心上，”见他一脸认真，李怀景又是淡淡一笑，自顾自地说道，“实不相瞒，其实我对萧姑娘的感情其实一点儿都不亚于九皇子你……”

“头一次见到她，是两年前在城北的一间书斋里，彼时，她正在安静地看书，我无意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自嘲般苦笑了一下，接着道，“是的，就那一眼，我便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我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寻了个位置坐下，时不时地偷眼看她，却不敢上前与她打声招呼。”

“后来，府上来人寻我，我出去了一趟，回来她就不知所踪了，我只能按着记忆将她的样子画了下来，挂在书房里日日思念……”

“你知道吗，我寻了她两年，等了她两年，本以为此生再也不能见到她了，没想到上天垂怜，竟又让我见到了她，只可惜，这一回，她却不再是独自一人。”

“没错，当时她正与你在一起，看到你们俩亲密的样子，我想，我应该不会有任何希望了，可不久后，却听说你与旁人订了亲，甚至还与她店中的一位姑娘纠缠不休，说实话，那时我真的好恨你，恨你拥有她却没能珍惜她，但与此同时，我又暗暗高兴，因为，我觉得，这或者是上天给我的机会，于是我求徐婶娘替我去说媒，然而……”

“你说的这些，颜颜她可全都知晓？”听到这里，楚雁珩忍不住皱眉打断道。

李怀景轻轻摇了摇头：“我从未与她讲过这些，既然注定与她有缘无分，又何必让她徒增烦恼，眼下，只要看到她过得开心，过得幸福，我便已心满意足了，只是，我常常会想，如果两年前我能勇敢一些，那此时境况会不会大有不同？”

楚雁珩心中感动，语气不觉放缓了些：“可人生从来就没有如果，错过便是错过了，你此时再懊悔亦是无用。”

李怀景叹了一口气，似在回答对方的话，更似在劝慰自己：“是啊，人生从来就没有如果，我李怀景此生终究是错过了……”

久久的沉默过后，他忽又看向楚雁珩，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不过，倘若九皇子有朝一日负了她，或是让她受了委屈，我还是会把她从你身边抢回来……”

“你放心，”楚雁珩凝望着他，掷地有声，“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

“但愿九皇子能说到做到……”

话未说完，便听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李怀景下意识地止住话语，扭头朝门外望去，果见萧沁颜捧着一只盛放了药碗的托盘走了进来。

见少女的袖子上沾了些烟灰，额上亦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眉头不禁皱起，转对跟在少女身后的小婢女，满脸不悦：“怎么回事，其他人都做什么去了，为什么让萧姑娘亲自煎药？”

小婢女吓得脸色一白，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正欲解释，萧沁颜已率先替她开了口：“这事不怪她们，是我自己主要要求去煎药的。”

说着，她将托盘摆在一旁的长几上，捧着药碗朝榻边走去，不料却被楚雁珩拦了下来，楚雁珩二话不说直接从她手中拿过药碗回至榻边，有些别扭地舀起一汤匙药，往李怀景嘴边送去。

望着送到嘴边的汤药，李怀景愣了一下，却不张口，半晌，方苦笑着缓缓摇了摇头，用仅剩的那只手接过药碗，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见其嘴角残留有些许暗棕色的药汁，萧沁颜想也没想便拿出自己的锦帕递了过去，不料李怀景却冲她摆了摆手，抬起袖口轻轻一抹，而后勉强现出一个略显憔悴的微笑：“夜已经深了，若无其他事，二位也回去休息吧！”

萧沁颜本想宽慰他几句，可话到嘴边，终还是又吞了回去，是啊，李怀景已然成了现在这副光景，此时无论再说什么都显得那么的苍白与多余。

她缓缓迈出屋门，与楚雁珩一同走到长廊尽头的一处凉亭下，静静地望着天边那轮如琥珀般晶莹剔透的明月发呆。

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楚雁珩温柔地握住她的几根纤指，安慰道：“放心吧，此番李公子帮了我这么大的忙，甚至为了救我还丢掉了一只胳膊，于情于理，我都会牢记他这份恩情，也会尽我所能去报答他。”

萧沁颜看向他，有些迟疑：“要不，咱们帮忙把他那远房表妹给找回来……”

楚雁珩微微皱眉，似有不解：“远房表妹？”

“对，”萧沁颜点头道，“李公子有一个倾慕已久的远房表妹，他还将表妹的画像挂在书房里，我看得出来，李公子对他的这位远房表妹用情极深，我们此番若能让其表妹回心转意，重新回到李公子的身边，那李公子肯定会过得开心一些，他开心了，他的身体肯定也会恢复得快些……”

楚雁珩听完沉默了许久，才表情复杂地喃喃说道：“可据我所知，他的这位远房表妹也是另一名男子的终生挚爱，我们若是强行让其表妹回到他身边，那对另一个无辜之人来说，又是多么残忍，多么不公？”

闻听此言，萧沁颜不由得一愣：“莫非你知道他这位表妹在哪儿？”

楚雁珩望着她，不置可否。

“倘若真像你所说，那此事便算了，”萧沁颜扭头朝李怀景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无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李公子这样好的一个人，这位表妹却错失了他，也不知日后会不会后悔？”

“颜颜，”楚雁珩的眼眸中隐隐透出些许醋意，话中有话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