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如所料，只见其中年迈老者眼睛眯着一条缝，摸着一把花白络腮胡子急道：“看来这次亦然，那就莫再费时了，老头子还要回去顾火。”

“既如此，便快些，奴家还有盘残棋未动，忙着呢！”娇俏出声的是个妙龄女子，她面带纱帘，明眸大眼，半露山根，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跃动，牵动眉尾处的红艳梅花纹，梳着好看的飞天髻，斜插着一枝梅花簪，一身玄色紧致长裙逶迤显露姣好身姿，正斜倚在太师椅上无趣地用手拨动茶盏。

“那你们倒是快选，我昨个得了块天然通透的材质，正琢磨着造把匕首，没时间收毛头小子。”这边古铜色壮汉半露上身，肌肉暴起，他孔武有力地挥动钢铁般的拳头砸在茶几上，摆在上面的果脯茶盏为之一震，衔灯的青鸟哆哆嗦嗦挥舞着翅膀受惊般铺展着翅膀，傻傻撞在石柱上。

“这蠢鸟，我又没碰它！”壮汉无语翻了一白眼。

“打铁的就是打铁的，这般粗俗，可怜呐。”临近壮汉边上坐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打扮的年轻男人，样貌普通胜在清秀，他十分嫌弃地看了壮汉一眼，手中折扇‘啪的’打开，扇面上醒目的写着四个大字，与人为善。

壮汉吼道：“你这穷酸是不是找打！”

“害，二位，二位和气生财。”中年男人面上和气，这股无形中的温和倒是和陆晨麟有些相像，他从容喝着桌上清茶，缓缓道，“你们难不成都不打算选个弟子，我看着这次的后生资质尚可，不如都领个回去如何？”

“李真人，此言差矣，他们一个个肩不能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文弱弱，我徒弟起码得扛得起千斤重的大鼎，不然要来何用。”壮汉嗤之以鼻，抱臂而坐。

“嗯，竹君既然都提了，老头子不如就挑个回去看火吧。”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近雕花围栏处，沉吟片刻，半眯着眼睛看着底下乖如鹌鹑的新弟子们，“我且来看看，且来看看，唉，晨麟娃娃你身后那个娃娃不错，就他吧！”

“遵赵师叔法旨。”陆晨麟从衣袖中拿出一干净白卷，一一记下，“顾少衍记丹楼赵长老名下，为我灵墟丹楼第一千一百九十九位内门弟子。”

此声一出，这堪堪二十多人的人群中爆出不少钦羡恭贺声音，也眼红不少灵墟外门弟子。

“既然赵老都收了，那寒门邸也收个陪奴家摆摆棋子的。”女子倩影动荡，暗香浮动，涂抹蔻丹的玉手轻扬，认下一少女。

陆晨麟道：“秦玉儿记寒门邸梅长老名下，为我灵墟寒门邸第三千九百零一位内门弟子。”

由两位长老开头，这收徒大典也开始热络起来，陆晨麟手中长笔挥洒不歇，很快不过剩余三四人。

“我瞅着底下那个软软糯糯的娃娃不错，晨麟不如你且收了如何？”李真人笑得开怀，“你也当是时候学着带带徒儿了，你这些同辈的师兄弟们那个身后没个四五个弟子，就你还孤孤单单。”

“师尊，这……”陆晨麟为难的挠了挠头，他看了身后的夜望舒，又看了看二楼中央方向，这少年可是先生带上来的，他可不能……

“你师尊说得极是。”此时，一直未出声坐在掌门位边上的兰霁抿了口手中茶汤，突然出声道。

“哟，难得呀，我该不是幻听了吧，兰君你竟然在？”拿着扇子摆弄的男子阴阳怪气呵呵一笑，本来清秀的面容却没由头的带着股狰狞。

兰霁没理会，继续抿着茶水，李真人也自动忽略，旋即和事佬似的快意大笑道：“你且记下吧。”

“这……遵师尊法旨。”陆晨麟顿了会儿，对着李真人俯身一拜，“夜望舒记南枫宛李长老亲传弟子陆晨麟名下，为我灵墟南枫宛内门第一千八百三十三位内门弟子。”

待轮到这最后一位容镜辞时，众长老闭口不言，底下弟子更是无人敢收，缘由何故，可不就是昨日灵墟内都传开了，这容镜辞是随着漪兰君上的灵墟，走的还不是一般的捷径，这可就爆发了众人心中小九九，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漪兰君耶，他来灵墟至今，可就从未收过徒弟，如今竟然会对一个旮旯角落的小子这般偏袒，甚至还带他亲自走了一遍白玉阶，这是什么天大的待遇。

时间一时噶然静止，容镜辞不明所以暗叹无语，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资质已经差到天怒人怨了，整个灵墟都没个看得上他的？

“哼嗯，这小弟子资质不错啊，怎么兰君你还看不上，看不上，可就无人敢收了，那就只好……”那拿扇子的男子收拢折扇，眼底满是浓浓鄙夷对着容镜辞噗嗤一笑，眼尾扫视不为所动的兰霁神情收敛转冷，“只好打哪来回哪去咯，可怜呐。”

兰霁依旧老神在在，品茗闻香，旁人之语如他耳边便是烟消云散。

容镜辞：“……”这男人对他，不是……对他那便宜恩公这么大的敌意？

其他长老看戏似的，各自佯装喝茶吃点心，就是没打算出口缓解，而那老好人李真人本欲出言，却听梅长老岔开话题道：“竹君，这茶味道甚是不错，你且不再尝尝？”

李真人指着这茶道：“梅长老客气，这茶入口虽苦，回味却是甘甜中自带一股子梅香，该是梅长老存了十年的雪梅露佐天长草芯调制而成。”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竹君。”梅长老娇俏嗔笑着。

“趁着天色还早，来人送这可怜的后生下山。”男人不依不饶，招呼这身后的弟子，那架势不是送人下山是打算直接将人丢下山去。

夜望舒和陆晨麟一脸担忧的看着容镜辞，却叫容镜辞满腹无语，真当他容镜辞是软柿子随意捏不成，没得脾气？

这时二楼杯盏‘叮铃’落在茶几上，兰霁霍然起身，一身白衣翩舞，他神情淡淡：“容镜辞入我春寒小筑。”

陆晨麟一愣，随即赶紧记录道：“容……容镜辞记春寒小筑兰霁长老名下，为我灵墟漪兰君首徒。”

漪兰君首徒的余音回荡在长生殿内，在场所有灵墟弟子为之震惊，这人是走的什么狗屎运，竟然拜入灵墟双子之一的漪兰君门下。

容镜辞更是惊得魂儿都飞出去了，他不是做梦？

他的便宜恩公是传闻中灵墟双子之一的漪兰君，这般神仙人物竟成了他的师尊，这大概是花去了他这大半辈子的福运，才得此一朝。

“容师弟，恭贺！”陆晨麟欢喜的好像是他自己拜入漪兰君门下似的喜极而泣。

夜望舒也为他高兴道：“容大哥，恭喜你，我就知道你好人有好报，老天爷会保佑你的！”

此后一系列的拜师礼，容镜辞都记不得怎么过来的，他的脑海中，只是一遍遍回荡着他那便宜恩公亲自开口的瞬间，那瞬间足够他忘乎所以，暖意横流。

他容镜辞现如今是漪兰君的徒弟，唯一的徒弟。

兰霁此时站在容镜辞面前，受他三拜，完成最后的拜师礼，虽说面上无所表情，实则心底已经开始埋汰这个弟子怎么好像脑子不大聪明的样子，会不会很难教。

大约任谁见着个一直傻笑的弟子，都会这么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