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陷阱

《绝对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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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殷氏集团大楼外。

有助理帮忙开门,沈宜宁上了保姆车,才刚一上车,包里的手机就嗡嗡响了起来。

一旁的助理看见沈宜宁脸色不好,很有眼力地拉司机下了车,留沈宜宁一个人在车上。

她这才接起电话,“白阿姨。”

白熙和蔼可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宜宁啊,怎么样?阿延应该答应和你过几天一起来酒会了吧?”

沈宜宁咬了咬唇,心里虽然酸得难受,语气依然维持着大家闺秀的善解人意和温婉。

“没有殷总说他已经有女伴了。”

回想起刚才办公室里的情景,沈宜宁的心里又升起一股浓烈的不甘。

可她实在想不通,殷延到底想要什么。

她能给他带来更多的财富和资源,有哪样不好?又有哪样比不上苏时意?

她已经主动成了这样,殷延不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同样,他的拒绝也明明白白。

这样的拒绝,其实已经在告诉他们,联姻是不可能的。

殷延已经要公开带着苏时意出席酒会了,下一步呢?

难道要带她回殷家吗?

没人会允许的。殷宏镇不会同意,白熙更不会。

难道殷延还会为了苏时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和他的所有亲人对抗吗?

电话那头,白熙显然愣了一下。

“殷延有女伴了?”

“嗯。”

电话里瞬间陷入一阵沉默,大概也是联想到那天殷延突然离席的事,白熙顿了片刻,又柔声问沈宜宁:“宜宁啊,那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沈宜宁抿唇,才道:“她叫苏时意,经营了一家规模不大的香水公司。前几天我去帮朋友走了场活动时见过一面。”

话音刚落,砰得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电话那头摔落在地。

紧接着,白熙的声音哪怕尽力掩饰,依然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苏时意?”

与此同时。

苏时意离开殷氏集团之后,就直接打车去了拾遗香水店里。

最近门店的生意特别好,店里几乎大半客人都是年轻女孩子。

香水本来就是近几年的流行趋势,很多年轻人早就已经不满足现在市面上烂大街的大牌香,更追寻小众特别的香水,拾遗香水的出现刚好填补了这一空缺,还引来了不少潮流博主打卡。

刚一进店门,苏时意就看见一个店员正围着客人,手忙脚乱地拿着纸巾。

“客人,您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女人身型极为清瘦,腰似是一折就会断掉,一身简单的黑裙,肤色透着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的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极为忧愁孤僻的气质,和周围的热闹嘈杂格格不入。

女人轻轻吸了吸鼻子,接过纸巾,声音有些哽咽:“抱歉,吓到你们了。我没事,我只是觉得,你们家的这瓶香水,和我已经过世的母亲身上的味道很相似,我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这个味道了。”

闻言,柜员这才松下一口气。

还以为是他们家香水出了什么事儿呢。

心刚落回肚子里,柜员就看见苏时意出现在门口,立刻冲她问好。

“苏总好!”

苏时意微微颔首,关切的目光望向女人:“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我是拾遗香水的老板,也是你手里这款香水的调香师。”

女人眼眶泛红,目光透着戒备,看起来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

“你好。”

察觉到女人似乎不愿在人群里开口讲话,苏时意思索片刻,只好又温声开口:“您方便跟我到里面坐一会儿吗,我店里刚好有新到的花茶,您可以稍微平复一下情绪再走。”

说这话时,她细长的眉眼微弯,五官里的攻击性便削弱,双眸明亮澄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信任感。

与苏时意对视片刻,女人眼里的戒备终于卸下几分,最后犹豫着点了点头。

“谢谢。”

休息室内,角落的香薰静静燃着,淡淡的馨香融在空气里。

苏时意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贮藏罐,将水壶烧上水。

很快,水壶里开始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水雾氤氲飘渺,在空气中绽开一朵蘑菇云,又消散开来。

苏时意把泡好的花茶递给她,柔声说:“这是我托朋友从南方带来的茉莉花茶,前段时间刚刚采摘下来的,味道很好。”

透明杯壁里,白色的茉莉花瓣轻轻漂浮在水面上,清新的茶香沁人心脾,莫名有一种安抚情绪的力量。

女人握着水杯,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湿润了干涩的喉咙,沿着食管滑进胃里,让四肢都生出一阵暖意。

像是触动到心里的某处,她的目光有片刻的恍惚,声线微哑:“我母亲她生前很喜欢在家里养茉莉花,所以她的身上总是会有一股淡淡的香皂味,混合着茉莉花香,和这瓶香水的味道很相似。自从我母亲离开之后,我已经快忘了这是一种什么味道了。”

明蔷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对别人吐露心扉是什么时候了。

自从几年前患上抑郁症开始,她就再也没对陌生人说过这样多的话。

明蔷是一名职业摄影师,几年前,她凭借着自己的一部摄影作品走红,因为那张摄影作品风格诡谲,一时之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她也凭此斩获了国际大奖。

可渐渐的,一切都变了。

童年的阴影磨灭不去,她拍摄出来的作品越来越怪诞不经。

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根本没有别人口中所说的灵气,也没有刚入行时被人赞颂的,所谓的天赋。

最热爱,最擅长的事,她好像也不会了。

因为事业不顺,明蔷的生活也一度受到了很严重的影响。

她不得不停下事业,觉得自己拍出的每一张作品都是垃圾,自己都无法满意。

她开始失眠,焦虑,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长此以往,恶性循环。

她把最坏的一面都留给了身边亲近的人,以至于没过多久,相恋多年的男友也向她提出分手。

明蔷隐约感觉到,自己大概是生病了。

她明知道什么不对,可是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只能靠吃药去维持情绪,活着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直到母亲意外去世的那天,彻底崩断了明蔷最后一根弦。

她做不好自己喜欢的事,也留不住自己爱的人。

甚至一度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究竟该怎么活下去。

再也没有人关心她,她也没有任何留下的意义。

其实,她是打算今天离开这里之后,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却被人用一杯热茶留下了。

明蔷声线发哑,整个人都笼罩着浓重的,说不上来的悲伤。

“我很怕,有一天,她会彻底消失在我的记忆里。”

人的终点并不是死亡。

而是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

苏时意心里也有些感慨,视线落在明蔷裸露出来的那截手腕上,上面布着深深浅浅的划痕,纤瘦得过分。

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她轻叹了一声,心里生出些不忍来。

苏时意又轻声问她:“您一会儿有空吗?”

明蔷微愣,紧接着又听见她柔声道:

“如果您不嫌弃的话,一会儿可以到我的调香室来,也许我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复刻出和您母亲相似的味道。”

下午,阳光正好。

拾遗香水调香室内,细碎的阳光穿过窗外树叶的缝隙钻进房间里,工作台上摆放着的瓶瓶罐罐在阳光折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苏时意又将一毫升橙花精油滴进试管瓶里混合,喷在试香纸上递给她。

“这样呢?”

明蔷轻嗅了嗅,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神情流露出落寞。

“很接近了,但又不是完全一样,好像还可以再多一点什么其他的味道”

苏时意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什么,从旁边香料台上拿起一瓶香料。

“要么试试看加一滴这个进去?”

明蔷按照她说的,用试管提取一滴,融合进试管瓶里。

淡金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瓶身内摇匀,房间里格外安静,窗户开着,甚至能听见外面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说不出的治愈人心。

差不多混合均匀后,苏时意又将一条崭新的试香条递给她,微笑着说:“这回再闻闻看?”

明蔷迟疑着接过试香条,凑近轻嗅了一下。

原本她已经没再抱有什么希望,直到那阵熟悉而浅淡的香气钻进鼻腔,仿佛唤醒了沉睡的记忆,几乎一模一样的味道。

明蔷激动得差点儿流下眼泪,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时意:“是了!就是这个味道!简直一模一样,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时意笑了笑,回答她:“是因为我刚刚忽然想到,天底下的大多数妈妈或许都有一个共同点。”

“每个人身上的香气或许是不同的,但是母亲身上可能沾染的同一种气味,是烟火气。”

“我在原有的香料基础上又添加了胡椒,微微辛辣的前调,就像是妈妈在刚做完饭时,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染上围裙,闻起来就有一种在炭火旁取暖的踏实和安心。不管在外面多累多难,只要回到母亲身边,就好像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

苏时意的唇角挽起一抹柔和的笑,不急不缓地又道:“而且,这不是我做到的,这瓶香水是你自己调配出来的。”

听着她的话,明蔷神情恍惚,眼眶倏地有些发热。

她压了压鼻尖泛起的酸意,压抑已久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

“谢谢你苏小姐,愿意浪费这么久的时间,帮我实现一个看似不切实际的愿望。”

“谈不上什么浪费时间,这就是香水本身的意义所在。因为味道和记忆牵连,我们才能靠味道记住一些什么。”

苏时意又是一笑,缓声道:“有很多人都说,人不应该沉溺在回忆和过去里无法自拔,可如果一些美好的记忆能够支撑着我们在以后的人生中更好地走下去,比起拼命去遗忘,永久铭记也未必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你也从来不是一个人,不论是气味还是记忆,很多已经逝去的人或者事,其实都在陪伴着我们。”

因为自己也曾淋过雨,所以,如果可以。

她也想在某些时刻,替别人撑一把伞。

“从下周开始,拾遗香水会举办一个调香兴趣班,是免费的课程,你如果对调香感兴趣的话,也可以过来上上课,是个消磨时间的好选择。”

明蔷怔忪片刻,握紧手里的这瓶香水。

金灿灿的阳关镀上透明的瓶身,握在手里暖洋洋的。

仿佛,世界原来也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冰冷。

香水,也可以是有人情味的。

明蔷声音哽咽几分,“谢谢你”

苏时意冲她笑了笑,嗓音清浅:“给这款香水取个名字吧,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很适合它的,也很适合你的。”

说着,苏时意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圆珠笔,在标签上写下几个字,粘贴到瓶身上,递给明蔷。

明蔷怔怔地接过,低头去看瓶身上的字。

——不死蝶。

「Never die.」

为了帮明蔷调配出那款香水,苏时意在调香室里整整关了一个下午。

她在调香时不喜欢被打扰,习惯把手机关了静音放在办公室里。

一直到把明蔷送下楼,苏时意想把手机开机,才意识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心里正想着上楼管小七借个充电宝,苏时意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住自己。

“你好,请问是苏时意小姐吗?”

苏时意回头,是一个抱着花的跑腿小哥。

来的次数多了,跑腿小哥都认识她了,二话不说就把花束塞进苏时意怀里。

“您好,这是您的花,麻烦签收一下。”

又来了。

已经是这个月的不知道第多少束了。

苏时意抱着花,有点头疼,想着干脆要不要直接找个垃圾桶扔了算了。

她刚环视了一圈,忽然看见路边停着一辆劳斯莱斯。

有点眼熟。

她眨眨眼,还没等苏时意反应过来,就看见车窗缓缓降下。

诶?殷延怎么来了?

“上车。”

苏时意只好抱着那束烫手山芋上了车。

花有点碍事,她就顺手放在脚底,然后才看向殷延。

苏时意弯腰的时候,发丝顺着肩膀滑下去,不偏不倚滑过男人的手背。

殷延指节微蜷,目光微暗下一寸。

等她直起腰时,他已经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苏时意看他:“你怎么来了?”

他没答,沉声反问道:“怎么不接电话?”

苏时意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了,不明所以答:“我下午一直在忙,没看手机。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的脸色有点难看,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没事。”

这语气可不像是没事。

苏时意懵怔眨眨眼,又在后视镜里和前面的许恒瑞对视了一眼。

看着许恒瑞做的口型,她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地看向殷延:“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没接你电话吧?”

“”

殷延面不改色道:“没有。”

前排的许恒瑞:

为了年终奖,他觉得他现在还是不应该说话。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安静,殷延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划过她脚边放着的那束花,语气听不出情绪地转移话题:“别人送的?”

苏时意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

“嗯,不知道是谁送的。”

下一刻,就听见他轻嗤一声,冷冷评价:“俗气。”

“”

苏时意被他差点气笑。

他不送她的花,还不准她收别人的花?

他凭什么这么霸道。

苏时意哼了声,又故意说:“俗气怎么了,我就喜欢,女人就是这么肤浅的生物。”

说完,她又抱着花夸张地猛吸一口,语气浮夸:“嗯,这花真好看,怎么看都好看,回家我还要养在花瓶里,摆在桌上天天看。”

气死他气死他。

果然,殷延的脸色似乎更黑了。

余光瞥着她浮夸的表情,他把手里的文件放下,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你第一次收到花?”

“不是啊。”

殷延掀了掀眼皮,目光沉沉盯着她打量:“那至于这么激动?”

苏时意眨眨眼,一本正经道:“每天一束,时间长了我说不定还能自己开个庄园呢,到时候还能自己提炼精油做香水呢,激动激动还不行。”

实不相瞒,她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座自己的庄园。

殷延:“”

皮了这么两下,苏时意总算想起来收敛一点,不然等会要被他连人带花赶下去。

殷延绷着脸不说话,苏时意也不惯着他,车厢里就这么安静下来。

她心里还惦记着他眼睛的事,想找个机会验证。

然而一直到下了车,她也没想到一个好办法,能够不被殷延察觉到她已经发现了。

苏时意心里装着事儿,心不在焉地抱着花下了车,忽然又听见殷延在身后叫住他。

“苏时意。”

她抱着花回头,红唇微张,看着有些呆呆的可爱。

“啊?”

殷延盯着她看了片刻,不容置喙地说了句。

“晚上呆在家里,别乱跑。”

虽然不知道殷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苏时意确实听了。

回到家之后,她也没再出门,留在家里把新系列的广告拍摄方案整理了出来。

处理完工作,她就在外卖软件上随便点了份外卖,正等着外卖来时,就听见门铃响起。

苏时意走过去开门,就见外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男人。

“您好女士,您的鲜花送到了,请您签收一下。”

苏时意愣住:“花?”

十分钟后。

苏时意看着满地的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的,满地。

不是一束两束,是很多束。

几乎快要把她家大半的地板面积都占满,花店都要来她家进货的程度。

比起下午收到的那束玫瑰,眼前的花瓣饱满欲滴,甚至上面还隐约可见晶莹的露水,像是从哪刚刚空运过来的。

酒红色的花瓣由外至内,颜色逐渐变浅,形成一种漂亮的渐变色,微微透着些磨砂质感,说不出的复古高级感,看着就很贵。

厄瓜多尔玫瑰。

苏时意觉得自己的心都被美得漏了一拍。

本来她觉得自己早就过了为一束花心动的年纪,至少对别人送的花毫无感觉。

但是她现在忽然觉得自己又没抵抗力了。

自顾自欣赏了半天,苏时意又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她又想起下午下车时殷延说的那句话。

搞了半天是让她等着花。

苏时意思索片刻,还是将刚才拍的那几张照片挑出几张,发了个朋友圈。

才发出去,立刻就有数不清的人给她点赞。

没过一会儿,她就看见殷延给她点了个赞。

殷延的微信头像很简单,是一张路灯下的照片,隐约能看出倒映出的影子是十一的。

下一秒,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苏时意走到阳台上,清了清嗓子,才接起电话。

电话接通,微弱的电流声混杂着男人清冽的声线一同传过来。

“花收到了?”

“嗯”

有晚风轻轻吹着,苏时意才觉得刚才鼻尖萦绕着的花香终于散了点。

她咬了咬唇,轻声道:“还没问你呢,干嘛送我这么多花?”

真像是要开花店似的,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呀。

电话那头,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顺着听筒传过来,轻轻敲击着耳膜。

“你不是说你喜欢?”

话音刚落,苏时意呼吸一停。

她张了张唇,心口像是被玫瑰刺轻轻戳了一下,泛起丝丝缕缕的痒意和酥麻,包裹缠绕住心脏。

紧接着,又听见他轻描淡写地道:“把下午那束破花扔了,摆在家里不嫌丑?”

听见这句,苏时意的唇角忍不住往上翘,很努力地才能克制住不笑出来。

幼稚鬼,幼稚死了。

她在心里说着,嘴上又问他:“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啊?”

不知道电话那头殷延在做什么,苏时意听见椅子摩擦地毯的窸窣声音响起,紧接着,他似乎站起来了,走到了窗边。

“周末殷氏会在临城会举办一场合作酒会。”

苏时意忽然又想起今天在殷氏集团遇到沈宜宁的事,本来其实下午的时候,她心里其实还没什么感觉。

但是此刻,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点不知名的情绪,脑子里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

他有没有也像这样送过别人花?比如沈宜宁?

想着想着,苏时意的心里莫名有一阵发酸,唇角的笑容也落了一点。

她克制着,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不是有沈宜宁陪你去吗?”

大明星大才女,带出去多有面子呢。

她连个入场资格都混不上。

电话里静默片刻,苏时意又听见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我什么时候说是她陪我去?”

她愣了一下,脑子慢吞吞地反应了几秒,才消化了他这句的意思。

“那你”

是要她做他的女伴出席?

殷延打断她,声线不知怎的,听着也似乎比往日柔和几分。

“嗯,所以你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

理智告诉苏时意,她现在是应该矜持一下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里满屋子的玫瑰花香气逼人,熏得她今晚有点头晕目眩,连她组织语言都变得有点困难。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理智回神,耳根有点发热。

“我出场费一次很贵的”

他说,“我付。”

第28章

第二天一大早,闻凝就被苏时意一个电话叫来家里当义工。

闻大小姐叉着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场景简直震惊到说不出话。

“不是吧,这也太多了?!花店都得来你家进货啊。”

苏时意正坐在地上拆花束,“快帮我一起,把花插到花瓶里养起来。”

“这么多,家里花瓶都不够,你要不干脆扔掉一部分算了”

话未说完,就被苏时意飞速打断:“不要。”

一听这话,闻凝打量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啧啧两声:“怎么,舍不得啊?”

苏时意脸颊微红,表情透着一丝不自然,出言为自己辩解:“不是这花很贵的,扔掉太浪费了。”

闻凝就一副嗯嗯嗯你继续狡辩的表情。

“”

一直到中午,两个人才好不容易把所有花都插进花瓶里,苏时意累到瘫倒在沙发上,连根手指都懒得动。

在手机上点好外卖,闻凝立刻又像是打满了鸡血,把自己带来的塔罗牌在苏时意家的茶几上摊开。

“来来来,我给你算个卦。”

苏时意坐在垫子上,撑着脸好笑道:“你什么时候又开辟的这个技能?”

闻凝有模有样地洗起了牌,还摆出个挺唬人的牌阵,一本正经地张罗她:“最近刚学的,快,抽张牌。”

苏时意只好非常听话地按照她说的步骤抽出一张。

“逆位”

看着苏时意抽出的牌,闻凝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又跟她说:“你再抽一张。”

闻凝捋顺好顺序,轻咳两声:“事业方面嘛,牌面看起来是上升期,不错。牌面看起来很顺,虽然小有波折,但都是上升趋势。而且不出意外,遇到难关的时候,你会有贵人相助的。”

苏时意顿时忍俊不禁,全当听一乐。

“至于这个感情方面嘛”

闻凝皱了皱眉,一本正经分析:“虽然有一张逆位,是双箭头的走向,但是唯一有一点。牌面上显示,你最近似乎自己在心里跟自己打架,已经开始迷失自己的初衷,而且感情里最根本的矛盾是源于两个人自身”

苏时意听着听着,逐渐有些走神,她的目光怔然,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最后一张牌,或许未来可能会面临分手的局面,因为感情中的其中一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放弃这段感情的打算,在某个时机成熟之后,就会想要去追寻人生和理想更高的追求,成为更好的自己”

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让苏时意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

她有些慌乱地起身,像是在逃避什么。

“外卖到了,我下去拿。”

“哎这还有一张牌呢。”

话没说完,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

苏时意走得很急,搞得闻凝只好自己把那张牌翻开。

看着手里最后一张牌面,她自言自语地出声道:“他知道你全部的心思和顾虑,却依然会选择包容,引导着你,做你最坚实的后盾,相互陪伴和扶持,让两个人同时走向一条更好的路”

闻凝十分满意地把牌都收起来。

不错,是张好牌。

眨眼便到了两天后,周日,酒会是晚上开始,苏时意提前下班回家,在家里翻箱倒柜了半天,也没选出来晚上到底要穿哪条裙子。

想了想,她捞起桌上的手机,给殷延发了条消息。

苏时意:「你说我今天穿什么样的裙子比较好?」

消息才刚发出去没一会儿,反倒是许恒瑞的电话先打了过来,问她现在方不方便。

苏时意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回了句方便,很快房门就被叩响。

她过去开门,就看见许恒瑞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乌泱泱一群人。

许恒瑞冲她微微一笑,身体往旁边一侧:“苏小姐,这是国内最专业的造型师团队,你对今晚的服装或者饰品有什么要求,直接跟他们提就好。”

苏时意惊讶地红唇微张,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这都是殷延找来的?

房间里,造型师动作麻利把带来的礼服和饰品尽数拿出来。

礼服全是当季大牌的新款或者高定,剪裁精致华丽,各种颜色款式全都齐全。

苏时意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在灯光的反射下,精美的钻石饰品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晃得人眼睛都疼,看着就价值不菲。

她微吸一口气,瞬间觉得自己密集恐惧症都被治好了。

苏时意不得不承认。

她就是这么肤浅。

大概女人就是这么肤浅的生物,永远年轻,永远沉迷各种闪亮亮的钻石和漂亮礼服。

而且,有点爽。

造型师微笑道:“苏小姐,还有这边是我们带来的高定礼服裙,您看您喜欢哪件,如果没有喜欢的话,我们还有图册,你如果看中哪款,我们随时都可以让人送过来。”

纠结片刻,苏时意回过神,指着一条红色礼服裙,说:“就这条吧。”

造型师立刻夸赞:“您眼光真好,这是chrimi今年推出夏季的新款,我们也是昨天刚拿到的。您的皮肤也白,红色很相衬呢。”

苏时意笑了笑,算是应了这应承。

等到造型做完,已经接近下午五点。

许恒瑞准时到楼下接她,苏时意提着裙摆上车,却发现后座空无一人。

这时,前面的许恒瑞转过头对她解释:“苏小姐,殷总那边临时有急事需要处理,让我先送您过去。”

苏时意点头,刚系好安全带,殷延的消息就过来了。

殷延:「公司临时有点事,让许恒瑞先送你过去。」

苏时意:「好。」

思索片刻,她又拿出手机,冲着摄像头微微笑了下,拍了张端庄得体的自拍给他发过去。

嗯,不错,角度很完美。

自我审视完毕,她才把那张照片发给了殷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忙,一直到苏时意到了会场,殷延都没有回复。

苏时意进了会场,只能先把手机收起来。

她的长相本就惹眼,很快便有不少人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独自一人站在那的时候,便时不时就有年轻的精英男性上前交换名片。

不远处,两个穿着靓丽的年轻女孩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

“站在那的那个是不是就是苏时意啊?”

“对啊对啊,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拾遗香水,我朋友最近一直跟我安利的那个,就是她做的牌子。还是詹曼琳和凌峰投资的呢。”

一个女孩震惊掩唇,目光止不住打量:“我的天,她这么年轻的吗?”

“等等,她身上那条好像是chrimi的新款?那裙子要十几万吧穿在她身上好合适啊,比模特上身效果还好,腰也太细了吧。”

这时,一旁的年轻男人目光也看过去,目光在苏时意身上转了一圈,眼神里的含义不加掩饰。

他和身边人低语轻笑,语气极为不屑:“多半是靠男人上位的,不然上哪里拉的到投资?”

其中一个女孩听见了,鄙夷地瞥了男人一眼,又轻哼一声:“某些人倒也不必这么酸,女人怎么了,这商场难不成只有你们男人有能力赚钱吗?都2022年了,清朝人裹脚,难为有的人还在裹小脑。”

呸,恶臭男。

“”

男人的脸瞬间一阵青一阵白,想要说话,可碍于旁边都是人。

说完,女孩也懒得再搭理他,挽上身旁朋友的手臂,“走吧走吧,我们快去找美女要个微信。”

高档酒会这种场合无疑是一个极好的,结交人脉的社交活动。

苏时意只是站在那没一会儿,上来搭讪的年轻女孩不计其数,不少都是北城豪门的名媛千金们。

其中还有买过拾遗香水产品的,追问着苏时意新品什么时候出,能不能提前预定。

做生意的事,苏时意当然游刃有余。

建立好人脉关系和客户源,对大部分行业都是必须迈出的第一步。

这时,一旁经过的侍者端着杯子,托盘一个不稳,杯子里的不小心溅出几滴清水,淋在苏时意手背上。

侍者吓了一跳,连声惶恐道歉:“对不起客人”

苏时意没太在意,说了句没关系,便回头准备去找纸巾。

刚一转身,周围却忽然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捻着手帕递到她面前。

“给。”

“谢谢啊”

苏时意刚要抬手接过,抬起头便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

男人一身深蓝色西装,年轻俊美,面容白皙,一双桃花眼生得风流多情,是女孩极容易被蛊惑的一副皮囊。比起几年前,气质多了几分沉稳。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唐子骁,苏时意神情微愣了下,就看见唐子骁轻勾起唇,语气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老朋友见面,还跟我客气什么。”

一开口,有些人还是几年前那个样。

如果硬要说苏时意人生里的一个污点的话,那一定是跟唐子骁的那段短暂的异地恋。

和殷子墨只能算是形式上的假婚约,但和唐子骁,苏时意不得不承认,当初确实是自己眼拙答应的。

那时候苏时意刚上大一,唐子骁虽然是唐家的私生子,却非常受老爷子喜欢,妥妥北城公子哥一个,追女孩的攻势很猛。

苏时意还记得当时他笑吟吟地看着她说,“你是私生女,我是私生子,咱俩天生绝配啊。”

唐子骁这人,表面上一副花花公子,对什么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心机手段一样不比别人少,吊儿郎当的纨绔表象也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谈不上多喜欢,只能说两个人价值观和野心程度挺相似的,说不准也能考虑同流合污试试。

只是想法没来得及实践,两人刚谈上不到一周,唐子骁就被家里送出了国。

那时候苏时意就想提分手,可两个人刚谈上就分手,传出去也不怎么好听,唐子骁又坚持不分,谁成想出国之后就给她玩了一出劈腿。

当时苏时意知道的时候,没有多伤心,只觉得怪丢脸的,当时如果不是想着机票太贵,她一定飞去美国把他的狗头拧掉。

原本她以为她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见到唐子骁了,谁知道他不仅回国了,还又开始玩当初的那套。

唐子骁似乎心情颇为愉悦,挑了挑眉,问:“前阵子送你的花收到了吗?”

苏时意回视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收到,可能邮到南极了吧。”

“”

他也不气,舌尖顶了顶腮,又忍不住看着她轻笑出声。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儿没变。”

苏时意懒得再多跟他废话,转身就要走,却又被唐子骁出声叫住。

“老朋友叙旧,再多聊两句呗。”

“听说你已经和殷二少解除婚约了?”

他一副了然的语气,“我就知道。”

苏时意语气冷淡:“知道什么。”

唐子骁笑,说话故意让人曲解:“知道他满足不了你啊。”

周围没人,苏时意脸色顿时一黑,见状,唐子骁立刻摆手,一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模样,解释:“我说的是满足不了你的野心。”

“也是,比起一个普通的眼科大夫,殷家那位正统继承人当然是更好的选择。”

苏时意目光微暗,已经隐约感觉到他聊天的目的不简单。

“你认识殷延?”

“何止认识。”

唐子骁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饶有趣味地勾起唇,“不过我认识的殷延,可不是为女色所迷的那类男人。”

“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是殷子墨,你或许还有可能嫁进殷家大门。换了殷延,可能性就是0。”

他轻抿一口酒,笑吟吟的:“利益当前,什么都得排在后面,女人更不用说。时意啊,再给你半辈子修炼,你恐怕也玩不过他。”

唐子骁压低声音靠近她,似笑非笑:“当然,你也不是那些胸大无脑的女人。你接近殷延,也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得到之后,你也会翻脸不认人,说走就走。”

苏时意轻笑一声,目光锐利地回视着他,话里也带刺儿:“唐少,没想到几年过去,都闲成这样了,连我的私生活您也关心上了?”

唐子骁的目光看似玩味地流连在她脸上,眼里的意味却很深。

他语气轻佻,“这不是想撬个墙角,旧情复燃,考虑考虑?”

与此同时,殷氏集团会议室里,众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皆是战战兢兢。

原本万无一失的地皮竞拍突然砸了,不知道是哪个人泄露了商业机密,导致所有参与这个项目的公司员工人人自危。

长达三小时的会议结束,殷延阔步回到办公室里,衣角在空气中化开一抹冷厉的弧度。

许恒瑞紧随其后,关紧办公室大门。

“殷总,报价泄漏的可疑人选已经整理出来了。查过涉事员工最近的动向,银行卡明细里有一笔入账,和唐家那位有点关系。”

竞拍那块地皮,除了殷氏之外,最大的得利者就是唐家。

这是这次殷延没想到,唐子骁比起上学那会儿倒是长了点本事,敢把手伸到殷氏内部来。

殷延拎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侧脸线条深邃冷硬,语气更是漠然森寒:“该报警报警,所有证据都一并整理好交给警察。”

“好的殷总。”

许恒瑞利落地应下来,又说:“还有一件事,是吴建海。最近好像和唐家那位走得很近,而且他们似乎在查三年前您投资的那笔医疗项目,接触董事会的其他成员,还有您之前在美国的就诊记录”

闻言,殷延眸色一寒。

接二连三在他眼皮子下面的小动作,居心昭然若揭。

下一刻,许恒瑞又说:“不过所有的就诊记录都已经被删干净了,他们什么都不会查出来。”

殷延沉吟片刻,“先让他们查,别打草惊蛇。”

“明白了殷总。”

一直到上了车,殷延才有空去看手机,点开最上面和苏时意的聊天框。

窗外景色飞驰而过,他摘下眼镜,抬手轻揉了揉眉骨,打开她发来的照片。

屏幕里,女人的眉眼被精致勾勒过,本就细长的眼尾被修饰得更加上扬,又娇又媚的模样,哪里都透着一股俏。

刚才处理完工作后的疲惫忽然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很奇怪,他明明看不见颜色,每次看着苏时意的脸时,殷延却又好像能想象出,她的红唇会是怎样潋滟,柔软。

就像他那天订的玫瑰花一样。

让明明看不见颜色,世界里只有黑白灰的他,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那一股不易察觉的贪恋,难以遏制地在心里生根发芽,甚至就快到了无法克制的那天,他自己的心里早有察觉,却偏偏默许了她一步一步地越界。

殷延沉沉闭上眼,几秒后,他再度睁开,眼底清明几分。

他低下头,鬼使神差地将那张照片长按保存。

车很快行驶到酒店,有门童恭敬地弯腰上前打开车门。

殷延走进宴会厅里,里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金碧辉煌的吊灯投射下无数道光线。

他环视了一圈,却并没有看见苏时意的身影,反而迎面遇上一个银行老总。

殷延被迫止住脚步,礼貌伸出手:“抱歉林总,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

老总伸手回握了下,简单寒暄了两句,笑容满面道:“没关系殷总,我也是刚到没多久。正看着咱们的这个手表呢,做的可是真不错呀。”

身后,侍者捧着托盘,上面是殷氏集团即将发布的新款电子产品。

托盘上,大概近五只电子手表摆在绒布上,外观看起来一模一样,只有表带颜色的区别。

殷延气息微沉,面色却依然看不出任何波动。

紧接着,老总又开口:“要不殷总您帮我看看,这些手表哪个衬我今天的西服颜色,我一会儿就试戴一下。”

“喏,你的工具人他来了。”

唐子骁望着某处,笑眯眯开口。

闻言,苏时意抬了抬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果然,殷延就站在那里。

男人挺拔颀长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容貌俊美,轮廓线条清冷瘦削,深色的西装马甲修身,矜贵异常。

明明才两天没见,再一看见他,苏时意就又想起前两天满屋子的玫瑰花。

让人很心动的玫瑰花。

她下意识抬脚就想走过去,才刚一动作,就听见唐子骁在身后慢悠悠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会儿白熙应该也会来,看看时间,应该就快了。”

话音落下,苏时意脚步猛地一顿。

看着她僵硬的背影,唐子骁勾起唇,笃定开口:“现在离开的话,还来得及,你的秘密还能隐藏得久一点。万一等会儿迎面撞上白熙,以殷延的敏锐程度,你恐怕就要功亏一篑了。”

“咱们缘分一场,我是来好心提醒你。”

苏时意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寸,她攥紧手背,纤细的手臂微微发抖。

说着,他又轻抿一口香槟,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看,又望向不远处的殷延。

“但是殷延现在好像也很需要你。”

唐子骁抬了抬下巴,慢条斯理道:“如果你现在离开的话,他的秘密恐怕就要被人发现了。”

闻言,苏时意望着不远处的殷延,眼神里出现一刻的动摇和挣扎。

虽然她听不见那边在说什么,但她却又隐约感觉到,不是什么好事。

心里像是忽然被放置了一道天枰,两边倾斜,摇摆不定。

选了一侧,另一边就要跌到谷底。

她该怎么办?

去找殷延,还是现在先走。

指甲渐渐陷进掌心的肉里,刺出细微的痛意,她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看着苏时意苍白的脸色,唐子骁笑得很开心,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节目。

“前任重逢的第一份礼物,你想怎么选择呢。”

与此同时,老总看着殷延久久没有动作,不禁疑惑出声:“殷总?”

一旁的许恒瑞紧张到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心里着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都是老板,他一个助理,哪有什么插话的资格。

气氛微微有些僵持不下,殷延喉结微动,幽暗的视线凝着侍者手里端着的托盘。

在他眼里,全部都是一样的颜色。

根本无法分辨出任何区别。

镜片后,殷延的目光微微闪烁,更加晦暗不明。

他垂在身侧的指节隐约有些泛白,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气氛逐渐焦灼,他的气息也越发沉。

静默片刻,殷延别无他法,就在他正准备伸出手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清脆急促的高跟鞋声。

下一秒,一阵熟悉的馨香弥漫入鼻间。

殷延动作一僵,缓缓转头看去。

苏时意是小步跑过来的,气息还没喘匀:“您好,请问您就是林圣银行的林总吧?”

老总看着苏时意,疑惑:“这位小姐是”

见自己来得及时,苏时意心底悄悄松下一口气。

紧接着,她弯唇一笑,落落大方道:“我是拾遗香水的苏时意。”

说着,余光瞥见一旁侍者手里的托盘,苏时意的心里已经了然。

她轻抿了抿唇,脑中飞速旋转着。

下一刻,便装出惊喜的模样:“这就是林圣银行合资殷氏旗下新推出的电子手表吗?”

突然被不速之客打断,老总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点点头,“是的,我正想让殷总给我看看哪条合适呢。”

看见苏时意站在殷延身边,老总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又看着殷延的目光,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殷延在公开场合带女伴出席呢。

与此同时,殷延喉结轻滚,深沉内敛的目光落在苏时意身上,镜片折射出的反光让人难以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看着苏时意,唇线渐渐抿紧。

她看着那个老总笑着,笑容灿烂明艳,却不让人觉得是在殷勤讨好。

苏时意伸出手,拿起托盘上其中一只手表:“我看这款淡金色的就很衬您今天的搭配。”

说完,苏时意转过头,对上殷延幽暗深邃的视线。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眼里像是在不着痕迹地传递着什么信号。

然后笑着问他:“殷总觉得呢?”

第29章

殷延回视着她,视线又划过她握着的那只手表,眸中情绪像浓得化不开的墨。

片刻,他才低应一声:“嗯。”

殷延接过苏时意手里的那块表,递给那个老总,神情依旧平静自若,仿佛刚刚无事发生。

老总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是意料之外的亲昵,也没再多说什么,接过手表,戴上了。

见状,苏时意终于暗暗松下一口气。

等那个老总走了,危机解除,她才复又看向殷延,像是刚刚的事完全没发生过一样,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

“都等你好久了,怎么才来。”

他也垂眸看向她,低声解释:“公司里有点事,刚忙完。”

话刚说完,殷延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旁边就有其他西装革履的男人上前搭话敬酒。

“殷总,好久不见啊”

殷延的话被打断,注意力只好先转移到其他地方,伸出手与对方回握。

“你好。”

苏时意心里装着事儿,就在殷延被其他人缠住的时候,她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去了卫生间。

躲进洗手间里,苏时意将水龙头打开,满脑子想的都是现在要怎么脱身。

她必须得在白熙来之前离开。

可是她又答应了殷延今晚做他的女伴。

半路丢下他一个人走,也得需要一个正当的借口。

到底要怎么办呢?

苏时意咬紧唇,心里沉得上不来气。

等她整理好情绪,刚一出洗手间门口,就看见殷延等在外面。

男人脱了最外面的西装外套,烟灰色的银质领带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外套随意搭在臂弯上,衬衫被顺着劲瘦的腰线被束进西裤里,浑身散发着冷淡禁欲的气息。

听见声音,殷延转过头看去。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措不及防地空气里撞上。

没想到殷延会来这里等她,苏时意微愣了下。

这时,他刚好抬起眼朝她看过来,两人视线骤然交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殷延的目光好像比往常更深,更让人难以看透的晦暗。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她撞破他最深的秘密了。

而他现在似乎正站在那里思考,到底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苏时意抿紧唇,心脏噗通噗通跳着。

几秒后,她决定先发制人。

苏时意抬起睫,灯光下的脸色透着些苍白,难得一见的楚楚可怜。

“殷延我我有点难受。”

他蹙了蹙眉,沉声问:“哪不舒服?”

“就是胃有点疼”

苏时意隐约感觉到自己此刻的表演可能有点假,可她又没办法,只能迎着殷延的视线,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话落,殷延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梭巡而过,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时意被他盯得发虚,手心都有些冒汗。

几秒后,殷延收回探究的目光,终是什么也没说。

他的嗓音缓和几分,似是对她有些无可奈何:“我送你回去。”

闻言,苏时意脑子里的弦骤然松下。

她连忙道:“不用了,让许助理送我回去就好。”

她的慌乱掩饰的不够好,殷延的眸色微暗一寸,将她脸上所有细微末节的表情尽收眼底。

“嗯,回去吧。”

就在苏时意前脚刚乘着电梯下楼的下一秒,隔壁的另一部电梯门缓缓打开。

白熙缓步走出电梯,立刻便有酒店的侍者恭敬上前引路。

酒会大厅的门打开,无数道视线瞬间朝门口张望过来。

白熙虽已经年过四十,保养却十分得宜,眼睛隐约和殷延有两分相似,看上去不过也就三十出头,举手投足都带着富太太的优雅知性,养尊处优多年。

她是香水世家出身,白家做香道已经有些年头,其实在时代的洪流里早就已经逐渐没落,不可避免地呈现出衰败之势。后来白家被迫转战香水市场,凭着多年的底蕴,也算是在香水界里立有一席之地。

而就在九年前,由白熙亲自操刀,推出的一款名为绿意的香水,销量突破国产香水近十年来的新高,将白家彻底推向了中国香水最巅峰的宝座,白熙也借此机会名利双收,在全世界的香水行业里都颇负盛名。

可惜在那之后,白熙做出来的香水就再也没有过那样的辉煌。

再后来,白熙嫁给资本圈大佬,隐退幕后,白家的香水产业也归入丈夫手下的企业一同管理,虽然销量平平无奇,可那瓶绿意,依然是世界在谈起中国香水时,不可避免提起的一瓶香水。

除却香水界前辈的身份,白熙现在又是现在RY资本总裁的亲小姨。

这样的身份,任谁来都是要毕恭毕敬的。因为有殷延在,哪怕白熙丈夫的企业近年来越来越衰败,靠着这层关系,就依然能够顽固至今,谁不羡慕这样的好命。

白熙的脖子上还戴着一条翡翠项链,宝石翠绿盈亮,极好的成色,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众人看着,目光忍不住透出些羡慕来,奉承的声音不绝于耳。

“白夫人,您这项链可真好看呀,我记得是纽约拍卖会上的一件拍品呢,要几百万一条呢,果然衬您的气质。”

“是啊是啊,殷总可真孝顺,真羡慕您”

白熙只是笑了笑,回应的表情也不甚热切。

应付完那些阿谀奉承的人,她的目光搜索了一圈会场,才在角落里看见殷延的身影。

他的身边没人。

没有女人的身影。

白熙紧绷了几天晚上的心终于放松了一丝。

事情或许还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她松下一口气,抬脚朝他走过去:“阿延。”

她撑着笑容,故作轻松和蔼地试探道:“你的女伴呢?今天没和你一起过来吗?”

殷延语气淡而疏离,“她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白熙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片刻,还是开口:“阿延,小姨不赞成你跟她在一起。”

“我已经找人了解过了,她是私生女,身世并不光彩。”

白熙顿了顿,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思:“你只是暂时被蛊惑,所以现在才会做出一些不够理智的行为,宜宁那孩子哪里不好,”

她说这话时,殷延低下头去看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苏时意的聊天框里。

殷延:到家了吗。

距离许恒瑞说已经将她送到家楼下后的十多分钟,她还没回。

回想起十几分钟前苏时意苍白的脸色,殷延心里一沉。

盯着屏幕几秒后,他终于关掉手机,抬眼回视白熙。

随即轻勾起唇,嗓音漫不经心地反问:“不理智吗?”

白熙一愣,又听见他轻笑了声,“大概吧。”

下一刻,只见他随手将手里的香槟随手搁在一旁的桌上,毫不犹豫地转身阔步离开。

白熙懵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

眼前的殷延,让她觉得陌生。

他好像真的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与此同时,公寓楼下。

苏时意穿着一身无比正式华丽的晚礼服,从家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走出来。

她踩着高跟鞋,拎着一袋子冰啤酒,怎么看怎么违和,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但苏时意也懒得顾什么形象了。

从今晚丢下殷延在酒会中途逃跑开始,她忽然有点认清了。

今晚的她像是灰姑娘乔装打扮之后去参加了舞会。

零点没到,她就必须要脱下水晶鞋逃跑了。

前几天闻凝占卜的那些预言始终在苏时意的脑海里回荡不停,搅得她前所未有的心神不宁。

事实证明,她努力想要回避的一切,其实根本无法逃避。

不过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怎么办呢,她自己都快要迷失了。

苏时意叹了口气,把从楼下便利店买来的冰啤酒往花坛上一搁,又把塑料袋垫在身下,避免弄脏身上十多万一条的裙子。

高跟鞋穿着太累,她也随手一脱,也放在旁边不管了。

城市的夜晚并不宁静,仰起头也看不见天空中的星星,全是层层叠叠的高楼,薄薄的雾隆重在深蓝的夜空里。

苏时意晚上没吃饭,一罐罐的啤酒接连下肚。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觉得今晚的醉意来得特别快。

脑子里越来越昏沉,一阵冷风猛地刮过,吹得苏时意打了个冷战。

她搓了搓胳膊取暖,下一刻,一件沾染着温度的西服外套裹在她身上。

苏时意动作一僵,还没等抬起头,就听见那道熟悉的声线在面前响起。

他的嗓音低沉冷淡:“身体不舒服,就是为了回来吹风喝酒?”

她仰起脸,怔怔看着面前的人。

淡淡的月光笼罩在他修长挺拔的身形上,将男人冷峻的面庞衬出几分意外的柔和,看起来不太真切。

酒精麻痹了一部分神经,让苏时意的反应速度也慢了下来。

几秒后,她终于反应过来:“殷延”

她叫他,被醉意浸润过的眸子雾蒙蒙的,看得人心软。

殷延垂眸看着她,余光瞥见一旁空了的酒瓶,嗓音染上几分无奈。

“穿着礼服,就为了跑回家楼下当醉鬼?”

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是和往常一样无甚区别,可苏时意醉酒后的某段神经似乎又变得格外敏锐。

她舔了舔唇,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大概是真的有点醉了,苏时意深吸一口气,也不打算再去思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她抬起睫,定定望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眸,有些不确定地试探开口。

“你是真的分不清颜色吗?”

话音落下,气氛陷入一阵静默。

无声地对视片刻,殷延看着她,目光看似平静,暗潮却被尽数压在眼底。

他似乎没打算掩饰:“是。”

他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承认,也让苏时意懵了一下。

仿佛突然一下子,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大截。

站在她面前的殷延,是真实的殷延。

是被她窥探到秘密,有了软肋的殷延,不再是那么冰冷又遥不可及的存在。

其实苏时意知道,色盲这件事,可大可小。

尤其对于他这种身处高位的人来说,出现任何一点错处,都可能会被人无限放大。

藏着这样的秘密,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生活,他应该很累吧。

她抿了抿唇,肩膀无力地向下垂,长发遮挡住她的侧脸,让殷延看不清她的神情。

顿了顿,她忽地出声:“很难过吧”

他眸色僵了下,“什么?”

苏时意轻声喃喃:“我说,应该很难过吧,看不见颜色的世界里”

生活在一个没有色彩的世界里,应该很难熬吧。

苏时意想。

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仿佛停了摆。

殷延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眸底的情绪像是骤然裂开了一处缝隙,汹涌不停。

他还记得,当他发现自己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那天。

那年他才十岁。

是大脑受到重度撞击后留下的后遗症。

“殷延,你要记住,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只能记得那时,从父亲眼里看见的,不是对儿子受伤后的心痛,也不是自责或关心。

而是惋惜。

惋惜自己就这样失去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继承人。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父亲语气冰冷得像是在教育一个下属,而不是对着一个十岁的孩子。

“一旦让别人知晓了你的软肋,就会给人可乘之机。他们会利用你的软肋攻击你,让你失去你现在拥有的地位和权力。”

“如果真的某天被人察觉了,你的第一反应,必须是如何解决掉这个隐患,绝不要埋下任何危险的种子,给它发酵的机会。”

他的父亲,从小就教会了他,要怎样完美地伪装,怎样冷酷地对待这个世界,包括自己的亲人。

他看不见股市图变化的颜色,感受不到任何颜色带来的鲜活,视线所及之处,好像再也看不到任何生命力的痕迹,只剩下黑白灰三色的世界。

荒芜一片。

久而久之,殷延甚至觉得,自己身体里流动的血液,也变得和殷宏镇一样冰冷。

习惯了,也就这样了。

而今天,苏时意却知道了这一切。

他有无数种方法威胁她忘记这个秘密,他也的确应该那么做。

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一个人问他。

生活在一个失去色彩的世界里,害怕吗?

难过吗?

她问,殷延,难过吗。

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好像就这样措不及防地被人撕开了。

心口也像是被什么肆意冲撞开,塌陷得一塌糊涂。

殷延的手背越来越收紧,因为极力隐忍着什么,他的气息越来越沉,眸色浓得像此刻化不开的夜色。

苏时意微吸一口气,轻轻摇头,有些语无伦次道:“没关系的,看见颜色不一定非要用眼睛的,我们福利院里有很多孩子也看不见颜色”

她平日里八面玲珑,此刻的安慰却显出些难得一见的笨拙,笨拙的可爱。

忽然,苏时意不知道想到什么,低头去翻身旁的包,从里面掏出一支随身携带的滚珠香水。

她把盖子打开,在手腕轻轻涂抹两下,又在空气中扬了扬,挥洒掉酒精味。

苏时意坐在花坛上,被迫仰着头去看他,脖子都累得有点酸。

她有些吐字不清,像是撒娇似的道:“你快弯一下腰”

她今天精心打扮过,五官在照片里就已经足够精致,近看更是。

殷延喉结轻滚了下,却依她的话,微微俯下身,凑过去。

随着距离拉近,她手腕上清淡的香气钻进鼻腔,丝丝缕缕的,融在晚风的气息里。

她今晚喷的是玫瑰味的香水。

花香像是在嗅觉和五感里炸开一朵烟花,广藿香的辛辣混合着玫瑰浓郁的甜香,仿佛能让人在眼前看到一株盛放的玫瑰,红得潋滟的花瓣脉络分明,茎部的细刺耸立着,又像是荆棘丛里绽开的花,神经末端轻颤,纵容嗅觉在眼前铺开一副浓墨重彩的画。

危险,却又吸引人不自觉地靠近。

见殷延不说话,苏时意语气期盼地问他:“能闻得到吗?”

因为距离过近,殷延能无比清晰地看清她如水般的双眸,还有眼尾那颗细小的痣。

“是你前几天送我的玫瑰花的颜色,和我身上裙子的颜色一样,红色的”

云层渐渐散开,莹白的月光穿透云雾照射而下,笼罩在她白皙的脸庞上,镀出一层朦胧的光晕,浮动的晚风也在此刻停滞。

苏时意醉眼朦胧地望着他,思绪已经不清:“你看到了吗”

殷延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掌心光滑细腻的触感微微蔓延开来,让他心口猛跳。

温度一寸寸递过来,他哑声答:“看到了。”

好像能看到,荒芜干涸的世界里,有什么情绪,在这个黑夜里,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

以一种无法遏制的速度,在心底生根发芽。

第30章

傍晚十点。

唐禹创投公司大楼顶层办公室内。

吴建海靠坐在真皮沙发上,看着落地窗旁站着的身影,抬了抬眉毛。

“唐少,听说你今晚还去参加了殷氏集团的酒会,该不会是要倒戈吧?”

唐子骁低头看着脚下霓虹夜色,慢条斯理地晃着手中的酒杯。

“吴总没听过一句话吗?”

他轻笑,语调散漫:“想要打败敌人,就必须得先接近敌人,找到弱点,才能一击即中。”

话落,吴建海愣了下,思考着他的话。

唐子骁虽然看着一副二世祖的样子,但手段确实阴狠。

能用安插在殷氏集团的商业间谍把这次的地皮抢到手里,说明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而且有胆子,也有野心。

这也是为什么吴建海选择和唐子骁联手,想要一举把殷延拉下位。

现在殷宏镇已经全部将殷氏的权力放给了殷延,但殷延在殷氏集团的股份却不是一家独大,殷子墨和林沁晚也占走了一部分。董事会握着的也不少,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殷延虽然有管理权,但只要董事会集体反对抗议,殷延的位子也没有外表看上去坐得那么稳。

既然已经上了唐子骁的贼船,他也没办法半路中止,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唐子骁身上。

吴建海清了清嗓子,想起什么,又迟疑开口:“话说唐少,之前你跟我说,殷延是色盲这件事,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话,这么大个事儿,在公司里这么些年也没传出过什么风声啊”

唐子骁神色自若:“八九不离十吧。前几天司宴托关系,悄悄联系了一个英国有名的眼科医生。之前在美国上学的时候,我也隐约听到过有人传,在眼科医生的私人诊室里看见过殷延,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罢了。”

吴建海:“那既然他们消息封得这么严实,这么些年都没透过一点口风,我们怎么能找到证据证明他有这个毛病,没法继续管理集团?”

这时,手机震动一声。

唐子骁打开手机,屏幕里,苏时意的电话和微信号已经被发了过来。

他复制到微信里,打开搜索,点击添加。

吴建海又开口:“哦我倒是听说,前几天晚上,有女人进殷延办公室来着”

“你要做的只有尽可能拉拢好现在董事会里的成员。”

唐子骁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里苏时意的微信头像。

“至于其他的,我自有办法。”

次日一早。

太阳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刺得苏时意从睡梦里悠悠转醒。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是宿醉之后的反应。

缓了两秒,忍过那阵眩晕感后,苏时意转头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居然在家里,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床上?

不对,她怎么回来的?

苏时意刚一低头,就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晚那条裙子,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身上那条高定礼服裙已经布满了褶皱,被她当成睡裙穿了一晚上。

心肌梗塞了。

十八万就这么睡没了。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心如死灰地下床,准备去洗漱。

刚一出房门,她一抬眼,就看见搭在沙发上的那件西装外套。

很眼熟,好像是殷延昨晚穿的那件?

苏时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拿起那件外套。

脑中忽然浮现出断断续续的画面。

沾染着温度热意的外套被轻轻盖在他身上。

温柔到甚至不像殷延能做出来的。

——“殷延,你是不是看不清颜色啊?”

——“是。”

他竟然就这么告诉她了?

清醒了之后,苏时意手一抖,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他就这么信任她不会说出去吗?

不知怎的,她的心口又升起一阵说不清的情绪。

好像有点心疼,又有点难受。

那殷延的色盲,又是什么事导致的呢?

如果说是基因遗传,殷子墨又没有这样的缺陷。

那就有可能是外力导致的?

苏时意左思右想,宿醉之后的脑子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这时,沙发上忽然传来手机铃声。

她循着声音,找到沙发夹缝里的手机。

殷延打来的电话。

殷延:“起了?”

“嗯”

想起昨天晚上断片的记忆,苏时意莫名有点不自然起来。

她张了张唇,没话找话:“是你昨晚把我送上来的吗?”

电话那边传来窸窣声响,紧接着,他的声音终于响起。

“不然呢?”

殷延顿了下,淡淡补充了句:“看来你对你酒后的四肢协调能力很自信。”

“”

什么叫她对自己的协调能力很自信?

说得好像她喝多了就没法自己走路了似的!

此时的苏时意并不知道,昨晚她确实不是自己走上来的。

但殷延也没指望她能想得起来。

很快,苏时意就开始反过来挑他的错,理直气壮地说:“我身上的礼服没换,现在都毁了,全是褶皱,根本没法穿了。”

她心疼啊。

十八万一条的裙子啊,就这么被她当睡裙穿了一晚上?简直暴殄天物。

然而殷延显然把这句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听完她抱怨,他才漫不经心地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需要我帮你换掉?”

“??”

苏时意眼睛睁大,热意一下从脖子蹿到耳根。

她怎么就是这个意思了?这什么企业级理解?

没等她开口,他又淡淡补充了句:“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

“”

注意什么?给她换衣服吗?

温度再一次从耳根迅速发酵到大脑,烧得她脸都跟着发烫。

苏时意攥着西装外套的指尖不自觉收紧,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的外套落我家了,我今天送去干洗完再还给你吧。”

没想到他又问:“什么时候还?”

他干嘛这么着急?

又不是只有这一件外套能穿。

她心里腹诽,嘴上却问:“要不明天?”

殷延嗯了声,语气缓和:“明天下午我去接你。”

苏时意咬紧唇,压着心底那点说不出的感觉,故作淡定。

“哦好。”

离明天下午还有好久呢。

今天下午还有拾遗香水第一节 公开的调香课堂,苏时意作为老板,当然得过去走一趟。

去之前她还把殷延的西装和她的裙子送到了干洗店,看看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调香课程是免费的,但是有限制人数,一共30个名额,据技术部经理说,开放报名的那天,小程序都拥挤到点不进去了。

苏时意到了上课地点,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大多数都是年轻女孩们。

教室最后一排,明蔷也来了。

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好了不少,身上穿的也不再是死气沉沉的黑色,而是变成了颜色稍微柔和一些的卡其色长裙。

隔着玻璃,明蔷正低头认真地做着笔记,虽然身形依然纤瘦,神态间却不再似之前那样精神恍惚的模样。

只要有起色,就是好的。

好好活着才能拥有无限可能。

苏时意的心里升起一阵欣慰,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她接起电话,小七焦急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时意姐,咱们之前约好给新品拍广告的摄影师,突然说人要出国了,没办法拍了。咱们得赶紧找新的摄影师了,不然拍摄进度就要延后了”

明蔷最近的状态确实比之前要好了不少。

那天从苏时意那里离开之后,她带着那瓶名为不死蝶的香水,回到了小时候长大的家乡。

她在老家独自一人住了几天,在山水风光里走走停停,开始努力学着自己做饭,甚至还买了一些和调香有关的书籍去看,而不是自顾自地沉溺在负面情绪里,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虽然她还没有勇气重新拿起相机,但至少,她有了想活下去的念头。

她忽然发现,原来一切好像也没有她想象得那样糟糕。

阳光很暖,花茶很香。

她还可以闻到酷似母亲身上的味道,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也并不是孤身一人。

她或许还有被治愈的可能。

下了课,明蔷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

她走出门,就看见苏时意站在那里,看着她微笑。

两个人一同往外走着,苏时意问了她这几天旅行的细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看见你朋友圈了,等过段时间我闲下来也想去玩玩,景色看着真好。”

明蔷的嘴角也抿起一点弧度,“是啊。我们老家的洛神花茶也很好喝,下次来上课的时候我给你拿一包。”

“对了明蔷,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一下。”

苏时意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温声问:“你有兴趣来担任这次拾遗香水新品广告的摄影师吗?”

明蔷一怔,没想到苏时意说的会是这个。

“我记得你是一个很优秀的摄影师。所以才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来帮我这个忙。”

静默片刻,明蔷回过神,她垂下眼,眉眼笼罩着一股黯然和自卑。

“对不起时意,我已经很久没拿起过相机了,也没办法保证自己的水平和以前一样。”

自从因为抑郁症停止工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到现在,也没有人再愿意来找她一个过气的摄影师拍照。

明蔷觉得,她的才华和灵感早就枯竭了,也早就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她甚至不敢打开自己的相机包。

苏时意心里明了她的顾虑和自卑。

但人总不能一直这样逃避下去。

这种时候,总是需要人推她一把的。

沉吟片刻,苏时意眉眼弯起,眼尾细小的红痣也摇曳生姿起来。

她目光恳切地看着明蔷,“这次拾遗香水的新品里,我把那瓶不死蝶也添了进去,我相信你可以拍出最合适它的片子。这次的宣传片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就当是帮我一次忙,好吗?”

迎着她灼亮的目光,明蔷恍然片刻。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里好像也升起一点冲动来。

想去帮苏时意,想帮拾遗香水。

她只是觉得,这么好的人,有人情味的品牌,是该被所有人看见的。

何况,在她濒临崩溃边缘的时候,是苏时意伸出手把她拉了回来。

可她真的能做到吗?

很快,浓重的自卑再度将明蔷淹没。

她再次垂下眼,语气茫然无措:“可我我不行的”

苏时意毫不犹豫地打断她:“你可以,我相信你。就算是没做好,我们也得先做了再说。”

明蔷愣愣地看着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时意又笑,嗓音轻柔道:“要是因为害怕失败就放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怎么能算真正的喜欢呢?既然不甘心放弃,那就坚持到自己彻底做不了的那天。”

“要是能请到你来做我们新品的摄影师,还是我们拾遗香水赚了呢。”

“那我试试吧。”

“其实我想拍的,不仅仅是一支广告。我最开始的构思是,把这次的新品广告,拍成一部类似微电影的形式,里面有一定的故事性。剧本我自己已经写好了,只是还没开始着手拍摄。”

苏时意正和明蔷讨论着自己的想法,突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一串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礼貌客气:“您好,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年轻悦耳的男声,语气莫名轻佻。

“你猜。”

苏时意顿了下,细眉拧起:“唐子骁?”

果然,下一秒,唐子骁又欠欠地说:“居然能一下听出来我的声音,时意,你该不会真对我旧情难忘吧?”

苏时意立刻就要挂电话。

“等等,别着急挂啊,我就开个玩笑。”

唐子骁连忙叫住她,语气正经了:“找个时间,我们出来聊聊吧。昨天酒会上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

“就电话里说,我没空出去。”

唐子骁也不意外她的态度,又慢悠悠地道:“做生意的事儿,电话里哪说得清。和殷延有关的生意,也不想聊吗?”

唐子骁发过来的是一家法式餐厅的地址。

苏时意到了之后,立刻就有侍者迎上来,问过名之后将她领到座位上。

法式餐厅的氛围相当浪漫,悠扬的小提琴曲回荡,桌上的蜡烛燃着,花瓶里插着玫瑰花,像情侣约会的场合。

唐子骁一身西装坐在座位上,笑吟吟地看着她。

他一开口,就又是那副不着调的语气:“我还以为会是殷延送你来的呢,都做好旧爱见新欢的准备了。”

苏时意无语至极,冷冷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废话的?”

“怎么会,不是说了吗,谈笔交易。”

唐子骁知道她没耐心,于是也直入正题:“你最近和殷延走得那么近,应该知道,他是色盲的事吧?”

苏时意放在桌下的手指微紧了下,面上依然云淡风轻。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唐子骁勾唇:“和我做交易很轻松,你只需要想办法,让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就足够了。”

“他对你应该还是有几分信任的,毕竟和他当对手这么多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他旁边有女人。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说完,唐子骁似是又想到什么,微微压低声线。

“你想利用殷延的手扳倒白熙,太天真了。”

苏时意动作一僵,面上仍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的目光定定地逼视着她,收敛了平时吊儿郎当的伪装,正色道:“白熙不管做过什么,都是那个抚养他长大的人。一旦他对白熙做了什么,不孝的帽子就会扣在他身上。”

“为了你大义灭亲,背信弃义。你觉得殷延那样理智到可怕的男人,可能会为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吗?”

唐子骁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语气悠悠:“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我理解你报仇心切,但你们女人就是天真,你也不例外。但是,你不够了解男人。”

苏时意呼吸一紧,紧接着就又听见他说:“只要事成,你再想扳倒白家,毁掉白熙,都不会再有任何阻力,包括殷延在内。”

“我们实打实的利益捆绑,总比你费尽心思去利用那点虚无缥缈的感情来的靠谱吧。”

看着她逐渐苍白下来的脸,唐子骁又忍不住得意勾唇,像是笃定了苏时意一定会答应。

他自信一笑,“这笔交易,你绝对不亏,好好考虑考虑吧。”

离开餐厅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马路上车水马龙,冷风瑟瑟,吹得苏时意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路人们行色匆匆,唯独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刚刚唐子骁的话还言犹在耳。

苏时意了解唐子骁的为人,他和沈慕舟不同,至少作为合作伙伴,不会做背后捅刀的事。

其次,他给的确实是一个诱人的条件。

只要她背叛殷延。

她想要的,大概就能百分百得到。

如果她足够清醒和理智,她就该这么选。

所以苏时意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不理智的。

否则她为什么要犹豫。

两个念头在脑中不停碰撞,却谁也不能占上风。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吹够了冷风,脑子里仍然思绪凌乱,找不到出口。

苏时意只好放弃用这种方式清醒,脚步停下来,在随手在路边拦了辆车。

才刚坐上车,手机铃声忽然急促尖锐地响了起来,像是什么不详的信号。

她飞快接起电话,几秒后,苏时意脸色骤变,手机啪得一声从手心里滑落,砸在座位上。

她慌乱出声:“师傅,麻烦你现在送我去西郊疗养院,快一点!”

疗养院走廊外,手术室红灯长亮,不曾熄灭。

终于不知道多久后,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下口罩,神情严肃地看着苏时意:“患者现在情况很不好,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肺部感染导致器官开始出现衰竭状况,现在最好尽快转到中心医院,那里的设施具备给你母亲做手术的条件”

苏时意的脑子里瞬间像是有一道雷声炸开。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毫不犹豫地点头:“转,现在就可以转!”

“我们刚刚已经打电话联系过了,但是很不幸的是,医院的床位资源很紧俏,根本没有空床位”

苏时意声线颤抖着,抓着医生的手急切道:“出多少钱都可以,求您救救我妈,多少钱都行。”

见状,医生也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耐心解释:“这不是光有钱就能行的,要不你看看,能不能找人想想办法?越快越好,病人现在的情况不能拖了”-

走廊里,苏时意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握着手机的手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像是海水没顶一样的窒息,她握着手机,六神无主地站在走廊里,周围一切嘈杂的声音仿佛都听不见了。

找谁,她该找谁想办法。

难道要去找苏政华吗?

一时之间,苏时意竟然一个人都想不起来。

她失魂落魄地怔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开始泛白,恐惧慌乱的情绪像是织成了一张大网,将她牢牢困在其中,连喘息都变得困难。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一串熟悉的号码跳跃在屏幕上。

苏时意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先一步接起电话。

她的嗓子都在发涩:“喂殷延”

电话那头,殷延第一时间听出她的不对劲。

他皱起眉,声线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怎么了?”

“我”

苏时意气息发颤,声音不受控制染上哭腔:“是我妈,她突然发病了”

殷延的声音很冷静,又问她:“你现在在哪?”

苏时意也被他的冷静感染了一些,吸了吸鼻子:“西郊疗养院,医生说要快点转到中心医院去,可是医院没有空床位”

他毫不犹豫道:“你先在那等着,我来想办法。”

挂断电话没一会儿,手术室的门就开了。

周围吵吵嚷嚷,一直到苏时意跟着上了救护车,到了医院,她还没回过神来。

中心医院里,手术室外的红光刺眼地亮着,仿佛能将她一下子带回几年前的那天。

护士进进出出,她也是这样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手里握着那张求苏政华求来的银行卡,救命的钱。

“果然又是来要钱的。”

“我不认识你妈,别来找我借钱。”

“那么不知廉耻地未婚先孕,你妈那都是活该!”

无数道声音像是梦魇一样在脑海里不停萦绕,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座下长椅冰冷的温度顺着脊背一寸寸传递上来,蔓延至全身,冷得她四肢也开始麻木,手也在不自觉发抖。

那种熟悉的恐慌和无能为力,几乎快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掉。

死神面前,她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她,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时意怔怔抬起头,就看见殷延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

他来得很匆忙,浑身都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医院走廊的冷光打下来,隔着镜片,她也看清了他眼底那抹慌乱。

苏时意呼吸一紧,看着他快步走到自己面前。

看见她好好地坐在长椅上,殷延紧绷着的线条终于微微松懈下来。

她红着眼睛,眼尾还沾着泪花,目光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的狼狈脆弱。

他忽然弯下腰,将坐在椅子上的她扯进怀里。

熟悉的气息和温度,他身上还裹挟着外面带来的凉意,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却让她觉得说不出的安心。

苏时意呼吸一停,本就泛红的眼眶忽然更酸得厉害。

一出声,她的嗓音更是哑得要命:“殷延”

殷延眸色一紧,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带着些安抚的意味,和一丝不难察觉的温柔。

“别怕,没事了。”

苏时意的心脏忽然又漏了一拍。

她的指尖攥紧他的衣服,眼泪浸湿出一处暗渍。

他低声说:“一切有我。”

温度顺着拥抱层层堆叠,驱散掉刚刚几乎已经麻痹四肢的寒意,心口也像是被塞满了什么,涨得发痛。

她的嗓音哑得发涩,在怀里忽然冒出一句:“西装又弄脏了”

殷延:“还差这一件吗?”

她又慢慢问:“那我怎么还你”

他低垂着眼看她,嗓音低沉:“欠着吧,以后再还。”

苏时意眼眶更热,心口几乎已经无法呼吸。

周围环境噪杂,所有的声音却仿佛被一瞬抽空。

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此刻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烫得人心口发颤。

殷延,别再对我好了。

否则谎言被戳破的那天,她要怎么办才好。

第31章

凌晨三点,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灭。

直到听见医生出来说没有生命危险了,苏时意的双腿终于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

后续的一切,殷延都已经安排好了。

孟锦书被从手术室推出来之后,就立刻转入了重症监护室里,病房也都安排好了。

殷延刚刚打完电话回来,折腾到现在,他身上的衬衫也微微凌乱了几分。

苏时意觉得他可能是有什么急事,从来了之后电话就一直响个不停,赶来的时候也很匆忙。

她微吸一口气,泛红的眼睛看着他,轻声说:“你如果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我一个人留在这就好”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其实苏时意心里竟然还有点

舍不得他走。

“不走了。”

殷延把手机收起来,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往医院安排好的休息室里走。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太晚了,先去休息一会儿。”

苏时意张了张唇,本来想说不用了,可已经被他拉着走到了隔壁准备好的单人休息室里。

休息室里的布置很简单,只有一张单人床,床旁边摆了张折叠椅,一盏落地灯静静亮着。

苏时意爬到床上,看着旁边那张简陋至极的椅子,还有身下柔软的床,心里涌起莫名的情绪。

那椅子看着就不舒服。

可这是单人床,她总不能也让他一起来睡吧?

就在苏时意脑子里胡思乱想时,殷延走到床边,弯腰把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然后才把医院的被子给她盖上。

以至于苏时意紧贴肌肤盖着的,是沾染着他身上温度的外套。

他把被角给她掖好,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苏时意躺在床上,长发在雪白的被单上散落开,她眨着眼睛看他,眼尾那抹红色还没褪去,红痣缀在眼下,眼里盈盈水光,写满了楚楚可怜的脆弱。

也不说话,就只是那么看着他。

殷延心口动了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蹭了下她的眼尾,嗓音说不出的低柔。

“睡吧,我不走。”

苏时意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落下骤然停了一拍。

然而下一秒,他便克制地收回手,直起腰,走到那张折叠椅旁坐下。

见状,苏时意只好把刚才差点问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心里充盈着的情绪阵阵发着涨,是让她觉得陌生的,对其他人从没有过的一种感觉。

依赖感。

是她根本不该对他生出的感觉。

沾上枕头,那阵困意就来了。

身体透支的疲惫感成倍袭来,眼皮也越来越沉重,阻止着苏时意的大脑中两种念头继续拉扯打架。

她就那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时意慢慢睁开眼睛。

外面的天还没亮,她缓了几秒,等意识彻底回笼,便立刻转过身去。

抬起眼,就看见殷延还坐在那里。

折叠椅看起来并不舒服,他靠在那,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着,白衬衫黑西裤,依然清冷自持的气质,自带一种上位者的气场。

身上的白衬衫,晚上那会儿还被她攥出来些许褶皱,少了些平日里疏淡的禁欲感。

殷延连眼镜都没摘,大概也是累极了,靠坐在那也能睡着。

房间里光线昏暗,暖黄的光镀在他的轮廓周围,将他原本凌厉深邃的线条晕染得意外柔和。

顿时,心口忽然猛跳了下。

苏时意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走到他面前。

目光鬼使神差地落在他的脸上,看着他的长睫在眼下覆盖出的那一小处阴影,然后细细描摹过他深邃的眉骨,高挺的鼻,再滑落至他的唇上。

他的五官生得极好,挑不出一点缺陷。明明是一双多情眼,内勾外翘,却因为他冷淡又倨傲的性子,看起来更蛊人。

这么好看的眼睛,却偏偏看不见任何颜色。

心脏扑通着,一下一下,几乎快要振聋发聩。

莫名的,苏时意的心底生出一种奇妙的熟悉感来。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苏时意微微弯下腰,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想帮他把眼镜摘了。

她尽量放轻动作,不想惊醒他。

就在苏时意刚想收回手时,殷延却忽然睁开眼。

摘掉眼镜之后,褪去那层伪装,他的眼眸幽深,所有情绪都被隐藏得看不出情绪,坠在深潭里,又像是能一下子把人吸进去。

苏时意还没回过神,下一刻,他就抬手扣住她的手腕,指腹微微粗糙的质感摩挲过她腕间细滑的皮肤,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能蔓延至全身。

大概是刚刚睡醒,殷延的嗓音听上去比往常更哑了几分:“做什么?”

她的耳根不禁发烫,有点心虚地解释:“我我帮你摘一下眼镜”

话没说完,殷延眼神晦暗,抬手忽然一扯,两人的距离骤然缩近。

苏时意一个不稳,就这样措不及防凑近他,撞进他的视线里,被他幽暗深邃的目光紧紧噙着,近乎勾引似的逼视。

他的瞳仁漆黑,眸底倒映出来的只有她的影子。

休息室内狭小安静,光线昏暗缠绵,彼此温热的气息在相隔的空气里交织涌动,仿佛抽离了周围所有的氧气。

呼吸近在咫尺,仿佛有什么无言情绪在悄无声息浮动着。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急促响起,骤然打破此刻暧昧的气氛。

苏时意猛然回过神,声音细若蚊鸣:“电电话响了。”

殷延终于松开她的手腕,眼神也再度恢复平日的隐忍克制。

苏时意终于微松下一口气,然后看着他拿起一旁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看清屏幕上的号码,殷延脸色微沉了几分。

等他从外面接完电话回来,苏时意就知道他必须要走了。

她把刚刚盖着的外套拿着追出去,急忙叫住殷延:“外套你还要吗?”

走廊里,问诊台旁值夜班的护士们纷纷往他们这里瞟。

苏时意被盯得脸热,殷延的表情却依旧淡然自若。

“先放在你那。”

他想了想,又低声补了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苏时意红着脸,尽量维持平静点头:“知道了”

直到看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耳根的热意依然萦绕不散。

手里的外套尚有余温,苏时意攥紧,许久才轻呼出一口气。

早上九点,孟锦书终于被转入单人的VIP病房,脱离了危险期。

苏时意悬着的心终于松下来,她坐在病床边,用打来的温水沾湿棉签,轻轻给孟锦书擦拭着苍白干涩的唇瓣。

经过这一下折腾下来,孟锦书的身子更虚弱了,也让苏时意心里恍然生出一种感觉。

母亲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快没有时间了。

苏时意将用完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回身去握着孟锦书枯瘦的手。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妈,你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等我”

她必须要尽快了。

有些事,也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照顾了孟锦书多年的护工也早就来了,还带来了放在疗养院里的一些生活用品。

护工环视了一圈VIP病房里的布置,一边用毛巾给孟锦书擦拭双手,忍不住开口:“时意啊,这都是你男朋友帮忙安排的吧。”

苏时意怔然片刻,才反应过来:“啊他不是我”

护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苏时意,压低声音说:“这个是你男朋友让助理给我的卡,里面钱给的太多了,我真不能收。你放心啊,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你妈的,不用你惦记这边。也告诉你男朋友不用担心,这钱你还是拿回去。”

苏时意愣愣看着护工手里的银行卡,半天回不过神。

原来他还做了这些吗?

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甚至连告诉都没告诉她。

她的指节蜷了蜷,嗓子有些发涩。

护工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孟锦书,心里升起一阵宽慰,语重心长地看着苏时意道:“我看你男朋友真是个值得托付的,昨天要不是转院及时,孟阿姨的情况,恐怕就真的撑不住了。”

说起来,她已经照顾孟锦书快六七年时间了,从苏时意上学的时候到现在,也算是看着苏时意长大。

以前苏时意还是孩子的年纪,就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超乎同龄人的冷静和沉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次次闯着鬼门关,身边连个可依靠的人都没有。

那么小个小姑娘,多不容易啊。

还好,现在身边也终于有一个可以依托的人了。

苏时意垂下眼,嗓音很轻。

“是多亏了他。”

中午过后,苏时意在医院吃过午饭,又跟护工叮嘱了几句,才放心离开。

她不能把时间都花在医院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走出病房,苏时意刚过走廊拐角处,就迎面撞上一道被人搀扶着的瘦弱身影。

视线骤然相对,看清面前的人,林沁晚也愣了下。

“时意?”

病房里,护士将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林沁晚和苏时意两个人。

修养了几周,林沁晚的身体总算好转了些,也可以简单地下床走动走动了。

没想到能刚好撞上林沁晚,苏时意抿了抿唇,轻声问她:“伯母,您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林沁晚笑了笑,语气却黯然:“好多了,就是不知道这次好了之后,还能坚持多久。”

苏时意连忙安慰道:“您别这么说,会好起来的。”

病房里陷入片刻的安静,林沁晚的目光静静看着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纠结片刻,林沁晚终于艰难出声:“时意,你和殷延”

起初听说苏时意和殷延走得很近时,林沁晚是不相信的。

可她最近隐约感觉到殷子墨低落的情绪,还有提起苏时意时的刻意回避,心里才起了怀疑。

而现在,苏时意对她的态度也不再像上次在殷家那样。

感受到她的疏离,林沁晚目光微动,似是已经猜到了苏时意知道了。

“他已经告诉把殷家的事都告诉你了吗?”

苏时意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林沁晚苦笑着,脸色苍白:“他还是不肯原谅我”

下一刻,苏时意忽地打断她:“殷延他,其实之前来看过您,在您还昏迷的时候。”

林沁晚的眼里顿时升起一抹错愕。

“您可以愧疚,可以弥补,但这并不代表他一定要原谅。我知道我没权利去评判您当初的所作所为,但是”

苏时意顿了顿,嗓音有些发涩:“殷延也是人,他也难过的。”

苏时意知道,殷延并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

林沁晚当初做出了那样的事,他也从来没有对林沁晚或是殷子墨报复过分毫。

所有的背叛和伤害,他都自己受了。

难道还要让他做到毫不介意地原谅,继续和他们相亲相爱做一家人吗?

太不公平了。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

她站起身,朝林沁晚深鞠了一躬:“对不起伯母,以后我应该不能经常来看您了。”

她的语气虽柔,却坚定不移。

林沁晚愣怔地看着她,紧接着听见她嗓音清浅道:“希望您照顾好身体,好好养病,以后我会让助理把营养品送过来。”

她想和殷家彻底划清界限了。

林沁晚的身边,有丈夫殷宏镇,有殷子墨,他们是一家人。

殷延什么都没有。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站在殷延那边。

与此同时,殷家老宅。

清晨的天刚蒙蒙亮,书房内的气氛已经可以用肃杀二字形容。

殷宏镇脸色阴沉得可怖,视线瞟过殷延略显凌乱的衣衫。

即便他和这个儿子的关系自小就不亲近,可他却了解殷延的性子。

严谨,隐忍,从没有过任何不该有的想法和欲望。

可现在呢?

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从心口升起,殷宏镇极力忍耐着,沉声问他:“有人说今天在医院里看见你了,你不是去看你林阿姨的,是为了那个苏时意,是不是?”

“殷延,我告诉过你,玩玩可以,但是其他的,我不可能同意。我就当你这几天是鬼迷心窍了。白熙前几天跟我说过,那个沈家姑娘不错,各方面都配得上你,至少门当户对,你和她订婚,临城的项目也会减少掉不少阻力。”

殷延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说,轮廓冷硬分明。

殷宏镇又继续道:“至于苏时意,她曾经还是你亲弟弟的未婚妻,你跟她纠缠在一起不会有结果。消息我已经让人尽可能地压下去了,你以后和她保持好距离。养个情人我不会拦”

话未说完,殷延就冷冷掀起眼皮,语气听不出情绪地打断。

“您也说了,曾经。”

“你——”

没想到会从殷延的口中听到这样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殷宏镇气急起身,把手边的茶杯猛摔在地上,顿时怒不可遏。

啪得一声脆响,茶杯在殷延的脚边碎裂一地,飞溅的茶叶和水溅在他的裤脚上,满地狼藉。

殷延蹙了蹙眉,神情依旧平静漠然。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坐的这个位子,多少人虎视眈眈。唐家那个联合着吴建海,现在正想方设法地搜集你是色盲的证据。可你呢,上赶子把弱点全部暴露出来,我以前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殷宏镇把桌上一个信封打开,摔到桌面上,气得胸口不停起伏。

“你自己看看,自己好好清楚。”

殷延脸色不变,拿过那个信封打开。

信封里是几张照片。

从角度不难看出是偷拍的,照片上,极其浪漫的法式餐厅里,男人女人相对而坐,唐子骁唇角勾着笑,目光像看情人一样的缱绻。

这时,殷宏镇又冷声说:“我已经让人查过了,最近集团里已经不知道是从哪里出来的传言,已经开始有人散播你眼睛的事。她和唐子骁以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你怎么就断定她不会和唐子骁联手?”

殷延攥着照片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起了白,唇线也抿成一条直线,。

而他的神情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殷宏镇又从办公桌上翻出一份文件,沉着脸扔到桌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还有,你真的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吗?”

“这个,你也自己看看。”

良久,办公室里只有轻微纸页翻动发出的窸窣声响。

直到感觉到殷延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眸色越来越暗,殷宏镇才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觉得他应该想通了,语气终于缓和几分:“殷延,如果你现在还有你从前万分之一的理智和冷静,就该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

这句话像是劝说,也更像是警告和逼迫。

“离开她,再也别跟她有半点纠缠。否则以后危险的不仅是白家,还有你自己。”

第32章

中午过半,室外阳光刺眼,马路几乎快要被晒化。

北城某摄影棚内,拾遗香水新品广告拍摄的进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拍完每款香水的独立广告片,明蔷走到电脑显示屏前,把刚拍好的照片导进去,给苏时意看。

苏时意满意点头,“很不错,就是我想要的风格。”

明蔷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再拍摄,但底子总归是在那的。

画面无论是从光影还是构图,都是苏时意想要的那种。

见苏时意喜欢,明蔷也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一抹笑容来。

其实她明白,苏时意这次邀请她担任拾遗新品的摄影师,不是因为苏时意真的找不到合适的摄影师,而是苏时意想给她一个机会。

帮助她重新建立起对摄影的信心,包括对自己的。

这是苏时意的良苦用心,她虽然不说,但明蔷心里明白,也感激。

“对了时意,之前你跟我说想拍纪录片的这个想法,我联系到了我的一个导演朋友,她对你写好的剧本很感兴趣,最近的时间也合适,应该没什么问题。”

闻言,苏时意面色一喜:“那就太好了。”

本来她的计划是八月底拍摄完,可因为孟锦书的身体,她必须想办法把拍摄时间尽可能缩短,尽快把上市时间提上日程。

明蔷又问:“那演员方面呢?你有相中的演员吗?”

苏时意笑了笑,点头:“嗯,我已经联系好了,她一会儿就到。”

正说着,手机便震动了声。

苏时意低头一看手机,立刻起身:“她已经到了,我去接她”

十分钟后,明蔷看着面前清丽动人的女人,久久回不过神。

女人一袭及腰乌发,眉眼间粉黛未施,却像是从古画里走出的美人。

她怎么也没想到,苏时意请来的代言人和演员。

居然会是时鸢。

自从去年时鸢凭借一部电影,22岁就摘得影后桂冠后,在巅峰时刻毅然选择隐退,从此便在娱乐圈里留下了传说。

影后的影响力多大,自然不用多说。

以前明蔷也只是在电视上看见过时鸢,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见到真人。

没想到苏时意竟然能请来时鸢给拾遗香水的新品拍摄。

可想而知,等到广告一旦播出,会掀起一波怎样的热潮。

拍摄到中场休息,明蔷忍不住好奇问:“时小姐,请问你是打算复出了吗?”

时鸢笑笑,嗓音温柔地和她解释:“不是的,我没有再回到娱乐圈的打算。只是时意是我的朋友,以前帮过我,所以我也来帮她这次忙。”

苏时意能够结识时鸢也是一次偶然的契机。

那次是她和殷子墨一起出席一场酒会,时鸢独自一人在酒会上被人刁难,酒洒了满身,还是苏时意主动出面帮她解围,又借给她了一套新的礼服裙。

当时在构思新品的宣传纪录片时,苏时意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请时鸢来拍摄。

纪录片的主题和立意和女性主义有关,她想要尽可能地突出女性身上柔软却坚韧的美好性格,恰好与时鸢周身的气质相符。

于是苏时意就斗胆去问了时鸢。

没想到时鸢竟然真的答应了下来。

拍摄进行得非常顺利且快速,明蔷本来就是一个足够有灵气的摄影师,而时鸢又是拍摄经验足够多的影后,两个人搭配下来,进度飞快,不到晚上就结束了今天的拍摄任务。

随着外面太阳落下,苏时意也满意拍板收工,感激地望向时鸢:“今天辛苦你了时鸢,晚上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时鸢笑着婉拒,视线投向不远处的马路边,“我就先不了,我先生来接我了。”

苏时意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路边停着一辆低调的豪车,一道修长的身影倚靠在车旁。

“裴忌,这位就是苏时意。就是我之前跟你说,酒会时替我解围的。”

时鸢这样说完,裴忌才终于正眼看向苏时意。

男人的五官俊美锋利,额发垂眼,轮廓线条略微带着些戾气,目光也冷,仿佛只有面对时鸢的时候,神色才是温柔的。

苏时意微笑,礼貌道:“你好裴总。”

裴忌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你好。”

不过也仅仅是这简短的一句,他便又收回目光,抬手轻揽住时鸢的肩。

他的眉眼也柔下来,“回家吧,裴太太。”

时鸢白皙的脸微微红了,和苏时意说了声再见,夫妇两人便相携着上了车。

这让苏时意的眼中忍不住升起一股羡慕。

她之前也听说过不少关于时鸢和裴忌的事,都是闻凝给她讲的。

两个人在一起的过程挺曲折的,不过幸好结果是好的。

而这位裴氏总裁呢,还真的跟传言里的一样。

只要时鸢一有外出工作的时候,就会雷打不动地亲自去片场接她下班。

而有时鸢在的地方,他的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看着两人登对的背影,苏时意又忍不住轻叹一声。

神仙爱情,真羡慕啊。

忙完工作,已是深夜。

苏时意晚上还去了一趟医院,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简单洗漱了一下,她就累得瘫倒在床上。

她举起手机,打开微信,又刷新了几次。

整整一天了,殷延都没给她发消息。

虽然以前他也不怎么主动给她发就对了

苏时意随便划拉了一下聊天框,发现每次基本都是她发个不停,殷延回两句。很少的时候是他主动打电话过来。

她咬着唇,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他应该已经睡了吧?

犹豫了半天,苏时意还是关掉手机,把脸埋在枕头里,轻叹一声。

算了,还是明天睡醒再给他发吧。

次日一早,苏时意是□□洗店的一通电话叫醒的。

她这才想起,上次把殷延西装送过去之后,她就一直没来得及去取。

等从干洗店里出来,苏时意拎着袋子,想了想,掏出手机给殷延发了条微信。

苏时意:「西装什么时候还给你?」

过了十分钟,她忍不住去看手机。

没回。

一直到中午,苏时意还在拍摄现场监工,大家都坐在一块吃饭时,她抱着盒饭坐在旁边,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翻看手机。

没回,还是没回。

苏时意蹙起眉,心里说不上来的憋闷。

他有这么忙吗?忙到连手机不看?

就在她握着手机时,许恒瑞的电话却突然打了过来,说是刚好路过摄影棚外,顺道来给她送和殷氏旗下酒店签约合作的合同。

签完合同就意味着,以后拾遗香水洗护产品的销售链算是彻底跟殷氏集团捆绑在了一起。合同签的是短期一年,利润也都按照苏时意一开始说好的,她薄利,不占他们任何便宜。

在休息室里检查好合同签完字,许恒瑞就要走了。

苏时意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叫住他:“许助理,殷延他这两天很忙吗?”

许恒瑞神情微顿,很快恢复自然,面不改色地回答:“是的苏小姐,殷总这几天出差了,工作的确很忙。”

苏时意目光微动,也没拆穿他的谎言,只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

如果殷延真的出差了,怎么会不带上许恒瑞一起。

苏时意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口巨石,酸涨得不行。

他躲着她做什么。

当晚,苏时意又是在公司泡到深夜,接近十二点才打车回了家。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她差点在出租车上迷迷糊糊睡着,醒来下意识看了眼手机。

依然安安静静的,没有回复。

苏时意甚至想把他落在她这的那两件西装外套都扔了。

心口憋着一阵委屈,小腹也有些隐隐作痛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亲戚快造访了,让她整个人都说不出的烦。

消息不回,又好像在躲着她,他一个男人怎么比她还善变?

苏时意想不明白,而且越想头越痛。

刚到家楼下,她就看到旁边停了一辆极其骚包的银色玛莎拉蒂,一个年轻男人倚靠在车旁。

看见唐子骁站在那,苏时意不受控制地皱起眉,语气不耐。

“你怎么在这?”

唐子骁挑眉,懒洋洋开口:“你把我电话拉黑了,我这不是当面来问问你吗?”

苏时意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好笑道:“我都把你拉黑了,你还不明白我什么意思?”

“我是怕你后悔了,”唐子骁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你最近应该都没见到殷延吧?我可听说殷老爷子和白熙最近张罗着给他安排和沈家的婚约呢。”

“怎么,你还打算执迷不悟下去?合作的事真不考虑了?”

苏时意轻笑一声,目光直直射向他,半点没被他忽悠到。

她字字珠玑:“唐子骁,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都是殷延的手下败将吗?因为你永远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不入流的阴险办法来竞争,永远只会想方设法地去利用别人的弱点或缺陷,你这样的人,跟阴沟里的老鼠没什么区别,一辈子都只能躲在暗处偷窥。”

苏时意红唇一勾,目光不屑,也不打算掩饰:“我告诉你,少沾沾自喜了。就你,连殷延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他看不见颜色又怎样,哪怕他有再多不好,都比你这种人强一万倍,你连做他的对手都不配。你要是觉得殷延可怜,那你就太可笑了。”

闻言,唐子骁脸色一变,紧接着就又听见她冷哼一声。

“想让我帮你,做你的青天白日大头梦去吧!”

说完这句,苏时意猛抬膝盖,狠狠朝他的胯部顶去。

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唐子骁根本没防备,一下子被她偷袭了个正着,裆部传来的剧烈痛感疼得他猛然哀嚎出声。

苏时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恶狠狠道:“再来骚扰我,我见你一次踢你一次。”

丢下这句,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身朝着公寓楼门走去。

有唐子骁这个垃圾送上门来给她出气,苏时意堆积了几天的郁气终于散了几分。

她刚抬脚走进公寓门,就看见黑暗里,一道颀长身影站在那,不知道站了多久,几乎快要与暗处的阴影融为一体。

苏时意吓了一跳,直到外面的月光照进来,映在男人深邃的面容上。

是殷延。

她顿时愣住。

明明才几天没见,可她却觉得殷延看上去竟然瘦削了些,脸部的线条更加锋利,身上的领带也有些散。

才靠近他一点,苏时意就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她和唐子骁说的那些话,他又听去了多少?

月光隐隐绰绰地从云层的缝隙里钻出来,照亮楼道里的身影,也将殷延神情暴露无遗。

他的眸色很深,里面的情绪太晦暗隐忍,苏时意看不懂,只觉得危险。

对视了几秒,殷延忽地出声:“答应他了吗?”

他的嗓音喑哑,回荡在幽静空旷的楼道里。

苏时意没回过神:“什么?”

殷延又哑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不答应他。”

苏时意动了动嘴唇,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都听见了。

她垂下眼,闷声答:“不想。”

苏时意有点不高兴。

消失了几天,音信全无,一点解释都没有,结果今天又突然跑到她家楼下撒什么酒疯。

他忽然又没头没尾地问:“出卖我之后,他答应给你什么。”

苏时意愣了一下,顿了顿,才说:“钱,可我没答应。”

她撒了谎,其实不是钱。

殷延的眸色更加晦暗不清,眼底翻涌着的情绪被极力隐忍着,唇线抿得更紧。

她定定地望着他,红唇一张一合,半是赌气半是认真道:“所以你得给我更多的钱,收买我闭嘴,明白吗?”

他的喉结微动,白皙的手背隐约有青筋凸起,耳边回荡着的都是刚刚苏时意对唐子骁说的那些话。

苏时意觉得自己应该被殷延身上的酒气传染了。

自己怎么也在这胡言乱语起来了。

从他消失的这几天开始,她觉得自己也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还有刚刚在唐子骁面前,她发的那一顿火,到底是为了谁。

是她自己被唐子骁缠得烦了吗?

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她不敢去面对的某些情绪。

殷延一直没说话,楼道里诡异地安静下来,出现一阵不对频的沉默。

声控灯也灭了,以至于苏时意根本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危险低沉。

“你早点回去吧,我先上去了。”

苏时意咬了咬唇,丢下这句转身就想走。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扣住手腕,他用力一扯,苏时意整个人被他以一种极为强势的姿态压在墙上,根本动弹不得。

紧绷着的那根线在此刻终于被某句话拉动了引擎,彻底爆发。

她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滚烫炽热的气息落下来,封住她的唇。

那阵熟悉的乌木香混合着酒气将她牢牢包裹住,楼道里的灯光忽明忽灭,月光顺着门缝倾洒进来,笼罩在两道朦胧交织的身影上,酒意在空气中蒸腾发酵,宛如一把火将苏时意的意识尽数烧着。

他含着她的唇,舌尖顶进她的齿关,随着他极尽侵略性地闯入,仿佛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

苏时意被他吻得快要喘上不来气,手下意识去推他,可他的掌心慢慢滑落到她腰上,轻揉了一把。

敏感的地方被突袭,掌心炙热的温度顺着薄薄的衣料透过来,苏时意浑身一抖,整个人瞬间软下来了,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一时间,她再也感受不到别的,仅剩的感官被他身上的温度和气息尽数充盈,濡湿的唇舌,耳畔能听见的也只有他低沉撩人的喘息声。

月光时不时晃出云层,照亮他的面容,迷蒙的视线里,苏时意看清,所有的冷静自持都被尽数撕碎在他眼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殷延终于缓缓离开她的唇。

等氧气终于重新填充回大脑,残存的意识回笼,苏时意才终于听见他哑着声音问。

“不给钱,人要不要?”

第33章

苏时意觉得他这句话像是一把干柴,猛地掷进火里,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还好楼道里光线昏暗,能掩饰住她烧得通红的耳根。

殷延气息有些乱,嗓音也喑哑,仿佛覆在她眼前。

嘴唇还是麻的,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刚刚发生过什么,凌乱又暧昧,发酵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

苏时意只能在昏暗的光线里影影绰绰看见他的黑眸。

熟悉又陌生。

总之不像平时的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时意才慢慢平复了呼吸,才小声开口问:“你要不要上去坐会,等司机来接你”

然而十分钟后,她就深深为自己说出这句话感到后悔。

刚亲完,她就邀请他上楼来她家里?

怎么听都像是她意图不轨

就在她刚开口准备试图补救时,就被殷延干脆利落地打断:“好。”

“”

这反应速度简直不像喝醉的人好吧?

苏时意最近这几天一直很忙,家里也没什么时间收拾,客厅的茶几上堆放的全都是各种资料,沙发上的抱枕也没来得及整理。

她草草收拾了下,殷延也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熟练得跟在自己家里似的。

苏时意家的沙发不大,他往上一坐,立刻就感觉沙发拥挤了不少,尤其是他还穿着衬衫西裤,更显得格格不入。

殷延被她沙发上堆着的一个荷包蛋抱枕吸引视线,随手拿起来。

苏时意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那个荷包蛋,玩得好像还有点不亦乐乎的样子,觉得他今天可能真的醉得不清,且毫无理智可言。

“你今天应酬到底喝了多少?”

殷延淡淡道:“没多少。”

其实他今天没应酬。

殷延把抱枕放在旁边,抬手揉了揉眉骨,大概觉得领带系得难受,抬手又将领带扯松了些,姿态多了几分闲散随意,目光也恢复了丝往日的清明。

好像跟刚才在楼下的不是一个人似的。

想起刚刚那个突然而至,霸道至极的强吻,苏时意的脸隐隐又有了发烫的趋势。

苏时意眨眨眼,想到什么,又问他:“那你吃晚饭了吗?”

“没。”

果然。

苏时意立刻说:“那我去给你热点粥吧。”

她今天早上准备前给自己煮了点白粥,没来得及吃就出门了,这会儿从冰箱里拿出来,热热就能喝了。

苏时意端着粥回来,就看见殷延正坐在茶几边上,手里拿着桌面上散乱的资料在看。

那是苏时意最近整理的,苏氏集团,还有她搜集到的一些最近沈慕舟经手的项目资料。

苏氏集团是上市公司,典型的股份制,并非苏政华一人独大,董事会里的股东

苏时意原本想要通过私下不被苏政华他们察觉的方式收购苏家近一半的股票,可将近一个月过去,进展微乎其微。

她原本的计划是,推动拾遗新品上市和暗中收购苏氏集团的过程可以同时进行,可现在,不仅她收购股份的进程遇到瓶颈,沈慕舟背地里搞的小动作她还没查清。

经过这几天她让人搜集到的资料来看,沈慕舟这两年的确一直在从苏氏集团不间断地挪用公款,但他的钱都用到哪去了,苏时意还没查到。

殷延把文件放回桌上,一针见血地问:“你在想办法收购散户的股份?”

苏时意惊讶了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看出来她的目的。

不过又转念一想,他可是殷延啊。

她把碗放在茶几上,顺势蹲在他腿边,开始认真求教:“那你有什么建议吗?”

“效率太慢。”

殷延瞥了她一眼,又靠回沙发上,镜片后的眸光重新变得清冷。

“把敌人变成朋友,想办法把董事会变成你自己的人,拿到足够多的话投票权。”

苏时意出神地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又在教她了。

集团里的董事会在影响公司重大决策上有很大的作用力,包括集团未来的发展方向,管理层的人选等等。上次苏时意把沈慕舟从项目经理的位子上拉下来,利用的就是董事会众人这些日子来对沈慕舟的不满。

可这和她想要拿下苏氏集团还是不一样的,后者的难度显然更高,能让那些老家伙们支持她一个小丫头上位,难度系数可想而知。

苏时意有点茫然:“可董事会里大多数人都是跟了苏政华很久的”

殷延言简意赅地打断她:“以利相交,利尽则散。”

苏时意愣了下,又细细去琢磨殷延说的这句话。

好像有什么念头在脑子里闪了一下,又过得太快,让她没来得及抓住。

就在她似懂非懂时,就又听见殷延沉声道:“他们愿意追随苏政华,是因为他们觉得苏政华能给他们带来持续稳定的利益。一旦他们发现,这层利益关系早就不像从前那样牢靠,他们还会心甘情愿地追随他吗?”

他这样一说完,苏时意瞬间像是被什么灵光击中。

殷延这是在教她挑拨离间?

如果她能按照殷延说的,离间董事会里一半的成员,让他们不再信任苏政华,最后排除异己,彻底吞下苏氏。

她眨眨眼,又急忙追问:“那如果苏政华那边一时半会找不到什么真的证据呢?”

殷延嗓音漫不经心:“真真假假,重要吗?”

苏时意明白他的意思了,终于忍不住弯起唇:“你这人怎么这么损啊”

他睨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反问:“教你还教出错了?”

在商言商,商场上的交锋本来就不仅仅是明面上的交战,更多的是两方心理层面的博弈。

苏时意仰着脸看他,手指在他袖口轻轻扯了下,小声说:“那你以后多教教我呗”

其实苏时意对投资这方面一直挺有兴趣的,等她把拾遗这边做好了,有了苏氏集团做基础,下一步计划就是自己翻身当资本,投资别人,而不是一直给别人打工,被资本家们拿捏生死。

而整个北城,都再也找不到比他更优秀的老师了。

她说这话时嗓音又轻又软,米粥的香气在空气中蒸腾氤氲,她的眼睛也被家里暖黄的光映得湿漉漉的。

殷延忽然又想起刚才她面对唐子骁时候的样子。

说踢就踢,惨叫声让人听着都疼。

而现在呢。

像收起了利爪的猫,乖乖蜷在他身边,看着比十一好摸。

心口微动了下,殷延往后靠了靠,目光慢条斯理地划过她依然有些红肿的唇,才低声问:“学费怎么付?”

他的嗓音低沉磁性,回荡在静谧的客厅里,充满了暗示性和蛊惑意味,一下下敲击着她的耳膜。

苏时意一怔,随着他的视线,刚才唇瓣那阵酥麻的感觉再度成片泛滥开来,像是过了电一般颤栗起来。

她的呼吸下意识屏紧,脑子里又蹦出刚才在楼道里的画面,喉咙忽然开始有点发干。

殷延却没打算放过她,目光依然直勾勾地看着苏时意,眼里染着醉意,也有星星点点的笑意。

“嗯?说话。”

让她说什么?rou偿交学费吗?

脑补了一下画面,热意再一次从背脊蒸腾,血液迅速涌到大脑。

就在苏时意动了动嘴唇,刚想开口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殷延终于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眼手机。

是许恒瑞的电话,车应该已经到楼下了。

殷延只好站起身,拎起搭在沙发上的西装。

苏时意心里终于暗暗松下一口气,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再不走她真顶不住了

送他走到玄关处,她又猛然想起什么,担忧出声:“对了,唐子骁已经知道你眼睛的事了,会不会对你很不利啊?”

他语气平静:“知道就知道吧。”

见他这么淡定,苏时意眼睛睁大:“那他”

殷延垂眸看她,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你不是都说了吗,他一辈子都只会是我的手下败将,还担心什么?”

话音一落,苏时意表情一僵,整个人定在那。

所以,他刚刚连这句都听到了吗?

而且居然还在她面前就这么面不改色地重复了一遍?!

他怎么好意思的啊啊啊!!!

还有语气里那点莫名其妙的骄傲是怎么回事。

苏时意忽然觉得自己跟殷延比起来,脸皮程度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见他这样淡然若素,她心里的担忧也散去大半。

她又出声催他:“你快点回去吧,别让许助理等急了”

殷延侧眸看她,嗓音缓和:“明天我去临城出差,帮我照顾十一几天?”

“哦好啊。”

殷延把外套随手搭在臂弯上,走到玄关处,忽然想起什么。

他转头:“190311。”

苏时意懵了下:“什么?”

“我家的密码。”

苏时意浑身仿佛被定了一下,几秒后,她回过神,立刻红着脸推他:“哦我记住了,你快走吧。”

殷延轻勾了下唇,这回真走了。

等他真的离开之后,苏时意关上房门,靠在门板后深吸一口气,钝了一晚上的脑子此刻依然神志不清。

等会,密码什么来着?

次日,苏时意依旧在片场紧跟着纪录片的拍摄。

晚上夕阳一落,她就拉着闻凝当司机,去殷延家把十一接过来。

把狗粮什么的大包小包刚搬回自己家里,闻凝已经坐在地上开始撸狗了。

她看了眼十一脖子上挂着的银牌,惊讶不已:“这狗真就叫十一啊?”

“对啊。”

苏时意还在一边想办法把家里的柜子整理出来,准备塞十一要用的东西。

闻凝乐了,语气调侃:“行啊,儿子随妈的名字,挺好。”

听见后面那句,苏时意立刻睁大眼,脸莫名发烫:“你别瞎说,这狗他养了很多年了,名字也很早就取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儿子随妈!!

闻凝憋着笑,一边顺着十一的毛,一边自言自语着:“按理来说给狗取名都是有点寓意的啊,再说他又养了这么久,看殷总那种性格的也不像是会喜欢宠物的人啊。你问过他为什么养狗吗?”

苏时意摇摇头:“没。”

闻凝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所以这狗为什么叫十一啊?”

苏时意回想了下,答:“他说是日期。”

至于是什么重要的日子,苏时意就不知道了。

殷延那样的性格,总不至于浪漫到是什么和初恋的定情日吧。

所以她也没太在意。

刚收拾出来一个柜子,苏时意看着从里面整理出来的一个小黑盒子,愣了一下。

奇怪,她什么时候买的?

她把那枚小黑盒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颗钻石袖扣。

盯着那枚有些年头的袖口,虽然没怎么擦拭过,钻石依旧折射出耀眼的光泽。

苏时意想起来了。

是当时小瞎子用来收买她的,为了让她答应送他去警察局。

其实那时候哪怕他不给她这个,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在那里等死。

这时,闻凝从身后凑过来,看见苏时意手里的东西,好奇道:“这什么啊?”

苏时意忍不住笑了下,把盒子重新盖上。

“以前从别人那坑来的。”

闻凝切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定情信物呢。”

苏时意拿着盒子,想了想,还是塞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既然没机会还回去了,那她还是好好收起来吧。

殷延一走就走了三四天。

其实苏时意也大概听说了,殷氏集团最近不怎么太平,但殷延眼睛的消息却没有被流传出来,说明消息封锁的还是很严。

唐子骁这人,阴损招数不少,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主儿。

苏时意虽然有点担心,却也不是那么担心。

那天骂唐子骁的时候,她说的话也都是真心实意的。

他上哪能和殷延比。

一辈子都比不过。

嗯,所以她不担心。

晚上,苏时意尽可能早地从医院回来,回到家里准备带十一出去溜一圈。

她换了身简单的运动装,又掏出手机给十一拍了张照片,打开微信发给某人。

苏时意:「带你儿子出去散步了嗷。」

发出消息之后,苏时意又蹲下身,给十一套上狗链,又揉了揉十一的头,忍不住碎碎念出声:“你说你爸他有没有良心,就这么把你丢在我这儿了”

十一被她顺毛顺得舒服极了,立刻嗷呜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金黄锃亮的尾巴摇来摇去,又乖又萌,看得苏时意心里都发软。

和十一住在一起的这几天,也算是圆了她想养狗的一个儿时梦想吧。

等苏时意收拾妥当,正打算出门时,手机铃声就急促又尖锐地响起。

是乔诗语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来乔诗语焦急的声音。

“时意,不好了,包装工厂那边出事了!”

苏时意的心都猛地提起,还没等她开口,就又听见乔诗语说:“听工人说是好像那家工厂老板卷款跑路,工人们都找到我们这里来了,现在堵着我们的仓库,说我们不付钱的话就要把货都砸了!”

第34章

苏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苏政华坐在办公桌后,两鬓已经隐隐有了斑白的痕迹,面容也比往常苍老几分。

自从上一次股东大会之后,他被迫在众人面前撤了沈慕舟的项目经理职位,现在沈慕舟在公司的地位也大不如前。

他现在已经年岁渐长,既不可能把苏氏集团给苏时意,自己的女儿苏意欢也不是从商的料,所以他只能想尽办法地扶持沈慕舟,最近也在想尽办法地找时机再将沈慕舟扶上位。

在那之前,他不能让苏时意再有精力盯着苏氏这边。

“慕舟,你找的人现在已经过去了吗?”

沈慕舟点头,以往温和清俊的伪装最近也因为心力交瘁而显得有些破裂。

“他已经混到工人里去了,不会有人查到他是我们派去的。”

“那就好,最好再悄无声息地闹点事儿出来,不是说拾遗快要发新品了吗,别让她太顺利。”

苏政华这才终于松下一口气,“对了,公司季报那边,已经跟审计公司通过信儿了吧?做得仔细点。”

“您放心,已经都安排好了,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打从去年开始,苏氏集团投资的几个高风险项目其实隐隐已经开始呈现亏损之势。但由于苏氏集团是上市公司,公司的财务状况每年都要有季报和年报公开在大众面前,如果公司的财报上出现一点下降趋势,就会立刻对股价造成影响。

因此,沈慕舟和苏政华就不得不想出了一个办法。

财报造假。

只要账目做得漂亮,暂时糊弄一段时间是不会有问题的,亏损虽然是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可他们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而苏时意现在,不仅有殷延给她撑腰,拾遗香水的名声也越来越大。

再这样下去,他真是再也压不住这个女儿了啊。

苏政华忍不住又长叹一口气。

算了,实在不行,还有孟锦书这个杀手锏。

再怎么样,苏时意不会不顾她妈的。

与此同时,拾遗香水城西仓库内。

货车横停在仓库门口,已经有几瓶香水被摔碎在地上,浓烈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几个穿着工服的工人手里提着棍子,凶神恶煞地瞪着乔诗语,不依不饶。

一个领头的工人拿棍子冲着她:“我们工厂老板卷钱跑路了,我们最后一批货就是做的你们公司的,当然应该你们来付钱!”

乔诗语着急得脸都憋红了,又不会骂人,“我们的钱早都已经付给你们老板了,你们还讲不讲道理!”

“少废话,这钱我们兄弟没有一个人拿到的,一定是你们拖欠,快给钱,不然我们就把剩下的这些全砸了!”

苏时意赶到的时候,看见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面色一寒,挡在乔诗语面前,面对着那群工人,厉声说:“你们再敢砸一瓶试试,我已经报警了!警察现在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钱的事我们可以想办法找到你们老板追回那笔公款,你们现在闹事根本毫无意义。”

这话一落,几个工人手里的动作顿时停住了,半信半疑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身材高挑,干净利落的黑色高腰牛仔裤,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巴掌大的一张脸,很年轻,细长妩媚的眼尾微微上挑,红唇饱满,是那种极有攻击性的美艳长相,睨着人时的震慑力也很强。

工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点不相信。

这么年轻,居然就是老板了?

有人迟疑问:“你就是这家香水公司的老板?”

苏时意的语气很冷静沉着:“是我,我是拾遗香水的负责人苏时意。任何事情我们都可以坐下来好好沟通,我理解你们现在的焦急,但是砸东西闹事也不能让钱立刻就追回来,对彼此都没有好处,我们需要的是坐下来一起解决问题。”

这话一出,工人们的神情露出几分动摇。

见状,领头的工人眼睛一转,心道不妙,音量拔得更高:“不跟她废话了,她肯定是骗我们的!老板都跑到国外去了,还上哪找得回钱,这女人就是拿话拖着我们呢,兄弟们给我砸!”

苏时意一听,顿时皱紧了眉头。

还没等她细想哪里不对劲,那个领头的工人已经举着棍子朝着脆弱的纸箱一棒子挥下。

有了人带头,刚才工人们的动摇瞬间消散了,纷纷举起了棍子。

保安也冲上前阻拦,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打斗声接连不断。

啪嚓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传来,香水液体缓缓在地上汇成一条小溪,苏时意瞳孔一缩,身体先大脑一步反应冲了上去。

“住手!”

那个领头的工人见苏时意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当即伸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场面相当混乱,男人的力气很大,苏时意一下跌坐在地上,手按到地上的玻璃碎片,疼得她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刺痛阵阵传来,鲜血顺着掌心滴落在地上。

“你这个女人还真是——”

工人一边骂着,一边举起棍子,就要朝着苏时意用力挥下。

苏时意条件反射想要抬手护住头,然而下一秒,就感觉到那阵风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骤然停住。

心跳都在这一刻急速加剧,还没等她抬起头,棍子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紧接着,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划破空气。

苏时意抬起头,就看见殷延站在自己面前,他扣着那个工人的手腕,脸色仿佛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不再是平日里的云淡风轻。

他用力一拧,抬脚就往男人的腹部狠狠踢去,干净利落。

又是一声极其惨烈的尖叫,周围所有人都被吓得停手了。

工人被踹懵了,嘴里还在稀里糊涂地骂着:“尼玛的,臭□□——”

殷延目光极冷,镜片后的漆眸骇意惊人,轮廓冷硬分明。

“再骂一句试试。”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了动作,周围安静到仿佛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殷延他居然为了她打人了?

苏时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拦腰抱起,整个人腾空。

几天没见,他的温度和气息既陌生又熟悉,却带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刚刚还慌乱的心在这一刻忽然落了回去。

掌心的刺痛在这一刻仿佛也感受不到了。

苏时意靠在他怀里,无比清晰地听见他胸膛里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声,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总之交织在了一起,跳得比正常频率更快。

她甚至感觉到殷延抱着她的手臂肌肉很紧绷,很用力,却又是极致小心而克制的,甚至手背的青筋都在凸起。

像是在害怕。

苏时意觉得自己的眼睛忽然有点热。

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她的心脏处肆意冲撞,堵得她嗓子也发涩。

他在害怕什么?

一个小时后,医院急诊室。

医生把最后一层纱布给她裹上,忍不住叮嘱:“你这个伤口啊,还好不需要缝针,好好养,应该也不会留疤。以后可得小心着点,你看看你男朋友刚才脸都黑成什么样了?”

听见医生的话,苏时意愣了下,刚想解释:“他不是”

“好了,你男朋友应该缴费回来了。下一位!”

从急诊室里出来时,苏时意的手已经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玻璃碎片划得有些深,包裹得甚至都看不出来手的形状。

殷延刚好交完费回来,看着男人阴沉无比的脸色,苏时意连大气都不敢出,默默地跟在殷延身后上了车。

他也不说话,依然是和平时一样的面无表情,但却给人一种暴雨来临之前的压迫感。

倒也奇怪,苏时意面对谁都不发怵的性格,莫名就在殷延面前发怂。

坐到后座,她刚想用完好的左手去系安全带,就听见殷延冷冷出声。

“收好你的白萝卜。”

苏时意的动作立刻一停。

“”

不对,她的手怎么就是白萝卜了!

苏时意心里正腹诽,下一刻,殷延就俯下身,措不及防地弯腰靠近她。

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突然袭来,苏时意瞬间一动不敢动,脑子里的弦紧紧绷紧。

感官和触觉被成倍放大,周围的空气流动仿佛也瞬间被按下定格键。

她的心口也跟着猛跳了下,怔怔看着他深邃的侧脸。

脑中忽然又跳出刚刚在仓库门口的那一幕。

也许是因为他出现的太过及时。

所以她的心跳才会一次又一次的不合时宜。

很快,安全带发出咔嚓一声。

等车子缓缓发动,苏时意才慢慢回过神。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转头看向殷延,讪笑着开口:“你刚刚来的好及时哦。”

殷延的嗓音冷漠无情:“我再晚五秒钟,你现在就不是坐在这了。”

“”

还五秒钟,至于这么精确嘛。

苏时意有点委屈地撇撇嘴,手也疼,想到今天被砸碎的香水心也跟着疼,又被他这么凶了一顿。

她语气放软,“殷延,我手好疼”

殷延把手里的文件放下,终于转头正眼看着她。

他的语气依然冷冷的,字字句句:“知道疼,还不管不顾地往上冲?你以为你本事多大,嗯?”

苏时意被他骂得一个字不敢辩解,缩了缩脖子:“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我下次肯定不会了”

看到货要被砸,苏时意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香水就是她的命根子,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被别人毁掉。

这次的确是她的问题,以后不管什么情况,都应该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知道是自己的错,苏时意垂着眼,乖乖低着头。

车厢里陷入安静,殷延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目光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过了会儿,他出声叫她:“苏时意。”

她抬头:“嗯?”

殷延轻叹了声,似是对她彻底无奈,“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几天而已,就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想起刚才那副场景,他甚至都不敢去想自己晚来一会儿会是什么样。

幸好他下了飞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

庆幸之余,全是后怕。

莫名的,听见他这句话,苏时意心跳忽然乱了一拍。

她眼睫轻颤,掩盖住刚刚片刻的失神,又抬睫看向他。

“那你是不是心疼了?”

苏时意用那只完好的手,又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口,不依不饶地追问。

“快说是不是。”

殷延看她一眼,语调不轻不重:“我肺疼。”

“”

口是心非。

不知不觉,车就已经开到了苏时意家楼下。

苏时意觉得殷延应该是要顺道把十一也接回家,一想到十一要被接走了,家里以后又剩下她自己一个人,苏时意的心里就止不住有点难受。

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就要拉开车门下车。

殷延却先一步出声:“呆着别动。”

苏时意转头,奇怪地看着他。

他又说:“我去接十一下来。”

苏时意更懵:“那我呢?”

他接他的狗,为什么不让她下车?

殷延忽然抬手,在她的头上轻揉了一下。

“和十一一起回家。”

等苏时意回过神的时候,显然好像已经晚了点。

她就这么跟殷延回他家里了?

她刚才是被下蛊了吗??

而且连人带狗,全都被他搬回家里来了。

殷延一边牵着十一,一边输入密码。

滴——

密码锁解开。

一回到大房子里,十一立刻撒欢儿地跑进客厅。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尽量忽略过速的心跳,用平静的语调跟殷延说:“其实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殷延打开门,抬了抬眉梢,“用你那只白萝卜?”

“”

苏时意咬了咬唇,还在试图挣扎:“可我没拿衣服和日用品过来。”

“等会有人送来。”

行吧。

她没辙了。

人都已经坐在他家里了,还说什么有的没的。

殷延丢下这句,就先去把十一的东西安置了下。

苏时意独自坐在客厅里,环视了一圈,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她现在在殷延家里这个事实。

太突然了。

果不其然,还没到半个小时,大箱小箱的东西就被搬进了家里。

苏时意坐在地毯上,翻了翻满地的袋子,十一就在她的旁边乖乖蹲着,吐着舌头黏着她。

袋子里都是护肤品,衣服,全是大牌,吊牌还没拆。

她翻来翻去,发现没有自己想的那样东西,才算微微松下一口气。

误会了,误会他了。

下一秒,殷延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

“你在找什么?”

他突然出现,吓得苏时意差点咬到舌头。

她故作淡定:“没没找什么。”

她总不能说她是在找那个啥吧。

殷延挑了下眉,看了看满地被她拆得乱七八糟的包装,目光又落回到她的脸上,慢条斯理地梭巡了一圈。

他慢悠悠地道:“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

苏时意想也不想地反驳:“哪有,怎么会。”

“那你刚刚在找什么?”

苏时意脸一热,面上一本正经答:“睡衣,我找睡衣。”

殷延显然不相信,幽暗的目光盯着她,视线顿了两秒。

苏时意被他盯得心里越来越发虚,一阵热意从耳根升起。

她这个答案不合理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又听见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就打算睡了?”

“”

第35章

睡睡哪个觉?

荤的还是素的?

等等,他们现在算是同居了吗?

苏时意觉得自己现在呼吸有点困难,她抱着抱枕,又佯装镇定地看着他道:“算了,我现在还不是很困。”

她的神情看着淡定,却早被红透了的耳根暴露了个彻底。

殷延穿着白衬衫,插着兜站在那,唇角轻扬了下。

他收敛起神色,又一本正经问她:“饿不饿?”

苏时意发现,这人好像能在冷淡禁欲和轻佻里来回切换。

一句话的时间,正经得好像是她自己刚刚想多了似的。

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心里腹诽着,在屋檐下还是不得不低头的。

于是苏时意诚实点头:“饿。我们点外卖吗?”

殷延蹙了蹙眉:“没营养。”

“”

沉吟片刻,殷延拿起手机,拨了许恒瑞的电话。

苏时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殷延:“嗯,送点食材过来。”

电话那头好像是在问他要什么食材,苏时意感觉到殷延的目光朝她看过来。

她瞬间眼睛亮起来,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个菜名。

应该是要问她想吃什么了吧?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殷延薄唇轻启,语调漫不经心。

“白萝卜。”

“猪蹄。”

“”

她合理怀疑殷延在内涵她,但是找不到证据。

等殷延挂了电话,苏时意看着他眨眨眼,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你还会做饭啊?”

看他平时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洁癖到不行的贵公子模样,居然还会做饭?

殷延抬了抬眉梢,微眯起眼睛看她,语气有点危险。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苏时意立刻冲他扬起一抹很狗腿的笑容:“当然是完美的形象了。”

“”

很快,许恒瑞就把殷延要的食材都送了过来。

殷延这人洁癖确实很严重,很少吃外卖,因为不健康。他的口腹之欲不重,但也从来不允许自己将就。如果时间充裕的情况下,他也会自己亲手下厨做菜,只是次数很少。

毕业之后的工作越来越忙碌,他基本就没怎么再进过厨房。

与其将时间浪费在做菜上,还不如去多评估一份项目。

这就是殷延做任何事前的衡量标准,利益当先。

拎着食材进到厨房,十一也眼巴巴地从客厅里一路跟了过来。

殷延回头看了眼客厅里坐着的苏时意,从柜子里翻出一包肉干拆开,蹲下来喂十一。

他伸手揉了下十一的头,低声说:“去陪她吧,小心点,别碰到她的手。”

十一叼着肉干嗷呜一声,领了命,立刻扭头朝着客厅跑过去了-

客厅里,苏时意坐在沙发上,电脑摊在腿上,一只手握着手机在打电话,十一就蹲在她旁边乖乖摇着尾巴。

光荣负伤之后,她也没办法再去拍摄现场监工,只能乖乖居家处理工作。

下午的货被砸毁了一大半,还有包装公司老板卷款逃跑的事要报警处理,包括那会儿带头闹事的那个工人,苏时意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真是奔着来要钱的,她跟他们好好商量,可领头的那个工人却一点要商量的意思都没有,好像明摆着就是为了毁掉仓库的香水来的,一直在不停煽动其他人闹事。

至于背后致使的人,是黎姗,沈慕舟,还是唐子骁,苏时意就不知道了。

哪条狗来咬的她并不重要,只要挡路的,她一条一条打回去就是了。

货品被损已成定局,至于跑路的工厂老板,就只能暂时靠警察慢慢追回。事情已经立了案,苏时意还得马不停蹄地寻找新的包装供应商。

时间很赶,发布新品的日期她不可能推后,所以现在只能想办法尽可能快速解决问题。

苏时意给警察局那边打完电话,又开了一场紧急的视频会议,把当时备选的包装供应商都找了出来,一家家筛选。

“不行,这家离得太远,除了运费的问题,路上运输时候的风险也更高。等我过两天再去新石那家跟着他们的运货车走一遍看看。”

“悦纳系列的广告片明蔷刚刚已经发给我了,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明天运营部照常在各个平台发布就好,营销策略依然按照我们之前定下的那个方案。”

“KOL那边也都联系好了吧?PR礼盒里记得不要放主打的那款。”-

等电话全部打完,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苏时意已经觉得又累又饿。

似有似无的菜香飘在空气中,闻得她饥肠辘辘。

她立刻收好电脑,循着香味慢悠悠地晃到厨房里,环视了一圈,想帮忙又无从下手。

厨房里,男人衬衫的袖口挽着,露出紧实的手臂线条,劲瘦的手腕上扣着腕表,切菜的动作行云流水,且极有条理,切好的胡萝卜丝被整齐地摆在光洁的盘子里,色彩分明,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

他还戴着金丝眼镜,鼻梁高挺,神色寡淡,做个菜都给人一种在处理工作一样的严谨感。

苏时意以前并不觉得会做饭的人有什么特别的。

但是看着洁癖+强迫症的人做饭,居然还蛮享受的。

她又默默吞了下口水。

这男人还挺秀色可餐的啊。

如果殷延赚不了那么多钱,考虑去当个厨子,那她一定会考虑包了他。

她猛回过神,犹豫着出声:“你那个手表要不要摘一下?”

闻言,殷延抬起戴着表的那只手,自然道:“帮我摘了。”

“哦好”

苏时意舔了舔唇,然后上手小心翼翼地给他解开表扣。

指腹轻碰到手表,传来冰凉的质感,又若有似无地摩挲到他腕间的肌肤,他的手背脉络清晰,骨节分明,养尊处优的一双手。

苏时意微松一口气,“好了。”

才刚帮他摘下手表,就听见客厅有手机铃声响起。

苏时意还以为是自己的电话响了,等她走到客厅,循声看去,才发现桌上响个不停的好像是殷延的电话。

苏时意只好拿起桌上的手机,小跑回到厨房里。

“你电话响了。”

殷延手下动作没停,淡声说:“帮我接一下。”

话音落下,苏时意顿时愣了下。

帮人接电话这件事好像有点亲密。

她眨眨眼,回过神:“哦好。”

手机一直响个不停,苏时意也来不及多想,划开接通键,刚微微踮起脚够到他耳边,殷延就已经俯下了身。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和他这样近距离接触了。

其实苏时意并不喜欢离人太近,会让她有一种被侵入领地的危机感。

但是每次他靠近时,她的心跳总是快得惊人。

就在苏时意的心脏又隐约有了加速趋势时,电话里传来一道熟悉和蔼的女声。

“阿延。”

是白熙。

瞬间,像是有一盆凉水迎头浇下,让她狠狠清醒了过来。

苏时意握着手机的指尖因为用力而隐隐泛了白,呼吸也下意识屏紧:耳边无比清晰地传来白熙的声音。

“阿延,上次小姨跟你说的那个项目,就是那个大数据算法优化筛选客户群体的技术,你和那个专利人牵上线了吗?你姨夫一直催我问问你。”

殷延侧眸撇了苏时意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嗯。后天那边会有人联系你们,具体细节他们之后会详细说明。”

几句之后,电话便挂断了。

听见嘟嘟的忙音,苏时意终于回过神。

“刚才电话里说的,是那个最新的算法技术吗?”

那个技术,其实她也略有耳闻,现在很多互联网公司都开始陆续启动大数据算法技术,对用户和顾客的喜好总结和筛选上有很大的帮助。

殷延垂眸看着她,“是。”

这件事白熙已经明里暗里跟他提过很多次,白熙丈夫最近一直在投资创立互联网公司,试图挽救白家产业的衰败之势。

而殷延一个月前也已经跟对方牵过线。

有养育之恩在,他不能不答应。

厨房里陷入一阵静默中,苏时意眼睫轻颤了下,忽然抬起眼看他。

“我想要。”

其实她并不是一定要这个什么算法技术。

拾遗香水目前还没有开发专门APP的意愿,对她来说用处也不大。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让白熙得逞。

苏时意仰着脸看他,目光澄亮,看起来很单纯。

她抬起头看人的时候,眼尾总是会不自觉上翘,流露出一股媚态来。

“这个技术很好,所以我也想要。”

话音落下,殷延目光微凝,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他的眼眸幽深,又仿佛藏匿着某些不易察觉的情绪。

镜片的光晃着,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苏时意的心跳有些加速,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暗了几分。

见他沉默不语,她抬手,用手指轻轻勾住他的小拇指,嗓音故意放软了几分:“我想要,你给不给?”

苏时意忽然觉得这一刻的自己有点像那种

祸国妖姬。

这是她接近殷延这么久之后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跟他提出要求。

给了她,白熙那边他就没法交代。

她想不动声色地试探他的底线。

一边是她,一边是那个抚养他长大的人。

她有点好奇,现在的殷延究竟能为她退到哪一步。

良久后,他依然沉默不语,苏时意的心里莫名升起一点失落。

虽然并不意外,但她还是觉得失落。

大概是因为生出了那点不该有的期待。

殷延还是没说话,深邃幽暗的视线噙着她,侧脸晦暗不明。

苏时意眼睫颤了颤,声音也闷了几分:“不给就算了”

她松开他的手,刚转身要走,忽然被殷延抬手拦住腰。

下一刻,她就被他用一只手臂轻松拦腰抱起,放在中岛台上。

突如其来的一下,苏时意瞳孔瞬间放大,还没来得及反应,殷延的手已经扣住她的后脑,浓烈的气息铺天盖地压过来。

她下意识攥紧他胸口的衬衫,受伤的那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这样的接吻姿势,她在上,不用仰着头,很舒服。

但他吻得很用力,像是在隐忍什么,又像是在发泄什么,总之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唇齿相依间,她的意识逐渐因为缺氧而变得飘忽不定,悬空的双腿给了她一种踩在云端上的错觉。

厨房的光线迷迷蒙蒙,菜香氤氲在空气里,萦绕着一种奇妙的虚幻感。

直到苏时意听见他低沉的嗓音无比清晰地在耳畔响起。

“给。”

苏时意浑身一僵,被吻得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忽然在此刻蹦出一个念头。

她要是妖姬,那他就是昏君。

第36章

殷延倒是没有真的只做白萝卜和猪蹄。

他做了简单的四菜一汤,菜色清谈,味道却很好。

整顿饭吃下来,苏时意头都没敢抬。

因为只要她看到殷延,就能回想起刚才那个炙热绵长的吻。

其实苏时意只是想试探他一下。

可没想到这一下之后,她的心反而乱了。

听到他说给的那一瞬间,苏时意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她发现自己很矛盾。

而且,越来越动摇。

明明目的好像就快要达到了,可是她却又觉得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不行,她得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她明天就得跑,www.youxs.org。

晚上吃好饭,殷延把主卧让给她住,自己去了客卧。

苏时意的思绪很乱,再加上伤口还在发疼,吃了药之后就很快泛起困意,澡也没洗,换好睡衣就沉沉睡了过去。

深夜,殷延处理完工作,从书房出来打算去洗澡,又想起自己的衣物还放在主卧衣柜里。

他只好放轻动作,推开门进去。

苏时意没锁门,床头亮着一盏夜灯,人已经睡熟了,小小一团缩在被子里,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睡姿,一只手臂还露在被子外面。

殷延看得蹙了蹙眉,抬脚走过去,轻轻把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塞回被子里,然后把被角重新掖好。

他刚想收回手转身离开,就被苏时意轻轻勾住。

“殷延”

她睡觉也在皱着眉,看起来是因为伤口疼,所以睡得不安稳,裹着白布的一截手腕露在外面,说不出的脆弱,勾着他的动作却又透着些依赖的意味。

她的力道很轻,轻轻一挣就能挣开。

但他没挣脱。

殷延心口微动,在床边蹲下来,目光落在她裹着白布的手上,无声轻叹了下。

她轻声喃喃着,在说梦话,有些含糊不清。

“殷延我没退路了”

殷延的眸光暗了暗,半晌,他低垂着眼睫,视线在她的脸上久久不曾移开。

夜深人静,莹白的月光朦胧不清,笼罩在他的身影上。

房间里静谧得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良久之后,殷延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小心而隐忍,却是温柔的。

他低声道,“谁说没有?”

第二天中午,苏时意从床上醒来时,殷延已经走了。

没想到昨天在他的床上睡得竟然意外的好。

她用一只手简单理了理被子,趁着殷延不在,中午就从他家跑了,带着受伤的手直奔公司。

今天拾遗香水要打一场硬仗,她负伤也得过去坐阵。

前阵子铺垫了那么久的一切,今天她终于可以开始大展拳脚了。

按照苏时意的计划,今天中午开始,拾遗香水就要在各个平台开始准备给新一季的产品预热了。

明蔷登录了许久未登的微博账号,先是发了几组在拾遗香水上调香课时的照片。

不多时,那条微博就爆了。

「啊啊啊啊啊蔷蔷终于出现了吗!」

「这是那个香水的调香课吗?最近很火的那个?」

紧接着,她又转发了拾遗香水官博发布的广告图。

摄影师:明蔷。

广告图片里,构图和色彩搭配得相当出彩,根据每款的产品名字的不同,照片传递出的氛围感也非常不同,简单的黑白撞色,一只看似濒死的蝴蝶被束于大网中间,身后的束缚却又好像是由蝴蝶自身绽放出的,诡谲又富有生命力的美丽,给人非常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等等,明蔷又重新开始摄影了吗?!拾遗香水?」

「这广告拍得也太绝了吧,我第一次看见国产香水拍出这么有高级感的广告,而且好有概念的样子!居然叫不死蝶。」

这次的悦纳系列,目前还有一瓶主打隐藏款的海报没有释出。

紧接着,明蔷又发布了一条长微博。

这条长微博里,她向粉丝解释了这几年消失匿迹的原因,阐述了自己抑郁症的经历。文字的力量是巨大的,哪怕她的叙述平静,网友们依然从字里行间里感受到她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和挣扎,再到最后的平静与释然。

在最后一段,明蔷这样写道。

「我很幸运,在我自以为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那一天,我来到了拾遗香水。我从没有想过,会从一个陌生人,和一瓶香水的身上,获得那样多的能量。

是拾遗和不死蝶,见证了我的重生。

以及我最需要感谢的人,苏时意。是她让我明白,一个真正优秀的人,能做到的不仅仅是成就自己,而是在坚持初心,实现价值的同时,也成就他人。

国产香水不该被埋没,未来也不该止步于此。

太阳既然还未落山,那就祝大家一直迎着光走下去吧。」

这条微博发出之后,网络炸了。

不少人因为明蔷的这篇自述,了解到了拾遗香水这个国产香水品牌,也得出了一个结论。

拾遗香水,是一个有人情味的香水。

它的品牌概念不止是为了女性而诞生,更是想要用气味为人们留住最本真的记忆,就像用一个熟悉的气味,阻止了曾经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明蔷。

国产品牌,从来不缺情怀,和匠人精神。

这些年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和进步,不少中国传统企业和工厂没落下去,被掩埋在时代的洪流里。

他们从来不是冰冷的,只是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无奈又倔强地绽放着弱小的光辉,等待着重新回到大众视野里的那天。

在悦纳系列的预告发出之后的当天下午,因为明蔷的这条微博,和拾遗香水有关的词条竟然在热搜上足足占了三个。

早在拾遗香水免费开办调香课堂开始,网上就经常会有分享课堂日常的粉丝,基本都是精致懂生活的年轻女孩们,制作图片和帖子的手艺不必说,拍得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免费开设调香课,在国产香水品牌里算是开拓了一个先河。

这也是苏时意有心铺开的一条路。

尤其说是为拾遗香水铺路,倒不如说,她更想为了国产香水的未来铺路。

让更多人了解中国浓厚的香道底蕴,并不是所谓的追求潮流,而是真正发自心底地,为自己国家的文化传承而感到骄傲自豪。

归根结底,国产香水陷入困境的原因并不是中国香水的萃取技术不够好,质量不如国外,而是一些过于追求短期利益的品牌没有把塑造和弘扬品牌价值放在首位,以至于让人们对国产香水一次次失去信心。

只有在人们发自内心地为一样东西感到自豪,才会想要告诉更多的人。

看吧,这就是我们中国的香水。

苏时意想做的,是改变眼下的困局。

不仅是拾遗,她还要带着国产香水走出一条更好的路来-

与此同时,有更多的评论和贴子接二连三地在评论里冒了出来。

「我上次去住酒店的时候,酒店里用的好像就是拾遗香水的产品呢,沐浴露的味道太好闻了,我老公都喜欢的不得了,是非常浓郁的乌龙茶香,绝对不是粗制滥造的那种,也不是兑出来的人工香精味。我想买都一直没买到。」

「我也是!之前出去旅行住酒店一向都不怎么喜欢酒店里自带的洗护用品,但是我这次出差忘记带护手霜了,本来想着用酒店的应个急,没想到那么好用!玫瑰香的,用起来也很润,我在网上搜都找不到,以为是酒店特供的呢。」

「被安利到了,护手霜肯定不贵吧,女大学生可以冲了!」

全部都是自来水的安利,而不是买的水军,可信度就非常高了,一下子勾起了网友们的好奇心。

「所以洗护产品有没有上市啊什么时候上市!!我真的好想剁手!」

「没人夸夸拾遗香水的包装吗,看起来好有质感啊,根本一点也不输那些国外大牌好吧。」

很快,拾遗香水的官博更新了。

全新洗护产品系列将于下午15:00准时在小程序上线。

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了。

其中有一部分网友,都因为拾遗的价格望而却步。

一听到洗护产品系列口碑这么好,价格和质量又匹配,包装又根本不糊弄。同样的价位,买那些国外大牌香水是买,看着质量和高级感,他们国产香水也根本不输嘛!既然如此,都是差不多的价格,干嘛不支持自家呢。

那还等什么,冲啊!

于是,拾遗香水的洗护产品刚刚上线的第一个下午,门店和线上小程序,全部卖爆了。

办公室里,所有人胆战心惊地围坐在电脑前,大气也不敢出。

看着销量数字像火箭一样蹭蹭上涨,连带着香水的销量也在涨,像做梦一样。

小七愣愣地盯着电脑屏幕:“没卖没了?”

市场部经理的瞳孔也放大,难以置信道:“一分钟就被抢光了?”

反观苏时意,神色相当平静淡定,仿佛早有预料。

营销策略终究只是一种手段,真正能说话的,永远是产品的质量。

“联系工厂那边,准备补货吧。”

请影后时鸢拍摄的纪录片还没上线,她们的产品就已经卖爆了。

跟着苏时意,吃香喝辣都说少了,以后他们的下午茶都要变成鲍鱼海参了吧?

真的如那些媒体说的,她们拾遗香水,就是国产香水最大的一匹黑马。

苏时意站起身,微笑着开口:“最近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等悦纳系列上市之后,大家这一季度的奖金都翻倍。”

办公室里的众人瞬间嗨了,一个个振奋得不行,尖叫声差点掀开屋顶。

“老板,你是我的神!!”

乔诗语也被感染到,忍不住笑出来,转头问苏时意:“时意,那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苏时意停下脚步,回头冲她露出一个从容而自信的笑容。

“融资,上市。”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带着拾遗香水,还有国产香水,一路扬帆起航。

第37章

深夜,机场候机室。

司宴刚刚心满意足地加完一个空姐的微信,看着旁边正襟危坐的殷延,还在目不斜视地看着手里的平板。

司宴不满他候机这点时间还要死命工作,开始拿话调侃:“我听说殷总昨天动手打人了?英雄救美去了?”

他摸了摸下巴,啧了声:“我说这苏时意真了不得啊,估计这一个下午钱没少赚。我当时说什么来着,越漂亮的女人越有毒,准是盯着你来的。”

殷延语气平静:“没有我,她也能做到。”

其实他并不觉得苏时意走到现在跟他有多大的关系。

她的投资不是他给的,唯一和殷氏有关系的只有那笔供给酒店的洗护系列合同,而且合同上给殷氏的还是低价。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他占了苏时意的便宜。

这话听得司宴又啧啧两声,拖长音调说:“咱们殷总说话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昨天背地里还给人家”

殷延语气不耐地打断他:“安静点。”

见他耐心即将宣布告罄,司宴立刻话锋一转:“不过这趟出差,可是老爷子特意发的话,你这一趟去美国没个一两礼拜回不来吧,不主动跟人报备一下?”

闻言,殷延蹙了蹙眉,不太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在哪:“报备?”

“你谈恋爱都不给对象报备啊?就是告诉人家自己在干什么,去哪了,跟谁在一起,给对方安全感。渣男!”

“”

司宴刚义愤填膺地骂完,又很欠地笑了一下。

“哦抱歉,我忘了你没谈过恋爱。”

“”

殷延掀了掀眼皮,冷冷睨他,“你今天嘴是租来的?”

“啧,怎么一言不合就骂人呢。”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很快,便有一道纤瘦窈窕的身影走进来。

司宴看清来人,有点意外:“沈小姐?”

沈宜宁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美丽动人的脸来:“司少,好巧。”

和司宴问了好,她又转头看向殷延,一双杏眼柔情似水。

“殷总好。”

殷延没什么表情,微微颔首便算作打过了招呼,注意力又回到手里的平板上。

沉吟片刻,他又拿出手机,低头打字。

候机室里没别人,司宴抬了抬眉梢,只好没话找话跟沈宜宁聊起来。

“沈小姐这是也要去LA?”

沈宜宁微微笑道:“是的,工作安排,刚好有杂志拍摄在那边。”

“哦这样啊,定酒店了吗?”

沈宜宁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眼殷延,很快收了回来,唇角笑容不变。

“已经订好了。”

她用英文报出一家酒店名字。

司宴眼睛转了一圈,心里若有所思,面上却佯装惊讶:“这么巧,我们也是那家酒店。”

沈宜宁嗓音温柔:“那真的很巧。我是第一次去LA,人生地不熟,到时候还要麻烦司少和殷总带带我。”

司宴呵呵一笑,余光瞄了眼殷延:“那是当然。”

看来又是殷老爷子的安排啊。

还真是不死心。

夜里,拾遗香水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下午爆单之后,全体员工都自发性地留下来加班。

毕竟苏时意给的季度奖金整整翻了一倍,何况今天战果斐然,大家都干劲十足。

晚上忙完,苏时意又给大家点了夜宵,又是麻辣小龙虾又是披萨,香味瞬间充盈整间大会议室。

忙了一晚上,苏时意总算有空喝上一口水,她捞起手机,打开微信,里面全是未读消息,几乎都是来贺喜的,话术也都差不多。

等一条条地回复完,才终于看到殷延发来的消息。

他发来的是一张照片,机场候机室。

殷延:「去美国出差。」

然后是一张随手拍的机场照,整面玻璃窗外,巨大的飞机停在停机坪上,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他发来时苏时意还在开会,根本没看手机。

隔了十几分钟之后,他又发来一条。

殷延:「注意手伤。」

刚刚看着满屏恭贺她的微信时,苏时意的心里并没有多大波动。

可看见殷延发来的这两条信息,心口却好像被什么忽然烫了一下。

苏时意看了看桌面上刚摆好的小龙虾,拍了一张照片,给他发过去,然后打字。

苏时意:「刚刚忙完!正要和大家一起吃夜宵。」

刚发出这条消息,小七就从门口拿着手机探出头。

“时意姐,警察那边刚刚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抓到那个工厂老板了,挪到海外账户的钱也被及时冻结住了,明天走完程序就能立刻打回到咱们公司账上!”

闻言,苏时意神色震惊:“这么快吗?”

原本她以为没个两三个月解决不了的事儿,钱居然这么快就能回来了,简直是意外之喜。有了这笔钱,她又能让工厂加快生产更多库存量出来。

苏时意赶忙又拿起电话,联系工厂那边。

大概打了十来分钟电话之后,她刚挂断,就看见小七张罗着别的员工,拎进会议室一大堆吃的,热热闹闹的,像过年似的。

“时意姐,是你刚刚又点了外卖吗?”

有人一看包装,立刻惊呼出声:“居然是寻香记哎!老板威武!!”

下午还想着以后是不是真的跟着苏时意吃香喝辣,晚上鲍鱼海参这不就来了!

寻香记是北城数一数二的高档菜馆,一道菜都要成百上千不说,还要提前很长时间预约排队才能吃上。这个点按理来说已经早就已经关门了。

清炒时蔬,乌鸡汤,黄豆烧猪蹄,佛跳墙十几个菜,手笔大到令人震惊,苏时意也看得咂舌,一脸莫名。

“这不是我点的啊”

有人打开外卖包装,感叹出声:“都是好健康营养的菜啊,这儿还有鸡汤!”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时意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什么。

“我好像知道是谁了。你们先吃。”

她拿着手机往外走,顿时引起大家一阵起哄声:“哦~”

“该不会是我们老板娘吧!”

“老板娘好贴心哦,好羡慕~”

苏时意没理会他们那些调侃,快步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四周没人,她拨通那个号码。

夜里静悄悄的,她握紧手机,等待着忙音响完,电话被接通。

她压低声音问:“刚才寻香记的外卖是你点的吗?”

殷延:“嗯。”

他这么干脆地承认,苏时意抿了抿唇,竟然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外卖真的是他点的。

看她订了小龙虾,觉得不健康,所以又特意定了寻香记的菜让人送过来。

说谢谢?好像又有点太矫情了。

毕竟亲都亲过了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又听见殷延低声开口:“伤口注意按时换药,别沾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太安静,电话里,他的嗓音格外低沉磁性。

心口像是有什么细密的暖流一点点涌进来,慢慢将空荡的心口填满。

苏时意动了动嘴唇,晚风轻撩起她散落脸侧的发丝,却吹不散耳根那阵热意。

她发现他不毒舌的时候,好像还是蛮体贴的?

要命,不会被他pua了吧。

这时,飞机起飞的播报声从电话里传出来,苏时意又听见殷延开口:“要起飞了。”

她咬了咬唇,小声说:“那我等你回来。一路平安。”

殷延轻勾了下唇,“嗯。”

殷延座位的斜后方,沈宜宁听见他挂断电话,指甲渐渐扣进掌心,一阵刺痛传来。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见到这样的殷延。

原来他也是会关心人的。

大概是因为亲眼见到了,他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心底那阵不甘就更会变得越来越浓烈。

次日一早,苏时意睡醒不但不觉得累,反而觉得干劲十足。

她先是早起去医院把那层厚厚的纱布拆下来,夏天温度高,一直裹着纱布容易感染,索性让医生换成了只贴在手掌心伤口处的薄纱布,不摊开手心就看不见伤口。

从医院出来,苏时意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昨天她在公司里说的融资和上市,其实并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国内公司上市的流程周期很慢,她等不了那么久。

而摆在眼前的一条捷径,就是苏氏集团。

从上次沈慕舟的事件开始,她陆续收购股份到现在,进展很慢,但上次却忽然被殷延点通了。

她要从董事会身上下手,让现在苏氏里有话语权的人都为她所用。

其实苏时意的真正打算是,等到她把苏氏集团全部握在手里之后,就让拾遗香水借壳上市,这样上市所需要的时间就会大大缩短,她的底牌也会更多。

这半个月里,她一直在比对苏氏集团这两年公开的财报,已经可以断定苏政华和沈慕舟的确在上面动了些不易察觉的手脚。

她想要从苏氏集团的财报上找突破口,重点当然就必须落在经手过财务报表的人上。

苏氏集团原本的财务部经理叫李维,已经在苏氏干了有五六年的时间,而最近这一年,秦芝把自己的大舅子也安排进了财务部担任副经理,李维虽然坐的还是经理位置,实际上的权力早就被削了大半。

于是苏时意打定主意,先从这个李维身上下手。

咖啡厅里,男人大概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瘦削,脸颊微微凹陷,带了副细边眼镜,长得就是一副精明相。

李维目光戒备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打从上次沈慕舟被卸任那件事开始,李维就知道,苏政华的两个女儿生的是天壤之别。

一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另一个

面上对你语笑嫣然,实际上不知道有多危险。

李维轻咳了声,面容镇定:“苏小姐,不知道您今天有何贵干。”

苏时意勾起红唇,笑盈盈看着他:“李经理,最近工作应该不忙吧?”

没等李维回答,她又含笑道:“也是,财务部现在有了新人,苏政华也当然不会在意,以前的老人要怎么办。”

李维瞳孔微缩,语气努力维持着镇定:“苏小姐说的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您是聪明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财报造假的风险你担着,光鲜和钱都是他们赚着,我都替您觉得不公平。”

李维目光躲闪,脸上的镇定终于出现一丝破裂,声线微微颤抖。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苏时意缓缓笑了,慢条斯理地说:“既然我能查到,别人当然也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哪有什么真正的天衣无缝。”

“你的手里也握着苏氏的股份,又是直接经手人。到时候造假的事情一旦曝光,你猜,第一个被拎出去当出头鸟的会是谁?”

话落,苏时意眼尾一扬,锐利的目光紧紧噙着他,一字一句笑着说:“毕竟,狡兔死,走狗烹。”

话音一落,李维的脸色彻底白了。

她继续紧追不舍道:“不仅你要出事,牢狱之灾不说,公司股价也会跌,声誉受损,上次沈慕舟的事,苏氏集团的股价当天就跌了五个点,更何况账目本身就已经长期处于亏损状态,如果苏政华他们融不到钱,苏氏的下场会是什么。”

说这些的时候,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紧张的。

但苏时意不能表现出来。

她得演出像殷延那样的面瘫脸一样,喜怒不形于色。

苏时意微微提气,看着李维又徐徐诱导道:“与其看着苏氏倒在他们的手里,倒不如换个血,对股东和董事们而言不过只是换了个新老板,有铜板我们一起赚,总比让苏氏砸在沈慕舟和苏政华的手里来得强,不是吗?”

“况且,我的手里现在还有拾遗香水,苏氏到我手里,只会更有前景。”

她表面上看着越是淡然,李维的手就颤抖得更厉害,最后连掩饰也掩饰不住。

帮苏政华他们做这种违法的事,最后却又被他们毫不犹豫地丢掉,他的心里也是有怨气的,对苏时意说的牢狱之灾,他同样胆战心惊,夜夜睡不好觉。

凭什么,凭什么他担惊受怕,最后还要被剥走职位。

那股怨气此刻更像是被苏时意的话彻底点燃了。

大不了就一起鱼死网破,他不好,苏政华他们也别想好过!

李维攥紧拳头,咬紧牙关,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答应你,苏政华和沈慕舟弄虚作假的证据,我今晚就整理好发给你。”

苏时意毫不意外他的选择,红唇愉悦地勾起,朝他伸出手。

“那,合作愉快。”

苏时意见完最后一个股东,夜幕已经垂了下来。

事情是她意料之外的顺利,大概是因为昨天拾遗香水的势头有目共睹,比起已呈衰败之势的苏政华来说,股东们显然更相信现在的苏时意,和潜力无限的拾遗香水。

毕竟谁不想赚钱呢?

正如殷延那天跟她说的那句。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

商场上最为核心的道理,他早就教给她了。

她会一点点地学,用最快的速度成长。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唇角微微上翘。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坐在出租车后排,苏时意的头靠在车窗上,望着外面的月亮,心里莫名生出来一点惆怅。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才一天没见。

竟然就好像有点想他了。

而且,他们好像还是离得很远。

苏时意微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泛起的那点情绪,掏出手机给他发微信。

苏时意:「用你上次教我的办法,今天大获全胜了。我是不是你教过最聪明的学生?」

想了想,她又打字:「快点夸我!!」

消息刚刚发出去没过两分钟,她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苏时意接起电话,还没等开口,就听见殷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是最聪明的。”

他的嗓音依旧冷淡,却难得染了点笑意:“我说,你不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

苏时意顿时睁大眼,反应过来之后,心里都跟着梗了一下。

勉为其难地顺着她的话夸一下会怎样!

过分!!

她刚要开口控诉他无情无义,就又听见殷延在电话那头慢慢道。

“是唯一的那个。”

话音落下,苏时意愣住了。

他低沉清冽的嗓音混合着微弱的电流声,从遥远的大洋彼岸落进她的耳中,心口也跟着狠狠一跳。

窗外车水马龙,霓虹灯摇曳闪烁,噼里啪啦的火花声接连不断绽放在她的脑海里,烧得她心口滚烫。

脑袋是乱的,心跳也是乱的,再没有一样受她的控制。

电话里久久听不见她的回应,殷延顿了顿,又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

他说,“苏时意,我只教过你一个人。”

第38章

晚上,酒店宴会厅内正在举行一场商业交际酒会,里面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一片。

“苏小姐?”

西装革履的男人叫了一声,见苏时意似是在走神,“苏小姐?”

“抱歉。”

苏时意回过神来,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盈盈一笑:“这是我的名片,拾遗香水苏时意。”

男人也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跟她交换,语气友好客气:“好,那有空我们可以聊聊香水经销的合作,临城也有两家商场对拾遗香水感兴趣,看看苏小姐有没有兴趣在临城开分店,有考虑的话可以直接联系我。”

接过名片,苏时意又笑着点头:“一定。”

等上前搭话的人都一一离开,苏时意才微微舒下一口气。

也就是在这一秒里,她又想起刚才出租车上的那通电话,搅得她一整个晚上都心神不宁,难以集中注意力。

他说只教过她一个人。

只要想起,她的心跳就会快得分明。

而且殷延的语气认真到,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在说情话。

说的人不觉得怎样,听的人反而先败得一塌糊涂。

算什么事儿啊。

苏时意,没出息。

不远处,几个打扮华丽的富太太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朝着苏时意那边张望。

“哎,那边的那个是不是就是苏时意啊?”

一个富太太唏嘘不已:“哎呦,听说最近可了不得呢,网上一搜到处都是她们家香水,我女儿昨天还说想去上她们家办的调香课,名额都没抢到。”

“我还看网上那些媒体还说,拾遗香水是什么,国产香水的黑马。就昨天那一个下午,好像库存全卖爆了。我老公还想着能不能搭上线,把香水的经销权买过来。”

“可不是嘛,这小姑娘确实挺有本事的,据说还请了那个大摄影师,人脉也不少呢。”

两个富太太说得正起劲,忽然想起旁边还站了个秦芝。

看见秦芝铁青的脸色,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噤了声。

北城贵妇圈子里和秦芝稍微相熟些的,都知道秦芝有多看不上苏时意,以前的苏时意只是个小姑娘,骂她是私生女,想方设法苛待她,甚至她们还听说过,苏时意上学的时候,北城的一个纨绔富二代不知道听见什么传言,当着众人的面就问多少钱能包她一晚。

诸如此类的羞辱,只多不少。

谁又能想到苏时意现在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呢?而且恐怕以后还会越来越势不可挡。

照这样下去,第一个开刀的岂不就是秦芝。

富太太的余光小心翼翼瞥向一侧,果然秦芝表情微变。

她得极力控制着才能维持住不失态,目光死死瞪着不远处的苏时意。

最近苏政华忙着苏氏集团的事分身乏术,一周连家也不回来几次,让她眼睁睁看着苏时意扶摇直上,心里那股怨气和怒火更是不打一出来。

洗手间里,感应水龙头潺潺流出水流,苏时意从旁边抽出纸擦干手,刚一走出去,就看见秦芝站在不远处。

她倒是没注意到今天酒会秦芝也在。

大概是因为苏时意早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吧。

所以这个时候看见秦芝,她其实没多大反应。

苏时意连跟她废话的力气都没有,抬脚就要绕开她往外走,没想到秦芝却先一步开了口。

她语气讥讽:“苏时意,你最近应该很得意吧?”

苏时意脚步一停,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是啊,昨晚数钱数的睡不着。怎么,你急了啊?”

要么说不主动招惹狗,有的狗也会主动上来咬你。

秦芝一听见苏时意坦然的语气,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崩裂开,声音也尖锐起来。

“你不过也就是靠着出卖身体,靠着男人上位而已,有什么可得意的?你以为像殷延那样有权有势的男人能把你当什么,真爱吗?不过是一时新鲜把你当宠物逗着玩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正宫了?等他腻了你了,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

话落,苏时意眼神骤然一冷。

看见苏时意有反应,秦芝更得意了,语气阴狠又恶毒:“听说孟锦书最近又进ICU了啊,这就是她遭的报应。你赚的钱够给她吊着命吗?花再多钱也就是浪费。”

苏时意手心攥紧,身体微微颤抖,就听见秦芝又讽刺一笑:“难怪,什么妈教出来什么女儿”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秦芝的脸被狠狠扇到一边。

干净利落的一巴掌,半点力道不收,声响回荡在走廊里,引来走廊尽头的人都纷纷看过来。

秦芝捂着脸,耳朵被打得嗡嗡作响,五个手指印赫然呈现在脸上。

她被打得恍惚几秒,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时意,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见面前的年轻女人一身红裙,眼神美艳凌厉,身上是陌生的强势气场,只是站在她面前,就会让人忍不住心生退却。

秦芝声线颤抖:“你居然”

居然敢在走廊里打她?!

苏时意冷冷勾起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干脆利落地打断她的话:“秦芝,你给我听好了,第一,拾遗香水的投资,是我苏时意靠着自己的本事争取来的,跟其他人没有半点关系。”

她语气极寒,压迫感成倍地释放。

“第二,私生女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当初明明苏政华那个混蛋在我妈怀孕的时候偷偷在外面娶了你,被骗的是她,到底谁才是第三者私生女,谎话说的多了,自己都信以为真了是吗?”

话落,秦芝被打红了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周围鄙夷的目光纷纷投在她身上,针扎一样难受,丢人得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苏时意的确不是私生女。

她比苏意欢出生更早,孟锦书怀孕的时候,苏政华找着各种借口推迟着结婚,借着工作的名义,在外面勾搭上了秦芝。两个人苟且在一起,偷偷在孟锦书还大着肚子的情况下,在外地领了证。

可怜的孟锦书,什么都不知道。在苏时意六个月大的时候,苏政华已经彻底不见人影。孟锦书顶着快临盆的身孕找到苏政华时,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的小三。

苏时意是在所有人的指指点点里出生的。

生下苏时意对孟锦书的身子损伤很大,迫使她不得不放下自己的调香事业,独自一人抚养孩子,几年过去,身体的亏损和内耗越来越严重,受到严重刺激之后,从此卧病不起。

苏时意从小被人指着鼻子骂到大,她从不在意别人骂她什么,但绝不能容忍任何人骂孟锦书。

因为自始至终,孟锦书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她什么都没做错。

她回苏家时,被迫认了私生女这个名头,是因为孟锦书需要钱救命。

苏时意手心攥紧,掌心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撕裂了,火辣辣的刺痛蔓延开来,却盖不过心口升起的怒火。

她目光讽刺地看着秦芝,语气毫不留情:“你怎么骂我,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说话做事,你休想带上我妈。我不仅今天打你,以后再让我听见你提到我妈一个字,我听见一次打你一次,所以从现在开始,你最好躲着我走。”

秦芝浑身一僵,嘴唇颤抖,看着苏时意,心里不受控制生出一抹惧意和怔然。

秦芝还记得,那年苏时意18岁时,为了孟锦书的医药费,在她和苏政华面前苦苦哀求。所以在苏政华前几天说,让她不要再主动招惹苏时意时,秦芝只当作了耳旁风。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时意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可以受人拿捏的小女孩。

她满身的刺,也越来越有底气。

“别以为苏政华或者沈慕舟谁能给你撑腰,狗这种东西,来一条我打一条。”

她不主动招惹别人,却总有人上赶着欺负她们,所以她不能忍。

只有狠狠地打回去骂回去,才能让这群人意识到,她苏时意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对象。

苏时意冷笑一声,眼底寒意逼人,看着她一字一句。

“还有,苏政华,沈慕舟,回去记得转告他们,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不仅是他们,还有那个她最想报复的人。

一样一样,她都会挨个讨回来。

与此同时,白家别墅。

电话里,丈夫暴跳如雷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怎么回事,殷延之前不是已经答应把这个技术项目给我们了吗?为什么又突然反悔了?”

“你是他亲小姨,我们是把他养大的人,他还有没有良心了!”

白熙紧咬着唇,同样也心乱如麻,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抚丈夫:“你先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

丈夫又不耐烦地打断她:“行了,你再多给他打几个电话吧,赶紧想办法撮合沈家那丫头嫁过去,以后吹吹枕边风,也不至于我们每次都得低声下气的。”

说完,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只有指责和不耐,没有半点夫妻之间应有的关心,冷漠得让人心寒。

忙音嘟嘟传来,白熙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全身力气,靠在沙发上,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保养得宜的眼尾也在这几天罕见地生出几条皱纹来,显出几分苍老。

脑中忽然又响起丈夫刚才的话,她竟然觉得有几分可笑。

他们是把殷延抚养长大的人,殷延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没有吗?如果真的没有的话,他怎么会愿意这些年源源不断地往白家这个无底洞里填钱。

一开始主动提出收养殷延时,白熙就很清楚,自己收养他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殷延是自己亲姐姐留下的孩子。

成年人的世界里,做任何事都是要权衡利弊的,绝对不做亏本买卖。她是如此,她从商的丈夫更是如此。

殷延不仅仅是她亲姐姐的儿子,他身上更大的价值在于,他是殷家家产未来唯一的继承人。

一开始的时候,白熙心软过。

看着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在学那些本不该他这个年纪学习的知识。

在其他孩子玩耍,有亲人陪伴时,他一个人留在书房里。

她想去让殷延把书放下,休息一会儿,却被丈夫拉住了。

丈夫的声音冰冷残忍:“他以后是要继承殷家的人,如果现在不学无术,以后又哪来的能力守住那么大家业。你要记住,咱们这么花钱培养他,可不是想要给你姐姐养出个坐享其成的儿子来。”

就是这样一遍遍地被催眠,洗脑,渐渐的,白熙最后的那丝心软,也彻底消失了。

后来,殷延果然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他足够优秀,理智,身上仿佛和他们流着一样冰冷的血,是最完美的继承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这些年的抚养之恩,让他们像吸血虫一样吸附在殷延身上,从殷延那里要走的钱,早就远远超过了这些年他们抚养殷延的成本。

白熙发现,殷延好像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冰冷。

也许是因为他从小缺少亲情,缺少爱,所以碍于那层亲人关系,一次次纵容他们。

他看似无情,其实最有情。

比起钱来说,他甚至更在乎,那一丝薄如纸片的亲情。

而就在昨天。

殷延第一次,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直觉告诉她,殷延的所有反常行为,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从那天在沈宜宁口中听见苏时意名字的开始,她就再没有睡过一天的安稳觉,原本已经随着时间慢慢平复的恐慌和害怕再次从心底复苏,整日蚕食着她的神经。

苏时意真的是她。

白熙靠在沙发上,不由得苦笑。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

孟锦书的调香天赋,她都一一继承了下来,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她只是没想过,印象里那个娇娇怯怯的小女孩,已经成长了现在这番模样。

拾遗香水,照着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谁也想像不到以后会登上怎样的高度。

曾经,那瓶绿意香水在中国香水界创下的神话,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打破了。

是该被打破了,毕竟那本来就不是属于她的。

人在撒了第一个谎言之后,就要被迫用无数个谎话来圆,以至于最后回看前半生才恍然发现,这么艰难维护着的一切,名誉也好,利益也罢,在整日的心虚和恐惧里,显得都是那么飘渺虚无。

人生中的很多事,一旦迈出了错误的第一步,往后就再也不能选择回头。

以至于当白熙知道那个人就是苏时意的时候,并不意外她要做什么。

一报还一报,苏时意只是想把她曾经做过的事,都尽数还给她罢了。

良久,偌大的别墅客厅里死寂无声,如坠冰窖般的寒冷寂寥。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熙回过神,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拿起电话,拨出一通号码。

忙音响了半天,电话终于被接通。

顿了顿,她语气平静地开口:“姐夫,我有些话想跟您说。”

“不只是我的事,更是关于阿延的。”

第39章

下午,拾遗香水办公室内,苏时意正坐在电脑前研究苏氏集团的报表。

她要把苏政华财报造假的证据都一一整理出来,在下周的股东大会之前举报。但整理举报这种事她是第一次做,而且苏时意不是金融专业出身,做起来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这时,小七在外面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探出头来,笑眯眯的。

“时意姐,外面有人找。”

会客室里,苏时意看着面前的陌生男人,疑惑道:“请问您是”

男人一身西装笔挺,夹着公文包,冲她微笑问好:“你好苏小姐,我是殷氏集团首席律师徐威,是殷总让我过来的。我还带来了国内最专业的审计团队,来协助您一起整理财务数据。有任何需求您都可以告诉我。”

闻言,苏时意微愣了下。

徐威她听说过,国内最顶尖的律师,每小时的咨询费贵到令人咂舌。

是殷延把人调过来的,供她随便差使。

他连这层也替她想到了。

殷延知道她要做什么,所以他给她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持,让她可以大胆地放手去做。

这是苏时意第一次生出这样奇妙的感觉。

她好像有人可以依靠。

“您放心苏小姐,像证监会和税务局提交举报的后续我会负责帮您处理好,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就可以出结果。股东大会您可以照常进行。”

苏时意回过神,冲他笑了下,“辛苦你了徐律师。”

“没事,应该的。”

洛杉矶时间下午五点半。

处理完工作,殷延从酒店里走出来,点开和苏时意的聊天框。

这个时间,她应该还在睡觉。

下意识的,他又顺手点开苏时意的朋友圈。

有转发的拾遗香水的公众号推文,也有她平时自己的生活照,其中最多的风景照,就是海边。

她的朋友圈背景也是一样。

她很喜欢海。

半岛酒店门口,几个外国人走出来,为首金发碧眼的男人用英语主动问殷延。

“殷总,一会儿的酒局,一起来吧?”

殷延收起手机,用流利的英文回:“抱歉,我等会可能有些事。”

他思索了下,又问:“请问这附近景色最好的海边在哪?”

“景色好的海边啊,有一个看日落很不错的地方,只不过开车过去可能要三四个小时。”

男人一听殷延这么问,心里瞬间了然,调笑着问:“殷总是想拍照片给女朋友看吧,这次过来怎么没把女朋友一起带过来?”

听见女朋友三个字,殷延抬了抬眉梢,神情柔和几分:“她有工作,下次吧。”

一旁,沈宜宁站在合作方身边,听到殷延并没否认女朋友那个称呼,目光更是有一瞬间的碎裂,怔怔地看着男人英俊的侧脸。

他竟然要为了苏时意抛下工作应酬,开三四个小时的车去海边,就只是为了给她拍几张照片吗?

她这一趟专程推了国内的工作来到洛杉矶,就是为了能和殷延多一点相处的机会。

可直到现在,几天了,她连一点接近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

犹豫片刻,沈宜宁咬紧唇,鼓起勇气,快步上前叫住他。

“殷总,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殷延脚步停下,转过身。

沈宜宁深吸一口气,“殷伯父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比起苏时意,我才是对你来说更合适的选择。我们家世相当,我可以成为你事业上最好的助力。”

“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她,我们结婚之后,我不会干涉太多。”

沈宜宁心里想的一直很清楚,商业联姻而已,她只要殷太太的头衔。

包括她自己的父亲,在外面也是情人无数,有权有势的男人这样再正常不过,沈宜宁见惯了。所以哪怕殷延想把苏时意当情人养在外面,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殷延下意识蹙了蹙眉。

沉吟片刻,他终于淡声开口:“沈小姐,你没有必要这样自降身价,而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话音落下,沈宜宁一怔。

几秒后,她才慢慢理解过来他的话。

他的意思是,她应该拥有一段忠贞不渝的婚姻,而不是为了嫁给他,就去被迫容忍那些本就是错误的行为。

他没有任何婚内出轨的打算,也没有考虑过用联姻这种手段稳固事业。

他想要的,好像只有苏时意一个。

殷延抬眼看向她,嗓音冷淡。

“别侮辱你自己,也别侮辱了她。”

想到什么,殷延又停下脚步。

沈宜宁听见他低缓的嗓音从前方传过来。

“还有,合不合适,是我说了算。”

次日早上九点,北城。

苏时意还窝在被子里睡觉,就被床边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伸出一只手臂够到手机,拿到眼前。

是殷延打来的视频通话。

苏时意懵了一下,立马从被窝里坐起,整个人都清醒了。

大早上的,他给她打视频电话干嘛?

苏时意没接,第一反应就是跑到洗手间照镜子,顺了顺自己乱成一团鸡窝的头发,确保自己的形象不算太糟。

然后才爬回床上,接通视频。

电话接通,殷延垂眸看着屏幕里的人。

她应该是刚睡醒,没化妆,五官看着比平时更素净,下巴尖尖的,皮肤依旧很白,眼睛还半眯着,睡衣的领口有些大,露出她白皙精致的锁骨来,整个人倦得像猫似的。

看得他心口一软。

“伤口按时换药了吗?”

这一问,苏时意才想起自己忘了,工作太忙,她忙着忙着就忘了这事,回家倒头就睡。

看见她的表情,殷延就猜到答案了。

他不容置喙道:“起来换药。”

昨天她打秦芝的时候没收力道,伤口渗出的血全都浸在了纱布上。苏时意把手机随手一放,镜头一晃而过,被他看到了。

殷延脸色微沉,“手怎么回事?”

苏时意连忙将摄像头换了个角度,“没什么事,就是昨晚打狗来着,忘记用另一只手了。”

察觉到电话里的气压忽然低下来,她张了张唇,连忙又出声解释:“我下次肯定会小心的,昨天那是意外。”

对面没说话,苏时意心里咯噔一声,又小声试探:“殷延?”

几秒之后,殷延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终于无奈开口:“苏时意,你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

她的指尖纠着被子,小声嘟囔:“你怎么说话像我爸似的”

当然,苏时意的这话只是一个比喻,苏政华从没像个父亲一样关心过她。

心口刚泛起一阵酸涩,苏时意就又听见他慢悠悠道:“你要是想这么叫,也可以。”

“”

谁要叫他爸爸啊!!

苏时意耳根红透了,嘴上不认输地道:“你心疼的话就直说”

话未说完,就被他淡声打断:“嗯,我心疼。”

苏时意瞳孔骤然一缩,没想到他突然这么直接。

三秒后,她回过神来,耳根瞬间升腾起一阵热意。

隔着手机屏幕,她对上殷延的视线。

他的眼眸黑沉,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现在似乎人在外面,隔着一层镜片,有橙黄色的光缀在他的眼底,摇曳晃动着。

视线交汇,仿佛有什么情绪在这一刻的对视中无声流淌着。

片刻,他又开口:“再有下次,就把你绑起来。”

殷延说这话时的语气漫不经心,却让人无法怀疑他话里的可信度。

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苏时意的心尖都跟着颤了下。

她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轻咳了声转移话题:“你现在在哪啊?”

他似笑非笑:“你猜。”

下一刻,殷延又说:“苏时意,抬头。”

她动作一顿,下意识应他的话抬头看向手机屏幕。

顿时,苏时意愣住了。

屏幕上,岸边空旷,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日界线和海平面碰撞在一起,像是有一桶橙黄色的颜料被打翻,碧蓝澄澈的海水滚滚而来,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击出细白的泡沫。

苏时意很喜欢看海。

和想养狗的愿望差不多,小时候放暑假的时候,总能听见同学说去海边玩。

她也很想去看看海,可孟锦书的身体不好,没人能带她去。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渴望。

看着浪花一朵朵地拍打在礁石上,生生不息,从不停歇时,就会带给她一种奇异的治愈感。

哪怕隔着屏幕,却依然给她一种身临其境的震撼感。

看着手机里神情怔然的苏时意,殷延的唇角勾了勾。

以前他从来没干过类似这样沉没成本极高的事。

开三四个小时的车,推掉工作应酬,只为了让她看一眼日落时的海边。

但是现在,他忽然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投资理论的成本和回报来计量。

殷延敛下眸,问:“喜欢吗?”

她眼睫颤了下,轻声答:“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挂掉电话之后的半个小时,苏时意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是被下蛊了。

不然为什么半个小时过去了,她的心跳还是那么快。

就在这时,手中握着的手机忽然又震动起来。

苏时意摸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号码。

她蹙起眉,还是接通电话。

紧接着,就听见那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和记忆里的慢慢重叠,撕开那段鲜血淋漓的记忆。

“请问,是苏时意吗?”

苏时意动作一僵。

“我是白熙,今天有空的话,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吧。”

咖啡厅最隐秘的角落里,苏时意握着咖啡杯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收紧。

几年没见,白熙的容貌变化不大,却肉眼可见的显出了几分年龄感,和曾经那个温婉年轻的女人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你真的长大了。”

看着对面坐着的苏时意,白熙苦笑了下,“阿延身边的那个女人,果然是你。”

苏时意看着她,只觉得讽刺。

她勾起唇,眼里的恨意怎么都无法掩饰。

“白熙,这些年,你还睡得好觉吗?”

第一次见到白熙,是在苏时意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的孟锦书刚刚住进医院,诊断出癌症,日复一日地化疗,虽然痛苦,但为了她,母亲还是咬牙坚持着。

住院的那段时间里,几乎没什么人来看过她们母女,大概是害怕她们借钱,没人想来填这个无底洞。

直到有一天,病房里突然来了一个美丽又气质的女人。

她穿着大衣,拎着名牌包,笑起来时温婉又大方,一看就知道是出身极好,和母亲的病入膏肓全然不同。

她替她们交上了半年的住院费,每天来时都会给苏时意带精致的蛋糕点心,还会笑着去摸她的头。

后来,苏时意才知道,白熙是母亲年轻时的挚友。

因为白煦的出现,长年累月住院带来的经济压力总算得到了一丝缓解,母亲脸上的笑容也日渐增多。

有一天,苏时意放学之后回到医院,白熙正好在里面。

病房的门开了一条小缝,苏时意看见,母亲并没有躺在病床上,应该是被护士推去化疗了。

而白熙的手里拿着母亲平日记录香料配方的本子,翻看了几眼后,她就把本子放回了原处。

那时候的苏时意并没有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又或者是,她被白熙那副美丽大方的面庞欺骗得太深。

不仅是她没有想到,母亲也没有想到,白熙这样温柔端庄的大家闺秀,也会做出盗窃配方这样卑鄙无耻的事。

又或许说,从一开始,白熙出现的目的,就是为了孟锦书的香水配方。

她利用了孟锦书的信任,毫不犹豫地盗取了别人半生的心血,冠上自己的名字,名利双收。

那天应该是苏时意最恨自己的一天。

她花了半个月零花钱买来的那瓶香水,竟然成了母亲的催命符。

苏时意至今都忘不了,那天,母亲倒在病床上,大滩大滩的血渍染红了雪白的床单,血腥味覆盖了香水的淡香,吵吵嚷嚷的医院里,她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一遍遍祈祷,祈祷孟锦书不要离开。

白熙欺骗了她们的信任,偷走了母亲呕心沥血的成果,用孟锦书研制出来的那瓶绿意,名誉双收,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能不恨呢。

白熙可以风光无限,孟锦书却只能整日躺在病床上。

这太不公平。

她要把拾遗香水做到最好,要告诉全世界,白熙到底对她们母女做过什么。

而殷延,是被白熙抚养长大的,应当继承了她很多的期望和心血吧。

既然白熙可以利用孟锦书的信任和感情得到一切,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利用白熙亲手培养出来的殷延,毁掉白熙所有偷来的一切。

一开始她害怕见到白熙,是因为害怕白熙太快猜到她接近殷延的目的。

时至今日,什么也瞒不住了,也没必要再去藏。

所有的恩怨都摊开在了明面上,而苏时意,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气氛陷入一阵死寂,几乎快要令人窒息。

有很多事,早就成了此生都解不开的结,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

白熙闭了闭眼,嗓音疲惫而无力:“你刻意接近殷延,是想借殷延的手让我身败名裂,替孟锦书报仇,对吗?”

“哪怕我们当初有任何恩怨,这都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要把殷延牵扯进来?”

苏时意瞳孔微缩,面上依然不为所动。

她抬眸望向白熙,轻笑着道:“你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人,被自己最重视的人或事亲手摧毁。很有趣,不是吗?就像你当初在我和我妈最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最后把她推进地狱深渊的人也是你。你自己用过的手段,难道不该自己也尝尝是一种什么滋味吗?”

话音落下,白熙的身形重重一晃,浑身的力气仿佛被卸掉了大半。

静默片刻,她又沉重开口:“不管怎样,你都要报复我,你笃定了殷延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然后眼睁睁看着他落得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声吗?你这样利用他,难道从始至终都对他没有过一点真心吗?”

苏时意的指尖倏地收紧,脸色不受控制地白了几分。

下一刻,她压下心口那阵钝痛,又抬眼看向白熙,唇边挽起一抹妖艳又讽刺的笑容。

她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语气,“真心?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我接近他的目的,再谈什么真心,未免太可笑了。”

话落,苏时意拎包起身,转身离开前,冰冷锐利的视线又直直射向她。

看着白熙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她的心里已经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白熙,等着吧。当初你欠我妈的,从现在开始,统统都得还回来。”

看着苏时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白熙缓了几秒,才转头看向自己身侧放着的手机。

通话中的页面,足足五分钟有余。

她心口微松,拿起手机。

“阿延,你都亲耳听见了吧。”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安静得仿佛无人在听,只剩微弱的电流声传来。

“她从来就没有对你有过一点真心,接近你也只是为了利用你来报复我。你呢,你还要继续犯傻下去吗?”

下一秒,忙音传来。

电话被挂断了。

第40章

“苏小姐,你找的这个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从白熙的公司离职了,最近几年好像一直都是无业在家的状态,不停地更换住所,找起来比较麻烦,找到她的具体位置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电话里,听着对面的话,苏时意的心都跟着一沉。

“大概还要多久?”

私家侦探犹疑答道:“这个我也不太能保证。”

苏时意要找的这个人,是当年白熙身边的助理。

那时候白熙来医院看望孟锦书的时候,那个助理就一直跟在白熙身边。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苏时意找不到太有力的物证证明白熙偷盗了孟锦书的配方,只能想方设法从找当年的人证上下手。

而在绿意香水推出之后不久,这个助理就已经从白熙身边离职了。

苏时意猜测,这个助理一定知道当年绿意背后的真相,所以才被白熙想办法赶走了,而且恐怕给了一笔不小的封口费。

而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这个人,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说服这个人出来作证。

其实她可以找殷延帮她想办法。

但是,一旦她跟殷延开了这个口,要不了多久,殷延很快就会知道,她故意接近他的目的。

他会发现,原来她和林沁晚是一种人。

他那么厌恶背叛的人,苏时意甚至不敢去想。

所以潜意识里,她只想把那天到来的时间,再拖慢一点。

不知怎的,她这几天就是莫名觉得心慌。

明明苏氏集团和拾遗香水的事情都进展的很顺利,可她就是觉得心烦意乱。

挂断电话之后,就在苏时意坐在办公室里,思考着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途径能更快找到这个人时,就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

“进。”

小七打开门走进来,把给苏时意泡好的咖啡放在她旁边,“时意姐就是那个,我明天能不能请一天假呀?”

“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小七连忙摆手,笑容变得羞涩起来,解释道:“我是想去陪我男朋友,明天不是七夕节了嘛,我和他已经异地好几个月了,他最近工作特别忙,抽不开身来看我,我就想着明天偷偷去找他吧,给他一个惊喜,他肯定特别高兴。”

说着说着,小七的语气都透着一股雀跃甜蜜:“他虽然嘴上不说想我,但心里肯定想我过去陪他过节。男人最口是心非了。”

闻言,苏时意出神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很快又回过神来。

她弯起眼睛,嗓音温和道:“去吧,明天好好玩,记得在人事那边走下流程。”

“谢谢时意姐!”

小七关上门离开之后,苏时意坐在电脑前面,想要继续工作,注意力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脑子里都是小七刚刚说的话,让她根本坐不住。

终于,她忍不住拿起手机,点开那条聊天框。

他已经快三天没给她发微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忙到根本没时间。

思索片刻,苏时意退出微信页面,打开订票软件,心里那阵冲动怎么也抑制不住。

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动作。

她票订的晚,已经买不到直飞的机票了。

苏时意只好捡漏了一张经济舱机票,是从香港转机的,还好她之前就办过旅游签证,现在才能说走就走。

他应该会想见到她的吧?

苏时意的行动效率很高,下午五点就已经降落在了香港机场,刚一落地,闻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在哪呢?怎么一直没接电话?”

“刚下飞机。”

闻凝震惊出声:“你怎么跑去机场了?又要出差啊?”

苏时意抬头环视着周围的奢侈品柜台,语气很淡定:“去美国,明天不是七夕了吗?”

几秒之后,闻凝听明白了她的话,难以置信道:“所以你就为了去陪殷延过节,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飞过去?你疯了啊?”

被闻凝这么一说,苏时意才发现,她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冲动。

后天一早公司还要开会,她约了合作方吃饭,只在美国呆一个下午和晚上就又要马不停蹄地飞回来。

以前苏时意也不明白,这种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她甚至还嗤之以鼻,有这个时间回家睡觉不好吗。

但她现在忽然发现,只要能见到他,好像再怎么折腾也值得。

她甚至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迫不及待过。

恨不得能长出一双翅膀直接飞过去见他。

这阵冲动好像从前天开始就已经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好像怎么也没办法否认和逃避了。

关于她爱上殷延这件事。

挂掉电话,苏时意微舒一口气,用等待转机的时间在机场里转了几圈,最后在一个柜台前停下脚步。

透明的玻璃柜台里,展台中央摆着一枚黑金色的领带夹,暗金的花纹雕刻在领带夹的侧面,很贵,但是也很有质感。

很快就有柜员过来,她便抬手指了一下,“麻烦那个拿给我看一下吧。”

柜员把苏时意指着的那个领带夹拿到她面前,观察着苏时意的神色,笑着问:“小姐,请问是要送给男朋友的吗?”

苏时意顿了下,对这个称呼有片刻的陌生。

可是很快,心口便泛起阵阵涟漪。

她挽起唇角,眉眼也不自觉柔和下来:“是。”

傍晚,将近17个小时的飞机终于降落在LA机场。

苏时意坐得腰酸背痛,中途在飞机上她还发现自己例假来了,小腹一阵阵撕扯的酸痛,像是有只手

强忍着疼痛下了飞机,苏时意拎着行李箱站在机场外,拿出手机打电话。

“许助理,麻烦问一下,你们殷总现在在哪?”

许恒瑞愣了下,“殷总殷总现在在开会。”

苏时意笑了,“我是说他现在的位置。”

电话里,许恒瑞语气震惊:“苏苏小姐,你也来美国了吗?”

她撒了个谎:“嗯,因为一点工作,刚好过来这边。殷延现在在哪?”

许恒瑞卡壳了下,很快镇定下来。

“殷总在参加一场合作方的晚宴,苏小姐您稍等一下,我把位置发给你。”

不知怎的,苏时意就是觉得他说话支支吾吾的。

她也没多心,挂了电话大概十多分钟之后,许恒瑞就把地址发过来了。

苏时意只带了一个随身的20寸行李箱,所以也没先去酒店,直接打车去了许恒瑞发来的地址。

地址是一栋富人区里的别墅,酒会在别墅的花园里举办,到处都是衣冠楚楚的客人。

苏时意只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在眼前这个场合里显得格格不入,她拖着行李箱站在那里,引来旁边的外国人不停侧目。

苏时意却浑然不在意,她快步绕过游泳池,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那道颀长身影。

他一身西装笔挺,冷淡矜贵,浑身上下都是上位者的气场。

而殷延身旁,沈宜宁就站在那。

不是在他的对面,而是在他的身边。

苏时意的脚步一下子僵在原地。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殷延也抬眼看过来。

视线就这样在人群中遥遥相撞,苏时意呼吸一滞。

相隔的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殷延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看过来的那一眼里的冷淡和漠然,和在视频电话里截然不同的目光。

几秒后,殷延平静地收回视线,转头和许恒瑞说了什么。

不多时,苏时意就看见许恒瑞快步朝自己走过来。

“苏小姐,您先跟我去休息室里稍等一下吧。”

苏时意有理智,也不打算在这么多人面前冲上去质问什么,太丢人。

于是她转身,克制着颤抖的手,跟着许恒瑞走了。

进到休息室里,苏时意甚至没有坐下。

她站在那里,满脑子都是刚刚殷延看她的眼神。

没有雀跃,没有惊喜,什么都没有。

心口像是被一块石头狠狠压着,那阵强烈的不安感再次将她牢牢包裹起来。

终于,身后响起声音,苏时意急忙转过身,就看见殷延抬脚走进来。

苏时意抬起眼看他,试图从他的眼里找到一丝在这里见到她的惊喜。

可是不管她怎么看,都找不到。

他的眼神里只剩一片冷淡。

就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冷漠得不近人情,高高在上,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

明明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却好像觉得他们隔着很远。

苏时意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很堵,她想质问为什么沈宜宁离他那么近,想质问他为什么看到她时连一点欣喜的表情都没有。

那么多问题积压在心口,苏时意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然而,她张了张唇,最后却只哑声问出了一句。

“你很缺女伴吗?”

殷延唇线抿紧,没有说话,侧脸线条冷硬紧绷。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苏时意眼睫轻颤,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比起看见沈宜宁在他身边,她更在乎的是殷延看见她时的那个眼神。

为什么,那么冷漠。

苏时意咬紧唇,努力维持着平静,慢慢开口:“殷延,今天是七夕节。”

她坐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机,是特意来和他过节的。

苏时意的眼睛是红的,脸色也苍白得不正常,目光却还是执拗地盯着他。

殷延沉默地看着她,眸底翻涌的情绪被紧紧压下,暗得无法察觉。

他的喉结轻滚了下,终于冷淡出声。

“你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吗?”

话音落下的那刻,苏时意瞳孔一缩,整个人仿佛被定在那。

几秒后,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嗓音发涩:“你什么意思?”

殷延垂眸看着她,有些自嘲地勾起唇角,眸里冰冷一片。

他的嗓音发哑:“苏时意,你说过的那么多句话里,究竟哪句是真心的。”

话音落下,她的身形重重一晃。

话已至此,苏时意什么都明白了。

他都知道了。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身侧的手指在微不可见地颤抖,嘴唇几乎快要被咬出血来。

海水没顶一般的窒息感层层堆叠,压抑得让她喘不上气,小腹的钝痛一阵阵传来,她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如纸。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很可笑。

苏时意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人,她坏得很,所以她想接近殷延,利用殷延的手报复白熙。

但她忽然发现,她坏得不够纯粹。

既然要利用,就应该管住自己的心。

所以现在这样,都是她自作自受。

有那么一瞬间,苏时意甚至想过,算了吧。

她不想再利用他报复白熙了。

想和他好好在一起。

可是有些事,从一开始就已经无法改变了。

苏时意觉得自己很矛盾,因为她本来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接近他。

现在先后悔的,反而也是她自己。

哪怕她现在对殷延说,她真的爱上他了,他会相信吗?

不会的,他只会觉得她是一个比林沁晚更可恨的骗子。

既然如此,她也不允许自己再这么狼狈下去。

苏时意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伤口的刺痛让她的意识清醒几分。

她没什么可解释的,与其死缠烂打地纠缠,倒不如体体面面地离开。

房间里安静得几乎快要让人窒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时意终于出声:“对不起,殷延。”

就这样吧。

说完这句,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拎着行李箱,脚步飞快地绕过他离开。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直到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苏时意握着行李箱的指尖紧了下,随后,便听见许恒瑞的声音响起。

“苏小姐,我送你回酒店吧,在美国晚上打车不安全”

攥紧拉杆的力道蓦地松开,苏时意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冲他笑了下。

“不用了许助理,我去机场。”

很快便有出租车停下,许恒瑞甚至还没机会开口阻止,苏时意已经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窗外的街景飞驰而过,快速被抛在身后,闪烁的霓虹灯晃得人眼眶发疼。

那枚包装精致的领带夹还被她塞在包里,硬得硌手。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眼里的那阵湿意压下去。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本来就是她自作自受-

凌晨三点的洛杉矶机场,空空荡荡。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机场巨大的玻璃窗上,细密的雨幕层层冲刷,雾气朦胧不清。

机场座位的长椅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背脊蔓延上来,加剧了小腹传来的钝痛。

国外机场深夜里经常会有流浪汉出没,苏时意不敢靠在椅子上睡觉,只好时刻看着手机。

脑中浑浑噩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来打发漫长的时间。

鬼使神差的,她又点开和殷延聊天记录。

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像是放映带一般在她的脑海里回放。

越是回想,好像就越是难受。

在没人认得出她的异国机场里,强忍着的弦像是一下子崩断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落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握着手机的手在不自觉颤抖,好像浑身都是冷的。

苏时意突然发现。

她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喜欢他-

她低着头,一个人坐在机场大厅里,纤瘦的身影孤零零的,长发遮盖住侧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以至于她并没发现,身后不远处,殷延就站在那。

他肩膀处的西装被雨打湿,晕出一片暗渍,同样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殷延沉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就在克制不住想要朝她走过去时,耳边忽然又回想起昨天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些话。

一遍遍,不断地提醒他。

“她从来就没有对你有过一点真心,接近你也只是为了利用你来报复我。你呢,你还要继续犯傻下去吗?”

“真心?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我接近他的目的,再谈什么真心,未免太可笑了。”

殷延脚步再次停在原地。

半晌,他忽地自嘲地勾起唇,漆眸里压抑着的情绪逼得眼尾泛红。

那才是她的真心话吧。

对殷延来说,自我保护四个字早就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他忌恨背叛,也最厌恶被人利用。

可是,就在不知道是具体哪个时刻开始,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苏时意。

他甚至在想,她想要钱,或是权,他都无所谓。哪怕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是奔着白家来的,他还是愿意掩耳盗铃地栽进她编织好的陷阱里,然后为她大义灭亲。

只要她有一点真心。

某些时候,殷延觉得,或许苏时意对他也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

一个人的演技,总不至于好成那样。

直到听见她亲口说出的那句话。

他才发现,他可能又赌输了。

她和林沁晚,白熙比起来,或许也没什么不同。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直至手背和骨节都泛了白。

最终,殷延还是缓缓松开手。

深夜,好不容易熬着上了飞机,苏时意刚在座位上坐下,就有空姐走到她身边。

“您好,请问是苏时意苏小姐吗?”

苏时意愣了下,嗓音发哑:“我是。”

空姐面带微笑:“很抱歉,我们的航班今天超售了,您的座位我们已经给您免费升级为头等舱了,您请跟我来吧。”

苏时意没想到这样的好事儿突然砸到她头上了,迷迷糊糊地坐到了头等舱的座位上。

很快,空姐又抱着一条没拆封的毯子走过来,在苏时意身旁蹲下,语气关切。

“看您的脸色好像不太好,这是毯子,还有热糖水。如果您胃痛的话,我们这里有止痛药。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的话,也可以随时叫我。”

也许是因为太委屈,在收到陌生人一点点的温暖时,苏时意都觉得眼眶发酸。

“谢谢。”

一杯热糖水下肚,苏时意才总算觉得身上的寒意散了些,困意也随之而来。

她是真的累极了,脑中的思绪也是乱的,头等舱的座位很宽敞,她盖着毯子,还没起飞时就已经在座位上睡沉了。

一旁的空姐轻手轻脚将毯子给她盖好,朝着机舱尽头的乘务长点了点头。

乘务长接到示意,拿起了手机。

电话很快被接通,乘务长语气恭敬。

“殷先生,苏小姐刚刚已经睡着了。”

“您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苏小姐的。”

片刻,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谢谢。”

第41章

周一上午,拾遗香水照常开始例会。

会议室里,众人互相递了一眼,担忧的目光纷纷落在苏时意身上。

小七鼓起勇气,在苏时意耳边小声问:“时意姐,你还好吗?”

苏时意正在整理文件,闻言动作一顿,“怎么了吗?”

小七抬手比划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你的眼睛,很红”

不只是眼睛很肿很红,脸色也苍白得不像话,显得十分憔悴不堪,明显就是在硬撑着,早上也一直在走神,别人叫好几声都听不见。

苏时意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

她扯了扯唇,若无其事地冲笑了下:“没事,昨天熬夜来着,没睡好。咱们开会吧。”

她说没事,大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好照常开始汇报。

一直到例会结束,苏时意回到办公室里,乔诗语紧随其后跟了过来,目光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时意,你的脸色看着特别不好,是不是生病了,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被乔诗语这么一说,苏时意抬手摸了摸额头,发现好像真有点烫。

“没事,我吃片药就好了。”

听着她无所谓的语气,乔诗语又担忧开口:“正好下午公司事情不多,你先回家休息休息吧,正是关键的时候,你自己身体不能先垮了啊。”

想了想,苏时意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自己现在的状态好像确实没法集中工作。

飞机上睡得不安稳,她整个人都有点像踩在云端上飘,昏昏沉沉。

合上电脑,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只好妥协道:“那我先回家睡一会儿,有事你电话联系我。”

“嗯,快回去吧。”-

回到家里,苏时意从客厅里翻出体温计,一测,果然发烧了。

她不是那种容易生病的体质,一旦生病就是病来如山倒。

不知道是昨天在机场着凉了还是怎样,她翻出一片退烧药吞下,连给自己倒杯水的力气也没有,爬到床上就倒头睡下。

这一觉苏时意睡得昏天黑地。

迷迷糊糊中,她看见一道身影在床边忙碌,下一刻,一条毛巾贴在额头上,冰冰凉凉的,让苏时意混沌的意识也清醒几分。

不是他。

是闻凝。

心里刚刚再升起的那点希冀忽然又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了希望之后,破灭之后的失望才是最折磨人的。

苏时意缓缓舒了一口气,忍下眼底那阵酸涩从床上坐起来,起身的时候,眼前又是一阵控制不住地发黑。

听见声响,闻凝转过头:“醒了?”

看着她煞白的脸色,闻凝又连忙把掉下来的毛巾给她搭回去,“你怎么去了一趟美国回来,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刚才一直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我就直接过来了。”

苏时意的声音沙哑得惊人:“没事,就是感冒了而已。”

闻凝脸色一绷:“你少骗我,你昨天不是还兴致冲冲地去找殷延的吗,怎么回来就憔悴成这样,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你快点实话告诉我,你跟他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凝老早就觉得苏时意接近殷延的背后不简单,可苏时意不想说,她也不能逼问。

事情到现在,看见苏时意憔悴成这样,闻凝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看闻凝一言不合就要闹的架势,苏时意没办法了,轻叹了口气,只好把所有事都跟她一一道来。

等到她全部讲完,闻凝瞳孔放大,好半会儿才出声。

“所所以你是说,殷延都已经知道了?你接近他是因为白熙的事?”

苏时意垂着眼,声音是闷的:“嗯。”

一时间,闻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虽然好像被利用的是殷延,可她还是心疼苏时意。

毕竟,谁能算准自己的心呢。

苏时意现在这副样子,明显就是失恋的模样。

闻凝叹了口气,也有些束手无策,在苏时意床边坐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轻声答:“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闻凝沉默片刻,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他和沈宜宁站在一块这件事,我多少听我哥说了一点。最近殷老爷子好像和白家,一直在催殷延和沈家的订婚。是因为殷氏集团这两天好像出了点事儿。”

闻言,苏时意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

“之前不是有关于殷延色盲的消息传出来吗,虽然被压下去了,但唐子骁这人死心不改,和海外的一家企业暗地里联合收购殷氏的股份。把殷延之前唯一一次投资失败的案例添油加醋。”

苏时意细眉拧起,又急忙问:“很严重吗?”

闻凝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斟酌着回答:“听我哥说,好像有点。不然殷董事长最近也不会一直逼着殷家和沈家联姻”

闻凝也不懂太多商场上的事,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既然苏时意和殷延已经闹掰了,那就没必要再去管殷延的事。

而且照他俩之前这些恩恩怨怨来看,闻凝觉得,殷延不上赶子报复苏时意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苏时意不会放弃报仇,而殷延如果想坚持站在苏时意这边,其中会有多少阻力,可想而知。

既然两个人都难以妥协,最好的结果当然是相忘于江湖,这就是闻凝这个局外人的想法。

“你就别管这么多了,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一边说着,闻凝就站起身,去厨房给苏时意盛粥去了。

苏时意坐在床上,手里握着手机,搜索着最近爆出的相关财经新闻。

她咬紧唇,慢慢滑动着弹出的新闻页面,心也跟着紧紧悬起。

形势的确很严峻。

关于殷延色盲的消息接二连三冒出来,不少殷氏集团的股东已经开始坐不住,小股民也开始抛售股票,股价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跌了两个点。

就像闻凝所说的,唐家现在在股票市场上已经连续举牌,今天下午是第三次,手里持有的股份已经快直逼殷延和殷宏镇的比例,原本属于殷家的控制权已经岌岌可危。

眼下的情况,只要殷家能拉拢到持股比例不小的股东一起稳住,唐家就没那么容易得手。

沈家的企业同样也握有百分之五的殷氏股份,只要沈家愿意站到殷家这边,一时半会儿唐子骁就做不了什么。

可沈家又凭什么无缘无故帮殷延。

无非是因为沈宜宁,打算用联姻当作条件交换。

这笔生意对殷延来说一点也不亏。

可苏时意不想让他答应。

虽然她现在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去阻止他做这个选择。

思及此,苏时意的心口像是被无数株无形的藤蔓紧紧捆住,她的指尖在发抖,脑子里很乱,一遍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在想办法,到底怎么样才能帮得上他。

其实不是没有办法。

除了沈家之外,凌越创投也持有殷氏集团一定比例的股份。

凌越就是当初由詹曼琳搭线,和苏时意签订对赌协议的投资公司。

最后,苏时意还是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微微舒出一口气。

“您好,凌总。请问您明天有时间吗,我有笔合作,想跟您聊聊。”-

次日上午,凌越创投总部顶楼。

气氛安静得出奇,茶几上的咖啡香气袅袅,氤氲在空气中。

苏时意面上淡然地坐在沙发上,实际在看不见的地方,指尖紧紧揪着包带,等着凌峰的答案。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峰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发出喀嚓一声脆响。

他慢悠悠地开口,“商场上最忌讳树敌,我如果这次答应帮你,和殷氏集团形成一致行动人,抵制唐子骁收购,日后恐怕唐家在商场上可就要跟我过不去了,这代价可不小。”

“我知道,如果您愿意帮他渡过这次,对赌协议上的合约,拾遗香水借壳上市之后,股份我可以无条件再多给您百分之十。”

闻言,凌峰的眼皮抬了抬,有些震惊地看向她。

“小姑娘,你认真的?”

没等苏时意回答,凌峰语气告诫,好心提醒她:“你可要想好了,百分之十,可不是小数目。”

给他百分之十的股份就意味着,以后拾遗香水上市之后,只要凌峰想联合其他人争夺拾遗香水的控制权,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苏时意如果以后想要买回这百分之十的股权,要花的钱,起码千万以上,日后拾遗香水股票如果增值翻倍,金额更是没法估计。

她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总归对她来讲没有半点好处,而且风险极大。

苏时意指尖缓缓收紧,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是,我想好了。只要您愿意帮他,合同可以立刻修改。”

凌峰的指尖轻叩了下,“成交。”

苏时意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她顿了下,扯了扯唇角:“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您,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就够了。”

闻言,凌峰抬了抬眉梢,更意外了。

用自己打拼下来的大半江山,换他帮殷延一次,又不想让人知道。

她图什么?

凌峰抿了口茶,缓缓笑了:“小姑娘,我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

几个月前,苏时意第一次坐在他面前的时候,

她要签的是对赌协议,意味着一旦失败,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甚至下半辈子都会背着巨额债务。

凌峰很少见到有像她这样的年轻小姑娘有这样的魄力。

这样的人,什么都挡不了她的路,成功是迟早的事。

但肯为一个人,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做赌注,也是需要足够勇气的事。

凌峰心里感慨,果然还是年轻。

“去吧,人总归都是要成长的,只要做不让自己后悔的事就好了。”

苏时意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今天来找凌峰帮殷延这件事。

虽然她知道,他可能并不需要她做这些。

但至少现在,她不后悔。

她一辈子恐怕也就犯蠢冲动这么一次。

至于会不会后悔,就留着以后再说吧。

出了凌越,苏时意站在路边拦车,心口的巨石终于放下了些。

这时,手机在包里传出一声震动。

她划开屏幕,就看见是一条新闻推送。

看见标题,苏时意动作一顿,瞳孔慢慢缩紧。

「惊!才女影后沈宜宁与某资本圈大佬同游洛杉矶!两人疑似即将订婚!」-

与此同时,北城机场。

沈宜宁拖着行李箱,看着殷延高挺凌厉的背影,踩着高跟鞋快步追上他。

“殷延,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我爸爸说的吗?现在眼下最重要的是帮殷氏渡过这次难关,我知道沈家并不是你唯一的选择,但是联姻是最容易和便捷的方式,不是吗?你又为什么一定要舍近求远呢?”

沈宜宁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就是这么执拗。

想到什么,她动了动唇,眼里仍然不愿相信:“还是,你这么坚定地拒绝,都是因为苏时意?”

她急急道:“殷延,你昨天明明都看见了,她看到你和我在一起,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根本就不在乎你”

然而,男人却像置若罔闻一般,面无表情地弯腰上车。

车门关上,将所有外界的声音隔绝门外。

机场门口的车流缓缓驶动,车厢里静寂无声。

从前几天开始,公司的很多事情已经开始积压上来,唐家联合吴建海用大笔资金在股票市场上抢筹,引发股民不小的舆论,给到殷延身上的压力自然不言而喻。

而且殷宏镇那边又在不停给殷延施压,试图逼殷延同意和沈家这门亲事。

从前天到现在,接连不断的应酬工资,殷延就基本不曾合过眼。

包括昨天,苏时意在机场候机等了多久,殷延就在那陪了多久。

等她安全上了飞机,他又马不停蹄地回到公司处理工作。

这种强度,换成铁人也是顶不住的。

许恒瑞以为殷延会在后座小憩一会儿,特意让司机把车里的音乐调小。

半晌,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忽然在后座响起。

“她怎么样了?”

前排的许恒瑞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这个她问的是谁,连忙小心翼翼地答:“苏小姐好像生病了,昨天一整天都没去公司,而且据说今天好像会在彦廷芳会馆有应酬。”

他皱紧眉,语气更沉:“生着病,还应酬?”

许恒瑞可不敢回答这话。

“殷总,那我们现在是回公司还是”

看着殷延阴沉的脸色,许恒瑞立马会意,吩咐司机。

“去会馆。”-

今晚的应酬推不掉。

来的人都是外地过来的经销商,还有临城最大商场的老总,房地产商,苏时意计划明年在外地开拾遗香水的分店,也有买地的打算,今天应酬就是为了来探探对方的口风,看看价格能压到哪里。

她的感冒还没好全,脸色全是靠妆容撑起来的,才勉强显得没那么苍白虚弱。

苏时意来之前吃了头孢,没法喝酒,现在拾遗香水的知名度越来越大,桌上这些老总也碍着面子没法逼她的酒,她来应付应付就行。

不过包间里浓重的烟酒味依然熏得她头疼,乌烟瘴气的环境,让苏时意一点胃口都没有,看着桌上的满桌佳肴也没怎么动筷子,全凭意志力撑到现在。

直到饭局快结束,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唐少大驾光临,我们有失远迎啊。”

苏时意听见声音,心里一阵不详的预感,也抬头看过去。

看见唐子骁的瞬间,她眉眼一沉。

唐子骁被众人簇拥着进来,很快就有老总把主位给让了出来,受宠若惊道:“唐少来了,快请坐请坐。”

“不用,我偶然路过,顺道进来看看。”

唐子骁环视一圈,目光很有指向性地落在苏时意身上,唇角一勾。

“我坐苏小姐旁边就行。”

原本苏时意身边坐着的老总一听这话,立刻二话不说地站起身给唐子骁腾地。

现在唐家声势浩浩荡荡地跟殷家作对,场上谁都得卖他一个面子。

唐子骁也不客气,便迈开长腿,在苏时意旁边一坐。

唐子骁消息灵通,今天上午就听说凌峰那边准备出手的事。

他暂时拿殷延没办法,难道还不能折腾折腾苏时意?

上次踢裆这茬没过,唐子骁勾唇一笑,直接在苏时意旁边的位置坐下,目光轻佻地在她脸上绕了一圈。

女人下巴尖尖的,眉眼依旧精致,唇色虽然和往常一样潋滟,但不难看出眉眼里的病色和疲态。

他故意道:“怎么,看苏小姐的脸色不怎么好,身体不舒服?失恋了?”

苏时意立刻就反应过来,唐子骁今天就是奔着她来的。

大概是知道了她找了凌峰帮忙,收购计划因为她被迫受阻,他心里不爽,拿殷延又没办法,只好跑过来找她的茬。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时意没法像上次那样再给他来一下子,挺憋屈。

商场明面的样子还是得做,她语气不卑不亢地回:“多谢唐少关心,我好得很。”

他又意味深长道:“成,没失恋就行,我还担心苏小姐看见下午的新闻之后,可别为情所伤。毕竟男人有了新欢在怀,哪还能想起旧爱。”

他这话一出,酒桌上的众人目光立刻都别有深意地看了过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苏时意的脸色白了几分。

想起下午看见的那条新闻,一种说不出的窒息涌上来,紧紧扼住她的喉咙,此刻坐在这里,更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换作以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就怼回去,可现在这种应酬的场合,闹得太难看,对拾遗没好处。

而且她很累,一点也不想在这里跟唐子骁继续纠缠下去,只能脑子里飞快想着脱身之策。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包厢虚掩着的门再次被人推开,凝滞的氛围骤然被打破。

一道颀长熟悉的身影迈步进来。

“唐少既然这么关心别人的感情生活,不如转行去开个婚介所?”

听见这道声音,苏时意浑身一僵,一旁唐子骁的脸色也紧跟着一变。

看清突然走进来的男人,酒桌上立刻有人条件反射地站起身,神色瞬间变得恭敬。

“殷殷总来了。”

第42章

苏时意没想到殷延也会出现在这儿。

而且她不是很理解,他们一个个今天都是犯病了吗?

干嘛都非得往她身边坐?

殷延坐下的一瞬间,西装衣角轻轻刮蹭过苏时意的手臂,距离很近,男人身上好闻的沉香气瞬间取代了包厢里浑浊的烟酒气,萦绕在她鼻尖。

两边的气压都很低,而且间距不宽,苏时意皱紧眉,只好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不想碰到唐子骁,也不想靠殷延很近。

包厢安静,倒是唐子骁撑着脸,悠悠开了口:“没想到殷总还有时间来这儿,不用去陪未婚妻吗?”

这话问得意味深长,唐子骁的目光还似有似无地落在苏时意脸上,观察着她的表情。

殷延抬手理了理衣襟,嗓音漫不经心地回:“看来做投资可能不太适合唐少,婚介或者狗仔这行应该会更赚钱。毕竟道听途说的本事一流。”

“”

两人一来一往,气氛针锋相对,对话里的火药味极浓,霎时间,饭桌上的其他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苏时意被夹在两个男人之间,简直一秒钟也坐不下去。

她难受得要命,才懒得听他们在这吵架。

“李行长,徐总,今天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

苏时意果断拎着包起身,唐子骁也紧随其后站起来,先一步开口:“我送你。”

殷延的眸色顿时一沉,视线跟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出了包间,苏时意踩着高跟鞋的脚步走得飞快。

唐子骁在身后快步跟着她,语气非常不爽:“苏时意,你蠢不蠢,殷延都已经打算和沈家联姻了,你还帮着他对付我,和殷延有过一段,就把你都变成恋爱脑了?”

听见最后这句,苏时意脚步一停,随后,她便转过身,细长的眼尾一挑,那股张扬的生气仿佛瞬间又回来了。

她勾着唇,“唐少,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单纯看你不爽呢?”

唐子骁顿时一噎,“看我不爽,至于你付出那么大代价找凌峰,你没少给他好处吧?”

“与其有空在这和我废话,还不如好好操心操心您自己。”

唐子骁被她气笑了,目光忽然绕过苏时意身后,仿佛看见了什么。

下一刻,他忽然朝苏时意走近一步,抬手拉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拽,两人距离瞬间缩近。

陌生的气息袭来,苏时意下意识就想提膝踹他,结果被他先一步洞察,眼疾手快挡住了。

唐子骁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掌心牢牢扣住她的肩膀。

“啧,殷延在那呢。不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话音落下,苏时意动作一僵,余光下意识往他说的方向瞟。

走廊里灯光明亮,殷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就站在那,轮廓深邃分明,镜片后的神情却难以辨出情绪。

唐子骁又轻轻笑了,把她散落耳边的碎发拢回耳后:“怎么办,好像没什么反应。”

就在苏时意抬手推开他的前一秒,他便撤回了手,站直了身子。

唐子骁又懒懒地朝殷延的方向瞥了一眼,非常解气地笑了下,转身回到包厢。

苏时意也不想再待下去,出口在殷延站着的那边,她要是想走,就得从他身边过去。

她咬了咬唇,踩着高跟鞋,只能目不斜视地朝他的方向走过去。

苏时意能感觉到,殷延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压迫感很强。

但她只能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就在即将跟男人擦肩而过的一瞬,手腕忽然被一股力道紧紧扼住。

苏时意怔了下,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试图用力挣脱,却没挣开。

他冰凉的长指紧紧扣着她,不让她走。

苏时意只好放弃,抬眼看向他,语气淡而疏离。

“殷总,大庭广众之下,您这样拉拉扯扯的,不合适吧。”

殷延没松手,目光沉沉凝着她。

从前天看着她离开之后,她好像明显瘦了点,本就小巧的下巴更尖细了,眼睛也显得更大,眼尾那颗小痣看起来都没有往常那样有生气。

看见她这样,心里刚刚升起的那股火气莫名其妙就散了大半。

他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终于出声:“你就只有这句话要说?”

顿时,刚才还完好的伪装出现一瞬间的破裂。

苏时意嗓子一阵发涩,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因为生气。

那不然呢?她还要说什么?

恭喜他马上就要和沈宜宁订婚了?

苏时意很想大声质问他,他为什么不离沈宜宁远一点,为什么明明都已经知道了她是什么目的,还要过来纠缠她。

但她又觉得,没那个必要。

其实一开始她就比谁都清楚,她和殷延不可能,也不合适。

只是前段时间,有太多太多的假象蒙蔽住了她的眼睛。

她和殷延之间,有殷家,有白熙,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跨过的。

想到那天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跑过去见他,苏时意就觉得自己蠢得要命。

她不是一个会轻易交付真心的人,人生第一次把自己的冷漠的外壳剥开,动了真心,他却不相信了。

换来这样的下场,挺讽刺的。

思及此,她忽然就笑了,眼尾一挑看向殷延,容颜里平添了几分妖媚,却冷冰冰的。

“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殷延的目光逼视着她,漆眸晦暗一片,唇角弯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他的声线冰冷:“因为目的被发现了,所以现在连演都不想演了,是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刺进苏时意心口,在本就没有痊愈的伤口里搅得鲜血淋漓。

所以在他眼里,所有相处时的心动,全都是她演出来的。

浑身的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失望,委屈,还有心底最深处的愧疚,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快要没顶。

苏时意觉得很可笑,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抿紧唇,把那阵复杂的情绪压回去,目光平静地看着殷延,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是,我累了,不想再演下去了。”

她不会收手,也不会强迫殷延妥协。

既然如此,分开对谁都好。

他恨她也好,想报复也罢,她都照单全收。

两个人就好像是在比赛一样,比谁能刺得谁更痛更深。

苏时意淡淡勾唇,又故作若无其事道:“谢谢殷总前几天借给我的律师和审计团队,事情结束之后我会让公司财务把费用都打到殷氏账上。”

听见这话,殷延的脸色更黑,漆眸底情绪汹涌着,透着无法言说的危险气息。

她就这么要迫不及待地跟他划清界限?

气氛陷入死寂,周围的氧气仿佛瞬间被抽离,安静到令人窒息。

他视线沉沉地盯着她,极强的压迫感让苏时意已经觉得有点顶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殷延垂在身侧的手背青筋蓦然绷紧,忽地冷笑一声。

“苏时意,你好样的。”

这是苏时意第一次看见殷延有如此外露的情绪。

是真把他气急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冲着他粲然一笑,非常标准的公式化笑容。

很美,也很假。

说出来的话更气人:“多谢殷总夸奖,回见。”

说完,她微微用力,毫不犹豫挣脱他的束缚。

这次终于挣开了。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毫不留情。

深夜,北城某高级私人会所。

司宴进来时,就看见满桌的洋酒瓶,闻琛正在台球桌旁边俯身打球,殷延靠坐在沙发上,领带松松垮垮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酒杯。

“这特么全是你们俩喝的?”

砰的一声,球干脆利落地进了洞,闻琛收了杆,又抬了抬下巴:“不,基本都是他自己。”

“老爷子都快在外面找翻天了,你躲在这喝酒?失恋买醉来了?”

殷延低着头,正在看手机,完全没心思搭理司宴。

他正在低头看和苏时意的聊天界面,划来划去,最后点进她的朋友圈,再退出来,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遍,也刷不出一条新消息。

微弱的光亮从手机屏幕里散发出来,笼罩住男人沉郁的眉眼,辨不出情绪。

明明酒精摄入的量已经远远超标,殷延却还是觉得自己无比清醒。

刚靠近殷延,司宴就闻到一股冲鼻子的酒味,扫了一眼手机页面,立刻就明白了。

“人家把你好友删了?”

“没。”

殷延顿了下,又哑声问:“怎么看被没被删?”

司宴显然对这种情况轻车驾熟,立马坐直身体指点:“这简单啊,你试试微信转账,要是显示转账失败,就代表被删了。”

殷延唇线抿紧,盯着屏幕思忖片刻。

一分钟后,只见他眉眼一松:“转过去了。”

司宴探头一看,看见屏幕上的转账记录,瞳孔骤然一缩:“我他妈就让你试试,你怎么还他妈真给人转钱了?你给分手费啊?”

殷延皱了皱眉,“你不是说让我试试?”

司宴:“”

几秒后,他抬手拍了拍殷延的肩膀以示安慰。

“没事,这下你很快就要被删了。”

“”

这时,闻琛也放下球杆,走到沙发上走下。

他抬了抬眉梢,尽可能保证客观地开口:“我听闻凝说了,苏小姐那天确实是特意飞了十多个小时去陪你过节的,应该不是因为想让你帮忙找白熙助理那事儿。”

闻言,殷延喉结一紧。

顿了顿,闻琛又淡淡总结:“所以,我觉着是你误会人家了。”

司宴也跟着接话:“女人嘛,都是感性动物,哄哄就没事儿了。你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应付老爷子那边。现在老爷子和你小姨一起让媒体发新闻说你和沈家婚约的事儿,假的最后也能变成真的了”

司宴正认认真真给某人操心着,却突然被殷延哑声打断。

“怎么哄?”

这一觉苏时意睡得不太好。

晚上应酬回来之后,她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醒了。

唯一一次的冲动和勇敢,已经快把她整个人掏空了。

经过这一次,苏时意也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什么情情爱爱,搞事业才是王道。

成年人的世界里也不只有这些东西,还有的是事情等着她做。

打开手机,苏时意刚想处理工作消息,就看见消息列表最上面,摆着一条显眼瞩目的消息。

「殷延向你转账:50000元。」

苏时意看着这条转账记录,差点被气笑了。

这是给她分手费?

五万块钱?他一个分分钟上亿的总裁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他羞辱谁呢在这。

苏时意抬手就想送他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落手的前一秒,又觉得不够解气。

想了想,她给殷延发了个红包回去。

五毛钱的。

备注:分手费。

不是侮辱人吗?谁不会啊?

苏时意被这条转账记录气得彻底睡不着了,天没亮时就起了床,去医院看了看孟锦书。

护工还在惊讶她怎么来得这么早,下意识往她身后张望,“时意啊,你男朋友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苏时意掖被角的动作顿了顿,语气没什么情绪:“没,我们分了。”

护工顿时一惊,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啊这”

苏时意若无其事地笑了下,直起身,“没事儿,麻烦您照顾我妈,我得先回公司了。”

走出病房,苏时意的目光又瞥到走廊里的长椅上。

脑中忽然又冒出上次在手术室外的画面,心口那阵酸胀感再次涌上来。

她抿紧唇,努力把那段记忆踢出去,头也不回地离开医院-

下午苏时意和一个广告公司的老板约了谈拾遗新品的广告宣传,见面的地点就在北杉高尔夫球场。

北杉高尔夫球场,她之前为了偶遇殷延时来的地方。

上次来这里时,她被殷延折腾着在大太阳下面捡了一下午的球,身体留下的记忆过于深刻,腰疼了三天,让她想忘也难。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的,她越是想把什么抛在脑后,生活里的每个角落和小事都在坚持不懈地提醒着某些人出现过的痕迹。

和这群老板谈生意,打打高尔夫球什么的是必需。

等生意谈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陪着打两杆笼络笼络人脉。

苏时意其实也没有多会打,技术仅限于表面上看得过去。

外面太阳刺眼,苏时意正调整着站姿,打算挥一杆练练手,就听见不远处有说话声响起。

“殷总,这么巧,您也来打球啊!”

“嗯。”

炎炎烈日下,男人薄凉冷淡的声线传过来,瞬间将那阵热意驱赶走了几分。

苏时意心里瞬间咯噔一声,用余光瞥了一眼,细眉顿时拧紧。

果然是殷延。

他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色休闲运动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型,一副斯文禁欲的贵公子模样。

苏时意不觉得能巧成这样,还是说殷延真的闲到这种地步,跟在她屁股后面跑。

他公司的事儿处理完了吗?

算了。

总之随他去吧,她无视他就完了。

只是她众多前任里的其中一个罢了。

苏时意收回视线,想装没注意到那边,但耐不住那个广告公司的老板主动过来cue她。

“苏小姐,这是RY资本的殷总,你们应该认识吧?”

这下好了,她装看不见都不行。

认识?何止认识。

苏时意只好转过身,她面上笑吟吟的,抬起眼的瞬间,就和殷延冷沉的视线撞上。

她张了张唇,笑着一字一句道:“我和殷总不熟。”

话音一落,殷延眼皮一跳。

他唇线抿直,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只见苏时意又扬起一抹弧度完美的笑容,很官方的语气:“失陪了,我先回去打完这杆。”

说完,她又头也不回地走了,马尾在空中划出一抹潇洒的弧度。

苏时意回到打球的位置站好,自顾自专心致志地练习起来,完全忽略掉不远处站着的殷延

殷延插兜站在那,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

苏时意今天穿的也是一身简单的运动服,上衣是修身的,她的手臂很细,腰更细,仿佛一只手就能握得过来。

的确是。

他们第一次在楼道里接吻的时候,他一只手就能紧紧扣住她的腰,不让她乱蹭。他只要微微用力揉一下,她就根本提不起力气推他。

细腻柔软的触感似乎仍然残留在掌心,殷延的喉结忽地轻滚了下-

与此同时,苏时意微眯起眼,神情极为专注,正调整着站姿,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他过来了。

还没等苏时意来得及回头,殷延的身影就已经覆下来。

“姿势不对。”

他的手臂突然从身后环过来,苏时意浑身顿时紧绷起来。

殷延的身高整整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低头说话时的热气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廓。

旁边还有人看着,她要是此时推开他,反而显得好像有什么似的。

于是她只能屏紧呼吸,试图把注意力放在球杆上。

视线里,地上倒映出的两道影子交织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他从身后把她紧紧禁锢住,极度亲密的姿势。

事实上,殷延的动作还算绅士,只有手臂处的相贴。他的腕表贴在她的肌肤上,冰冷又充满质感,微薄的凉意蔓延开,混杂着男人身上清冽的沉香气,却驱散不了他靠近时带来的灼热温度,比头顶的太阳还要热烈。

很快,苏时意的掌心就出了一层薄汗。

这姿势至于调整这么久吗?

殷延的语气很正经,“手臂再伸直一点,重心放低。”

男人低哑磁性的嗓音在耳边萦绕,明明语气很淡,却像在咬耳朵。

他一点点调整她的姿势,像钝刀子割肉似的,碰触过的地方都像是过了一层电流,像是生理反应,心跳的速度也在不自觉加快,很折磨人。

苏时意咬紧牙关,心里骂了他八百遍,面上还得装着不熟的语气。

“谢谢殷总指点,我已经会了。”

这句话里的暗示性和威胁意味都已经不能更明显,然而,殷延却依然没放开她。

因为距离过近,两人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分不清是谁的。

片刻,他在她耳边,慢条斯理地开口。

“不是不熟吗,苏小姐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

第43章

苏时意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她叫殷总,他就一口一个苏小姐,装得比谁都正经。

就在苏时意还没回过神来时,殷延已经握着她的手,挥起球杆。

砰的一声,球呼啸着背风而冲。

她完全是被他带着打出这一杆的。

轻轻松松,一杆进洞。

苏时意顿时觉得自己又被碾压了。

等她回过神,刚想推开他,没想到下一秒,殷延就先一步松开了她。

苏时意推他的动作落空了,有些懊恼地皱起眉。

她咬紧牙关,一个个字挤出来:“多谢殷总指导。”

殷延的目光落在她红透的耳根上,似乎心情很愉悦:“荣幸之至。”

“”

苏时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气得把球杆扔到一边,转身朝更衣室走。

这球爱谁打谁打,她不打了。

等换完衣服出来,走廊里安安静静,苏时意一抬头,就看见殷延倚靠在墙边,侧脸深邃分明。

摆明是在等她。

人生确实是很奇妙,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她拦住殷延。

这次反倒成了他来堵她。

苏时意轻笑了下,不咸不淡道:“殷总又是来给分手费的?这次打算给多少?”

闻言,殷延眼眸轻眯了下。

他早上就看见她发回来的,侮辱性极强的五毛钱了。

但他又不能跟她解释,他转账只是为了试试自己有没有被删。

顿了顿,他薄唇轻启,有些执拗道:“我没说分手。”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苏时意怔了下。

原本苏时意以为,以殷延的性格,现在恐怕已经恨她入骨,至少对她会像对待林沁晚那样。

可是没有。

为什么?

很快,她垂下眼,不敢再深想下去。

把心底泛起的那点涩意压回去,苏时意平静又漠然地开口:“殷延,我不喜欢你。我接近你都是因为白熙,这些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她必须把曾经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都断得干干净净。

话落,气氛像是瞬间跌入冰点。

静默半晌,殷延唇线绷紧,幽暗的目光紧紧锁着苏时意。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是。”

她不想多留,绕过他就要走。

擦肩而过的一瞬,殷延又忽然开口:“过几天拾遗发新品,我让人把CBD附近的广告屏都留出来了。”

闻言,苏时意倒是愣了一下,她脚步停住,终于正眼看他。

“全部的?”

“嗯。”

北城市中心的广告屏一天的费用有多贵不说,她其实本来想联系传媒公司来着,最后还是因为资金有限,退而求其次联系了其他稍微便宜些的。

他既然要给,苏时意就当分手费了。

不要白不要,便宜不占王八蛋。

她欣然勾唇,客气又疏离:“行啊,那我就替拾遗谢谢殷总了。”

这句道谢不难听出敷衍程度,殷延脸色顿时一凝。

苏时意没理会,绕过殷延继续往外走,就看见许恒瑞站在门口。

刚才两个人的对话许恒瑞都听见了,身为秘书,他秉承着专业素养,面不改色:“苏小姐,拾遗新品的宣传片,您有空的话可以直接发我邮箱,我发给传媒公司。”

苏时意弯起眼睛,语气非常温和,和刚才对待殷延的态度天差地别。

“谢谢许助理。等新品出来之后我送你一套,辛苦了。”

而站在原地的许恒瑞明显感觉到,有一道眼刀直直朝自己射过来,想忽视都难。

许恒瑞简直欲哭无泪:“别别客气苏小姐。”

他哪敢抢殷总的功劳啊!!

等苏时意离开后,许恒瑞才小心翼翼地看向殷延。

“殷总”

殷延面无表情地弯腰上车,“你话太多了。”

“”

有的事许恒瑞更不敢说,本来今天下午还有个重要的会要开,结果他这个向来公私分明的老板,今天竟然二话不说地推掉会议,就为了跑过来讨好人家,还不被领情。

怪惨的。

上了车,许恒瑞暗暗吞了吞口水,有件事又不得不现在就说。

顶着车内的低气压,他鼓起勇气开口:“还有一件事,殷总。董事长现在好像已经暗中在联系记者和媒体了。”

殷延掀了掀眼皮,“做什么?”

“说是要公布您和沈小姐的婚讯”

他冷笑一声,声音漫不经心:“当事人都不知道的婚讯?”

殷氏内部的斗争其实殷延心里都有数,最近这段时间唐子骁联合吴建海做了什么,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之所以之前一直没出手,就是等着这群人自以为接近成功时,再给他们致命一击。

唯独老爷子坐不住,还有白熙。

拼了命地想借着这次由头让殷家和沈家联姻,商量不成,现在已经开始准备先斩后奏了。

许恒瑞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这时,救命的电话铃声响起。

他连忙接起,几句话之后,许恒瑞愣住:“凌越创投?”

他握着手机转头:“殷总,是凌越创投的凌总”

下午,苏时意刚到拾遗楼下,乔诗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时意,不好了,我们的线上程序好像被人黑了,现在全部没办法线上下单了。”

苏时意瞳孔一缩:“你说什么?不是已经安排人做好这方面的防护了吗?”

早在仓库那次货品被损之后,苏时意就已经在各方面都加强了防范,更花了重金在程序维护上,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

乔诗语声音焦急:“是,但是对方黑客的技术好像很厉害,小程序现在瘫痪了,现在技术部已经在尽力抢修了,但效果不太好,应该是有人故意的。”

是谁?苏时意不知道。

脑中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苏政华和沈慕舟。

她抿紧唇,沉着道:“别着急,让技术部继续想办法,我先出去一趟。”

左右她都已经准备好了,正好赶上今天她心情不好,要是有人给她找不痛快,她就趁着今天全部一棒子打死-

与此同时,苏氏集团办公室。

苏政华在办公椅上根本坐不住,在办公室来回踱步。

从前几天开始,他的心里就隐隐有了点不详的预感,可财务那边一片风平浪静,又好像只是他多心了。

“慕舟,你不是说已经想办法找人发拾遗香水的黑料了吗,还有你找的黑客,”

沈慕舟的脸色也难得透出几分阴沉。

“狗仔那边的黑料都被人截住了,和拾遗香水有关的黑料通稿全都被删了。”

他事做的很隐秘,按理来说苏时意应该不会发现才对。

可原本安排记者准备在这几天里陆续发布的新闻,都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发布之后全部在短短几分钟内被删的一点不剩。

这样的手笔,恐怕只有殷延了。

可是明明他都听说殷家要和沈家联姻了,为什么殷延还在暗地里帮着苏时意。

沈慕舟暗暗咬紧牙关,清俊的五官不受控制地变得扭曲。

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急促叩响。

苏政华的秘书快步流星走进来:“不好了苏董,苏小姐来了,还带着公司的股东们都来了!”

苏政华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他们怎么突然会来?”

秘书急出了满头的汗:“人现在都已经到会议室了,正等着您和沈总过去呢。”-

走廊里,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尽头走来的女人一身黑色西装裙,裙下是一双笔直白皙的双腿,如瀑黑发披散肩后,红唇潋滟,脸上的表情很淡,高跟鞋踏出清脆的声响。

一众大腹便便的股东跟在她身后,还有西装革履的律师提着公文包,个个似乎都以她马首是瞻,气势很足。

工位上的员工全都坐不住了,纷纷低声交头接耳起来,一个个兴奋无比。

“卧槽,这架势是来逼宫的吧?”

“正好,苏氏的业绩一年不如一年,拾遗香水现在势头这么好,咱们换了老板指不定能赚更多呢。”

“咱们要换美女老板了,好飒好飒!!”

“哎对了,拾遗的香水你们都买没买?借我喷一下吧,好闻的话我也入一瓶去。”-

径直走进会议室,苏时意也没客气,直接往主位上一坐。

等苏政华匆忙赶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本来的座位被占了,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无比。

“你——”

质问的话还没等问出口,座位里就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股东,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阴阳怪气截断苏政华的话。

“老苏啊,这关上门了,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你倒是给我们解释解释,这财报上的数字,你是不是让人闭着眼睛瞎写的啊?”

一听到财报两个字,苏政华的额头瞬间冒出了汗。

不过到底是有几十年的道行在,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强装镇定道:“老孙,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姓孙的股东冷笑一声,目光扫向一旁的沈慕舟,幽幽道:“还有,小沈总也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人还没入赘呢,公司的公款难不成都归你了?你说拿就拿,说用就用?”

入赘这个词用的难听,沈慕舟的表情瞬间有点控制不住。

苏时意唇角淡淡勾起,都不用自己出手,就坐在位置上看这出好戏。

“咱们都是一起奋斗多少年的老朋友了,你们怎么能说信就信别人,这么容易被人挑拨离间”

一边说着,苏政华忿恨的目光瞪向苏时意,本就苍老的脸皱纹更深。

既然他看过来了,苏时意也不打算继续旁观下去了。

她抬了抬下巴,“正好,今天股东们都在。徐律师,东西拿出来吧。”

一旁站着的徐威立刻会意,打开公文包将里面的U盘拿出来,插在电脑里,连接会议室的投影仪。

“沈慕舟先生,这几年里陆续在苏氏公帐上挪用的公款,全部转到了一个海外账户,用于匿名购买苏氏集团的股票。”

“以及二位篡改财务报表的证据,实名举报人的信息,都在这上面。”

话音一落,沈慕舟的神色顷刻变了,竭力掩饰的慌乱再也藏不住。

他暗地里筹谋了快两年的时间,利用财务部和项目部双职权贪污了一部分,又用项目的名义挪用了一部分公款,实际上都用来暗中购买苏氏集团的股票,就等着有朝一日,等他拿到苏意欢手里的股份,就能一举夺取苏氏的控制权。

这一系列操作他用的都是海外虚假公司套壳,苏时意怎么能拿到这么详细的转账记录和数据。

除非——

迎着沈慕舟怨恨扭曲的目光,苏时意挑了挑眉,又轻笑道:“沈慕舟,拿苏氏的钱买苏氏,你这算盘打得不错,你的好岳父恐怕都不知道吧?”

她目光一凛,一字一句道:“如果不是我,苏氏也迟早会被沈慕舟买空。”

“慕舟,这是怎么回事?”

沈慕舟脸色一白,脸上的慌乱再也掩盖不住。

“爸,不是您想的那样,我”

苏时意欣赏了一会儿狗咬狗的画面,原本以为看见这样的场景,心里会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感。

可奇怪的是,她只觉得平静。

苏时意站起身,淡声打断他们:“两位再有什么话,留着和警察解释去吧。”

苏政华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然收缩,声音也更尖锐:“苏时意!我是你亲生父亲!你把你亲生父亲送进公安局,你还有没有良心”

苏时意毫不在意这种轻飘飘的威胁。

因为她从来就没有过父亲,孟锦书也不曾有过丈夫。

她转过头,平静地看向苏政华。

“可惜,你根本配不上父亲两个字。”-

后续转让的全部流程都有苏时意带来的律师全程处理,包括借壳上市的一系列流程,还需要一段时间。

苏时意早就安排好了专门的公司处理,苏政华和沈慕舟也即将要被带进公安局审问,证据确凿,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出判决结果。

股东大会投票70%以上同意苏时意成为新的执行总裁,将现在业务已经逐年衰败的苏氏和拾遗香水合并,完成资产重组。

让拾遗香水上市的流程会和新品发布的准备工作一起进行,最慢也就是这个月的事了。

至于白熙,要不了多久,也要准备为她当年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刚走出苏氏集团大楼,苏时意就看见路边停着一辆低调的豪车,一个中年男人朝她走过来,有些面熟。

这男人苏时意认识,是殷家的管家。

苏时意微微皱起眉,紧接着就听见男人微笑着开口。

“您好,苏小姐。殷董事长想见您一面,请跟我上车吧。”-

苏时意已经有一阵子没来殷家老宅了。

茶室里,殷宏镇坐在红木桌后,面容比起上次见面时要更苍老几分,鬓边的白发也越发明显,眉眼间的威严之气不减。

“苏小姐,好久不见。”

看见殷宏镇,苏时意皱了皱眉,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也并不想浪费时间客套,直入正题地问:“是您找人黑的拾遗香水程序,对吗?”

殷宏镇也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坦然点头:“是。”

拾遗香水的程序是他找人黑的,也是为了给苏时意一个警告。

和聪明人说话,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遮遮掩掩。

殷宏镇一直以来就看不上苏时意,哪怕现在她把拾遗香水做到了即将上市的程度,他依然认为,苏时意的出身是配不上殷家的。

以前不配,以后更不配。

殷宏镇声音低沉,又暗含着威胁:“我是想告诉你,你和白熙之间的恩怨,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如果你一定把这件事牵扯到殷家,牵扯到殷延身上,我就不能坐视不理。”

“白熙抚养他长大,至少在外人眼里,是多少年的养育之恩。不管他对白家做了什么,都会受外人诟病。我殷宏镇也没有这么不懂得是非轻重,没有理智可言的儿子。”

“所以,我已经明确地告诉了殷延,如果他执意要跟你在一起,护着你,可以。只是殷家所有的一切,上千亿的财产,都不会再是他的。毕竟我不只有他一个儿子。”

这话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殷宏镇绝不会容许殷延忤逆他的意思。

如若不然,他就会让殷延彻底一无所有。

“你觉得,他会选择为了你放弃殷家的一切,还是选择放弃你?”

话落,苏时意指尖不动声色地收紧,面上依然笑意盈盈。

“您想说什么?”

“很可惜,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殷宏镇从抽屉里拿出一封文件,摆到她面前,上面明晃晃的四个大字。

婚前协议。

白纸黑字,刺得她眼眶有点痛。

看着苏时意微微发白的脸色,殷宏镇又沉声说:“殷延已经答应了和沈家订婚,年底之前完婚。具体消息过几天就会公开发布在媒体上。”

“苏小姐,如果你足够识趣,就应该尽快跟殷延断得干干净净。你也不希望成为别人感情里的第三者吧?”

第44章

夜里十点,江边大排档,夜风徐徐。

烧烤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渺,薄雾如纱般笼罩在夜空中,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围坐在一起,啤酒在塑料杯里咕噜地冒着泡。

周围都是热热闹闹,唯独苏时意一个人,形影单只地坐在那里。

本来今天闻凝说了要给她准备庆功宴,她本来应该很开心的,或者是和拾遗的员工们一起去聚餐。

可她现在却哪也不想去,只想一个人呆着。

苏时意撑着脸,试图把脑中不断回荡的声音赶出去,可不论如何,殷宏镇的话还是不停在脑海里回放。

“很可惜,殷延他已经做出选择了。”

“你觉得他会为了你放弃殷家的一切,还是放弃你?”

所以,他已经决定好了,是吗?

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是在不停地权衡利弊,然后做出取舍。

只不过,他选择了舍弃她而已。

有人能拒绝上千亿的财富吗?

苏时意觉得,的确没人能拒绝。

所以殷延的选择,她完全可以理解。

那她现在又在难过什么?

该彻底清醒过来的那个人是她才对。

思及此,苏时意苦笑了下,把手边杯子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这时桌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声。

殷延:「国外请来的程序研发团队,可以帮拾遗修复网站的技术问题,明天会到。」

苏时意愣了几秒,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马上要和别人订婚了,还在这里跟她示好。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苏时意被气笑了,又想到今天拾遗程序被黑的事是殷宏镇做的,无妄之灾,殷延赔她也是应该。

苏时意:「要我自己出钱吗?」

殷延回得很快:「不用。」

苏时意:「谢谢。」

除此之外,多一条废话都没有。

发完那条谢谢,苏时意把手机扣回桌面上,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冰凉辛辣的液体入喉,心间的酸涩却怎么样也挥之不去。

手机屏幕在那里亮着,她不受控制地盯着聊天界面出了神,眼睛眨也不眨。

只要他跟她说,他不会和沈宜宁订婚。

只要他愿意迈出那一步,她或许也可以尝试着,走完剩下的99步。

苏时意很想,很想他能不计利弊得失地走到她身边。

尽管她知道,这太强人所难。

可直到手机屏幕彻底暗去,依然没有等来一条新消息。

苏时意的目光也渐渐黯淡下来,末了,心里那点期待像是彻底被一盆冷水浇熄。

情绪沉得发胀,连酒精都无法再稀释分毫。

是该清醒了。

月光被云层揉碎,洒进江面里,晚风习习,夹裹着冷意吹拂起发丝,遮挡住她的侧脸,看不清神情。

不知道坐了多久,苏时意终于站起身,平静出声:“老板,结账。”-

与此同时,夜里,殷家老宅。

月明星稀,别墅三楼格外安静。

殷延今天是被殷宏镇强行留在殷家的。

半个小时前,殷家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书房的砚台被砸了两个。

殷延语气平静:“我最后说一遍,我不会和沈家订婚。”

殷宏镇气得捂住心口,指着他的手指都在哆嗦,最后只能说:“殷延,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是吧?我再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苏时意那个女人根本只是为了利用你,等你彻底看清她之后,再给我答复!如果你再做不出理智的选择,殷家从此以后也就不再是你的”

殷延其实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和殷宏镇吵架,因为毫无意义,没有人能左右他的任何决定。

但唯独殷宏镇说的其中几句,却是对的。

苏时意或许只是为了利用他。

在他枯燥又无趣的生命里,那些对旁人来说重要的名利,其实拿到手中之后,也会发现不过如此,因为他连真正被爱的滋味都从未体验过。

无论是殷家,还是白家来说,所谓的亲情,不过是裹在利益外面的一层虚情假意,糖衣炮弹。

比起这些,苏时意的糖衣炮弹,反而更吸引他,甚至让殷延贪恋其中。

他其实并不需要殷家,也不需要那点淡薄到极致的亲情。

殷延站在窗边,侧脸神情晦暗不清,不知道第几次打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着和她的聊天记录。

最新一条消息依然定格在她发过来的那句谢谢。

东窗事发之后,她居然表现得比他还绝情。

他总是习惯了掌控一切,直到遇到苏时意,他甚至连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分不清。

明明做戏的是她,最后彻夜难眠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而凌越创投上午已经联系了殷氏集团,他不必启动备用方案,这次的危机就能轻松度过。

而凌越此次出手相助,究竟和苏时意有没有关系,殷延并不确定。

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做的,是干脆利落地结束和她的所有交集,这才符合他以往的行事作风,像殷宏镇说的那样。

她有多狠心,有多绝情,殷延都一清二楚。

可即使如此,他好像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身体里好像有两道声音在不停撕扯,让他没办法保持过去二十几年里贯彻的理智和清醒。

殷宏镇那会儿砸过来的砚台,殷延没躲,只是用手虚挡了一下,手背已经被砸出一片青紫。

伤口他没有处理,过了一会儿,殷延才抬脚走到桌子前,将抽屉打开,拿出放在最里面的盒子。

盒子里,一枚老旧的钻石纽扣依然静静躺在里面。

殷延已经很多年分辨不出色彩,因此也看不出,过了这么多年,这枚纽扣究竟有没有褪色。

他想,苏时意确实挺无情无义的。

不然怎么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次日,苏氏集团财报问题很快登上了财经新闻头条,不可避免的,苏氏集团的股价开始下跌。

8月30日,拾遗香水悦纳系列香水正式上线预售。

由影后时鸢主演的宣传纪录片也在9点整准时由拾遗香水官博发布,转发量在短短一个小时里就已经达到了几十万。

悦纳系列,意为悦纳自己。

希望女孩们真正做到接纳,包容自己的每一处,容貌也好,身材也罢,能够做到真正的爱自己,也许是身材上的不完美,又或者是性格上的优柔寡断,不被任何目光和偏见束缚,拒绝凝视,远离外界一切的指责和声音,活出真正的自己。

概念海报和宣传片一经释出,立刻在网上掀起一波新热潮。

新品预售开启之后的第三天,拾遗香水与苏氏集团合并的消息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市场。

原本苏氏集团下跌的股价因为拾遗香水的合并得到了控制,甚至在几天之内开始回暖趋势,重新赢得市场信心。

而在这期间半个月,殷延总是以各种理由,给拾遗香水上市提供各种便利,导致原本需要的上市时间大大缩短,宣传和资金都到位了,新品上市非常顺利,没有出现意料之外的任何纰漏。

如果是别的好处,苏时意想也不想就会拒绝。

可大概是殷延的确足够了解她,给她的都是能帮助拾遗香水日后发展的各种资源和人脉,所以让苏时意很难拒绝。

明明就要和沈宜宁订婚了,却还在这和她纠缠不清。

他既然不先捅破,那她也可以先忍着。

苏时意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他怎么想的也不重要,反正她已经决定结束了。

不管殷延要怎么给她好处,她就全部照单全收。

就当是彻底说破,一拍两散之前的分手费了。

他送上门给她用,不用白不用-

周一上午,苏时意照常去苏氏集团开例会。

大会结束,一众股东簇拥着她下楼,刚一下到一楼大厅,就看见秦芝被前台拦在那里。

和上次酒会相比,秦芝现在已经全然没了当初那副雍容贵妇的模样,头发散乱,原本保养的还不错的面容也生出鱼尾纹来,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就在苏政华和沈慕舟通通被抓进警局审问之后,秦芝彻底失了主心骨,这几天四下求助无门,苏政华干的是犯法的事,自然没人敢帮。

而现在,秦芝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在苏氏集团闹事,想见苏时意,却又被拦在楼下,根本上不去。

曾经的总裁夫人,沦落到这种地步,眼睁睁看着苏时意被众人簇拥着出来,风光无限。

心里的落差感,加上对苏时意的不甘和怨恨,让秦芝现在的面容都控制不住地扭曲起来。

大堂四周都是人,秦芝眼睛一转,立刻挣脱阻拦,冲到苏时意一行人面前,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演起了苦肉计。

“时意啊,我求求你了,政华他是你的亲生父亲,苏氏集团也是他一手操持到现在的,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啊”

苏时意脚步停住,颇为好笑地看着她。

秦芝打的什么算盘,她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苏时意红唇一勾,字字凌厉:“首先,并不是我逼他造假财务数据的,有一个词,叫作茧自缚。有胆犯错,当然就该受罚,天经地义。

其次,如果没有我,苏氏早就不复存在了。这里所有的员工,都要丢了饭碗。”

原本大堂里对秦芝抱有一丝可怜的员工一听到最后一句,立刻收起了泛滥的同情心。

的确,是苏政华和沈慕舟犯法在先,如果不是苏时意带着拾遗香水合并了外强中干的苏氏集团,苏氏的所有员工都要另谋高就。

见周围人的目光又重新变得冷漠,秦芝愤恨地咬紧唇,终于不演了,不甘心地斥责出声:“苏时意,你还是不是人,你亲手把你亲生父亲送进公安局,自己抢了苏氏”

苏时意细眉一挑,干脆利落地打断她:“怎么,因为占不到理,所以开始玩道德绑架这套了?”

“很可惜,我没有道德。”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秦芝,语气淡淡:“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多花点钱,给苏政华找个好点的律师,说不准还能减刑两年。”

秦芝当即气得说不出话:“你——”

这时,身后立刻有股东见缝插针招呼保安:“保安!还不快点把人带出去。再放这种人进公司闹事,你们的饭碗还要不要了!”

话一落,立刻有保安冲过来架住了秦芝。

直到秦芝被两个保安拖出大门,嘴里依然在不停骂着。

苏时意今天的好心情又被败了个干净。

下到停车场,司机已经在那等着了。

前段时间合并了苏氏集团之后,苏时意就买了辆新车,还配了个司机。

现在她的手里不仅有拾遗香水,还有苏氏,别人现在叫她一声苏总,苏时意也完全当得起。

刚上了车,乔诗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时意,殷总又”

乔诗语话还没说完,苏时意也能猜到她想说什么。

想必又是殷延送什么好处来了。

不过现在,拾遗香水已经成功上市,她的一大心事了却了,以后的路,苏时意也有信心自己走好。

她不想再对任何人生出依赖,因为割舍的时候,实在太难。

没人能给她想要的安全感,只能她自己给自己。

窗外的车流缓慢移动着,沉默半晌,苏时意终于开口:“告诉财务,把之前律师和审计的钱都打回殷氏账上,还有这个季度和酒店的合同款项,拾遗也不要了。拾遗这几天的事都先交给你来处理,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再联系我,我一会儿去机场。”

她提前几天就已经订好了一张飞往某海岛的机票,明天上午出发。

之前苏时意担心又有人在暗中动什么手脚,有殷延镇着,至少这段时间是安生的。

而现在,拾遗香水已经顺利和苏氏合并上市了,苏时意做足了准备,新品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既然如此,某人也该功成身退了。

她把该还他的还了,以后,苏时意再也不欠殷延什么。

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和沈宜宁订婚的消息也该公布出来了,她今后也不会碍着他的路。

如果不是因为白熙,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和殷延有任何交集。

本来就是错误的开始,既然这个错误已经让她变得不像从前,越来越难以控制,那她就应该尽快止损。

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很快就到了机场,航站楼里人来人往。

苏时意在登机口旁的座位上候机,她侧头看向玻璃窗外,飞机在天空划出一道割裂天空的白线。

四周嘈杂,她的目光出神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苏时意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打开微信,点开殷延的头像,果断拖进黑名单。

她从事一向决绝,一旦决定了,就不可能再回头。

「加入黑名单,您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并且你们互相看不到对方朋友圈的更新。」

犹豫了不到半秒,她指尖轻触,无比坚定。

「确认。」

第45章

当日下午,公开市场正式发布消息,由唐氏科技开始,针对殷氏集团的恶意收购因为凌越创投的加入被迫终止,且似有人员向相关部门举报唐氏科技非法收购其他公司,并造成公开市场价格失衡,已开始接受证监会调查。

殷氏集团此次危机彻底宣告结束。

司瑞地产总部大楼顶层,办公室里。

殷延端坐在沙发上,被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交叠起,整个人的气质却看着比以往更冷,侧脸棱角分明冷峻。

秘书小心翼翼地给他端了杯咖啡,立刻就退了出去,关上办公室的门。

司宴在椅子上转了一圈,给沙发上坐着的人来了个360度展示,美滋滋地问:“怎么样,我这椅子不错吧,将近六万一把的椅子,人体工程椅,坐多久腰都不觉得酸。”

闻言,殷延抬了抬眼皮,“哪买的?”

“怎么,你也要买啊?”

没等殷延开口回答,司宴看了看他一副臭脸的表情,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猜测道:“哦,又是要送去讨好人家了吧。你看看你最近啊,又是国外高薪挖来的技术团队,现在椅子都要巴巴给人家送过去,我说你最近真的挺舔”

把后面没说完的那个字硬生生憋回去之后,感觉到对面射来一阵冷意,他连忙话头一转:“你这么付出,人家什么态度?”

司宴了解殷延的性格,知道这人到底有多端着多别扭。

想把人家挽留住,一个字都不说,就是一个劲儿地把各种好东西往人家那送。

“我说啊,既然是你要追回人家,你就不能太端着了,你起码主动一点约出来,坐在一块好好聊聊。”

说着说着,司宴又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

不知道最近是殷老爷子还是白家放出来的风声,明里暗里暗示着沈家要和殷家攀关系了。

而殷延最近在哪都冷着一张脸,脸色臭得不行。

“你和沈家的事儿,跟苏小姐解释过吗?”

殷延皱起眉,并不能理解:“莫须有的事情,我解释什么?”

他自始至终就没考虑过和沈家联姻的选项,至于白家和殷家,也不可能逼迫他做出任何选择,当然也和沈宜宁没有半点关系。

司宴知道殷延这人什么样,站在塔尖上,我行我素这些年惯了。

在殷延自己的角度里,他早有打算,并且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当然也不需要解释和道歉。

在感情里,他这套以自己为中心的处事方式当然不可能行得通。

人家不理他,他还以为是人家姑娘在闹脾气冷战,根本意识不到问题严重性。

司宴苦口婆心地说:“你不和苏小姐解释,她怎么知道你什么想法?万一老爷子早都跟人家闹过去了,你又不解释,不就是要脚踏两只船的意思好不好?”

“”

殷延的眉头瞬间皱得更紧。

“其实应该也不只是因为这件事,毕竟苏小姐和白家之间”

司宴不用多说,殷延自己心里也清楚。

苏时意和白家之间,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但其实,他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这段日子苏时意一直在忙,殷延知道。

而最近除了和拾遗香水有关的消息之外,她一条都没给他发过。

“行了,还不赶紧带上你的嘴去跟人家解释啊。”

殷延蹙了蹙眉,觉得也是时候应该跟苏时意解释清楚。

他打开手机。

殷延:晚上有空吗?

然而就在消息发出的同时,后面冒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司宴就坐在那看热闹,一看殷延的脸色突然黑下来,大概猜到了什么。

“怎么,你不会已经被人家拖到黑名单了吧?”

“”

还没等殷延做出反应,许恒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接起,就听见许恒瑞小心翼翼地在电话那头开口:

“殷总,刚刚拾遗香水打了一笔费用过来,说是之前的律师费和审计费”

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不用猜都能看出来。

这是要跟他彻底划清界限,一拍两散。

原本殷延以为,苏时意接受他这几天的讨好行为,起码态度会软化几分。

可他没想到的是,不仅没有软化,她反而在用完他之后一脚踹开了。

办公室内的气压瞬间如坠冰窖,低得惊人。

司宴一脸猜到了的表情,不怕死地走过去拍了拍殷延的肩膀以示安慰,“别想的那么复杂,你只是单纯地被甩了而已。”

就在这时,一串电话号码跃于屏幕上,闻琛的电话。

殷延冷声问:“什么事?”

电话里,听见他的语气,闻琛试探开口:“怎么,你都知道了?”

殷延皱起眉:“知道什么?”

闻琛轻咳一声,“有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下。”

“是关于凌越创投,我刚刚打听到了一点,凌越这次肯出手,的确跟苏小姐有关系。”

殷延眸光一凝,紧接着就听见闻琛继续道。

“苏小姐把拾遗香水百分之十的股份无条件转让给了凌越。”-

下午五点,飞机准时降落在海岛机场。

这座海岛地处热带国家,刚一出机场,迎面扑来的就是一股热气。

沙滩阳光,到处都散发着浓烈的异国风情。

苏时意没亏待自己,订了一间豪华海景套房,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面,层层叠叠的树木。

远离了城市的繁华喧嚣,刚到的第一天下午,苏时意给闻凝和乔诗语都发了消息保平安,然后就关掉了手机,切断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

闻凝也跟着订了后天的飞机,说是过来陪她一起度假。

晚上,苏时意在附近吃了一家不错的西班牙料理,又做了酒店的特色SPA,洗去了一身疲惫。

不错,她要迎接新生活。

刚回到房间不久,就听见门铃声响起。

以为是服务员来送香槟,苏时意走过去开门。

当看清门外站着的男人,苏时意顿时愣住。

房门外,殷延站在那,行李箱还立在脚边,整个人都透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大概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没穿外套,身上就一件衬衫,还被压出了些褶皱,估计是连夜赶过来的,却不损身上半分贵气,俊美的眉眼都透着几分阴沉。

猜到殷延是因为什么来的,苏时意有点心虚,条件反射就要关上门,却被他先一步用手掌扣住门板。

门被他死死扣住,苏时意关不上,她只好放弃,抬起眼看他,冷漠开口:“殷总有事?”

看着她翻脸不认人的态度,殷延唇线抿紧,松开握着行李箱杆的手,抬脚迈进门内。

他欺身把她压在门上,漆眸紧紧噙着她。

“什么意思?”

苏时意怔了一下。

就因为她把他微信拉黑了,他就不远万里追到这里来?

她的红唇张了张,顿了顿,才不咸不淡丢出一句:“殷总太高贵,我不敢高攀的意思。”

苏时意的态度敷衍得不加掩饰,殷延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侧脸线条紧紧绷着,透出男人此刻的心情极差。

他的喉结轻滚,哑声开口:“利用完了,就迫不及待想撇清关系?”

苏时意顿时噎了一下。

她有这么明显吗?

算了,随便吧。

苏时意别开脸,又挣开他的手,摆明了一副不想跟他多说半个字的表情。

她都把殷延拉黑了,就是铁了心要和他断得干干净净。

苏时意淡淡道:“殷总既然都知道,还问那么多做什么?”

殷延的目光沉沉盯了她半晌,似是对她有些束手无策。

终于,他放缓语气解释:“我和沈家没有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等他说完,苏时意立刻面无表情地出声打断他:“你和沈家怎样,跟我没有关系。”

任何有她的选项里,他就会陷入两难。

没必要,她也不需要殷延再为她做出任何让步。

苏时意抿紧唇,刚想要抬手推开他,下一刻,就被殷延抓住手腕。

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挲过她的肌肤,他没用力,却突然逼近,苏时意却被困在了他和门板之间,进退两难。

空气瞬间变得稀薄,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压过来,将她紧紧包裹着,让她无处可逃。

下一刻,她就听见殷延低声说。

“是我高攀你。”

他放柔了语气,低哑磁性的声线轻轻敲击着耳膜,似是在低哄,态度很诚恳,放下了以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向她低头了。

殷延从来没这样过,第一次就是对她。

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软的,苏时意睫毛颤了下,呼吸变得有些紧。

她依然努力维持着冷淡的语气:“你这叫私闯他人住处,小心我报警。”

殷延垂眸定定望着她,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凌越愿意出手,和你有关。”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的语气。

闻言,苏时意浑身一僵,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抬手猛地一用力推开他,冷漠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要是再进来一步,我就真打电话叫保安了。”

两个人的视线无声地在空气中僵持着。

大概是因为太了解苏时意,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承认,最终,还是殷延先败下阵来。

男人主动往后退了一步,轻叹了声,嗓音柔和。

“早点休息。”

她现在不想听他解释,他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

他得慢慢来。

殷延终于离开了。

关上房门,苏时意的背靠在门板上,终于慢慢舒了一口气。

脑子里出现的却还是刚刚的画面。

他说,是他高攀她。

不可否认的是,苏时意的心里真的因为这句话奇异地升起一点愉悦来。

她一点点地走到了现在,其实部分的原因,的确是因为,她想和他站在一个高度,而不是仰望他。

虽然她离真正要完成的事还有一段距离,但,起码到现在,她已经被认可了,被许多人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苏总。

被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殷延认可。

这晚,因为某人的出现,苏时意又不受控制地失眠了。

次日,闹钟准时响起,苏时意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收拾,慢悠悠在酒店吃了顿午餐才出门。

她今天下午的行程安排是坐海岛的观光车环岛游,中途大概还会在热带雨林里停留一会儿。

至于殷延,他爱去哪去哪,管她什么事,她就当他不存在。

哪怕碰到了,她也就当作不认识他。

坐车需要先排队,最近虽然不是假期,但前来旅行的的游客也不算少,各色人种都有,基本都是成群结队的,只有苏时意自己一个人站在队伍里。

苏时意正排着队,热得用小风扇不停对着自己吹,不经意一回头,就发现殷延居然也站在身后不远处的队伍里。

男人身型颀长挺括,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他身上没穿西装,纯白的T恤,戴了副墨镜,明明再简单不过的度假装扮,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清爽有型,不穿正装的时候,他就是一副矜贵斯文的公子哥模样,没有往常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

太阳毒辣,下午两点更是日头最足的时候,哪怕苏时意撑着遮阳伞,穿着露背的度假风长裙,还带了一个便携小风扇,依然被热得出了一层薄汗。

殷延就不一样了,他还没细致到会带着把遮阳伞出门,所以碰上这种程度的阳光,他只能受着。

苏时意用余光不受控制地瞥了一眼,就刚好看见有汗珠顺着他的喉结,滴落在衣服里。

好像真挺热的。

来排队的不少都是年轻女孩,殷延长相出众,随便在那一站,就吸引来不少女孩的目光。

没过一会儿,就有女孩看不下去了,拿着手里的遮阳伞朝殷延走过去。

他好像一直在看她,只是苏时意回头瞥的这么一眼,就和殷延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

爱晒就继续晒着,跟她有什么关系。

苏时意抿了抿唇,强迫自己收回视线,面上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排队的路旁边就有外国的黑人小孩摆摊卖椰子,捧着刚刚打开的椰子走到苏时意面前,插上吸管。

清凉的椰子水在烈日下显得格外诱人。

苏时意以为小男孩是想推销,刚想从钱包里掏钱,就看见小男孩指了指后面,露出一口白牙笑:“刚刚那位先生已经付过钱了。”

话落,苏时意怔了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殷延站在那。

她咬了咬唇,冷漠地收回视线,还是对小男孩说:“谢谢,但是不用了,我不认识他。”

她以后才不要他一点好处-

很快,排队就轮到了苏时意。

一辆观光车只能坐六个人,好巧不巧的,殷延就是那六个人里的最后一个。

六个人里只有殷延和苏时意两个人是单着的,导游看着两个人旁边空着的座位,刚想用蹩脚的英语劝说两个人坐在一排,就被一个年轻女孩打断了。

是那个刚刚想给殷延遮阳伞却被拒绝了的女孩,找到机会就立刻坐到了殷延身边的那个空位,娇声开口搭讪。

“帅哥,你自己一个人过来玩的吗?要不要这两天和我们一起逛”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出声打断:“和我女朋友。”

女孩一愣:“哎?”

殷延朝苏时意的方向看了一眼,淡声说:“她在和我闹脾气,不想让我跟着。”

苏时意没回头,耳根却不受控制地莫名有点烫。

这人到底还要不要脸?

大概是感觉到殷延的态度极为冷漠,女孩无论想怎么开口搭话,都只是在碰钉子,最后只好悻悻安静下来,一脸的可惜。

不多时,观光车在一片雨林的入口处停下,他们到的这片雨林面积比较小,走一会儿就能穿过。

只是需要徒步过一条小河,河里的石头都覆着一层青苔,走路有些打滑。

雨林的风景很好,树木高耸,几乎遮盖住了大片的阳光,氧气充沛的环境下,让人的呼吸都畅快几分。

苏时意正举着相机给周围拍照,拍完几张之后才突然发现,扎着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有些碍事。

早上出门她是随手用发带绑的头发,这会儿应该是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苏时意有些懊恼地想要低头去找,这时,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发带掉了。”

她顿了下,一回头,就看见殷延的掌心里,躺着那条她绑头发的那根红色发带。

原来是被他捡起来了。

他微垂着眼睫,内勾外翘的一双眼,长睫在眼下覆盖出一处小小的阴影。金黄的光线镀在他周围,映衬得男人的眉眼俊美如画。

苏时意抿了抿唇,冷淡吐出两个字:“谢谢。”

头发散着的确不方便,苏时意的手里还拿着相机,她刚想先把相机塞回包里,再去扎头发时,就听见殷延开口:“我帮你。”

还没等开口阻止,就感觉到男人已经靠了过来。

他给女人绑头发的动作有些笨拙,应该是从没做过这种事,但很轻,大概是怕弄疼她,小心翼翼的。

温热的气息喷在颈后,存在感极强,酥酥麻麻的,让苏时意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绑个头发的动作都那么慢条斯理,存在感也极强。

对她来说就更像是一种折磨。

周围的空气流速仿佛都在跟着变慢,偶尔的一阵风吹拂过,发出沙沙声响。

苏时意今天用的是一款柑橘香的香水,从殷延的角度,能够无比清晰地看到她纤长卷翘的睫毛,小巧的鼻尖,再到饱满的唇瓣。

大概是因为现在想动不能动,她的表情都透着一股难言的懊恼,和不自然。

殷延的眸光微暗了几分,不自觉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时意听见他说:“好了。”

重新拉开距离之后,苏时意深吸一口气,绷着脸冷声说:“麻烦殷总以后别再做这种让人困扰的举动”

他薄唇轻启,顿了顿:“抱歉,是我越界。”

这句话硬是被苏时意听出了一个抱歉,下次还敢的语气。

很气,但是又拿他没办法。

但还好,后面的一段时间,殷延都非常识趣地没再靠近她。

很快,观光车到了终点站,附近还有专门的照相摊把刚才导游在路上拍下的照片洗了出来,供游客购买。

本着好奇心,苏时意走到照片墙前面看了看,果然看见好多张照片里都是自己。

她看了一圈后,呼吸渐渐屏紧。

连续几张,都是苏时意自己在举着相机给周围拍照。

而她的身后,每一张和殷延同框的照片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过。

最中间的那张照片,抓拍的是那张他给她绑头发的那一幕。

因为是背对着殷延,苏时意当时并没有看见他的神情。

而在这张照片里,阳光穿过雨林的缝隙照射下来,割裂成一块块碎金。

男人身材高大,女人娇小,两道影子交叠在一起,看起来极为登对的一副画面,天造地设。

他修长的手指上缠绕着她的发带,乌黑的发丝从指缝里流泻出来。

眉眼里溢出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很奇怪的,苏时意的心底最深处忽然升起一股奇妙的熟悉感来。

就仿佛他们以前在哪里见到过。

第46章

次日中午,闻凝就给苏时意发微信,说自己已经到了。

苏时意下到酒店大堂去接闻凝,就看见大厅里,闻凝一身粉色抹胸度假裙,娇俏动人。

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戴着副墨镜,花绿的度假风衬衫,面容风流俊逸,吊儿郎当的气质,手里还拎着两个行李箱,引得周围的年轻女孩纷纷侧目。

见苏时意走过来,司宴摘下墨镜,冲她露出一个笑容:“苏小姐。”

苏时意也跟他打了个招呼,勾了勾唇:“司少。”

知道司宴和殷延的关系,苏时意的态度没有多热情。

闻凝朝司宴摊开手,毫不客气道:“好了,行李箱给我吧。”

司宴看了一眼她们,抬了抬眉梢:“不用我送你上去?”

“不要,从现在开始,你不要来烦我。”

她这用完人就丢的态度,司宴没辙,只好听话地松开手,语气无奈:“成,大小姐。”

等上了楼,苏时意小声问她:“司少怎么也跟着你一起来了?”

“他啊,当保镖来了。”

闻凝不以为意,“对了,殷总是不是也来了?我听我哥说的”

“嗯。”

苏时意淡淡应了一声,没给闻凝继续发问的机会,转而问她:“下午要不要去海滩?”

一说到去玩,闻凝立刻兴奋了:“好啊。”

两个人说走就走,在房间里换好泳装,就来到酒店外的沙滩上。

下午的海边阳光依旧刺目,海鸥在空中盘旋飞舞,碧蓝的海水拍打在礁石上,激出层层雪白浪花,海风也挟裹着腥咸的气息。

沙滩上,顶顶遮阳伞遍地开花,司宴和殷延也在。

司宴眼尖,第一个就发现了苏时意和闻凝她们,立刻拍了拍一旁的殷延。

“哎,苏小姐来了!”

殷延掀了掀眼皮,朝着司宴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的遮阳伞下,苏时意把外面披着的浴巾解开,搭在椅子上。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红色比基尼,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出来,白得晃眼,还露出精致漂亮的蝴蝶骨,在阳光下仿佛随时就能振翅而飞。

下面是修长笔直的双腿,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胸部弧度饱满,腰肢纤细到仿佛一折就能断。

苏时意从来不吝啬展示自己的身材。

自信,大方,明媚。

让任何人的视线都很难从她的身上移开。

这时,闻凝也注意到了那边:“哎,那个不是殷总吗?他居然也来海边了?”

苏时意顺着闻凝的视线回头瞥了一眼,冷哼一声:“别管他。”

殷延坐在遮阳伞下,墨镜后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苏时意和闻凝站在那边,一个是张扬妩媚的大美人,另一个是娇俏可爱的富家小姐,早就吸引了附近不少男人的目光。

旁边就有成群结队的年轻男人正在玩游戏,很快,就有一个裸着上身的肌肉猛男走过去搭讪,手里还拿着一个排球。

“美女们,要不要一起来打排球?”

苏时意本来不想答应,可感受到身后那阵让人难以忽略的视线,她又勾唇一笑:“好啊。”

某人不是要看吗,她就让他看个够-

十分钟后,沙滩成排的遮阳伞下。

明明烈日当空,司宴却觉得冷飕飕的。

因为他旁边正坐着个行走的冰窖。

从刚才那边的沙滩排球开始到现在,以殷延为中心,半径五米之内的温度急剧下降。

那边的比赛倒是丝毫不受影响,一群人有说有笑,玩得热火朝天。

苏时意往后退着去接球,却一不小心踩到男人的脚,疼得肌肉男嘶了一声,抬手虚揽了一下她的腰。

她急忙回头:“没事吧?”

苏时意语气歉疚:“抱歉啊,不小心踩到你了。”

肌肉男忍着疼,笑呵呵地说:“没事,被美女踩也是我的荣幸。”

好油。

苏时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是勾起唇敷衍地笑了笑。

这眼神里的一来一回,在某些人眼里逐渐变了味儿。

这边,司宴咽了咽口水,看着殷延握着矿泉水瓶的指尖一点点收紧,侧脸线条越来越紧绷,神色晦暗不清。

这股醋味,都已经快把他淹了。

“我说你,要不就别看了吧,咱也不至于这么自我折磨”

话没说完,司宴就看见殷延把墨镜摘下来,露出一双漆黑幽深的眸。

只见他唇角轻勾了下,语气意味不明。

“自我折磨?”

紧接着,殷延的站起身,朝着人群的方向走过去-

沙滩排球娱乐赛中场休息,眼镜男正和闻凝在旁边有说有笑地加了微信,肩膀却忽然从背后被人拍了拍。

他转头,就看见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浑身上下都透着普通人身上没有的矜贵。

眼镜男语气不耐:“什么事儿啊?”

殷延轻扬了下眉,“借个位置?”

眼镜男随意一瞥,就看见殷延手腕上的表。

看清之后,眼睛瞬间一亮,不屑的表情也收起来了。

“哥们,咱得讲究先来后到啊。”

殷延没跟他废话,薄唇轻启道:“五万,换你现在这个位置。”-

中场休息结束,场上的阵营已经变了。

原本和闻凝一个阵营的眼镜男下了场,换成了殷延。

而苏时意和肌肉男则在对面。

看到殷延出现在对面,苏时意顿时皱了皱眉。

肌肉男注意到她的神情,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觉得有些不对劲。

总感觉对面杀气好像有点重。

于是问苏时意:“你认识他吗?”

苏时意收回眼,立刻摇头否认:“不认识。”

肌肉男隐约感觉到两人关系不简单,当即说:“没事儿,对面换了谁我们都能赢。”

话音刚落,就听见对面轻嗤一声,嘲讽的意味丝毫不掩。

苏时意:“”

闻凝也感觉到周围四起的硝烟味和醋味,有点害怕被误伤,于是主动小心翼翼地问:“殷总你还需要我吗?”

殷延把手表摘下来,随意放在一旁:“不用。”

和肌肉男身上夸张的线条不一样,殷延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非常流畅均匀,是那种恰到好处的程度。

他连摘手表的动作做出来都是慢条斯理的,看起来从容不迫。

不过肌肉男却是一脸不屑,颇具挑衅地开口:“兄弟,你确定一打二?”

闻言,殷延轻笑了声,掀了掀眼皮,嗓音漫不经心。

“打你,需要两个人吗?”

他的语气淡淡的,可越是这种轻飘飘的语气,听起来就越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肌肉男就更不用说了,当即气笑了。

苏时意也在旁边听得蹙了蹙眉,一口气差点堵在嗓子眼。

他故意挑衅是几个意思?

了解殷延是什么性格,苏时意深吸一口气,还是善意提醒肌肉男:“我们还是小心点吧。”

他这人有多睚眦必报,苏时意最清楚。

很快,闻凝就在开始前默默退了场。

硝烟味太浓,她怕被误伤。

殷延眼眸微眯,盯着对面的两个人。

肌肉男原本一脸轻松,没把殷延当回事儿,毕竟从气质容貌上来看,殷延那种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富二代。

可没想到,刚一开局,肌肉男就傻眼了。

他自己就已经是打排球的老手,虽然不比专业级别,但和行外人打起来基本没输过。

但在殷延面前,对比之下,他反倒成了那个菜鸟。

排球带着巨大的力道从对面飞过来,势如破竹一样。

每一球都完美避开苏时意,要么狠狠命中肌肉男的胸口,要么手臂,准度惊人,而且快得根本来不及躲避。

一开始肌肉男还能勉强接到几个球,可到后面,基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刚刚碰到过苏时意的每一处部位,都被狠狠砸了个遍,丝毫不留余力。

局面明明是殷延一打二,他却反倒看起来游刃有余。

有一下的力道实在是太重,砸得肌肉男闷哼一声,条件反射捂住裆部,差点痛呼出声。

重击声太大,让苏时意也吓了一跳,连忙去问:“你没事儿吧?”

肌肉男疼得脸色煞白,美女面前,他只能硬着头皮强撑着笑容:“没事儿,”

对面,殷延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抱歉,手滑。”

说是抱歉,却听不出来一点道歉的意思。

这球是打不下去了,肌肉男捂着裆部龇牙咧嘴,才发现对面这男人根本不是打算玩游戏。

他是真下狠手。

再打下去,肌肉男觉得自己命根子恐怕不保。

下这么重的手,两个人看来真是正闹着别扭的情侣。

他还在这掺和什么,自己找虐受吗?

很快,人就散没了。

苏时意当然知道刚才殷延都是故意的,她才懒得跟他计较,转身就要走。

殷延抬脚跟在她身后,观察着她的脸色,出声问:“生气了?”

苏时意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他,好气又好笑道:“殷延,你幼不幼稚?”

他是小孩吗?她跟别人一起玩游戏他都看得这么不爽,故意把人家打成那样?

堂堂一个大总裁,幼儿园小孩都没他幼稚。

殷延云淡风轻道:“比赛尽全力,是尊重对手。”

他顿了顿,又慢条斯理道:“他敢碰你,这点教训是轻的。”

大概是因为刚运动完,他的额前沁出一层薄汗,碎发随意垂着,眸色漆黑深邃,比起往日里清冷禁欲的样子,此刻的他反而多了几分恣意和意气风发。

话落,苏时意的脸涨得有些红,不知道是羞得还是气的。

她骂他:“神经病。”

殷延就当没听到她骂,抬手把一条浴巾递给她,语气不容置喙:“披上。”

刚才苏时意一路走过来,就已经有无数双眼睛黏在她身上。

苏时意低头看了眼他手里浴巾,气极反笑:“殷总,请问您是以什么身份管这么多?”

殷延挑了下眉,大概是猜到她要说什么,目光沉了几分。

果然,下一秒,就看她勾起红唇。

“麻烦摆正您自己的位置。”

她笑意盈盈的,拿手指戳了几下他的胸膛,看着殷延的脸色越来越黑,非常挑衅。

“前,男,友。”

刚说完这三个字,苏时意看着他黑着脸,心情非常舒畅,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下一刻,她就被一条浴巾裹上,他的手臂横揽住她的细腰,一瞬间,苏时意还没等反应过来,眼前的世界顿时天旋地转。

她居然被殷延一只手臂给扛起来了?!

没错,不是抱,是扛。

“殷延!你放我下来!”

苏时意气得憋红脸,手攥成拳在他肩上又是打又是砸,她那点力气就跟蚂蚁撼树似的,根本对他一点影响没有。

男人的身体和她完全不一样,他身上很硬,硌得她直难受,温度也很烫。

他刚运动完,身上的汗味却并不难闻。

“殷延!你变态!快点放我下来!”

苏时意就这么骂了他一路,终于,到了个没人的地方,殷延把她放在椅子上。

刚一坐到椅子上,苏时意就蓦地感觉到背后有点凉。

好像是她泳衣背后的绑带开了。

吓得苏时意连忙捂紧了胸口处的浴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难道刚刚殷延就是看到她带子开了,才把她裹起来扛走的?

还没等苏时意回过神,殷延已经绕到她背后,冰凉的指尖二话不说地贴上她的背脊。

被他碰触过的肌肤像是过了电流一般,让全身忍不住颤栗,那阵凉意很快转化成了热意,蔓延开来。

他在帮她系肩带。

苏时意浑身颤了下,终于回过神:“我自己来”

“别动。”

男人的嗓音莫名透着几分哑。

她的肌肤白皙细腻,红色的泳衣把她衬得更娇艳几分,身上还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玫瑰香。

殷延的喉结滚了下。

苏时意还想挣扎,转回头的刹那,似乎刚好隐约看到某处

等会他他??

还没等苏时意反应过来,他已经扣着她的下巴,不由分说地把她的脸转回去,强势又霸道。

男人的嗓音又低又哑,www.youxs.org。

“再动一下试试。”

第47章

他的嗓音低沉喑哑,语气不容置喙。

苏时意立刻就不敢动了,想到刚才瞥见的那一眼,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开始倒流,一下子冲到头顶。

她咬紧唇,羞得涨红脸:“殷延,你变态”

大庭广众之下,青天白日的,他他竟然

还好这四周都没人。

苏时意的脸一下子从脖子红到耳根。

滚烫的,暧昧的气息在四周的空气里不断升温沸腾,稀薄的氧气也仿佛被顷刻间抽离,几乎快要将人燃烧殆尽。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淡定一点。

他都没不好意思,她有什么可害羞的?

长了一张斯文败类的禁欲脸,谁知道这么不禁撩的?

“殷总定力这么差,光天化日之下就发情啊?”

等殷延帮她系好肩带松开手,盯着她白嫩的耳垂,视线顿了两秒,又顺手把她耳边的碎发拢回耳后,表面依旧是平日里那副冷淡模样,语气也正经,至少看不出什么异样。

唯独声线发哑:“嗯,所以别招我。”

苏时意被他坦荡的语气堵得一噎,瞳孔难以置信地放大。

他这话说的,她干什么了?

明明是他自己定力差。

苏时意又不服气道:“我什么时候招你了?”

她仰着脸,细长妩媚的眉眼微扬起,张扬又漂亮。

“明明是你自己。”

苏时意一字一顿,红唇张合:“淫,者,见,淫。”

殷延幽暗的目光紧紧噙着她的唇,下一刻,他忽然欺身压下来,将她困在自己和椅背之间。

苏时意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指尖又挑起刚刚才系好的肩带,灼烫的温度沾染上来,似乎比此刻的日光还要灼热几分。

男人身上清冽的沉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汗味,荷尔蒙气息很足,四面八方包裹过来时,让她的心尖都跟着颤了下。

殷延的手臂撑在椅子上,看着苏时意的表情,饶有趣味地勾了勾唇。

“我发情,你紧张什么。”

苏时意眼睫轻抖,刚一抬眼,就对上他幽深的视线。

殷延今天没戴眼镜,一双漆眸不加掩饰,直勾勾地看着她,眸色比往常更深更暗,透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他抬手扣住她的下巴,视线慢条斯理地划过她的唇,充满了暗示意味,嗓音压得低低的。

“怕我对你发情?”

“”

热气喷在耳朵上,让耳根莫名的热度再一次不断升腾,苏时意的心跳瞬间一下下加重。

感受到她的心跳加快,他又轻笑了声,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厉害得很?”

这种压倒性的侵略感,让苏时意招架不住。

而且,殷延的目光总让她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对她做点什么。

不行,这可是在外面。

而且,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不能让他得逞。

苏时意心里一横,终于受不了这种折磨,一把推开他的手,咬牙切齿地从齿关里挤出一句:“我可没有跟前男友打分手炮的习惯,殷总还是找别人去吧。”

她从他手臂和椅子的空间里一下弯腰钻了出去,

殷延挑了下眉,神色淡然自若,把手里的浴巾递给她。

“浴巾披上。”

苏时意垂眸瞥了一眼他那里,目光像是被烫了一样迅速收回,心里骂了他一句变态,又把浴巾扔回他身上。

“你还是自己留着盖吧!”-

离开沙滩之后,闻凝自己先回了酒店里,在房间里刚洗完澡,苏时意就回来了。

闻凝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着她惊讶出声:“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我以为你和殷总直接”

“”

其实不怪闻凝多想,苏时意是被男人扛起来带走的。

这么激情的姿势,不做点什么都说不过去了。

闻凝回忆了一下刚才沙滩的那一幕,发自内心地感叹:“殷总身材不错啊,说把你扛走就扛走了,够man!”

“而且他还很闷骚,看你在外面招蜂引蝶的,终于坐不住了。”

闻凝自顾自说着,“你看你在外面多横,照样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苏时意的脑中忽然又想起刚才她走之前,殷延还说了一句话。

她把浴巾扔在他身上,男人抬了抬眉梢,语调漫不经心。

“你走之后,一会儿就好了。”

现在细品了一下他这句话,刚褪下去不久的热意再次翻滚着来袭。

看不见她,他那儿就消停了?他怎么好意思的!

苏时意不自觉咬紧唇,心想。

这男人怎么这么闷骚啊?

她强迫自己收敛起思绪,问闻凝:“饿不饿,吃饭去了。”

“行啊行啊,就在酒店楼下吃吧。”

两个人白天都玩累了,也不想跑去外面吃,就在酒店的餐厅里随便吃了一口。

酒店内部的餐厅连接着清吧,吃完饭,两人又坐在清吧里点了两杯鸡尾酒。

才刚坐下,苏时意的手机就震动了声,是私家侦探发来的短信。

「苏小姐,你之前让我找的那个人,已经有消息了。大概后天下午三点,她会降落在北城国际机场。」

私家侦探说的那个人,正是几年前白熙身边离职的私人助理,找到现在,终于等来消息了。

离她揭穿白熙真面目的那天,终于越来越近了。

心里悬着的那块巨石下落些许,苏时意若有所思地抿紧唇,将手机扣回桌面上。

闻凝低头喝着饮料,手里刚P完一张照片,就随口问道:“你真的打算和殷总就这么断了?”

苏时意动作顿了顿,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

“我们本来就不可能。”

抛开家世背景不谈,殷家和白熙,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一起。

白熙知道她想做什么,所以会不惜一切代价地阻止她,守护自己现在的一切。

殷宏镇也是如此。

他们都在为了自身利益,想尽办法地阻拦她和殷延。

闻凝眨眨眼,突然语出惊人地问:“那如果殷总决定跟你私奔呢?”

听见那个词,苏时意差点儿一口酒噎住。

“你瞎说什么”

“就是私奔啊,哦,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了。”

闻凝压低声音,语气严肃:“殷总好像跟殷老爷子闹掰了。”

苏时意握着酒杯的动作一顿,愕然抬头。

“你说什么?”

“我听我哥说的,就昨天的事儿,殷老爷子,好像把殷总的位子给卸了,在殷家发了好大的火。对外宣称说是殷总在忙其他的项目,目前没办法分心处理殷氏手头的重点项目,所以交给别人做了。”

闻凝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说:“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老爷子是故意在削弱他手头的权力。殷氏的继承权,恐怕真的”

闻言,苏时意愣住,瞳孔不可置信地收缩。

“其实殷总从一开始也没有要答应的意思,好像都是殷老爷子和白家擅作主张,老爷子一怒之下,就把殷总的位子给撤下来了。”

“那边的事儿应该是还没解决完,殷总就这么跑过来了,也是够任性的。所以我才说,可能是来找你私奔来了。”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定在那,半天回不过神。

好一会儿,苏时意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慢慢消化了闻凝说的。

脑子像是钝住了一样,做不得思考。

他真的忤逆了殷宏镇的意思,真的要为了她放弃殷家和白家-

一直到回到房间里,苏时意依然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刚刚闻凝的话。

她稳了稳心神,走进卫生间里准备卸妆,一照镜子才发现,右耳的耳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此刻空空荡荡。

苏时意在房间里的地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闻凝正趴在床上P图,注意到她的动静,扬起声音问:“什么找不到了啊?”

苏时意有些懊恼地答:“我耳环好像丢了。”

这还是她最喜欢的一对耳环。

白天她还在沙滩,估计是不知道是掉在海边的哪个地方了。

闻凝也皱起眉,建议道:“要不要去找找?还记得掉哪了吗?”

苏时意觉得应该是白天打排球的时候不小心掉在沙滩上了。

犹豫片刻,她还是决定一个人去海边找一找-

出了酒店,沙滩上,周围四处都是黑漆漆的,有一道人影弯着腰,举着手机,不知道在那里找什么。

苏时意举起手机的手电筒,光线照亮人影,朦胧的月光也跟着洒下来。

看清是殷延在那,她顿时怔了下。

苏时意奇怪道:“你怎么在这?”

殷延直起腰,波澜不惊地答:“赏月。”

赏月你开手电筒看地上,月亮是在地上吗?

苏时意心里疑惑,却又不敢确定,只好自己也打开手电筒低头开始找耳环。

海浪滚滚,呼啸的风吹拂起她的长发,让她有些听不真切其他。

忽然,身后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

“找到了。”

苏时意转过头,就看见那只耳环正静静躺在殷延的掌心里。

心里的猜想终于被印证。

他真的是来跑来这里给她找耳环的。

朦胧月光洒下,将他手心里那颗珍珠耳环打磨成更为莹润的光芒。

殷延似乎已经在这里找了很久,裤脚早就被海水打湿,沾染上沙粒,看起来泥泞不堪。

他不是有洁癖的吗?

苏时意咬了咬唇,心脏像是忽然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她的耳环丢了?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殷延垂眸看她一眼,嗓音漫不经心:“下午的时候就剩一只了。”

话落,苏时意又是一愣。

下午?他把她带走的时候,就注意到她的耳环丢了?

她的喉间紧了紧,语气佯装平静:“一只耳环而已,丢了就丢了”

殷延抬了抬眉梢,淡道:“你不是喜欢么?”

这副耳环,他见她带过三次。

苏时意抿了抿唇,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收敛起思绪,试图把那点烦闷赶走,将耳环拿过来,语气疏离。

“谢谢。”

接过来的那刻,她的余光忽然注意到,殷延腕上的手表似乎不在动了。

应该是刚刚伸手在海水里摸索的时候,泡在水太久,指针现在一动不动,多半是报废了。

她欲言又止地开口:“你的表好像不动了。”

殷延也顺着低头看了一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好像无事发生似的。

“嗯。”

苏时意的心肝忽然有点隐隐作痛起来。

大几百万的表,顶她多少只耳环,就这么废了。

不对,她干嘛心疼,又不是她的钱。

于是,她又冷漠道:“你的表坏了我可不赔。”

殷延垂眼看着她,唇角轻勾了下,“没让你赔。”

苏时意硬着头皮,最后憋出一句:“那我走了。”

说完,她抬脚就要离开。

殷延却忽然出声叫她:“时意。”

夜幕低垂,男人低沉的嗓音融合在温柔的晚风里,叫这两个字时,又莫名多了几分缱绻和温柔。

苏时意的脚步骤然停住。

顿了顿,他薄唇轻启:“对不起。”

这是殷延第一次主动开口道歉。

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他从来没向任何人低过头,因为他从未行差踏错过,自然也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我从来没有过和沈家联姻的打算。”

苏时意的呼吸一滞,紧接着又听见他低声说:“拾遗的股份,我会想办法帮你弄回来。”

他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帮她要回拾遗的股份。

苏时意咬紧唇,“不需要。”

他并没有说太多,苏时意却又忽然想起刚才闻凝告诉她的。

他真的跟殷家和白家闹掰了。

他疯了吗?

她的呼吸紧了紧,语气平静道:“殷延,没必要,也不值得。”

为了她对抗殷宏镇和白家,没这个必要。

殷延没说话,只是有些固执地拉着她的手腕,苏时意刚垂下眼,借着月光,就看见他的手腕内侧一大片青紫,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骇人,像是被什么重物砸的。

看得她顿时细眉拧起,下意识开口问:“怎么弄的?”

他淡声答:“老爷子砸的。”

闻言,苏时意眼睫一抖,又想起晚上闻凝跟她说的。

他和殷家摊牌,惹怒了殷老爷子。

然后追她到这儿了。

青紫成这样,得砸得有多重?

那阵努力克制压抑的情绪有点翻涌。

苏时意的声线控制不住地发颤:“你都不知道躲吗?”

“躲了,没躲开。”

殷延长睫垂下,又适时补充了句:“没事,不疼。”

“”

她什么时候问他疼不疼了?

苏时意抿紧唇,一股躁意从心头升起。

片刻,她就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毫不犹豫地抬脚走了。

殷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长睫下的漆眸黯淡几分。

苏时意离开之后,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海风呼啸着,放眼望去,海面一片漆黑。

他安静地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分钟后。

苏时意去而复返,冷着脸把刚才从酒店前台要来的跌打损伤药膏丢在他身上,语气也故作冷淡。

“殷总以后有空还是好好锻炼身体,省得挨打都躲不开。”

殷延眸光微凝,看着她放在这的药,眼底的情绪忽然又暗了几分。

苏时意把药放在那,转身就要走,然而下一刻,就被男人抬手拽住手腕。

下一刻,殷延就从背后拥住她,身后,男人滚烫的体温传递过来,让她浑身一僵。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肩上,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低声问。

“关心我?”

苏时意垂在身侧的指节不自觉轻蜷了下,挣扎了一下,却没挣开他的怀抱:“你少自作多情了”

他拥得很紧,让她的心尖都跟着发烫。

海风吹拂,四周静谧无声,只剩下海浪翻滚的声音,世界仿佛安静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某一瞬间,让苏时意的心里忽然升出一阵错觉来。

她和殷延真的私奔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没有别人,没有那些陈年旧事的阻碍。

只有他们两个。

一开始接近他,她根本没想过,有一天会发展到这步,没想过他真的会为了她放弃一切。

他们之间明明是死局的。

可他偏偏又在死局里,为他们破出了一条路来。

静默半晌,苏时意眼睫颤了颤,艰难出声:“你真的和殷董事长闹掰了?”

殷延顿了下,声音若无其事:“你都知道了?”

听见他云淡风轻的语气,苏时意呼吸一停,脱口而出道:“那你以后要怎么办?”

除去殷家继承人的身份,殷延的名下还有RY资本,放弃了殷家,哪怕没有哪些傍身,以他的能力,也远不会沦为普通人。

可即便如此,殷家多年积累的家业和地位,也不是他短短几年就能得到的。这些,是很多人几辈子都积攒不来的财富和权利,多少人毕生的求之不得。

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苏时意的呼吸越来越紧,指尖也有些发颤。

这人是傻子吗?

殷延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没有怎么办。”

静了静,苏时意的嗓音有些沙哑:“你真的想清楚了?”

他的唇角弯了下,难得看见她如此慌神无措的样子。

挺可爱的。

他低眉笑了下,“不然怎么会来找你。”

从一开始,殷延就无比坚定,理智。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要做什么,只是一直没告诉她罢了。

本来想着,等把一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之后再告诉她,殷延心里始终有自己的打算。

他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和殷宏镇他们摊牌,至少,他会再多争取一点利益出来。

可苏时意突然跑了。

而且,还是在拿出了自己百分之十的股份帮他之后,一声不吭地跑了。

还让他怎么坐得住。

事情来不及处理,他只能连夜飞过来,只能短暂地呆两天,哄好她之后,他明天就又要赶回北城。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缓慢地说:“殷延,过几天我回去之后,就会让白熙付出代价。”

“嗯,我知道了。”

苏时意眼眶忽然有点酸,转头看向他,轻声问:“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海风吹拂她的长发,殷延抬手,动作轻柔把她的长发拢回去。

“没有。”

这是她必须做的,不会因为任何退让而动摇。

而这些,他都明白,也不曾试图阻止。

因为,他只会站在她这边-

次日下午,飞机准时降落至北城机场。

殷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内。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脚下的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夕阳的金光透过大楼之间的缝隙洒进窗户,刺得落地窗前的殷延眯了眯眼。

他无法分辨颜色,也并不能感受到夕阳有多美,只能依稀分辨出此刻的光线刺眼。

就像很多年前的那天下午一样刺眼。

那是他九岁那年,试图绑架殷子墨的绑架犯找错了人,被绑走的人成了殷延。

那人是曾经与殷氏集团结仇的一名对家,破了产,绑架不图钱,只为折磨。

三天时间,却像是一场怎么也醒不来的噩梦,数不尽的殴打,天昏地暗,对一个孩子来说,就像是一场炼狱。

一次重击之后,他的后脑勺一片温热,醒来之后,已经凝固成一片血痂。

然后,殷延发现,他看不见了。

色盲,就是那次短暂失明后留下的后遗症。

漆黑的世界,空洞,未知,让一切都充满了恐惧,几乎快要将他整个人吞噬其中。

发生的太过突然,他甚至没有时间沉溺在悲伤里,就被迫用几分钟的时间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逃出去,活命。

从那间破旧肮脏的仓库里爬出来之后,他捡了一根路边的树枝,一路摸索着。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昏倒在了哪里。

因为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清晰。

他靠在一块石头上,听见那阵清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变成瞎子的不久,他就已经可以利用脚步声来判断对方的性别和身高。

从脚步声听来,对方应该也是个孩子。

而且,是个女孩子,不会对他的生命构成任何威胁。

他或许可以向她求救。

殷延握着树枝的手松开来,感受到鼻翼里渐渐充斥满了那阵玫瑰香。

他和她说,带我走。

她的反应很有趣,也和他见过的其他人不一样。

她也很直接,张口就问他报酬,比那些虚伪的人强上太多。

那时殷延身无分文,只好将身上还算值钱的纽扣摘下来,作为交换。

她握住他的手,脆声说:“那你拉好我的手,半路走丢我可不负责。”

她的掌心很暖,也很柔软。

那是殷延第一次,尝试着去信任一个人。

如果那天,苏时意没有出现,或许殷延真的会死在那个水库附近。

等到他名义上的家人找到他时,他的尸体或许都已经开始腐烂,无人发现,无人难过。

殷宏镇他们或许会惋惜,惋惜失去了一个完美的傀儡。

却不会有人真心为他掉一滴眼泪。

所以,是她救了他的命。

后来,酒店的走廊里,她开口叫住他,叫他殷总。

那时候殷延其实并不打算理会,像她这样上前搭讪的女人,他见过太多,即便她比那些人还要漂亮惹眼些。

可擦肩而过的那一秒,他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认出她,一点都不难。

殷延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转过身,视线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对上她的眼。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贪婪地划过她的眉眼。

原来,她长得是这副模样。

和他想象中的所差无几。

于是,他开口,让她跟上来。

后来,苏时意追上来时,还问他。

他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透过车窗,殷延的心里莫名生出几分奇异的希冀来。

看着她茫然的眼睛,他停顿许久,然后失望地发现,她其实并不记得。

殷延有些自嘲地勾起唇。

大概是因为那时他们从未对视过,她一点也不记得他。

他只是她曾经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但,没关系。

以后,他不会再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她会永远记得他的-

顶楼员工办公区,几个人坐在工位上,遥遥望着紧闭的总裁办公室,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所以殷总的眼睛看不见颜色是真的喽?什么颜色都看不见?这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吗?”

“肯定会有影响啊,适应起来一定很困难。”

“天啊,那也藏得太好了吧,这么久了都没人发现。”

“我听说殷总的眼睛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好像是因为小时候被绑架”

话未说完,一阵拐杖声由远及近,走廊尽头很快出现一行身影,工位上的员工们纷纷噤了声。

殷宏镇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两鬓的白发比上次更多。

旁边,一个美丽温婉的女人搀扶着他,面容也依稀能看出几分憔悴,眼角的纹路再也遮掩不住。

是白熙。

“董事长这是来下最后通牒了?来势汹汹的,殷氏集团真要易主了?”

“这下多半是真的了。哎,你说何必呢,这么想不通”-

一路径直走到办公室门口,殷宏镇挥退助理,只和白熙一起进去。

办公室内的气氛里弥漫着一阵肃杀,殷宏镇拄着拐杖,脸色阴沉地看着落地窗前站着的年轻男人。

年轻,冷静,运筹帷幄,血脉纯正,他一心栽培的继承人。

殷宏镇气得厉声质问:“殷延,你还打算执迷不悟下去吗?殷家的财富和地位,有什么不好?这些是一个女人可比拟的吗?”

一旁的白熙也跟着急了,眼眶含着热泪,好像是着急地在规劝他:“阿延,你一向识大局,现在殷氏的局势本就动荡不安,你何必要这样呢?我们才是你的家人啊,是我抚养你长大,姐夫也只认可你继承殷氏”

白熙无比清楚,殷延这次与殷家决裂,是因为什么。

如果殷延铁心如此,她曾经做过的事,被苏时意揭发出来,只会是时间问题。

离开殷延,她和白家根本无法自保。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打亲情牌。

用血缘和亲人关系作为枷锁,牢牢套住他。

可是,他们都忘了,曾经的殷延,一无所有,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因为这一点淡薄的亲情,无休止地被他们索求利用。

在他们的眼里,金钱永远重于一切。

没有任何可以比拟。

可对现在的殷延而言,他已经找到了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

办公室陷入一阵死寂,气氛僵持不下。

殷延抬眸看着他们,语气平静:“这个位置,我会还给殷家。”

殷宏镇瞳孔一缩:“你什么意思!你是要断绝关系,彻底和我撕破脸?你是不是疯了!”

他缓缓笑了,“如果您觉得是,就是。”

听见这句,殷宏镇身形重重一晃,白熙连忙伸手搀扶他:“姐夫!”

办公室内乱成一团,殷延拎起椅背上的西装,无视身后的嘈杂声音,毫不留恋地推门离开。

前半生里,无论做任何事,殷延都会以利益为先,权衡利弊之后做出抉择。

唯独这次,他想以苏时意为先。

第48章

当晚,殷氏集团管理层动荡风波立刻占据了各大财经新闻板块,股价也开始起伏不断。

苏时意刚下一飞机,打开手机,各大新闻头条就立刻推送了过来。

殷氏集团在北城本就是屹立已久的财团企业,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对于殷延突然卸任掀起的轩然大波,外界的猜测众说纷纭。

有人说殷延早就不满殷氏的现状已久,早就背地里将殷氏集团大部分的利益掏空。还有人说殷宏镇早就想着将殷家留给二儿子殷子墨,殷延不过是他培养多年的傀儡继承人而已。

也有零星的言论,提到了苏时意身上,不过很快就被有意压了下去。

殷延和殷氏之间的对抗,明明她才是那个导火索,他却把她藏得严严实实。

苏时意抿紧唇,心里像是被一股热流包裹着,想起那晚海边的那个拥抱,还是忍不住会心悸。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说不出的力量,和无所畏惧。

是他给的底气。

他有他要处理的事,苏时意也该放心大胆地去处理好一切。

按照私家侦探发来的消息,他们已经拦住了李欣慧,那个白熙当年的助理。

苏时意赶到咖啡厅时,看见座位上坐着的女人。

那年白熙来看望孟锦书时,跟在白熙旁边的女人就是李欣慧。

将近十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李欣慧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苏时意。

当年的那个娇怯小女孩,原来真的长成了现在的这副独立自信的模样。

李欣慧听说了很多拾遗香水的事。

比起苏时意来说,曾经白熙所创造出来的辉煌,更像是一具空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而国产香水,也变得越来越浮躁,难以沉淀。

真正能让一款香水扎根在人们心底的,不仅仅是好闻的气味,更多的是它背后的意义,所存在的目的。

而一个香水品牌,成立的初衷又是什么。

而现在的大多人,都恰恰忽略了这一点。

这也是为什么,拾遗香水会做到如此火爆的原因。

人们喜欢香水的味道,又欣赏其背后的概念,两者相辅相成。

苏时意看着李欣慧,嗓音清浅而平和。

“我找了你很久。”

李欣慧被她盯着,心虚地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

那年,她帮助白熙一同隐瞒,将病床上那个虚弱女人的最后希望夺走。

何其残忍。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语气真诚:“你不会不知道一款香水对于一个调香师来说的意义,那是我母亲的声音。”

“你也是一名调香师,你应该能理解,绿意对我母亲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她卧床不起这么多年,唯一能闻到的,只有香水的气味。”

对于作曲人来说,音符是他们对这个世界发声的工具。

而对于调香师,她们能够诉说的途径,只有香水。

苏时意其实可以利用利益手段收买李欣慧。

但在那之前,她还是想试试。

她还是想要相信,人心里,恶是短暂的。

善意只会被暂时掩埋,但不会永远消失。

“可以把绿意,还给我母亲吗?”

听见这句,李欣慧眼眶湿热,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决定进入香水行业的初衷。

她不是为了当小偷才选择这个行业的。

曾几何时,她也怀揣着梦想,怀揣着对这个世界的希望,想要创作出独一无二的香水。

可是渐渐的,在金钱和名利里,她迷失了自己。

所以在白熙偷窃了配方之后,她选择为了荣华富贵帮忙隐瞒。

可是,躲藏隐瞒了这么多年,偷别人的东西荣华半生,真的太累了。

这个错误,早就应当被修正过来。

香水珍贵的意义,不应该被这样玷污。

那年,病床上的孟锦书,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把自己收集多年的香料送给她。

还鼓励她道,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调香师的。

那时候的李欣慧只是白熙身边一个打杂的助理,香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只有孟锦书对她说过,相信她。

可她都做了什么呢?

她辜负了别人的善意和信任,也背叛了自己曾经的梦想。

在浮华里丢失的初心,究竟还能找的回来吗?

终于,不知道过去多久,李欣慧抬起头,脸颊上早已泪流满面。

她鼓起勇气,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两个小时后,RY资本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打开,殷延第一个走出来,许恒瑞等在门口,立刻跟上他的身后低声汇报。

“殷总,苏小姐已经和李欣慧见过面了,也已经同意在网络上揭穿白熙。”

早在几个月前,许恒瑞就已经接下殷延的命令,天南海北地找李欣慧这个人,白熙当年藏起来的助理。

她是为苏时意和孟锦书申冤的唯一办法。

那时候,苏时意还尚且不知道殷延已经知道她接近他的目的。

而他却早已经在替她铺路。

他不需要苏时意为他改变任何。

她想做什么,就去做。

哪怕借他的手也无所谓。

大义灭亲的名头,他也愿意给她担着。

殷延微微颔首,神色平静。

“按照我之前告诉你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许恒瑞郑重点头:“明白了殷总。”-

次日上午,李欣慧按照约定,将和绿意香水盗窃配方有关的证据全部剪辑成了一条视频,包括她自己的道歉声明,阐述了当年白熙是怎样欺骗并盗取了孟锦书的配方,并且冠以自己的姓名发表绿意。

大概是李欣慧同样不信任白熙,在当年帮白熙做那件事时,她就已经给自己留好了后手。

李欣慧的那条视频发布到网络上之后,立刻掀起轩然大波。

绿意香水奠定了过去十年中国香水的传奇地位,眼下突然被掀翻,很多人都是不可置信的态度,舆论哗然一片。

很快就有人通过搜索确认了李欣慧的身份,发现她确是白熙曾经的助理。所有公布出来的香水调配数据,聊天记录等等,都是有足够年代感的证据。

#白熙盗窃配方#

#绿意香水#

#白氏香水遭全网抵制#

热度不断攀升,词条居高不下,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苏时意知道,是殷延在出手帮她。

他没有过多干涉任何她的选择,只是在她做出决定之后,无声地护着她,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做想做的事。

事态逐渐发酵,一开始,白家那边试图压新闻撤热搜,可毫不意外地失败了。

两天时间过去,已经到了一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当初绿意给白家带来了多么大的名声,如今就遭到了多么强烈的反噬。

这几天里,甚至还有媒体试图谴责殷延,用白熙抚养他长大成人,他如今却不知道知恩图报,狼心狗肺,豪门果然冰冷绝情。

而不管外界怎么说,殷延从头至尾,都没有出面过。

没有了殷延支撑的白家,一击即溃。

苏时意一边让媒体把那些所有提到殷延的新闻往下压,当晚,就接到了白熙打来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平静开口:“怎么,你终于开始害怕了吗?”

白熙的声音疲惫而沙哑:“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自从发表绿意后的每一天,白熙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无数个午夜梦回,都是孟锦书的脸,在不停地质问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今东窗事发,丈夫和她提出离婚,曾经所有的辉煌像是泡沫,更像是一样美梦,说碎就碎了,只剩下满地狼藉。

白熙早有预料,可事到如今,她却依然无法接受。

她早就被灌输了极深的利己主义。

她是为了白家,为了中国香水,她根本就没有错。

如果不是她把绿意发表出来,中国香水也不会有这几年的辉煌。

想到这几天遭受的痛苦和指责,白熙的声音突然尖锐几分:“哪怕那个时候我没有拿走绿意的配方,让绿意留在孟锦书的手里,那这款香水可能就永远都没有机会问世!”

是的,就是这样,她根本就没有偷。

反而是孟锦书,是孟锦书和绿意应该感谢她才对。

她病得不轻。

“白熙,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苏时意语气凌厉,又透着讥讽:“你偷走的不是绿意,是我妈半生的心血。”

“你为自己找的那些借口,只能骗得了你自己。”

电话内静默半晌,听着那句,白熙像是卸掉了浑身的力气,忽然颓然地笑出声:“孟锦书那样的女人,当年如果不是我,还有人愿意靠近她半步吗?”

甚至在白熙的眼里,孟锦书未婚先孕,就是不知检点。

沦落到那个下场,都是活该。

“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是对是错,是不是活该?”

苏时意轻笑一声,声线冰冷:“白熙,你没资格。对于我妈而言,她从不稀罕你虚伪的施舍。你自以为的高高在上,其实无比可笑。”

“而你,早就不是她的朋友,你只是一个小偷。”-

挂掉电话之后,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平复好情绪,又给乔诗语打了个电话。

悦纳系列的最后一款香水始终都没有公开发布。

而她等待的,就是现在这个时机。

很快,就在这个关头上,拾遗香水的官博,发布了悦纳系列的最后一款香水。

名字同为绿意,而下面的一行小字则写着。

调香师:孟锦书,苏时意。

是全新的,属于拾遗香水的绿意。

海报上公开的香调上,与几年前的绿意香水配方相似,却有不同。

官博里,一张泛黄了的手稿被公开发布出来,手稿上的字迹娟秀温柔,透出岁月的斑驳痕迹。

那才是孟锦书当年研制的,真正的绿意香水。

那时候的孟锦书独自一人抚养苏时意,遭受了周围太多的冷待与白眼,一个独居女性,所承受的目光和骚扰更不在少数,事业同样受阻。

孟锦书在家里上了很多道门锁,甚至有一次,自己好不容易建造起来的香水工作室也被镇上的小混混砸了个精光。那之后,她只能被迫关闭了工作室,在家里继续调香。

可即便如此,她却依然遭人诟病。

如果不是她自己不检点,怎么会未婚先孕。

如果不是她主动勾引别人,别人怎么会盯上她骚扰

如果不是她结果怎么会

人们总能找到无数的说辞来苛责女性,哪怕她是一个完美受害者。

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为什么,又凭什么,她们就活该承受这些谩骂与伤害吗?

绿意配方原本的前调是胡椒香,辛辣,又带着些微微的刺鼻,就像是在遭受恶意时,我们身上布满了刺,试图去对抗,改变这个世界。

后调的香气,则是像花瓣枯萎之后,草木燃烧殆尽。

那是当年被击溃的孟锦书,向这个世界发出的最后控诉。

而苏时意在当年孟锦书研制出的配方基础上添加了部分修改,想要表达的概念依旧不变,唯独将后调的花香比例加大。

这一次,挣扎对抗之后,闻见的不再是腐朽破败,而是花草丛生,焕然一新。

在整个悦纳系列里,已经发布的香水传达的概念是,希望女孩们能够在这个社会里做自己,爱自己。而在此基础上,绿意的问世,是想代替女孩们,对这个社会发出声音。

女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温柔,善良,明媚而勇敢的存在。

而人们也应当对她们少一些偏见与凝视,多一些尊重与包容。

希望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不再是黑暗与无助。

女孩们不需要害怕,恐惧任何,她们能够真正享受这个社会平等的待遇与权利,走过的每一处地方,皆是繁花似锦。

自此以后,希望她们感受到的,不再是这个世界带来的恶意,而是伴随她们走遍漫山遍野的绿意与生机-

病房内,微风吹拂起窗帘,窗外的绿叶生机盎然,摇曳起舞,金色的阳光洒进来,将洁白的被单映得发暖。

电视机里播放着的是白熙被记者围堵的画面。

她的面容憔悴慌乱,早就没有了当初优雅知性的贵妇模样。

又或者说,那本来就是一层虚伪至极的面具。

无数□□短炮怼着她追问。

“白女士,请问您对绿意香水盗窃配方一事有什么解释吗?您当初为什么会想到去偷取好友研制的配方呢?”

“您这样做,就不会良心难安吗?”

“你这样不觉得自己为中国香水蒙羞了吗!”

苏时意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

病房里重新变得安静,心脏检测仪上的线条平稳,滴滴声有规律地在房间里回响着,气氛宁静而美好。

苏时意微微俯下身,握住孟锦书的手,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平稳的气息。

还记得那年,也是这样一个下午。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到处都是盛夏的气息。

孟锦书温柔地抚着她的头顶,和她说:“时意,以后不管遇到了什么,都要坚强地面对,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和不公平对抗的勇气。”

孟锦书当年不曾对这个世界说出口的话,她终于做到了。

她望着窗外,轻声喃喃:“妈,你看见了吗?”

明天,也会是晴天的。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第49章

很快,北城便迎来了九月时节。

秋风席卷落叶,北城市中心最显眼的广告大屏上,此刻正投放着拾遗香水的广告。

一周前,悦纳系列卖到脱销,苏氏集团联合着拾遗香水的股价一夜之间疯长,成了眼下备受瞩目的黑马。

当初与凌峰签订的对赌协议上的金额,仅半年不到,就已经完成了一半。

而苏时意的身价也紧跟着翻了上百倍,无数采访和新闻接踵而来。

九月中旬,北城优秀企业家颁奖典礼准时召开。

苏时意作为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女企业家之一,是被主办方邀请着进场的。

走廊里,主办方正给苏时意带路,走廊对面就迎面走来一行人。

看见为首走过来的殷延,苏时意愣了下。

最近殷延忙着处理分割RY和殷氏的利益互连,她也忙得分身乏术,两人几乎快有一周都没见上面。

而他现在突然出现在颁奖典礼,也没提前告诉过她。

而在其他人眼里,只听传言说,苏时意和殷延已经分手了,而且刚一分手,就出国度假。

没过多久,白熙又出了这样的事。

中间的前后因果关系,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苏时意利用殷延报仇,把人耍着玩,不少人还背地里等着看苏时意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殷延报复。

所以根本没人知道,殷延还暗戳戳地追过去找她。

所以现在两人算是有点暗度陈仓那个意思了。

苏时意细眉一挑,表面装得客气又疏离:“殷总好。”

殷延微微颔首,语气同样听不出情绪:“苏小姐。”

两人迎面撞上,让主办方的额头差点紧张得冒出冷汗。

原本听说殷延是不打算来今天的典礼的,至少往年他们邀请,殷延就从没参加过。

可今年却突然答应了,让主办方们实在摸不到头脑。

现在看来,两个人同框时,苏时意面容平静,殷延神色冷淡至极。

看起来确实挺像是分手之后形同陌路的状态。

然而,就在两批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没人看到的角落里,殷延的手背有意无意地刮蹭过她的手背。

温度转瞬即逝,苏时意眼睫轻抖了下,神情看起来依旧若无其事。

等殷延那行人离开后,她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男人冷淡的背影。

手背上的温度似仍有残留,提醒着她刚才的那一下并不是错觉。

他故意的。

表面一副正经得不行的样子,背地里还搞小动作。

苏时意抿紧唇,嘴角却忍不住扬了下。

这人,装得还挺像的-

会场内,颁奖仪式准时开始,灯光骤然熄灭,只剩下台上最亮的那盏。

殷延坐在第一排,苏时意坐在第三排。

苏时意一抬头,就能看见斜前方男人的侧脸。

隔着一段距离,他穿着正装,背影在人群里格外显眼,线条挺括利落,戴着副金边眼镜,鼻梁高挺,气质矜贵,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禁欲气息。

心口忽然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下。

就在苏时意刚刚收回目光时,就听见麦克风里的声音传遍会场。

“年度杰出女企业家获得者——”

“拾遗香水,苏时意小姐。”

台上的灯光闪耀,女人走上演讲台上,一袭黑色束腰西装裙,身材高挑,黑长卷发披散肩头,眉眼精致妩媚,整个人都散发着自信耀眼的光芒。

这是属于她的成就和荣誉。

殷延坐在台下,目光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神情逐渐变得柔和。

无数镤光灯在台下闪烁,雷鸣般的掌声从台下响起,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注视着一个国产香水品牌如星星般冉冉升起,万人瞩目。

苏时意微笑着接过奖杯,照例说了一段感谢致辞。

最后,她缓声开口:“拾遗香水绝不会止步于此。未来的某一天里,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或许是街角的铺子,也可能是商场里的门店,只要走进去,就可以闻到拾遗香水的味道。”

“让大家都能骄傲地告诉身边的人,这就是来自中国的味道,中国的香水,从不输给任何人。而拾遗香水的成长,并不仅仅是代表着中国香水,更代表着对女性的祝愿。希望今后终有一天,女孩们可以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喷上自己最爱的香水,勇敢无畏地看遍世界上的每一处风景。”

话音落下,台下的掌声蜂拥而至。

此刻,苏时意并不知道,许多年后,她在颁奖典礼上的这段话依然被许多正在奋斗的年轻女孩们当作激励自己的动力,她的成功,也鼓励了更多女孩们追求平等与梦想的决心。

说完,苏时意顿了顿,下意识看向台下,视线与第一排坐着的男人相接。

无数人的会场里,他们的目光旁若无人地交汇,碰撞,交织缠绵。

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在此刻的对视里安静流淌着,让苏时意的心口忽然有些发烫。

台下的掌声和目光,其实并没有多大的震撼。

可唯独此刻,殷延坐在那里,他微微抬眸,仰视着站在台上的她,却让苏时意的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自豪和骄傲。

她张了张唇,缓缓开口:“最后,还要感谢一个人。”

“我的慕强,是刻进骨血里的。我从不甘心于在低处向上仰望,所以一直拼了命地想要爬到高处。”

“谢谢他,懂我想要的,也愿意纵容着我像大树上生长的枝叶藤蔓,不断汲取养分。”

观众席上,殷延看着她,镜片之后,漆黑的眼眸里情绪如浪潮翻涌。

在台上回视着他的目光,苏时意的唇角忽然轻弯了下。

最后的那句,她没有说出口。

他懂她真正的欲望与渴求,也只有她能听见他心里的伤。

殷延,我们天生绝配-

颁奖典礼结束后还有一场交流酒会,苏时意只是站在那,就有不少人过来敬酒,祝贺她拿下今天这个奖项,其中不乏想要和拾遗香水合作的公司老总。

殷延参加完颁奖就走了,他刚从殷氏卸任,商场上大小争斗风波不断,已经许多天都忙得无暇分身,走了之后还给她发了条消息。

说晚上来找她。

狗男人,晚上才想起来找她了。

香槟一杯接着一杯地下肚,苏时意的意识也开始有些飘忽。

她推辞掉一杯酒,准备去卫生间洗个手清醒一下。

刚走到走廊,苏时意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姐。”

苏时意转头,就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站在自己身后,脸色憔悴不堪,眼眶红彤彤的。

是苏意欢。

苏意欢是听说了苏政华的事情之后匆忙坐飞机赶回来的,在苏氏和拾遗都等了很久,也没见到苏时意。

听到前台的员工说苏时意今晚来参加这个颁奖典礼,苏意欢才想办法混了进来。

猜到苏意欢是因为什么来的,苏时意的神情淡漠疏离。

“找我有事吗?”

苏意欢语气哀求,就要去拉她的手臂:“姐,我求求你了,你别把爸和慕舟逼上绝路行吗?我们都是一家人”

苏时意面容平静地挣开她,心里刺痛了下。

“你们是一家人,我不是。”

她没有家。

见到她如此反应,苏意欢愣怔地张了张唇。

苏时意毫不留情的拒绝,让苏意欢紧绷了几天的情绪突然就崩溃了。

一夜之间,自己的未婚夫和父亲都被送进了警察局,甚至还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在苏意欢的眼里,苏政华对苏时意已经很好了,她也并不知道曾经的苏时意都经历过什么。

苏意欢声线颤抖,崩溃地哭喊着:“苏时意,你根本就没有良心!如果当初不是爸给你钱,给你公司,你怎么有机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苏意欢激动地上前,拉扯苏时意的手臂,苏时意想往后退躲她,却没注意到身后端着托盘的侍者。

啪的一声,托盘上的香槟杯全部砸碎在地,飞溅的玻璃碎片在苏时意的脚腕瞬间划出一道伤口。

刺痛感骤然传来,血珠顷刻簌簌冒出,疼得苏时意低嘶了声。

一看见血了,苏意欢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也立刻慌了:“对不起姐,我不是故意的”

苏时意抿紧唇,脸色疼得白了几分。

这时,走廊里已经渐渐有了其他人围观,压低的窃窃私语声一句不落地传进苏时意耳中。

“那个就是苏时意吧,心可真狠啊,为了钱眼也不眨地就把自己亲爸送进局子了。”

“是啊,你看人家都那么求她了,可真没良心”

“有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连个家都没了,多可怜啊”

苏时意的眸光微闪,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指甲刺入掌心的软肉里,呼吸也紧了两分,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异常。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过来紧张询问:“苏总您没事儿吧?我先带您去休息室处理伤口”

“不用了。”

还没等话说完,苏时意淡声打断,也没再看苏意欢一眼,转身就走了-

苏时意今天多喝了几杯酒,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混着度数高的,她此刻人都昏沉沉的,心里更是闷得发沉。

情绪作祟,酒劲就发作得更厉害,等到了家,她眼前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回到家,楼道里,她看着眼前不远处的颀长身影,抬手揉了揉眼睛。

确认不是幻觉,她才怔怔出声:“你怎么来了?”

苏时意完全忘了下午他说的。

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儿,殷延蹙了蹙眉,答非所问。

“喝酒了?”

他晚上还参加了应酬,身上的酒气都没她重。

“一点点。”

苏时意缓缓吐了一口气,手摸索着就去开门,然而试了指纹锁半天,也没打开。

奇怪?锁坏了?

她又不死心地去试,然而下一秒,就被殷延抓住了。

他眉眼无奈,抓住她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按上解锁处。

滴——

门开了。

“这叫一点点?”

“”

气氛有点尴尬,苏时意响亮地打了个酒嗝,也懒得辩解了。

门总算打开了,她开了灯,弯腰在玄关处把高跟鞋脱了,也没力气摆到鞋柜上,就随手甩到一边。

殷延的视线落在她流血的伤口上,眉头皱起:“脚怎么了?”

苏时意抿了抿唇,脑袋虽然晕沉沉的,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

但她心里也清楚,她更狼狈的时候他都见过。

但现在就是不行。

她含糊道:“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没事,你回去吧。”

然而下一刻,苏时意就被他一把拦腰抱起。

她惊呼出声:“喂殷延你干嘛?”

整个人忽地腾空而起,等苏时意回过神时,已经被他放在沙发上。

殷延沉声问:“药箱在哪?”

苏时意窝在沙发里,揉了揉脸,迷迷糊糊抬手指了个方向。

殷延找到药箱走回沙发旁时,苏时意已经把脸低埋着,只能看见她的长发遮挡住侧脸。

她好像有两副面孔。

平时白天清醒的时候,独立得谁也不需要。

喝醉了的时候,幼稚得像个孩子。

殷延在她面前蹲下,掌心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脚,神色透着些无奈。

紧接着,他冰凉的长指扣住她的脚腕,指腹摩挲过肌肤,有些控制不住的发痒。

明明喝醉之后的感官理应变得迟缓,他带来的每一处感受却又异常清晰深刻。

苏时意埋在靠枕里的眼睫悄无声息地轻颤了下。

他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的,让苏时意的眼眶忽然有点发湿。

殷延的语气有些沉,“苏时意,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又不是我自己想受伤的”

他这么凶干嘛啊?

苏时意的声音有点委屈,就要挣扎:“你别管我”

挣扎也无效,他的手扣得紧紧的,另一只手毫不受阻地拿酒精给她消毒。

等把伤口处理好,殷延再抬起头,就看见苏时意把脸埋在靠枕里,只露出一个后脑勺。

明摆着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疼了?”

殷延无奈,语气却柔和了几分:“知道疼,下次就别受伤。”

她看着殷延的脸,脑袋里忽然冒出晚上听到的那些话。

她好像的确挺没良心的。

苏政华是他亲爹,却被她亲手送进了局子。

而殷延呢,他又不欠她什么,反而被她骗了感情,现在连家产都不要了。

如果她是殷延,现在一定恨死她了。

毕竟对苏时意来说,什么都比不上钱好,要什么都不能不要钱。

所以,他傻死了。

平时清醒的时候,苏时意不会去想那么多。

可一旦醉了之后,她就会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她忽地出声问:“你殷氏的事情都解决了吗?真的一点家产都不要了?”

还没等殷延开口回答,苏时意又自言自语地嘀咕。

“算了,不要就不要了吧,反正我也可以养你。”

闻言,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

几秒后,殷延唇角忽然勾起一点弧度,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几秒。

片刻,他微微弯下腰,手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鼻尖靠近她,像是用气音低声问:“打算怎么养我?”

苏时意的头一垂一垂的,声音困倦发懒,慢吞吞地说:“你别戴上千万的表,别太铺张浪费,还是勉强能养得起你和十一的”

他的胸膛颤动着,忍不住低笑了声。

殷延抬起手,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摩挲了下。

“不用养十一,养我就够了。”

苏时意的脸又往深处埋去,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指腹下传递来的手感极为柔软,温度也有些热,殷延看不见,但是能猜到,她现在的耳朵应该红得要命。

他又轻勾了下唇,低声又问:“听见了么?”

半晌,房间里静谧无声,听不见回应了。

沙发上的苏时意半阖着眼,意识游离了大半,显然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半梦半醒中,她感觉到手腕传来一阵冰凉。

苏时意睁开迷离的眼,就看见视线里,男人低着头,侧脸轮廓深邃俊美,正认真地在她手腕上系着什么。

意识清醒了几分,等殷延松开手,她再垂眸一看,就看见一条粉钻手链戴在了手腕上。

她的手腕白皙,粉钻的光泽又澄净至极,客厅的暖光洒下,让钻石折射出闪耀细碎的光芒,氛围柔和又梦幻,看着便知价格不菲。

饶是苏时意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也被这条手链美得心颤了一下。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看向他问:“这是什么?”

“礼物。”

恭贺她今天拿奖的礼物。

男人,还挺有心的。

有被貌美手链取悦到,苏时意翘了翘唇角,忍不住又举起手腕,翻来覆去地欣赏了几遍。

灯光下,女人红唇翘着,一双细长上挑的眼像小狐狸似的眯起,看起来相当愉悦满足。

这时,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沙发上踉跄起身,到柜子里翻出一个盒子。

“这个,送你的。”

上次去找他的时候,没送出去的领带夹,放在抽屉里到现在都落灰了。

殷延垂下眼,接过盒子,就看见一枚烟灰色的领带夹静静躺在里面。

他的长睫垂着,灯光下遮盖出一片细密的阴影,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苏时意忽地抬手,挡住他的眼睛。

迷蒙的视线慢慢从他的鼻梁线条,滑落到唇上,每一寸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遮挡住眼睛的他,莫名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苏时意努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暖黄的灯光镀在男人的轮廓,将原本冷硬的线条映衬得越发柔和。

越看,越觉得眼熟。

她下意识出声喃喃:“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掌心下,苏时意感觉到,他的长睫颤了颤。

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殷延抓住。

还是保持着眼睛被她遮住的姿势,他突然俯身压下来,低头吻上她的唇。

一切来得有些突然,可那又是一个温柔至极的吻,不似会在殷延身上出现的温柔,让人忍不住心悸。

苏时意看不见他漆黑的眼眸,只能感受到从他的动作里感受此刻压抑着的情愫,湿热的唇舌一点点勾勒出她的唇线,慢慢亲吻着她,却又再衬她不备之时,不由分说地探进齿关,将为数不多的氧气残忍掠夺。

唇齿交缠之间,呼吸顷刻之间乱了,情愫暗涌使得四肢渐渐泛起一阵酥麻,心跳乱了拍,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男人身上的沉香气清淡好闻,充满了蛊惑气息,让人止不住向下沉沦。

冰封的心像是被暖流涌入,一寸寸融化瓦解。

有阵子没和他接吻,苏时意有点抵不住,下意识想逃,却被他扣住后脑勺,更深地吻下来。

她的手无力地往下垂,触碰到他衬衫上冰凉的纽扣,心尖都跟着颤了下。

许久,殷延终于放过她。

他暂时离开她的唇,低哑着嗓音问:“现在想起来了吗?”

缺氧还没缓过来,苏时意的意识都在漂浮着,根本无法思考,脑子是晕的,心跳是快的,几乎快要冲破胸膛。

她喘着气,下意识摇头:“没”

话还没等说完,就再度被他的唇封缄。

殷延忽地抬手,掌心覆上她的眼睛,和她刚刚的动作一模一样。

视觉骤然被剥夺,微弱的暖光透过他指间的缝隙流泻进来。

还没机会进入肺部的氧气再次被无情剥离,男人的滚烫炙热的气息充盈感官,一个轻微的动作便能轻易引起山洪涌动,血液流动不断加速涌上头顶,喘息也变得困难。

只能听见他低喘的气息,一下下敲击着脆弱的耳膜。

殷延的嗓音低沉喑哑:“再想。”

第50章

苏时意被他亲吻得几乎要上不来气,无力地推了推他的胸膛,才终于被他放开。

下一刻,她就又被他打横抱起,放到卧室的床上。

沾上枕头,苏时意的困意顿时更深,嘴里说的话也含糊不清:“想不起来”

殷延也没指望她能记起来。

毕竟清醒的时候都不记得了。

他俯下身,唇落在她眼尾的那颗红痣上。

这样温柔的动作,他几乎从未在人前表露过。

卧室里灯光朦胧,男人的嗓音在房间里轻轻响起。

“睡吧。”-

次日一早,苏时意醒来时,殷延已经走了,桌上还给她留了早餐。

她锤了锤昏沉沉的脑袋,第一个蹦出来的画面,就是昨晚不可言说的那一幕。

除了他带来的强烈身体记忆之外,苏时意完全不记得昨晚自己说过什么,意识一整个断片。

没出息,太没出息了。

竟然那么容易就缴械投降了。

苏时意一直觉得,殷延总是给她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可究竟是从何而来的熟悉感,她又始终想不通。

她长叹一口气,刚抬手,注意力就被手腕上的手链吸引了去。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投射进来,粉钻顿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怎么看都很美。

算了,看在手链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地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

苏时意洗了个澡,把早上殷延买来的早餐吃了,然后又大发慈悲地把某人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画了个妆就去了公司。

拾遗香水原本的办公楼被她卖掉了,目前拾遗香水的大半老员工都在苏氏集团的办公楼里工作。苏时意最近还计划着在临城买下一块新地,建一个属于拾遗香水的独立调香实验室。

办公室的门被叩响,新招来的助理探出头来:“苏总,外面会客室,有位先生找您。”

苏时意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起身走到隔壁的会客室。

刚走进去,就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俊逸男人。

苏时意愣了下,没想到殷子墨会过来。

“子墨?”

自从上次之后,苏时意就一直没见到殷子墨。

这段时间殷家风波不断,殷子墨整个人看着消瘦了一些,清俊的面容却依然给人如沐春风般的温和,眼眸依然澄澈。

殷子墨站起身,眼眸微微弯起,染着些笑意。

“一会儿有空吗,时意,我们聊聊吧。”-

两人没走远,就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

苏时意搅了搅咖啡杯,率先开口问:“伯母的身体好些了吗?”

“嗯,已经好多了。”

殷子墨笑了笑,“倒是我爸,最近情绪波动很大,血压忽高忽低的。”

苏时意顿了下,语气歉疚:“抱歉,子墨。”

“和你没关系,时意,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殷子墨苦笑了下,缓缓道:“我哥的心本来就不在殷家。我们所有人都亏欠了他很多,怎么也还不清。所以哪怕他现在做出离开殷家的选择,我们也没有资格阻拦。”

从来就不是殷延欠他们什么,反而是他欠了殷延太多。

听见他这样说,苏时意一时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静默片刻,殷子墨忽地道:“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苏时意顿了下,有点没听懂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我哥的眼睛也不会受伤。”

苏时意顿时怔住:“你说什么?”-

半个小时后。

殷子墨前脚刚离开,苏时意也走出咖啡厅门口,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殷延的电话。

她回过神,接起电话前深吸了一口气。

“喂殷延”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混合着微弱的电流声传过来。

“我在路边,抬头。”

苏时意顺着他的话一抬头,果然看见一辆劳斯莱斯停在路边。

她的心里咯噔一声,忙不迭快步走过去。

也不知道殷延在这等了多久,刚刚看没看见刚才殷子墨出来

完了,他们刚才坐的好像是窗边。

苏时意目光心虚地瞥向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殷延神色淡淡:“你助理说的。”

“那你等多久了?”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语气听不出情绪:“24分钟零35秒。”

“”

苏时意想到刚刚殷子墨说的,眨了眨眼睛,还是扯了个慌:“我们下午是刚好碰见了,才坐下来说了几句话。”

殷延坐在后座上,正在低头看文件,神色看起来并无异样:“嗯,知道了。”

苏时意上下扫着他的神色观察,语气试探:“没生气吧?”

他终于放下文件,目光淡淡瞥向她,语气听不出情绪地反问:“只是和你前未婚夫聊了24分钟而已,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吗?”

“”

醋味几乎弥漫了整个车厢,前面的司机战战兢兢,恨不得原地蒸发。

苏时意坐直身体,果断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去哪?”

看她一脸心虚的表情,殷延收回眼,这才淡淡出声:“吃晚饭。”-

殷延今天订了一家法式餐厅,仪式感和氛围感很强。

桌上燃着蜡烛,玫瑰摆在桌子中央,餐厅里回荡的是小提琴曲。

而苏时意心不在焉地用刀叉戳着餐盘里的牛排,脑中不停回荡着下午殷子墨在咖啡厅里对她说的话。

“是我和我母亲亏欠他的。”

“这是美国的一位著名眼科医生,我之前登门拜访了好几次,他才答应了这个月月底的面诊,如果能抓住这次机会,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我哥的眼睛虽然希望渺茫,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我觉得还是应该尝试。”

“如果是我跟我哥说这件事,他一定不会答应去看的。应该只有你说,我哥才有可能会答应吧。”

原来,他小时候是因为被人误当成了殷子墨,才会被绑架犯绑架。

因为后脑遭受重击,视觉神经受损,才会留下了色盲的后遗症。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让苏时意今晚第n次不由自主地偷偷看向殷延。

她的目光实在让人很难忽视,殷延终于停下动作,长睫抬起。

“有这么好看?”

男人俊美深邃的五官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镜片后的眸光幽暗,直勾勾地盯着她。

视线在空气中陡然撞了一下,苏时意刹那间收回眼,轻咳了声,终于把在心里打好了草稿的话说出来。

“对了殷延,我有个朋友,认识一个很出名的眼科医生,月底刚好有一次面诊机会”

殷延握着刀叉的手顿了顿,他轻嚼吞咽下一块牛排,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他找你就是因为这件事?”

淡淡的一句,听不出什么情绪,直接拆穿她的“有个朋友”。

苏时意噎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可能有点明显了。

看着他唇线抿紧,表情虽然没什么明显变化,但她就感觉得到殷延此刻大概不怎么高兴。

苏时意咬了咬唇,还是说:“我知道你不想和殷家来往,但毕竟身体的事更重要,没必要赌气。”

她试图劝他:“我们就去试试好不好?看一下反正又不吃亏”

殷延长睫垂着,遮住眼底晦暗的眸色。

他不是没有看过顶尖的医生,而是一次又一次,希望破灭之后的失望,甚至绝望,才是最折磨人的。

医生也说过,如果做开颅手术,百分之三十的成功几率,稍有不慎,可能会导致他的症状更加严重,甚至有可能失明。

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放弃希望。

他已经这样度过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了。

终于,静止几秒后,殷延抬起眼直视着她,薄唇轻启:“没必要。”

他的语气有些冷淡,又或者说在外面的场合里,他基本都是这副模样。

苏时意噎了一下,被他这三个字刺得有点委屈,有点气恼。

她不想看他就这样一直生活在黑白灰的世界里。

可他自己都放弃了。

苏时意有点生气,却又忍不住心疼他,情绪复杂纠结到自己都受不了。

一直到吃完饭上车,她都没主动跟殷延说一句话。

她气得是他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心疼的是他的眼睛。

两个人各自沉默着,后排的气氛低沉沉的,司机和前排的许恒瑞大气也不敢出。

殷延揉了揉眉骨,想要去牵她的手,立刻就被苏时意躲开了。

她别着脸不看他,耳边垂落的几缕碎发,手腕上还带着昨晚他送给她的手链,晶莹剔透的钻石光芒映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很漂亮。

他的声音有些无奈,“生气了?”

苏时意才不想理他,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不说话。

等车一停稳在楼下,苏时意就立刻下了车。

殷延也紧跟着下来,忽然伸出手,拽住她的手腕。

“别闹了。”

听见这句,苏时意呼吸一梗,立刻反问他:“你不是说我没必要管你吗?我的确没必要管你,身体是你自己的,听或者不听,也都是你自己的事。”

从下午听到殷子墨说的那些,殷延小时候被绑架折磨导致色盲开始,她心里的那口气就一直憋着。

怎么能轻易放弃治好的希望呢。

他根本就一点不在意自己。

越想越气,苏时意挣开他的手,脚步飞快地上楼了,连头也没回。

这场架吵得突然,殷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不太理解为什么她会突然这么生气。

旁边花坛上坐着的一个小男孩早已经盯了他们许久,围观了一切。

看着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独自一人站在那,身形怎么看怎么可怜,小男孩忍不住朝他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角:“哥哥,你是惹那个漂亮姐姐生气了吗?”

殷延蹙眉,眉心升起一点烦躁。

“嗯。”

小男孩摇了摇脑袋,一副小大人说教的语气:“我爸爸也总惹我妈妈生气,他整天抽烟喝酒,我妈妈总骂他,他的肺都要被抽成黑色的了。”

“但是妈妈都是因为关心他的身体,要不是妈妈爱爸爸,换个人她才懒得管呢。”

闻言,殷延眸色微滞,眼中划过一瞬间不易察觉的无措。

苏时意现在是他的女朋友,也会是他未来的妻子。

所以,她是在关心他。

他一个人惯了,冷冷冰冰地活着,鲜少收到身边人真心实意的关怀,以至于他不习惯被关心,于是下意识地抗拒。

色盲的事,是他心里结痂的疤,他不愿为人所知的过往。

那些不太好的过去和不堪,不够完美的自己,他并不想暴露在苏时意的面前。

可这样的抗拒和封闭内心,只会一点点推开她,会让她觉得,他没有给她任何安全感。

殷延抬头望着某一处亮着灯的窗户,就在他驻足许久,刚准备上楼找他时,就看见窗户里的灯熄灭了。

他的脚步骤然顿住,路灯下,男人的身影被扯得很长很长,孤寂又寂寥-

一连三天过去,两个人再次陷入冷战,殷延连续几天往苏时意这里送花,苏时意却始终不为所动。

她的态度也非常明显。

只要殷延不答应去看医生,她就一直不打算理他。

心疼他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

哪怕希望再渺茫,她也得逼他去试一试。

这天下午,苏时意正坐在办公室里,电脑上正在查和色盲手术有关的资料。

之前殷子墨告诉她的是,殷延的眼睛是因为幼时受到重击,导致视觉神经受损,脑部有淤血。

这种情况下,想要根治的唯一办法就是开颅手术。

这种手术的风险有多高,康复几率又有多少,苏时意多少是知道的。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财务部总监拿着文件走进来。

苏时意从电脑前分出神,听见财务部总监说:“苏总,就是您之前让我盯着的,临城那块地皮,周末就开始竞拍了。”

是那块苏时意看上的,想用来建实验室的地皮。

财务部总监欲言又止:“RY资本也是竞标方之一。”

苏时意翻文件的手一顿,抬起头淡淡道:“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好的苏总。”

财务部总监前脚刚出去,小七后脚就敲门进来了。

“时意姐,刚才财务收到一笔两千万的转账。”

小七小心翼翼地说:“是殷总那边打过来的。”

苏时意愣了下,大概知道殷延这一下是什么意思。

求和呗。

她抿了抿唇,给竞争对手打钱,真有他的。

“先放咱们账上吧。”

小七应了一声,刚推门出去,脸上羡慕的表情就已经彻底藏不住了。

有钱人哄老婆的开销也太大了吧。

呜呜呜-

是夜,霓虹闪烁,时钟指针不知不觉指向了八点。

苏时意把所有工作处理完,刚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回家,手机就忽然响起来。

她接起电话,就听见许恒瑞小心翼翼的声音传过来。

“苏小姐,请问您现在方便来照看一下殷总吗?”

许恒瑞顿了顿,“殷总今晚有个应酬,喝了不少酒,醉得很厉害。”

苏时意怔了下,刚想说话,就又被许恒瑞打断:“殷总这几天一直接连不断地在应酬,和殷氏集团分割之后,殷董事长下了狠手,RY的很多项目都被截了,殷总这几天基本上都是不眠不休,除了工作就是应酬,这样下去身体可能会吃不消。”

有些话,其实许恒瑞还省略了很多。

比如殷延在和殷家断绝关系之前,被殷宏镇动了家法。

以及到现在,还有一笔投资被人见缝插针地抢走。

“苏小姐,能不能麻烦您过来一趟劝劝殷总”

许恒瑞语气恳求,苏时意拒绝的话顿时卡在嘴边。

听见刚才许恒瑞说的,她的眼睫颤了颤,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动了动唇,只好松口:“那好吧,我现在过去。”

苏时意飞快收拾了一下东西,就下到公司楼下自己把车开出来,没一会儿就到了许恒瑞发过来的地址。

她才刚到,就看见殷延从饭店门口走出来。

夜色很深,男人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他的身后还有各个老总,行长围着,唯独男人的身影鹤立鸡群。

苏时意远看着,并没看出殷延哪里醉了,神情似乎还是和往常一样冷淡,眉眼里透着些不易察觉的疲色,轮廓线条也比以往更冷硬瘦削。

等门口的人都一一送走之后,殷延才抬脚朝她走过来。

他一边走,手一边扯着脖子上的领带。

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很快被扯得凌乱,松垮地挂在上面,他还戴着眼镜,禁欲和凌乱的反差感奇异融合。

看他脚步走得还算稳,越走越快,越走越近。

苏时意红唇微张,开口就想质问他哪里喝醉了。

话还没等说出口,殷延的身子就微微前倾,大半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男人身上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混合着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四面八方将她包裹着。

苏时意蓦地被他这么抱住,动作一时间都僵了,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

不是吧,真醉成这样了?

还是在这里演她呢?

“殷延?”

苏时意不太相信他会醉成这样,试探出声叫他:“殷延?”

没得到回应,感受他的呼吸很沉,她蹙起眉头,忽然也有点不太确定起来:“真喝醉了?”

他瘦得有些明显,疲倦得显而易见,苏时意的心口忽然疼了一下,想起许恒瑞给她打电话时说的。

积蓄了几天的火气蓦地散了,她轻叹了声,嗓音清浅。

“很累吗?”

殷延的脸埋在她的颈窝,嗓音有些哑:“还好。”

对他的心疼大过气恼,苏时意觉得自己完了。

算了,还能拿他怎么办。

他身上的热意和温度从肌肤相贴之处渡过来,空气也仿佛在这一瞬间安静下来,心跳一下比一下跳得更重。

她垂下眼睫,语气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妥协:“殷子墨说的那个医生,真的不打算去试试看吗”

他忽地出声:“听你的。”

苏时意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的吗?你答应了?”

殷延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想我去,我就去。”

这几天过去,殷延已经想通了。

他在恋爱方面的经验极为匮乏,又或者说,不只是恋爱方面。

爱或被爱,他都不擅长,从小到大接受过的关心,都是披着虚假外衣的利益所需。甚至,他会去想,他的骨子里流动着的,也是属于殷家人的冷血,否则怎么会一味抗拒别人的好。

只有她陪着他,他才不会再一次陷入绝望里。

哪怕是命运使然,他从色盲变成了瞎子,他也认了。

只要睁开眼,身边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她,这就够了。

一如多年前那样。

他的喉结轻滚了下,忽地出声:“介意吗?”

苏时意怔了怔:“什么?”

“我的眼睛。”

他的声音很轻,融在晚风里,听着不太真切,但苏时意还是听见了。

她张了张唇,忽然意识到他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毫不在意。

殷延那样骄傲的人,因为这件事,心里承受了太多的苦闷,甚至还会生出些许的自卑。

那是他不为人知的,脆弱的一面,只会在她面前流露出来。

普通人遭遇这种打击尚且无法承受,更遑论比普通人优秀百倍的殷延。

他一身傲骨,受了很多苦,却从来不曾说出口。

这些年,他过得太寂寞了。

苏时意的鼻尖忽然开始发酸,手臂下意识更紧地环着他的腰,轻声重复:“会好的,就算最后没有治好,也没关系的。”

她不是一个人,他也不再是一个人。

从今以后,她会一直陪着他的,没什么值得恐惧的。

她拥得很紧,动作里的心疼并不难发现。

他扯了扯唇角,漆眸里倒映出她的影子,暗色褪去,嗓音也柔和下来。

“真的不嫌弃我?”

苏时意垂下眼,小声嘀咕:“你现在才问这个会不会太晚了。”

殷延又哑声开口:“如果治疗失败,我真的变成”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苏时意急忙伸出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把两个字说出来,急切打断他:“你别胡说。”

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和万一。

不会的,他才不会变成瞎子。

唇瓣温热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下传来,苏时意怔了下,紧接着看见他的唇角弯了弯。

“我说,你愿不愿意对我负责。”

他的嗓音低低的,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负责下半生,做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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