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瘾

《嗜瘾》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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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求你,放过我。

时鸢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了她。

那人微俯下头,一言不发地开始帮她解扣子。

冰凉的手指若有似无地触碰到背后的皮肤,随着纠缠在一起的结被解开,他的指节似是不经意地轻触过她的背脊,一阵酥麻的感觉,引得她浑身绷紧,微微颤栗。

那股气息,好像有些熟悉。

时鸢察觉不对,捂紧裙子猛然扭头看去。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裴裴忌?你在这做什么?”

他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更衣室里?

试衣间里的空间狭小而逼仄,随着他高大的身形挤进来,里面早就没了太多空隙。

裴忌又朝她靠近一步,幽暗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轻佻又放荡,不带丝毫的遮掩,那股子痞劲一点不藏,坏得明明白白。

不叫人讨厌,反而会盯得人面红耳赤,勾人得紧。

可偏偏女孩就是对他这种类型毫无抵抗力。

以前念书时就是,每次裴忌在舞房外面等她,来来往往的女孩们哪怕知道他就是那个人人避而不及的裴忌,眼睛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黏在他身上,偷偷打量他,讨论他。

像罂粟一样,危险,阴郁,对人们来说却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而现在,他早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小镇里遭人排挤的少年。

所以,连影后手心里捧大的小公主在跳舞时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瞄向他。

刚才脸上腾腾的热意忽然散了些,时鸢垂眼,藏起眼底那抹黯然。

裴忌撩起眼,盯着她泛红的耳尖,忽地低笑了声:“不是你让我帮你解开?”

她一时语塞:“我我不知道进来的人是你。”

裴忌的眸色瞬间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还有谁?”

“”

他又逼近她一步,属于他的气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肆无忌惮地压过来。

时鸢下意识往后退,身后却抵上了墙壁。

“嗯?说啊,还有谁看过。”

裴忌微微倾身,漆眸里尽是她的倒影。

他的嗓音低低的,夹杂着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去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好不好。”

时鸢轻吸了一口气,见他眼里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而是疯魔了一样的认真。

她被他气得无奈,又拿他这幅样子毫无办法:“裴忌,你是不是疯了。”

裴忌的鼻尖划过她颈侧,呼吸顿时重了几分。

他忽地笑了,嗓音沉得发哑:“是疯了。”

从刚刚看她跳舞开始,就疯了。

裴忌的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上,眸色晦暗不明,染上几分欲念。

纱裙刚刚被他解开了一部分,薄纱从她雪白的肩头垂下来,布料下的肌肤若隐若现。

他的喉间蓦地有些发干。

裴忌不受控制地低下头,接近她的一瞬间,时鸢却别开了脸。

他的唇堪堪擦过她的脸颊,落在她白皙小巧的耳垂边。

裴忌撩起眼,就见她纤长的眼睫不安地颤抖着。

时鸢的声音都染上几分颤音,像屋檐上皑皑而落的白雪。

“裴忌我求你。”

他的动作骤然一僵。

他的大掌还扣在她的腰上,手上却不敢用半分力道。

薄薄的布料下,炙热的温度一寸寸渡过来,像是能灼烧进心里。

呼吸交缠间,时鸢听见自己的心跳乱了。

不能再这样将错就错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她总有一天会失去防线的。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放过我,好不好。”

随着她这句话落下,裴忌眼底的欲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霾密布。

“行啊。”

他舔了舔唇,笑了,眼底像是疯魔了般,咬牙切齿地挤出四个字。

“除非我死。”

时鸢眼睛里的光一寸寸暗下去,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裴忌没有忽略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宁愿她恨他,讨厌他,唯独不能接受她像现在这样。

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他的指节一点点缩紧,克制着眼底席卷肆虐的情绪,在她面前一点点压了回去。

“为什么不跳舞了。”

没有想到裴忌会突然提到这个,时鸢愣了下。

她很快垂下眼,轻声答:“因为我不喜欢了。”

他扯唇,连她说的半个字都没信:“骗子。”

时鸢不吭声了。

好像她的一切情绪都瞒不过裴忌,他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这个人。

时鸢咬紧唇,“你现在能出去吗?我想换衣服。”

裴忌挑了下眉,姿势还是没变,慢条斯理道:“你头发勾在我扣子上了。”

“”

裴忌刚刚就注意到了,但他没动。

怕她疼。

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

“邱导,这部戏就麻烦您多多照顾时鸢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豫星这边做的,您尽管联系我。”

是季云笙。

时鸢瞬间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向面前的人。

果然,裴忌的神色骤然冷下来。

外面,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邱锐难得语气如此温和:“季总,你这就太客气了。”

季云笙又问:“对了邱导,时鸢现在在哪里?刚刚在里面没见到她人。”

“我听小刘说时鸢去换衣间了。喏,应该就在这儿。”

他们要过来了。

时鸢的心跳瞬间更快了,噗通噗通地敲击着耳膜,脑中一团乱麻,完全没办法思考。

她也顾不上头发还缠在扣子上了,抬手就要把裴忌推开。

可男人像堵墙一样立在那,哪是她轻易就能推开的。

下一刻,季云笙温润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时鸢?你在里面吗?”

不仅季云笙在外面,邱锐也在外面。

要是让导演看见她现在和裴忌两个人在试衣间里,她就彻底说不清了。

裴忌见她一副紧张到不能呼吸的样子,嘴角勾起玩味的笑。

他逼近她,压低声音问:“怎么,很怕他看见?”

时鸢下意识伸手捂住他的嘴,用眼睛无声地瞪他。

那点震慑在他这里毫无效果,他薄唇轻启,唇瓣柔软的触感在她掌心划过,温热的气息揉进两人肌肤相贴处,刺激得时鸢手指微微收紧。

“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就像是在”

他低笑了声,狭长的眼尾微挑起,慢条斯理地吐出那两个字。

“偷情?”

时鸢的手像是被烫着了一样飞快缩回,那股热意从掌心一直蔓延开来,仿佛连周围拂动的空气都沾染上了暧昧的气息。

她平复着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心里祈祷着门外的季云笙能快点离开。

见里面无人应答,季云笙又轻叩两声门,“时鸢,你在里面吗?”

时鸢的心又是一抖,眼睫不安地颤抖着,泄露出她此刻的紧张和不安。

她抬起眼,一双杏眸像是含了层雾气,略带恳求地看着裴忌。

“操。”

裴忌最受不了她这样看他。

他低咒一声,一把扯下她的手握住,凑到她耳边,放缓了语气:“怕什么,我锁门了。”

听见这话,时鸢终于稍微放松了些。

“应该已经换完出去了吧”

邱锐话音刚落,就有人来找。

“失陪一下季总,等会里面再聊。”

季云笙温和点头:“好,您先忙。”

听见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时鸢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还没等她完全放松下来,他的大掌忽然从她的腰间抽离,指腹不偏不倚地剐蹭到她最敏感的腰窝上。

最敏感的地方突遭触碰,时鸢浑身一抖,唇瓣里溢出一丝呜咽声。

她连忙咬紧唇,脸蛋涨得通红,又气又羞的目光瞪向他。

“裴忌!”

他明显是故意的。

见她终于在他面前装不了淡定了,裴忌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等会儿别走,我有事情跟你说。”

时鸢疑惑抬眸:“什么?”

很快,她就意识到眼下的场合并不是很适合聊天。

她一手捂着衣服,另一只手指着门,红着脸道:“那你现在出去。”

啧。连骂人都不会。

怎么会有人天生就看着这么好欺负。

兔子惹急了也会咬人。

裴忌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他推开换衣间的门,离开时不忘把门关严,把请勿入内的指示牌挂上去。

做好这些,他的视线环绕一圈,然后抬脚往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走。

转过一个拐角,一道身影等在那里。

听见脚步声,季云笙转过头看向来人。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微笑道:“裴总,果然是你。”

裴忌懒懒掀了掀眼皮,语气淡淡:“季总耳力不错。”

季云笙唇边的笑凝固半分。

试衣间的门隔音并不好,那些声音,也是裴忌故意想让他听见的。

季云笙神色平静,“鸢鸢是艺人,裴总故意留那些热搜在上面,热度居高不下,对她的负面影响很大。我知道裴总做事向来不顾外界言论,可鸢鸢不一样。”

裴忌冷笑一声:“鸢鸢也是你配叫的?”

季云笙并没回他这句,而是看着他缓缓说:“这几年来她能有现在的成就很不容易,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再来上几次,你只会毁了她。”

闻言,裴忌眸色一凝。

他的眉眼骤然阴沉下来,眼底染上骇人的戾气。

季云笙静静地看着他,语气依然温和平缓,说出来的话却不失尖锐锋芒。

“你已经毁过她的人生一次了,难道还要毁了她第二次吗?”

话落,一股大力猛地袭来,季云笙被一股大力摁在墙上,被钳制得动弹不得。

皮肉撞击墙面发出一声闷声,裴忌没收敛力道,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

“我和她之间,你管不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季云笙,语调嘲弄:“还有,别把自己说得太高尚了。”

裴忌压低音量,“拿合同绑着她,你真的认为别人看不出来?”

季云笙的脸色顿时一白。

下一刻,身上的钳制消失了。

裴忌收回手,目光冷冷睨着他:““如果不是怕她知道,你认为我又能忍你蹦跶多久。”

说罢,他便抬脚离开。

目视着裴忌的身影消失,季云笙原本面上的温和再也维持不住。

他慢慢直起身,揉了揉胸口被撞疼的部位,冷着脸拨出一通电话。

半小时后。

时鸢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安静坐在刚刚试镜的房间里等通知。

很快,邱明嫣也回来了。

小姑娘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落,完全没了刚刚出去时那么激动雀跃。

时鸢又想起了刚刚在拐角处偷听到的对话。

少女一腔赤忱热烈的心意,可惜给错了人。

心里莫名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时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收敛起那点情绪,安静地坐在那。

邱导还没过来,离宣布结果还有一段时间。

这样等着等着,时鸢又想起刚刚换衣间里的情景。

裴忌说,让她等会别走,有事要跟她讲。

这人真的是有够流氓的。

邱明嫣好奇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

“时鸢姐姐,你的脸怎么红了啊?”

时鸢猛地回神,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确实好烫。

她含糊应付道:“啊可能是空调开得有点热。”

幸好邱明嫣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啊,这样啊”

说话间,门被人推开,季云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时鸢。”

时鸢循声回头,就见季云笙一手握着手机,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见季云笙的神情比往常严肃,时鸢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季云笙盯着她,欲言又止道:“是奶奶出事了”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时鸢的脑子里轰得一声。

她的脑中什么都顾不得思考了,一时情急攥住他的手臂,急声问:“奶奶她怎么了?”

季云笙握住她冰凉的手,温声安抚她道:“你别着急,只是今天中午开始,奶奶的精神状况好像突然不太好,有些神智不清,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时鸢此刻已经彻底慌了神。

被许子郁那个变态绑架时,她都不曾有过如此不冷静的时候。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奶奶是她唯一的牵挂,和软肋。

她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连声音都开始发抖:“怎么会突然情况不好呢之前不是一直都有在好转吗我现在就回去。”

季云笙神情温柔,握着她的手,低声安慰道:“你别着急时鸢,我现在就陪你一起回去。”

“你不回公司可以吗?”

“没事的,你放心。青屏会处理。”

不远处,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

几乎快要盯出一个洞来。

“时鸢。”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身后响起,冷得让人心惊。

时鸢猛然回神,被这一声唤回了些许理智。

她转过头,就看见裴忌站在那里。

他的目光冷冷扫过她和季云笙交握的手,周围气息阴沉得吓人。

时鸢不知怎的,条件反射就抽出了手。

空气仿佛都跟着在三人之间凝滞了一样,窒息得让人喘不上气。

裴忌的视线紧紧锁着她的神情,终于冷声开口。

“你现在要跟他走?”

时鸢眼睫轻颤,语气却坚定:“是。”

裴忌唇线抿紧,漆眸中一片阴郁,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邱锐很快就会来公布结果。”

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身侧绷紧的手背和凸起的青筋却泄露了一切。

他被她气得狠了,又或者说,被她骗了太多次了。

明明答应了他,结束之后要等他的。

她还是要爽约了。

时鸢的嗓子莫名疼得发紧,却还是不得不开口:“我知道,可我现在必须得走。”

《沉溺》对她固然重要,可终究也只是一部电影,不可能与家人相提并论。

她的声线平静:“对不起。我以后会找机会亲自跟邱导道歉。”

顿了顿,她又看向季云笙,轻声说:“我们走吧。”

“嗯。”

很快,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邱明嫣恰巧在这个时候走出来,看见时鸢季云笙并肩离开的背影,又注意到裴忌就站在一旁。

她笑着搭话道:“裴总,您也认识季总吗?季总和时鸢姐姐真的好般配啊。”

他是背对着她的,因此,邱明嫣说这话时,也没有看到男人此刻的神情。

男人轻笑一声,声音低得发哑。

“呵般配吗。”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喃:“大概吧。”

“嗯”邱明嫣还没来得及思考接下来要说什么,突然,一声巨响就在前方响起。

伴随着重物落地碎裂的声音,吓得她脸上瞬间毫无血色。

摆在眼前的作为装饰品的花瓶,只是一瞬间,就变成了满地的碎片和狼藉。

还未等邱明嫣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就见裴忌蹲下身,捡起一片锋利的碎片。

邱明嫣刚开始还以为男人是要捡起来,可下一刻,她就愣住了。

他的确是捡起来了。

然后,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邱明嫣就这样亲眼看着他一点点用力收紧掌心,很快,鲜血簌簌流下,染红了脚下那一小片地毯。

他低着眼,额前的黑发随意垂落下来,轮廓线条绷紧。冷白的肤色下,鲜血的颜色更是绽放出一种诡丽刺目的鲜艳来。

他的神情,更是透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疯狂。

邱明嫣彻底愣住了。

因为她意识到眼前的男人

是在自虐。

就在邱明嫣呆愣在原地时,裴忌已经站起身。

他面无表情地扔掉那片沾满血的玻璃碎片,只觉得索然无味。

不疼。

甚至比不上刚刚的万分之一。

就在裴忌准备抬脚离开时,邱明嫣终于回神,壮着胆子挡住他的路。

“裴裴总。”

裴忌掀了掀眼皮,戾气丝毫不掩:“滚开。”

她颤着声音开口:“裴总,你的手受伤了需要处理一下”

美人梨花带雨,奈何疯子没心没情。

他的声线冷得让人胆寒,“我说滚开,你没听见吗?”

邱明嫣被他吓得浑身一抖,身体终于发挥本能地侧开身,给他让路。

裴忌终于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片场。

今天是周景林开的车,停车场里,劳斯莱斯的驾驶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把拉开。

看见面前的人,周景林愣了下:“裴总?”

“滚到后面去。”

看见裴忌下一秒几乎就能杀人的脸色,周景林就立刻明白了男人的意图,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裴总,我今天开出来的是劳斯莱斯,不是您的跑车。以及,这里是市区,限速。”

“”

周景林真的有点想哭:“所以您还是让我来开吧。”

万幸,裴忌还没有丧失全部理智。

劳斯莱斯缓缓行驶,车窗被降下,冷风不要命地刮进来。

周景林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就听见裴忌忽然出声问。

“那些热搜怎么样了。”

周景林思索片刻,还是如实答道:“嗯有一些对时鸢小姐不太好的言论冒了出来,网络上的骂声也变多了。”

其实,周景林跟了裴忌这么久,应该也还算得上了解。

比如为什么,以前有关他的热搜都必须第一时间撤掉,而和时鸢有关的,他却要留下。

就像一个得不到心爱玩具孩子,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他可以让全世界知道,那是他的。

说出爱这个字,对他来说太难。

所以他只能固执地用最幼稚的一种方法,像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靠欺负她,吸引她的注意。

哪怕他是裴忌,拥有了无数人这辈子都拥有不来的财富和地位。

可他依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一片死寂里,男人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些热搜,都撤了吧。删得干净些。”

周景林顿时一愣,不知道裴忌是受了什么刺激,却还是应。

“好的裴总,我现在吩咐下去。”

后视镜里,裴忌合上眼,原本眼底汹涌成灾的情绪一点点隐回去,从那种几乎快要毁灭一切的疯狂,逐渐归于颓然。

车厢内安静许久,周景林开着车,听见后座的男人忽然出声。

“周景林。”

男人声音喑哑,声线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自嘲。

“你说,我把这条命还给她,她愿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如果我死了,她会不会掉一滴眼泪。”

没等周景林出声,他哑声笑:“还是算了。”

见不得她哭。

明明她已经答应过等他,却还是头也不回地和季云笙走了。

一直以来对她的特例,全都成了捅进他心里的刀。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留有余地了。

再睁开眼时,裴忌的眼底只剩近乎冰冷的情绪。

他冷声说,“之前让你查的那些东西,全部整理出来,晚上发给我。”

“好的,裴总。”

第16章 她要去相亲?

时鸢下飞机抵达医院时,已是深夜。

医院VIP病房外的走廊里静悄悄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吸进肺里都是冰凉的。

重症监护室外,时鸢隔着玻璃,怔然地看着病床上挂满呼吸器的老人。

“奶奶已经脱离危险了,应该明天才能醒过来,别担心了。”

蓦地,她鼻尖一酸,声音不受控制地染上哭腔:“明明前段时间都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严重了呢”

季云笙垂了垂眼,藏起眼底那抹暗光,嗓音愈发温柔:“奶奶年纪大了,之前又动过这么大的手术,身体状况不稳定也很正常。”

顿了顿,他又温声劝她:“好了,时间很晚了,你先去睡一会儿,奶奶这里我看着就好。”

时鸢的目光一瞬都不曾离开病床,她摇了摇头,执拗道:“我不困,我就呆在这里,等奶奶醒过来。”

时鸢虽然看着柔软心软,可一旦倔起来,谁也劝不动。

见她执意要等,季云笙也没有再劝,叫人去拿毯子过来。

医院长椅冰凉,时鸢呆坐在那里,脑中思绪一段乱麻。

自责,愧疚等等情绪全都一股脑儿地涌上来,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椅子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短短几个小时里,无数个片段在梦境里揉杂成一团。

画面是真实而错乱的。

第一个场景,也是在医院里。

那时奶奶还站在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

一老一小两道身影,看着门内重症监护室里的心脏监视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白色的身影推着各种仪器进进出出。

最后,躺在床上的人还是被盖上了白布。

紧接着,她听见了身旁重物坠地的声音。

刚刚还在紧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然松开了。

奶奶晕倒了。

她呆呆地看着护士把奶奶抬走,慌神的瞬间,她却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警察局门口。

那夜,大雨倾盆。好多人撑着伞,围在那里。

他们将一道身影围困在中间,哭喊着,唾骂着,让他赔命。

大雨迷蒙了她眼前的视线,她拼命往人群里挤啊挤,终于看清了。

雨幕里,少年背影单薄,被人推搡拉扯,最后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他是跪着的,背脊却挺得僵直。

她急得哭了出来,她想冲过去拉起他,告诉他不准跪。

可是人墙挡在她的面前,她过不去。

时鸢她瘫坐在地上,不知道哭了多久,突然,挡在她面前的一切障碍都消失了。

没有人再拦着她了,她终于可以去找他了。

她踉跄地起身,忽然,一道熟悉浑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鸢鸢,别去。”

她怔怔地转身,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身后,拥有着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是她的父亲。

他微笑着冲她招了招手,一如记忆深处的样子。

太过真实,让她甚至分不清眼前的画面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时鸢时鸢”

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唤,硬生生将时鸢从扭曲的梦境中拉回现实。

时鸢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雪白的天花板。

她恍惚片刻,才看见旁边吊着的药水瓶。

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滑进血管,刺得时鸢意识彻底回笼。

见她醒了,季云笙终于松下一口气,如释重负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时鸢张了张唇,只觉得嗓子眼里像是有刀片在割一样的疼。

她的声音沙哑:“我刚刚是睡着了吗?”

季云笙轻叹了声:“你发烧了,39度。刚刚在外面晕倒了。”

发烧了啊。

难怪,时鸢觉得此刻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

下一刻,季云笙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试探了一下温度。

“还好,现在已经退烧了。”

这个动作有些亲昵,时鸢下意识侧头躲了躲。

“奶奶醒了吗?”

察觉到她潜意识里的抗拒,季云笙目光暗了暗,很快便掩住了。

他点了点头,又阻止她道:“刚刚才清醒,你输完液再过去。你现在的脸色太憔悴,奶奶看见你这样会担心的。”

最后一句成功止住了时鸢接下来的动作。

她虽然着急看奶奶,可也不想让老人家再为她操心。

于是时鸢只好先耐心等着输液管里的药液流尽,然后去卫生间用清水洗了把脸。

镜子里,她的脸色苍白,白日画的淡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一双杏眸里布着血丝,眼睛也有些肿了,气色憔悴得不像话。

时鸢只能管护士借来冰袋,让眼睛看着不像刚哭过之后那么肿之后,才进到病房里。

病床上,呼吸器已经暂时被撤了下来。

看着床上骨瘦如柴的老人,时鸢慢慢挪步过去,轻声唤道:“奶奶。”

老太太抬头看过来,神情茫然,“你是谁啊?”

这句话问出来,时鸢便知道,奶奶是又不记得了。

从那年查出病情之后,老人家的记性就越来越差,患上了阿兹海默症。

甚至有的时候连人脸也记不得了,记忆错乱,还会像小孩子一样玩玩具。

时鸢眼眶发酸,只能咬着唇克制。

她艰难挤出一个笑:“奶奶,我是鸢鸢。”

老太太又盯着她脸仔细端详了会儿,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啊,鸢鸢是奶奶的鸢鸢,奶奶想起来了。”

老太太冲她笑呵呵伸出手,笑容一如从前的慈祥:“我的宝贝鸢鸢怎么又瘦了,小脸比上次看着好像更尖了。”

时鸢握住那只削瘦如枯木般的手,费力挽起一个笑:“因为要上镜,不能太胖,所以减肥了。”

老太太皱起眉,不赞同道:“小姑娘减什么肥呀,又不胖,鸢鸢怎么样都好看,谁也比不了。”

话落,时鸢的眼睛又是一阵发酸。

不论自己如何,在家人眼里永远都是最好的。

老太太爱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忽然又想起什么,冲她身后张望,疑惑道:“鸢鸢,阿忌呢?今天放学他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时鸢怔了下,随即她便反应过来,奶奶这是又记忆错乱了。

她垂下眼,藏起眼底的黯然,一边倒水一边回答:“他他今天又没交作业,老师罚他放学之后打扫教室,所以没来。”

“啊这样啊。那那个”老太太似是绞尽脑汁地在想名字,嘀咕了半天却也没想起来,“他来没来啊?”

时鸢不解:“您说谁?”

这时,保姆陈月香刚好推门进来,听见时鸢问的,就帮着回答:“是医院里的一个护工小伙子,好像是哪个大学来的志愿者。”

“老太太之前住院那一年,那个大学生护工大概一两个月来一次,跟医院里的其他人倒不太熟,每次过来的时候带着口罩,说自己脸上受了伤,怕吓着老人家,不过眉眼倒是生得可漂亮哩。”

说完,陈月香又感叹了句:“桌上那些小玩具,都是那小伙子做的,人可有耐心了,脾气也好得很。有几次老人家上床费劲,都是他把人抱上去的,特别会照顾人。”

“大学生志愿者吗”

时鸢思索片刻,目光又落在床头柜上摆着的一堆木质小玩具上。

应该是她想多了吧。

也许是因为时鸢来陪护的原因,老太太的身体状况好转得格外快。而因为公司有急事,季云笙没留两天便先回去了。

呆在医院的这两天里,时鸢亲自给邱锐打了电话致歉,原本以为《沉溺》这部戏已经没着落了,却没想到邱锐告诉她,宁意知这个角色已经是她的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剧组五天后就要开机,她得尽快赶回去。

可这边,奶奶的身体刚有好转,时鸢又不忍心这么快就离开。

老人家身体状况不好,没办法跟她折腾到北城去养病。

一时间,时鸢又陷入两难的境地里。

这天下午,天气回暖了些,病房里,暖洋洋的光线照进来,洒在雪白的床单上。

时鸢端着热水进来时,老太太正在床上拿着针线打毛衣。

许是因为这两天老太太身体好了些,意识也格外清醒,认不清人的情况也少了。

见她回来,老太太把手里的针线放下,蓦地有些发愁:“鸢鸢,你是不是还有事没有忙完?忙的话就回去吧,奶奶这有人照顾,不用你惦记。”

“没事的奶奶,我再多陪您两天。”

“你回去吧,正好奶奶有件事要跟你说。”

老太太一手在枕头底下摸索半天,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条给她,上面写了一串号码。

“这个啊,是奶奶前段时间在医院楼下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刘阿姨。人好,也热心,上次见过你一面,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她说她儿子也正好在北城呢”

话说到这,时鸢当然明白了老人家的意思。

这是要给她安排相亲啊。

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奶奶,我”

“哎呀,那个小伙子奶奶见过一次。人帅得不得了,是做警察的,虽然工作不太稳定,但人看着是个踏实善良的。你一个人在外面,奶奶不放心。虽然说云笙这孩子也好,可你不喜欢,也不能强求。”

老太太说着说着,又把小纸条往她手里递:“正好你们都在北城,有空你就去见见,万一你喜欢呢,对不对。”

“这个是微信号,你先加上。”

老人家本就生着病,时鸢只能先顺着她的意思,拿出手机把微信号先加上了。

时鸢本来想着先礼貌性地把名字发过去,可又怕人家万一直接拒绝了,奶奶还在旁边看着,恐怕会不开心。

于是她只好先编辑了一条微信过去,起码先应付了奶奶,等到见面的时候再跟人家道歉说明情况。

那头回复的速度很快,说明天就有时间。

奶奶还在一旁看着,时鸢有点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约个了时间地点。

见状,老太太终于乐呵了:“太好了。你明天就准备回去吧鸢鸢,奶奶这里有你陈阿姨照顾,不用你担心。等见到那个小伙子的时候,记得拍张照片给奶奶发过来啊。”

“好。”

当晚,嘱咐好保姆一些事情之后,时鸢就被催着启程回了北城。

落地之后,时鸢刚出机场,就被冻得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来回奔波,她的感冒不但没好,反而还有些加重了。

今天是洛清漪亲自开车接的她,等时鸢一上车,洛清漪就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洛清漪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瞄了一眼时鸢的脸色,担忧道:“感冒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明天可能还要去剧组签一下合同,拍定妆照,能撑住吗?”

时鸢点头,安慰她说:“没事,小感冒而已。”

洛清漪显然有点信不过她,碎碎念道:“你以前很少生病的,我担心这次别一次来个猛的不行我联系导演,咱们休息两天吧。”

时鸢靠在座位里,嗓音极轻,透着几分病弱。

“不用,别因为我耽误了剧组进度。”

否则,又给了别人由头来诟病,热搜又有了。

洛清漪也想到了这层,只好将请假的念头先作罢。

“对了,和裴”洛清漪顿了下,不太自然地改口:“裴总的那些热搜,已经被撤下去了。过两天再用微博发一条进组的照片,粉丝的注意力就回来了。”

时鸢闭着眼嗯了声,瞧不出什么情绪。

暮色下,车流缓缓行驶,轻缓的音乐在车内流动,让人慢慢放松下来……

时鸢忽然出声问:“明天拍完定妆照之后,就没什么安排了吧。”

洛清漪点头,勉强分神问她:“没了,怎么,你有事吗?”

时鸢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嗯,要去相亲。”

“????”

次日下午。

裴氏集团总部大楼。

会议室外,周景林正拿着手机焦急地来回踱步。

《沉溺》试镜结束后的这几天,裴忌几乎每天都住在公司里。

没日没夜地工作,开会。

这几天公司气压低得惊人,可以说是人人自危。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忌最近的心情极差。原本裴忌训人就丝毫不留情面,最近只要有人在工作上出了差错,即便是公司高层,以前或许只是挨上一顿臭骂赔上季度奖金,现在直接卷铺盖滚蛋。

周景林也同样绷紧了十二分精神应付工作,忙得昏天黑地,以至于连昨晚时鸢回到北城的消息都没来得及上报。

周景林知道,裴忌的脾气突然变得极差,应该跟时鸢那天突然离开片场脱不了关系。

而眼下还没过几天,他也不敢确定裴忌到底消没消气,万一他自作主张地时鸢回来的消息报告上去,可能明天被分配去缅甸分公司的就是他了。

两个人闹别扭,遭殃的可是他们这些底层社畜。

纠结片刻后,周景林还是决定先给时鸢的经纪人打个电话,探探时鸢的态度再说。

很快,女人悦耳礼貌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您好,哪位。”

“您好洛小姐,我是裴氏集团总裁特助,周景林。”

如果说刚刚洛清漪的语气还算客气,听到裴氏两个字后,显然变得不耐烦起来。

“有事吗?”

身为总裁特助这几年,周景林倒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堂而皇之地不待见。

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胡乱找了个理由:“是这样的,关于《沉溺》这部电影,我们裴总还有一些细节上的问题需要跟时小姐敲定一下,想看看时小姐今天有没有时间。”

洛清漪当然也一下子听出来这就是借口,非常直截了当地拒绝:“抱歉啊,我们家鸢鸢没空。有事可以直接跟我聊。”

那头,洛清漪又干脆利落道:“另外,麻烦你转告一下你们裴总,没事请不要骚扰我们家艺人。”

她还顺道在“骚扰”两个字上特意加了重音。

周景林:“”

“她下午还忙着要去相亲。谢谢。”

“啪”得一声,电话被无情挂断。

就在周景林还没想好要怎么把相亲这个消息委婉地告诉裴忌时,会议室大门已经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出。

为首的男人身型挺拔显眼,被西裤剪裁包裹的长腿利落分明,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息,戾气丛生,让人下意识不敢靠近。

他只穿了件黑衬衫,没打领带,领口随意散着,露出冷□□致的锁骨,矜贵至极。

走廊里的员工纷纷低头避到两侧,让出一条路来。

周景林快步流星跟在后面,脑中只是想象一下等会裴忌知道时鸢要去相亲的消息之后会是什么样,就已经想放弃这个饭碗了。

“裴总有件事”

话未说完,就被裴忌冷声打断:“你也被里面那群老东西传染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

周景林只好硬着头皮补充道:“是时小姐,昨晚已经回到北城了。”

话音一落,前方的人脚步微不可查地滞了下,很快便恢复自然。

下一刻,裴忌冷笑一声:“你是她的助理还是我的助理?”

“时小姐的经纪人说,时小姐下午要去相亲。”

面前的人脚步骤停。

周景林哪怕是在他的背后,也能感受到那阵狂风暴雨袭来的可怖气息,刚刚若无其事的伪装已经彻底被撕破。

男人薄唇轻启,阴沉地挤出两个字。

“相、亲?”

第17章 以为我真的不敢吗?

翌日。

《沉溺》剧组定妆照拍摄现场。

时鸢到的时候,刚好撞见邱明嫣拍完出来。

她这才知道,原来《沉溺》的女二号定的是邱明嫣。

想想也不奇怪,《沉溺》是个很好的机会,邱锐也不想让自己的外甥女错过。而且相比起女一宁意知这个角色,女二号沈梓茵也是个很讨喜的角色,也更适合邱明嫣这种娇俏可爱的形象。

时鸢签好合同出来时,还刚好碰见了邱锐。

时鸢微笑着跟他打招呼:“邱导。”

邱锐神色还算和蔼,没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排斥。

他是打从心底里承认了时鸢做这部戏的主角,而且邱锐这两天里也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对时鸢的态度。

的确是他这个老古板太固执己见了。

从试镜那天的那一个片段,邱锐就能看出,时鸢是真的用心揣摩过角色,并且用演技征服了他们。

圈内那些人都说她靠后台靠容貌,追名逐利,可实则,谣言害人不浅。

既然他认定了这个女主角,自然就不希望两人之间再出现什么隔阂。

邱锐叹了口气,语气郑重:“时鸢啊,我跟你道个歉。之前的事的确是我太固执,说了些不好听的饿话。你很适合这个角色,我选择你也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是我亲自认可的女主角,所以我希望和你一起,让《沉溺》成为传奇。”

邱锐出品的每一部电影,几乎都称得上经典两个字。

而《沉溺》这部,他甚至用上了传奇来形容,时鸢就知道,他不仅是对这部电影充满了信心,更是对她也寄予厚望。

这已经变相是一种相当高的认可了。

时鸢的神色微微动容,顿了顿,她感激笑道:“谢谢邱导,我会努力的。”

邱锐欣慰地笑了笑,“嗯,过两天开机之后我们剧组有个聚餐,到时候记得来啊。”

“好。”

拍摄完定妆照之后,时鸢特意让化妆师把妆卸掉,素着一张脸,换了身简单大方的驼色大衣,便乘车前往相亲约的地点。

担心路上堵车迟到,时鸢特意出发的早了些。

还没到约定时间,她就已经到了餐厅。

担心狗仔拍到热出不必要的麻烦来,时鸢还特意选了一家私密性较高的西餐厅。

餐厅里环境幽静,每处散台之间都有遮挡,轻柔的钢琴曲揉在空气里,氛围极好。

趁着人还没来,时鸢把大衣脱下放到一旁,然后从包里拿出刚刚蒋清给她买的感冒药吃下。

很快,侍者带着一个男人朝时鸢这桌的方向走过来。

男人身型高大,肩膀极宽,双腿笔直修长,步子迈得很大。穿着一件休闲的黑夹克,身材利落有型。

待时鸢视线上移,看清男人的面容,神情微怔。

男人面容英俊,五官硬朗,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帅气,有点眼熟。

时鸢的记性不错,略微在记忆中搜寻一下,便恍然道:“江警官?”

江遇白也是一愣,显然也没想到相亲对象竟然会是时鸢。

自从上次在海岛度假村,时鸢跟着警方直升机先回去了之后,江遇白就没再见过她。

前阵子母亲住院,他忙着出任务,回来之后就被一阵催着相亲,本来想来应付一下,谁成想对象竟然是时鸢。

可他听局里那帮小子说,时鸢不是跟那个娱乐公司老总关系不一般

也不知道裴忌知不知道这事儿

江遇白心里飞速想着,面上露出一个笑容:“时小姐,好巧。”

时鸢弯唇浅笑:“确实好巧。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好好向您道谢。”

江遇白摆摆手,语气爽朗:“别客气,都是我们该做的。”

时鸢顿了顿,神色真诚地看着他:“也谢谢你没有让这件事传到媒体那里,帮我省了不少麻烦,这顿饭就让我来请吧。”

这件事时鸢是真心想感谢他们,当时如果让她被许子郁绑架的事情被大众知道,风波一定不会小。

本来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提到这茬,江遇白摸了摸鼻子,又笑着说:“啊其实封锁消息这事儿,也有别人出力了。”

时鸢没听懂他的意思:“什么?”

江遇白体贴地把菜单递给她,才答:“裴忌,你应该认识吧。他帮了点忙,不然那群记者鼻子灵得跟狗似的,早就寻着味摸出来了。”

看看,什么叫好兄弟。

下次喝酒必须得让裴忌请了。

闻言,时鸢怔了怔,才轻声重复:“裴忌吗”

江遇白点头,没再多说下去,“嗯。先点菜吧。”

过了会儿,菜陆续上桌,江遇白为人真诚爽朗,哪怕时鸢不是什么爱讲话的性子,气氛也没有冷场。

等聊得多一些了,江遇白人也放开了,把时鸢当成朋友,坦坦荡荡地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他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地笑:“我就不叫你时小姐了,怪生分的。我实话实说,其实这相亲,是我妈硬逼我来的。我一个小警察,赚的不多,工作又不安稳,也不想耽误哪个姑娘。”

时鸢弯起眼睛,柔声道:“别这么说。警察很好,很招小姑娘喜欢的。”

她垂下眼,笑容有些苦涩:“反倒是我。我目前也没有结婚的想法,总是让家里长辈为我担心。”

见她说得不像假话,江遇白心里奇怪,讪笑着问:“呃时鸢,我不是八卦啊,就是我听说啊,你好像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话问出来,江遇白都觉得自己像个八婆。关心人家姑娘隐私,不纯纯有点大病么。

但没办法,裴忌这人死鸭子嘴硬,他总得帮他问清楚了再说。

然而时鸢并不知道江遇白心里的想法,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谣言而已。江警官,还得麻烦你帮我保密。”

江遇白诧异地瞪大眼,又连忙保证道:“啊,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出去。”

时鸢感激地笑了下:“谢谢。”

这时,仿佛有一道凉飕飕的视线落在后背,冷得像冰。

时鸢猛地一顿,转头朝身后看去。

身后郁郁葱葱,摆满了装饰的花草,还有屏风隔开,看不见人。

是她的错觉吗?

时鸢眉头轻蹙,慢慢转回头。

江遇白见状,好奇问:“怎么了吗?”

她安抚地笑了下:“没事。”

应该只是她太敏感了而已。

下一刻,江遇白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江遇白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时鸢说:“抱歉啊,我出去接个电话。”

“好。”

电话那头瞬间传出同事汪子晋火急火燎的声音。

“喂,江队,别跟妹子吃饭了,你新车被人刮了!你赶紧出来看看啊。”

“卧”

意识到对面还坐着个姑娘,江遇白硬生生把后面那个脏字儿憋了回去。

“我现在过去。”

他压着那股火气,脸色极臭地挂了电话。

见状,时鸢眨了眨眼,问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遇白一边拎着外套起身,一边答:“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车被人刮了,我恐怕得现在走了。不好意思啊时鸢。”

时鸢摇了摇头,善解人意道:“没关系,你先去吧。”

和时鸢道了个别,江遇白悄悄去买了单,然后直奔停车场。

停车场的角落里,他前天刚提出来的吉普车还停在原处,旁边还停了辆银白色的mini Cooper,十有八九就是把他新车刮了的罪魁祸首。

江遇白一打眼扫过去,就看见同事汪子晋站在那,旁边还站了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条高腰紧身牛仔裤,腰臀线条明显,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短靴,身材挺辣,背影瞧着是个美女。

江遇白压着那股火气迈步走过去。

汪子晋一见人来了,指了指后方:“喏,那个才是车主,你跟他道歉吧。”

洛清漪一甩长发转头,等看清身后的男人,表情因为震惊而瞬间凝固。

她难以置信地出声:“江遇白?”

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江遇白也措不及防愣了下。

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脱口而出。

“怎么是你?”

“”

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顿时让气氛尴尬起来,汪子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警察独有的直觉发作了。

这俩人不简单。

江遇白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舔了舔唇,笑了。

“你刮的是我的车,不是我还能是谁?”

“”

提到这茬,洛清漪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她车技明明很好的,谁知道刚刚停车的时候失策了。

刮了谁的车不好,偏偏把前任的车刮了。丢人。

她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吗?

洛清漪不打算跟他在这个事情再多纠结,干脆利落道:“是我停车的时候不小心失误了。快点打电话叫保险解决吧,我还有事。”

江遇白声线懒散:“我没答应你要私了。”

“?”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双不太适合开车的靴子上,意有所指道:“而且,你这应该不算是失误吧。”

洛清漪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

靠。她不就是穿了双靴子吗?又没跟。

洛清漪咬紧红唇,只能眯起眼睛瞪着他,不让自己丢了气势。

江遇白挑眉,丝毫没被她影响,随口问:“小汪,这个区交警支队的队长是谁来着?”

“等等。”

洛清漪觉得自己简直被他的无耻刷新了下线。

她咬牙切齿道:“你想要怎样。你说个数,行了吧。”

话落,江遇白笑了声:“你把我当什么了,碰瓷的?”

洛清漪默默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那你到底要怎样?”

江遇白从裤兜里摸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

“现在还没想好,等哪天我有空再说。”

他把烟夹在指缝里,另一只空着的手朝她摊开。

看见他的动作,洛清漪瞬间气笑了,讥讽道:“你不是不要钱吗?”

江遇白盯着她漂亮的脸,没搭理她的阴阳怪气:“没说要钱。你的名片。或者手机号也行。”

他靠在吉普上,语调懒洋洋的:“怕你今天不赔,以后跑路了怎么办。有备无患。”

“”

洛清漪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索性从车里拿出包,把名片从包里翻出来,“啪”得一声拍在他的掌心里。

她耐着火气,笑眯眯地问他:“这回我可以走了吗,江警官?”

江遇白把那张名片翻过来看了看,勾了勾唇。

“成。走吧。记得把鞋换了。”

下一刻,洛清漪直接一甩长发上车,脚下靴子被踩得蹬蹬作响。

洛清漪再不满,也只能先在他的注视下把后备箱的运动鞋拿出来换上,才坐上驾驶座。

很快,mini Cooper疾驰而出,留下一地车尾气。

江遇白的指尖捏着那张名片,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连句再见都没说,估计是被他气得要死。

这么多年了,身材长进了,脾气倒是一点没长进。

汪子晋不禁感叹出声:“卧槽,江队,牛啊。”

一旁的汪子晋目睹全过程,已经堪称是叹为观止。

江队果然是江队,要么伤遍小姑娘芳心,要么一击即中,轻轻松松把人家联系方式要来了。

江遇白拉开吉普车门,轻笑一声。

“还治不了她了。”

与此同时。

餐厅里,时鸢穿好大衣准备离开。

从位置到餐厅门口要经过一段长走廊,时鸢缓步走着,毫无防备地经过一个消防通道口,突然被暗处的一只手扯了进去。

消防通道里光线昏暗,时鸢被吓得懵了一秒,刚想开口喊救命,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随即便压了下来。

熟悉的冰凉气息将她包裹住,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很熟悉。

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唇上,一道低哑悦耳的声线在她的耳畔响起。

“嘘,别叫。”

听出他的声音,时鸢挣扎的动作顿住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

裴忌怎么会在这?

他贴她贴得很紧,胸膛炙热如铁,两道身躯里几乎没有缝隙,传递过来的温度几乎快要将她烧着。

裴忌低下头,贴在她耳边,不急不慢地问她:。”时鸢,是不是我最近太纵着你了,才让你误以为我的脾气变好了……”

他问得格外耐心,可时鸢偏偏从里面听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压抑着怒火的裴忌,比以前更加危险可怕。

时鸢一阵心慌,想要出声解释,他却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裴”

裴忌打断她,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说了,别叫。”

时鸢立刻止住了声。

他的大掌箍在她的细腰上,只是微微吸气,鼻翼里充斥的都是她的发香。

能让人轻而易举地上瘾。

“你是不是确定了我不敢碰你,所以才一次次踩着我的底线。嗯?”

胸腔震动发出的细微声响毫无保留地传进她的耳畔,他的气息几乎快要将她吞噬。

时鸢下意识屏紧呼吸,耳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谁的。

头顶的灯光忽闪了下,让时鸢措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眼底。

几天没见,他的眼底布着血丝,眼眸依旧深邃,望着她的眼神像是饥饿已久的野兽盯上了猎物,沾染上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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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鸢心尖一颤,想要推开他,却已经晚了。

下一刻,裴忌冰凉的指节忽然落在她的颈上,轻轻刮过。

那寸被他触碰到的肌肤像是过了电一般,引起一阵酥麻,刺激得她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

他的嗓音低沉而蛊惑,夹杂着危险又暧昧的气息。

“现在呢,还是那么觉得的吗?”

第18章 十个亿的项链。(含加更……

裴忌说的没错。

时鸢不能否认,在心底深处,她就是觉得裴忌是不会伤害她的。

即便她曾经对他做过那么过分的事。

可现在,她忽然开始不确定了。

因为裴忌现在的眼神

实在太具有侵略性。

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下一秒就会把她拆吃入腹。

半晌,她张了张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憋出一句。

“我和江警官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的漆眸中戾气丛生,却又因为她神情中泄露出的紧张而硬生生克制回去。

裴忌的声音哑了,有些恶劣地问:“季云笙知不知道你今天来跟别人相亲了,怎么,你腻了他了?”

时鸢别开眼,明显抗拒回答这个问题:“这是我自己的事。”

他的气息再次逼近,“你真的喜欢季云笙?”

时鸢目光微闪,只能强作镇定:“嗯。”

很拙劣的谎话。

裴忌的视线下移,落在她不自觉揪着衣角的手上。

不管过了多久,她一撒谎就会紧张到扣衣角的习惯还是没变。

他微勾起唇,笃定道:“时鸢,你在说谎。”

“?”

时鸢愣了下,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只能急声否认:“我没有”

话一出口,时鸢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有些露馅了。

得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让裴忌眼底浓重如墨的情绪忽然淡了,连带着浑身的戾气都褪了几分。

他的喉结动了下,却不肯放过她,逼视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问:“时鸢,你不喜欢他,对不对?”

时鸢的唇几乎快要被咬出血。

她从来就不会说谎,只能徒劳地躲避他锐利的视线。

很快,她粉嫩的唇瓣上便沁出一滴血珠。

裴忌眸色一暗,心尖跟着泛了疼,抬手轻柔地抚去那滴血珠。

他低声书:“别咬。”

他不问就是了。

裴忌觉得,这一局,他还是败了。

憋了几天的火,气势汹汹地来,本来想给她一点惩罚,不给她再糟践自己的机会。

可看见她真的害怕了,他更难受。

算了,他自己送上门的。

温热的指腹擦拭过她的唇瓣,酥酥麻麻的,像是过了电一样。

他的态度措不及防软化下来,让时鸢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比起以前的他,她更招架不住现在的裴忌。

时鸢别开脸,脸颊悄声爬上一抹绯红。

时鸢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下去,只好转移话题问:“你那天要跟我说的事是什么。”

“和豫星解约,离季云笙越远越好。”

他定定地望着她,“裴氏能给你的条件,比豫星强上千倍万倍。”

时鸢怔了怔,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个。

很快,她垂下眼,平静道:“我不会解约。”

只是轻轻一句,却让他眸色一窒。

裴忌冷笑一声,眉眼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你知不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时鸢截断他的话:“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在还恩。

而这些,不该让他知道。

裴忌微眯起眼,声音危险:“那江遇白呢?你喜欢他那样的?”

见他还没翻过这页,时鸢无奈垂眼,轻声答:“我和江警官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像个固执的孩子,今天不从她的口中得出答案就誓不罢休一样。

裴忌垂下眼,那双狭长上挑的丹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漆黑的瞳仁里只剩下她的倒影。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锁骨处,嗓音低沉得有些蛊惑。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

见她不答,裴忌眼底的情绪出现一丝崩裂,阴霾难以克制地从里面泄出来,将他淹没。

他又徐徐问:“喜欢温柔体贴的,身家清白的,不管是谁,总归不可能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对不对?”

他压低音量,贴在她耳畔,如情人般的耳鬓厮磨,声音里染着自嘲的笑意。

“毕竟我自己都讨厌这里面流着的血,你怎么会不恶心呢。”

时鸢眼睫一颤,猛然出声打断他:“裴忌!”

鲜少见她如此失态的模样,裴忌慢慢勾起唇,“你把我从地狱里拉出来,让我尝到活着的滋味,然后再亲手推下去。多残忍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时鸢脸色煞白,强忍着心口一阵阵坠痛。

裴忌的话,让她再一次想起那个夜晚。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条攒了很久的钱才买到的手链拿出来,却被她一下打翻在地。

少年无措地愣在原地,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

——裴忌,你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吗?

——我恨你。

时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够了,裴忌。”

有些事,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再这样下去,他只会更痛苦。

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神情平静而悲伤。

“到此为止吧。”

傍晚,夜色如墨。

市中心某拳击馆内。

场馆里没开灯,只有一束昏黄的光线从拳击台的上方打下来,静悄悄的。

江遇白进来时,就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肃杀的气氛。

沙袋在空中晃来晃去,上面还未恢复原样的凹陷足以昭显出沙袋刚刚经历过一场多么惨无人道的折磨。

而罪魁祸首就坐在一旁。

裴忌仰头喝着矿泉水,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最后滴落在喉结上,白色的背心也被汗水打湿,若有似无地露出紧实的肌肉线条,性感至极。

听见脚步声,他转头,视线冷冷瞥向江遇白。

江遇白莫名从他的眼神里感觉到了一股杀气,让人有些后背发凉。

“你来了多久了?”

裴忌把空了的矿泉水瓶掷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侧脸线条冷硬分明。

“忘了。”

“”

江遇白顿了下,建议道:“那要不你再歇会儿再打?”

裴忌把拳套砸进他怀里,“少废话。”

“”

察觉到裴忌今天的心情极差,江遇白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他晚上和时鸢吃饭那事儿被裴忌知道了。

下意识的,他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带上拳套上场。

原本以为裴忌只是像往常一样练练,谁想到江遇白刚一上去,一阵凌厉的拳风骤然朝面部袭来,又快又狠。

还好江遇白身经百战,反应飞快地侧开脸,堪堪躲开那一拳。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卧槽,你来真的啊?”

裴忌冷冷扯唇:“少他妈废话。”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招招不留余力。

以往江遇白和裴忌练手的时候,只觉得裴忌的身手比他们局里那帮小伙子强上不少。

可今天大概是真惹着这疯子了,几轮下来,连江遇白都有点吃不消。

他可不想今天刚遇到洛清漪,过两天约她的时候就让她看见自己脸上挂了彩。

终于趁着间歇,江遇白一边躲一边喊:“停停停,结束。”

然而裴忌就跟完全没听到似的,像是杀红了眼,浑身都是阴郁的戾气。

江遇白气喘吁吁地躲着,一个不留神,就差点被直击面门。

他忽然急中生智,吐口而出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今天晚上都跟她聊什么了?”

突然,迎面袭来的那阵拳风停住了。

找到了裴忌的软肋,江遇白终于长松一口气。

裴忌眯起眼:“说。”

“其实真没什么,就是我妈,前两天不是阑尾炎住了几天院吗,住院了也闲不着,天天总想着当红娘给我牵线。谁知道还牵到时鸢身上去了。”

见裴忌不信,江遇白有点无奈:“真的。”

“我还跟她说了,之前许子郁那事儿你也出了力。”

裴忌终于收回目光,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两个字。

“多事。”

“”

江遇白啧啧两声:“你说你啊,明明喜欢人家,偏偏总在这死犟。”

裴忌的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冷声否认:“谁跟你说我喜欢她了?”

江遇白哼笑一声,起身从冰柜里拿出瓶饮料扔给他,忍不住苦口婆心道:“恨一个人可不像你这样,死不承认干什么,又没什么丢人的。”

裴忌捏着饮料瓶身的指节蓦地收紧,甚至隐隐泛了白。

他低着头,被汗水打湿的黑发垂在额前,狭长的丹凤眼眼尾低垂,漆黑的眼眸里缀满了一种名为悲戚的情绪,周身都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半晌,他才哑声开口:“我不配。”

江遇白神情一滞,表情也微微肃然起来。

顿了顿,他才又缓声劝道:“裴忌,那些事都过去了。人得朝前看。”

“况且,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替任何人承担他们犯过的错。”

裴忌嗓音喑哑,茫然低喃:“真的能过去吗。”

他用手遮着光,忽然低低笑了。

“我原本以为,我恨她。”

裴忌忽然想起了人生里最破烂不堪的那一年。

他像野狗一样,无家可归。

不去学校上课,整天喝得昏天黑地,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每一次打架都在往死里打,他不想要这条烂命了。

闭上眼的时候,耳边都是那些刺耳的谩骂和指责,所以他根本不敢闭眼。

没人希望他好,相反,他烂到泥里,才算是赔罪。

所以,既然所有人都说他有罪,那他就认了吧。

让他跪,也无妨,只要能堵住他们的嘴。

那些翻来覆去谩骂的话,他实在听得腻了。

可,有人不愿意。

她非要挤到人群前面,把他从冰冷的水泥地上拽起来。

裙子弄脏了,她也不在乎。

可是裴忌却疯了。

他觉得自己狼狈不堪,其他人的眼光他不在乎,可唯独时鸢露出失望的眼神,会让他想逃。

他故意对她恶语相向,试图逼走她。

裴忌恶劣地勾起唇:“怎么,你也恨透了我吧,巴不得我去死是不是。不如我也给你跪下,怎么样?”

“啪”得清脆一声,他的脸被打到一边。

素来温柔如水的女孩看着他这副模样,浑身气得都在发抖。

其实她打他的那巴掌,根本没什么力道,可还是奇异地让裴忌安静下来了。

她的眼眶发红,望着他说:“裴忌,你不欠我的,也不欠任何人的。知道吗?”

“别再作践你自己,也别让我看不起你。”

那天之后,裴忌就知道。

在她这,他栽得彻彻底底。

“裴忌。”

“裴忌。”

江遇白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将裴忌从铺天盖地的回忆里扯出来。

他的喉结轻滚,沉声问:“又怎么了?”

江遇白啧了声,想转移话题,却又故意欲盖弥彰道:“还有件事儿,我猜你应该不知道。”

他语气揶揄:“我今晚和时鸢相亲的时候,你猜她跟我说什么了?”

江遇白当然不指望裴忌这个死犟的性格能主动问,随后便自问自答道:“她说,她还是单身。也就是说她跟那个季云笙的那些传闻,不是真的。”

裴忌动作一僵,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江遇白相当满意他此刻的反应,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说,时鸢,还是,单身。”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江遇白清楚地看见,原本阴郁的一双漆眸里,仿佛有光一点点亮起来。

裴忌不是没调查过时鸢和季云笙之间的事。

只是季云笙把所有消息封锁的都很紧,再加上他有意操控舆论,传出来的无非都是那些他和时鸢关系匪浅的流言,裴忌也无法确定究竟是真是假。

而至于时鸢几年前为什么突然放弃跳舞,和豫星签约来到北城,裴忌只是隐约有一个猜测。

原本他想的是,哪怕时鸢真的和季云笙在一起了,他也会不择手段地把她抢回来。

原来,是假的。

裴忌眼底浓稠如墨的情绪一点点褪去了,狭长的眼尾微扬,不经意地泄露出他此刻明显变好的心情。

江遇白顿时觉得有点好笑。

裴忌这人,长了一张祸害众生的妖孽脸,感情上压根一窍不通。

尤其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喜欢。

他一个外人看着都着急。

江遇白换了个坐着的姿势,煞有其事地教育道:“追女孩呢,不能像你这样。你这种追法,成天臭着个脸,哪个姑娘喜欢。”

闻言,裴忌挑了挑眉,眯起眼盯着他。

“比如送花啊,送衣服首饰包啊,说白了就是对人家好。你得学着去爱,而不是把她越推越远,知道吗?”

裴忌没说话,眉头微微蹙起,像是真的在思考话里的可行性。

“不然的话万一哪天时鸢真对那个季云笙动心了”

江遇白话还没说完,裴忌已经站起身,将毛巾丢在椅背上准备离开。

“喂,你干嘛去?”

裴忌头也没回,丢下两个字:“回公司。”

江·真·工具人·遇白:“”

次日上午,电影《沉溺》剧组正式官宣阵容。

时鸢按照惯例点赞转发,随后,微博热搜榜就再次惨遭洗礼。

几个词条接连挤上榜首,后面还跟了一个火红的爆字。

#时鸢确认出演电影《沉溺》#

#时鸢电影定妆照#

#清冷神颜女神#

造型工作室里,洛清漪拿着手机啧啧感叹:“不错不错,简直绝了。这才发出去几分钟,就有这么大的声势。”

她又点开剧组官博po出来的定妆照,双指轻触放大来看。

照片里,女人赤着脚,一袭月白长裙垂至脚踝,乌发如瀑散落在肩头,杏眸红唇,五官清丽精致,背靠大海,朝镜头回眸笑着。

像是从画里跑出来的人儿,双眸温柔似水,气质却若有似无地透出清冷感。

氛围感直接拉爆了好不好。

在娱乐圈里,神级美颜本身就变相代表了一种话语权。颜值即正义这句话既然存在,就必定有其道理。

再加上之前和裴忌的那个热搜,由于那天热搜突然全部消失,引起了网友对裴忌更大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不少记者也一直在坚持不懈地想要扒出有关这位神秘大佬的消息。

所以此时热度还没有完全下来,没想到还因祸得福了,直接为《沉溺》官宣铺垫营造了更大的话题和流量。

换句话说,他们还算是沾了裴忌的光?

洛清漪撇撇嘴,抬头看向时鸢。

晚上有一场慈善夜,造型师正在给时鸢做造型。

不知道是不是相亲不顺利还是怎样,从今天清晨开始,时鸢就一直是怏怏的,提不太起精神的样子。

此刻她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纤长浓密的睫毛垂着,像精致的洋娃娃,随意被造型师摆弄着。

乖巧,又不知怎的让人有点心疼。

洛清漪轻叹了声,没吵醒她,又低头继续刷起微博。

这才一低头,微博推送的消息又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厘姿微博疑似内涵时鸢#

洛清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点开那条微博。

演员厘姿V:“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但命运不会苛待每一个努力的人。”

茶言茶语,呸。

配图是一张她今晚慈善夜的造型,脖颈上一条流光溢彩的钻石项链尤为显眼,是著名国际珠宝高奢品牌星崎近期推出不久的高定,不少女明星都很眼馋。

没想到竟然让厘姿拿到手了,现在还敢来上赶子蹭她们的热度。

趁着时鸢和《沉溺》霸屏热搜的时候来这么一条,明摆着是在存心膈应她们。

这时,时鸢察觉到什么,迷蒙地睁开眼睛看向洛清漪。

“怎么了吗?”

洛清漪咬牙切齿地把手机递给她看:“又是厘姿,不仅来蹭咱们,还连带着炫耀了一波。一个破星崎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像她拿到人家全球代言人了似的。”

时鸢接过手机,疑惑道:“她也去《沉溺》试镜了?”

“好像是去了,跟你那天的时间错开了。”

难怪,要整这么一出,在这里暗示她这个女主角来得不干净。

时鸢放下手机,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她不是经常这样吗,随她去吧。”

“不行。”

洛清漪果断摇头,愤愤道:“以前随她蹦跶就算了,今天你刚官宣女主,她就在这内涵选角有内幕。晚上还有慈善夜,她费劲巴力借来星崎这条项链,还踩着咱们博这波眼球,想得美。”

话落,洛清漪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连忙微信把蒋清叫过来。

原本给时鸢今晚的造型搭配的珠宝,现在恐怕不能用了。

之前出于热搜影响考虑,洛清漪就没想着让时鸢在慈善夜太高调。

可现在厘姿都能拿到星崎的那条项链,她们就必须得压上她一头。

可放眼整个珠宝界,能把星崎碾压的牌子,好像也就那么一两个。

这时,蒋清刚好推门走进来。

洛清漪神情严肃地问:“www.youxs.org?”

蒋清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她的意思。

“洛姐,你在开玩笑吧。”

www.youxs.org,能全方面碾压星崎,站在珠宝届顶端的国际珠宝品牌。

奢华,大气,昂贵。哪怕最便宜的一条项链也要七位数起,价格高的更是上不封顶。

尤其是最近,www.youxs.org,更是贵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哪怕是超一线女明星想借上一件CY的高定,少说提前一年,而且还不一定能借得来。

洛清漪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实现。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开始思索有没有其他的选择。

这会儿,造型师已经把晚上要带的珠宝拿过来了。

虽然也很好,可到底比不上厘姿脖子上的那条贵。

时鸢看了一眼,淡淡道:“我觉得挺不错的,就戴这个吧。”

洛清漪还是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行吧,我再去想想办法,看看还能不能借到更好的。”

她一边说着,拿着手机就匆匆出去打电话了。

时鸢有点无奈,却也拦不住她,干脆合上眼闭目养神。

她的感冒还没利索,刚刚吃完感冒药之后又开始犯了困。

满脑子都是裴忌昨晚离开时的背影。

他总是有本事,把她原本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导致她昨天夜里睡得也不安稳。

幸好这会儿,感冒药药效发作,困意一阵阵袭来,时鸢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时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造型师也下意识放轻了动作,继续捣弄起来。

晚上六点。

慈善夜准时开始。

红毯前,□□短炮依排顺列架起,此起彼伏的闪光灯硬是把夜空都照亮了半边。

十月份的季节,天气已经算不上暖了,晚风更是能钻进骨头缝似的冷。

但红毯上的女明星们又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室外的体感温度一样,穿得一个比一个少。

时鸢贼佩服娱乐圈的一点就是,个个女明星拎出来都很抗冻。

她不行,小时候因为意外,时鸢不慎在冬天掉进过河水里,虽然很快就被人救了上来,可还是落下了体寒怕冷的毛病。

一到冬天手冷脚冷还算是好的,有时来例假,痛经严重的时候还可能会痛晕过去。

所以一有这种活动,尤其是到了深秋或者冬天,洛清漪都会专门让造型师尽量挑一些不是那么“凉快”的礼服。

保姆车在红毯入口处缓缓停稳,时鸢深吸一口气,脱掉身上披着的外套,拎起裙摆款款走下车。

一时间,无数镜头朝她的方向扫过来,快门声此起彼伏,还隐有几声抽气声混杂在里面。

今天时鸢穿了一身墨绿色的抹胸长袖礼服,衬得她的肌肤莹白,如珍珠一般,在黑夜里都发着光似的。

丝绸的材质在灯光下格外闪耀,再加上她本身清冷出尘的气质,更是透出一种极致的高级感。

往常披散着的乌发被低低地盘了起来,几缕青丝随意垂落在耳边,露出修长纤细的天鹅颈,上面戴着洛清漪废了半个下午拿来的宝石项链。

她的眉眼妆容浅淡,唇妆却是正红色,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更是被赋予了一种极强的视觉效果。

美,美得惊心动魄。

记者们向来最喜欢时鸢这种,几乎不用修就能原图直出。

快门闪烁不停,时鸢不急不缓地踩着高跟鞋,一步步从容地走完红毯。

进到会场里的一瞬间,她终于长舒口气。

冷,实在是太冷了。

如果不是特意让化妆师涂了色号深一些的口红,她被冻到发白的唇色恐怕就要暴露无遗了。

会场里也架着数不胜数的摄像机,时鸢才刚抬脚,一道身影就挡在了面前。

厘姿穿着一身宝蓝色长款拖地礼服,踩着一双细细的恨天高,不偏不倚地挡在时鸢面前。

她的脖子上还带着下午在微博上晒出来的那条钻石项链。

那条项链远比照片里看着还要华丽精致,上面镶满了耀眼的钻石,在场内灯光的照射下简直晃得人眼睛发疼。

对比之下,时鸢脖子上的那条倒是没有那么闪耀了。

厘姿又理了理脖子上的项链,又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摄像机拍出来的角度是最好看的之后,才笑盈盈地开口。

“时鸢,好巧啊。《沉溺》剧组最近快要开机了吧,没想到你还有时间来参加慈善夜。”

这话说得一语双关,周围举着摄像机的记者灵敏地嗅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相机镜头一个个都朝她们两个转了过来。

下午的热搜还历历在目,晚上慈善夜要是再来一场对撕,他们可就不愁没得写了。

时鸢当然也听出了这话里的深意。

无非是在冷嘲暗讽,她拿下了角色,却还不抓紧时间好好准备拍戏进组。

她素来不会主动挑起事端,可偏偏每次都有人上赶子来招惹她。

时鸢勾起红唇,嗓音温柔:“最近还好,过两天就开始忙了。你呢,最近在忙什么?星崎的全球代言吗?”

她的语气温温柔柔的,说出来的话却是直击厘姿的痛处。

星崎的这条项链都是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借来的,至于代言,怎么可能轮得上她。

旁边还有摄像头对着,厘姿的笑容措不及防地僵住,脸上神情透着几分不自然。

但那又怎么样,她至少能弄来这条项链。

很快,厘姿似乎想起了什么,面上恢复娇笑,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时鸢的颈上。

她状似无意般开口:“对了时鸢,你知道我这条项链,也是朋友帮忙借来的。她的母亲你应该也认识吧,是舞蹈界里泰斗级的人物。”

话落,时鸢目光微凝,向来温柔如水的杏眸第一次露出几分明显的情绪。

她抬起眼,染着凉意的视线和厘姿对视。

厘姿相当满意她的反应,随即嫣然一笑:“星崎珠宝的总裁夫人,白锦竹。”

“这条项链就是托她的福才借到的。”

时鸢的指尖一点点陷进掌心,痛感渐渐蔓延开来。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药失了药效,她的头更加昏昏沉沉,小腹甚至也隐隐传来一阵坠痛。

也正是这个时候,会场的大门被人推开,两道身影朝她们走过来。

为首的男人西装革履,在时鸢面前停下,恭敬道:“您好,时小姐。”

时鸢骤然回神,看清男人的面容之后怔了怔。

“周秘书?”

一旁的厘姿也愣了一下,她见过周景林,自然也知道周景林是听谁的吩咐办事。

只是,他来找时鸢干嘛?

下一刻,周景林微笑着开口:“抱歉,时小姐。因为项链下午还在国外,送项链过来的专机刚刚才抵达北城,所以来得迟了些。”

无数个镜头对准他们这里,实时转播这极具火药味的一幕。周围其他人的视线也都纷纷看过来。

时鸢皱了皱眉,茫然道:“什么项链?”

周景林点头,招了招手,示意身旁的人把盒子打开。

黑色丝绒的首饰盒里,一条鸽子蛋那么大的翡翠绿宝石项链静静躺在里面。

翡翠的成色极好,通透到看不见一丝杂质,周围镶嵌着几颗钻石,不是碎钻,而是完整晶莹的粉钻,流光溢彩,美到让人无法呼吸。

镜头声顿时响得更激烈了,纷纷对准那条项链。

旁边有人眼尖,看清项链的时候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群里随即响起窃窃私语声。

“www.youxs.org?是不是我眼花了?不是不对外售卖的吗?”

“那条项链市值多少钱来着?我记得前阵子影后邱瓷想要都没拿下,拍卖场白跑一趟。”

“好像是将近十个亿吧。”

“这条得顶上厘姿脖子上的那根十倍百倍吧。也不知道她还在那得瑟个什么劲。”

很快,厘姿刚刚还笑容满面的脸已经彻底失去血色。

第19章 一定要脱衣服?

几十台摄像机对准项链,将画面实时转播出去。网络上瞬间炸开了锅,数不清的弹幕层层刷屏,快得几乎都看不清。

「卧槽卧槽是我瞎了吗?那是十个亿的项链??」

「楼上的你没瞎,我也看见了!!!www.youxs.org!!果然跟着时鸢见世面了。」

「厘姿借来那条项链还在这里穷显摆什么呢?整天就想着蹭热度,现在好了吧?这脸打的可真响啊。」

「这是哪个大佬有这个手笔啊?十个亿的项链说送就送?!秘书快给我扒!」

「会不会就是上次停车场被偷拍的那个拽系帅哥啊??话说上次之后到底有没有人扒出来啊?急死我了。」

「刚才那位帅秘书不是说了吗裴总哪个北城的大佬姓裴?」

「楼上的,难道是裴氏集团吗??」

现场,众人打量又不屑的目光纷纷落在厘姿身上。

厘姿暗暗咬紧牙关,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一丝难堪,盯着那条天价项链,几乎都快要盯出一个洞来。

见状,周景林微笑着又道:“时小姐,您放心,这条项链不是借来的。是裴总下午在拍卖场上专程拍下的,裴总有一些公事,暂时没办法过来。礼物送到了,我就先失陪了。”

听见“借”那个字眼,厘姿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表情堪称精彩纷呈。

时鸢骤然回神,忙叫住他:“等等,周秘书。这项链我不”

这时,洛清漪恰好抓准时机出来,先一步接下首饰盒,完全没给时鸢拒绝的机会。

这种公共场合,每一秒都是直播出去的。刚才看见厘姿脸上吃瘪的那表情,洛清漪差点儿没在旁边直接乐出来。

爽,真爽。

世界上还哪有什么比用钱打脸更响亮的了?

洛清漪抿唇强忍着笑,直接把之前还在电话里呛过周景林的事儿选择性失忆。

“谢谢你啊周秘书,礼物我们先收下了。麻烦您特意跑这一趟。”

周景林循声看去,意识到她就是前两天毫不客气把他电话挂了的那位“大牌”经纪人。

人和脾气,都挺辣。不过今天倒是蛮客气的。

他不由自主多看了她一眼,唇边笑容不变:“不用客气。”

任务完成,周景林便快步离开了。

有摄像头在,厘姿只能艰难维持着脸上的假笑,掌心几乎快要被超长的延长甲扣出血。

等时鸢彻底反应过来情况之后,洛清漪已经拿着首饰盒对她说:“走吧,我们先去休息室换一下项链。”

时鸢:“?”

临走之前,洛清漪不忘回头冲着厘姿一笑:“不好意思厘姿小姐,我们先失陪啦~”

“”

几十台摄像机瞬间对准厘姿一人,将她此刻脸上变换不停的表情毫无保留地录进这场全国直播里。

休息室内。

洛清漪将这条天价项链小心翼翼地从首饰盒里拿出来,生怕磕着碰着。

她已经可以想象到今晚的热搜被她们预定的场面了。

时鸢看着那条项链,犹豫着道:“我还是别”

洛清漪早猜到她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不行。”

“等会结束之后还要上台拍大合照,一定要戴着这条。不然刚刚裴总就白帮你出气了。要打厘姿的脸就得打彻底。”

况且,这条翡翠项链是真的很配时鸢今天这身礼服。

不给时鸢机会拒绝,洛清漪已经帮她把原本脖子上的那条项链解下来,将那条熠熠生辉的翡翠项链带了上去。

冰凉温润的触感贴上肌肤,时鸢微微愣住,目光落在镜子里的人上。

她望着那条项链,怔然出声:“帮我出气?”

“不然呢,肯定是看到下午的热搜了呀。”

抛开其他的不说,但就今天这件事,洛清漪心里对裴忌的排斥已经下降了好几个度。

至少今天没让她们家时鸢被人欺负了去。

顿了顿,洛清漪察觉到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担忧问:“你是不是还是身体不太舒服?”

说着,她又握了握时鸢的手,顿时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凉。”

洛清漪这样一提,时鸢才顿觉小腹撕扯的那阵坠痛好像更强烈了些,像是身体里有一只手,来回拉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强忍着疼痛,笑着安慰洛清漪道:“没什么事,应该过会儿就好了。”

这时,有工作人员敲了敲门,通知该回去了。

时鸢收敛起思绪,重新回到会场。

后面的环节里,厘姿应该是知趣了,找了个人少的角落,不敢再闹出什么风浪。

和几个还算熟悉的演员打过招呼,时鸢便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

她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台上的演出,实际上全程都是心不在焉的。

裴忌为什么要突然送她一条项链?

明明两个人前不久才不欢而散。

她明明已经把话说得那么狠,他却还是

像洛清漪说的那样,光明正大地为她出气。

深夜,慈善夜终于圆满落幕。

后半程,感冒药彻底没了药效,小腹的疼痛也越来越剧烈,时鸢几乎是完全凭借着意志力撑下来的。

起身时她还一阵发晕,踩着脚下的细高跟险些摔倒。

散场之后,时鸢立刻回到休息室里把礼服换下,然后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妥善地放回盒子里。

时鸢正发愁要怎么把项链还回去,桌面上的手机就发出一声震动。

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手机号码的后几位数莫名让她有点眼熟。

点开短信,里面只有言简意赅的几个字。

——出来。后门。

时鸢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短信是谁发的。

这种霸道又蛮横的语气,除了他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那晚她已经把话说得那么决绝,可他还是来了。

时鸢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出去,临走前也不忘拿上那个首饰盒。

从会场后门出去,此刻的人早就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天空乌云密布,黑压压的,像是在积蓄着一场倾盆大雨。

路旁,一辆全球限量的黑色布加迪威龙停在那,隐在黑夜里。

低调,又高调。

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立在车旁,男人只穿了件白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处,露出紧实完美的手臂线条。

他的轮廓在黑夜里显得愈发冷硬紧削,下颌线清晰分明,倨傲而锋利,夹裹了些晚风里的冷意。

裴忌低着头正要点烟,余光瞥见来人,点火的指尖顿了顿。

时鸢抿了抿唇,抬脚走近他。

“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忌把烟收起来,懒懒抬起眼皮,漆黑的眼望向她。

他的声线里没什么情绪,听着冷淡。

“碰巧路过而已。”

会场位置偏僻,附近什么也没有,怎么可能会偶然路过。

时鸢没戳穿他的话,安静垂下眼,将手里的首饰盒递给他。

她的嗓音极轻:“这条项链还给你,谢谢。”

裴忌的目光晦暗下去,比此刻天边的乌云还要阴沉。

他的唇线抿紧,每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你不喜欢?”

时鸢顿了顿,才解释道:“不是,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裴忌眉眼里的冷色淡了些,语气仍然冷硬:“不想要就扔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唇边勾起自嘲的弧度:“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话落,时鸢捏着盒子的指尖收紧几分。

第一次,是他送给她的手链。

被她扔到了地上。

时鸢张了张唇,只觉得小腹的那阵疼痛这会儿似乎已经蔓延到了心尖儿上,痛得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刚想说什么,眼前却突然一阵发晕,脚下险些一个踉跄。

下一刻,她就被面前的人稳稳扶住。

裴忌皱起眉观察着她的脸色,神色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

“怎么了?”

时鸢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本能地摇了摇头。还没等开口,他的掌心便覆上她的额头。

很奇怪,明明是同样的动作,季云笙做的时候,她的身体明明会不由自主地抵触别人的触碰。

但在他面前似乎就有些失灵了。

感受到掌心滚烫的温度,裴忌冷冷开口:“你发烧了。”

说完,他便转身拉开副驾驶车门。

时鸢努力克制着那股眩晕感,试图凭借自己的力气站稳。

“我没事”

“上车,去医院。”

“不”用那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干脆打断。

裴忌语气沉沉,带着几分不容置喙,气压极低。

“要么你自己上来,要么我抱你上来。自己选。”

“”

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记者在蹲着,时鸢心一横,还是被迫上了车。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裴忌开的车。

他修长的手扣在方向盘上,几根青筋经络分明,连接到骨节处,凸起的弧度有些性感。

时鸢忽然想起之前洛清漪给她看的,那次热搜照片里,还有网友专门把他扣在她腰间的手截图放大。

脑子里想的越来越歪,时鸢默默别开眼,佯装看着窗外的景色。

车速开得有些快。

很快,时鸢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她蜷缩在副驾驶里,小腹的坠痛感一阵比一阵强烈,搅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生疼,痛得她冷汗直冒,脸色也变得煞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都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有人拉开了车门,紧接着,一件沾染着温度和烟草味的西装包裹上来。

下一秒,她稳稳落进一个怀抱里。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每一步却走得极稳,小心翼翼地抱着她。

她的脸被西装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有一道缝隙露着。

从那道缝隙里,时鸢看见他抿紧的唇线,还有深邃的轮廓。

莫名的,她的眼眶有些酸涩。

胸膛里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剧烈,撞击着她的耳膜。

终于,她的意识彻底消散于无。

再睁开眼时,时鸢是被窗外的雷声吵醒的。

单人病房内温暖而安静,外面电闪雷鸣,一道玻璃仿佛隔绝出了两道世界。

药水瓶里的最后的液体缓缓滴落,护士将空了的药瓶换下,轻柔地给她拔针。

时鸢盯着天花板,懵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里。

她的身上此刻已经不复之前的冰冷,尤其是脚底,更是有源源不断的热度传过来,像是有热水袋垫在了下面。

是裴忌送她来的。

时鸢心里一颤,费力地转过头,环顾四周后,目光一点点暗下来。

他不在。

时鸢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发堵。

护士换完药水,注意到她的动作,笑着开口:“在找你男朋友吗?”

时鸢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护士说的应该是裴忌。

她的耳尖红了些,辩解道:“他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护士打断了:“哎,你是不知道刚刚你昏迷的时候,你男朋友有多着急。那脸色,像是要把急诊室都拆了似的。”

护士边说着,想起刚刚裴忌阴沉的脸色,还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时鸢有些不好意思,“嗯他的性子比较急。”

话落,她犹豫了下,还是抬起眼问护士:“请问,他刚刚是已经走了吗?”

“啊,没有吧。应该是出去给你买红糖了。”

护士一边整理药瓶,一边又道:“你来例假了,痛经状况挺严重的。医生说多喝些红糖水会舒服些,这个点医院楼下的超市已经关门了。你男朋友应该是开车出去给你买了吧。”

闻言,时鸢顿时怔住。

身旁,护士还在继续絮叨着:“外面下了挺大的雨,开车还挺危险的。旁边离得最近的超市好像开车也要半个多小时,我跟他说今天先别去了,但他这人好像不太听劝。”

“哦,对了,你脚下的热水袋如果不热了,按床头的呼叫铃就好。”

说完,护士忽然又想起刚刚那一幕。

看着冷漠至极的俊美男人扔了一叠百元大钞,就为了买一个小护士的热水袋。

啧。

心里感叹两声,护士便推着车出去了。

病房内再度安静下来。

时鸢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怔怔地出神,脑中一团乱麻。

这时,门口传来窸窣声响。

她猛然转头,就见裴忌抬脚走进来。

他的身上穿着西装外套,却是难得一见地将扣子全部扣好,像是为了遮掩什么痕迹。

裴忌一手拿着几份文件,另一只手随意将买来的红糖搁在桌上。

他神色如常地问:“醒了?”

时鸢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刚刚去做什么了?”

他答得很快:“取文件。”

时鸢抿紧唇,看向那个塑料袋,又问:“那个是什么?”

裴忌的神情不变:“楼下顺手买的。”

时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像是非要印证什么事一样,他越要掩饰,她就越想确认。

像是叛逆期一样,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

她故作若无其事,嗓音柔柔的。

“裴忌,你过来。”

裴忌眯了眯眼,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还是依她的话过去了。

等她走近,时鸢抬眼望着他,杏眸澄亮如水,企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端倪。

她面不改色地扯谎:“你外套后面脏了。”

他挑了挑眉,“所以?”

扯的谎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蹩脚。

时鸢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所以你能不能把外套脱了”

裴忌眯起眼睛盯着她,目光里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他的薄唇翕动,慢条斯理地问:“一定要脱?”

她坚定点头:“嗯。”

空气里瞬间陷入短暂的安静中。

视线僵持片刻,还是裴忌先动了。

时鸢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的手,落在第一颗金属纽扣上。

终于,他修长的手指动了动,纽扣便解开了。

可下一刻,裴忌忽然不动了。

时鸢怔了下,刚想抬眼,他的身形便压了过来。

独属于他的气息突然逼近,随后铺天盖地将她吞没。

“时鸢。”

裴忌的嗓音低得发哑,叫她名字的时候字正腔圆,格外悦耳。

时鸢被他叫的心尖都跟着一颤,下意识想往后躲,可背后就是床头,连退路都没有,只能被迫迎着他的目光。

过近的距离,呼吸仿佛都交缠在一起,流动的空气也跟着浓稠起来。

他高耸的鼻尖几乎快要贴上她的,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深不见底,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他的语调有些轻佻:“你如果想看我脱衣服,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时鸢的呼吸漏了一拍,想辩解,但语言功能却像是失灵了一样,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裴忌慢慢撩起眼,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像是冰山被春色消融之后的景象,多情又勾人。

他定定地看着她许久,忽地笑了。

他的嗓音压得低低的,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

“我没说不行。”

第20章 咬着她不松口

窗外,狂风暴雨肆虐,肆无忌惮地拍打在玻璃窗上,却丝毫不影响屋内的气氛宁谧而暧昧。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眼眸漆黑地望着她。

绝对的安静下,时鸢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几乎快要冲破耳膜。

就在她即将陷进他眼底那处漩涡的前一秒,时鸢侧开眼睛,试图抵挡住美色蛊惑。

她红着脸,声音细弱蚊鸣:“裴忌你不要转移话题。”

看来也不是那么好骗的,至少没有以前那么好骗,说什么信什么。

裴忌低低笑了,忍不住逗她:“那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是啊,她非要执着于这个做什么。

哪怕心里清楚他冒着大雨开车出去是为了她,她又能怎么回应他。

明明说好,到此为止的。

“把湿了的衣服换下来吧,否则会生病的。”

他挑起眉,语调淡淡,却不难听出里面暗藏的一丝愉悦。

“关心我?”

像个得到了什么奖励似的小孩,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他开心起来。

也很容易就能哄好,至少在她面前就是如此。

时鸢眼睫颤了下,把心底升起的那阵酸涩感压回去,才终于抬起眼,重新直视他道:“不管是谁,我都会这么说。”

话音落下,男人眼底的笑僵了。

刚刚眸中尚存的柔和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被割碎的冷意和阴郁,像是压抑着窗外的狂风骤雨。

他垂下眼,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哦,我忘了,你一向心软。”

哪怕是阿猫阿狗躺在路边,她都会可怜。

何况他这个人。

时鸢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觉得呼吸一窒,心口细密如针扎一般的疼痛更甚。

静了半晌,裴忌忽然又哑声开口:“善心这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给的。”

他的漆眸死死锁着她,眼神中肆虐的情绪近乎偏执,语气恶狠狠的:“给了像我这样的,只会更变本加厉地咬住你,死也不松口。明白吗?”

迎着他的视线,时鸢顿时怔在那里,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话里的意思,裴忌已经俯下头。

温热的唇贴上她的雪颈,齿间咬住那一小处柔嫩的肌肤,来回啃咬厮磨,却几乎没什么力道。

不疼,只觉得痒,酥酥麻麻的,连心尖都跟着发痒。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说到做到,时鸢瞬间瞪大了眼睛,白皙的耳根一下子红了个透,整个人都傻在那里。

她的肤色极白,明明他没怎么用力,那一小处肌肤却还是变成了淡淡的浅粉色。

裴忌终于抬起头,满意地看着那处痕迹,唇角翘了翘。

“就像这样。”

时鸢的脸颊迅速爬上一抹绯红,不知道是羞得还是恼的,但性格使然,她连骂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骂。

她美目怒瞪他:“裴忌!你怎么”

他怎么像狗似的说咬就咬啊?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是护士来测温了。

时鸢吓了一跳,立刻把裴忌推开。

她这一下来得突然,裴忌没反应过来,倒还真被她推开了。

护士大姐刚好拿着体温计走进来,措不及防撞见眼前这一幕,先是蒙了一下,然后连忙就背过身去。

这年头的小年轻,连病房里都不放过了世风日下啊。

护士大姐一边捂着眼睛,还是忍不住开口教育道:“哎呀,你女朋友还生着病呢,多少顾及一点吧。日子还长着呢,这会儿都不放过。”

闻言,时鸢的瞳孔瞬间放大,意识到护士是误会了什么。

“不是的,我们没”

辩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裴忌的声音打断。

男人慢条斯理地把刚刚解开的西装扣子重新系上,神色淡然自若,仿佛刚刚低头咬她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他的心情听上去还不错:“抱歉,下次我会注意。”

时鸢:“????”

裴忌什么时候学会跟别人道歉了?是她幻听了吗?

这下好了,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幸好这位护士姐姐应该是不追星,从刚刚开始就没认出她来,这倒是让时鸢紧张的心情微微放松了些。

等护士测完体温离开,时鸢才发现,裴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病房里空荡荡的,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时鸢深吸口气,将被子扯过头顶,把身体和脑袋严严实实地蒙起来。

很闷,但却能让她拥有安全感。

被窝里,时鸢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某一天。

那时她刚刚迈入娱乐圈,洛清漪也还不是她的经纪人,没人知道她的身体有这些毛病。

也是一个像今天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她拍了一场戏,在冷水里泡了三个小时。

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之后,她疼到几乎已经爬不起来,连给自己倒杯热水的力气都没有。

凌晨三点的时间,那时身边的助理也已经睡了。

她不想麻烦别人,只能生咽下一片止痛片,然后将自己缩在被子里,咬牙忍着疼痛,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很小声地哭。

蒙着被子,才不会担心被人听见。

比如父亲去世的那天,她也是这样,悄悄地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才敢哭出声。她不想让奶奶为她担心。

就这样,她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最难熬的一夜。

人在熬过一段艰难的时刻之后,其实再想起时,就会觉得没什么了。

她现在只记得,那晚的被窝里很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的被子是暖的,脚底都是暖的。

这时,开门声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走近,在床边停下。

他语调戏谑:“你打算在里面搭窝?”

被窝里没出声。

裴忌把杯子搁在床头柜上,在床边蹲下。

他有点无奈,语气缓和了些:“掀开,一会儿闷坏了。”

终于,被子被慢慢扯下来,露出一颗小脑袋。

她的发丝有些凌乱,脸蛋红扑扑的,一双杏眸里像是含了层水雾,看的人心都跟着软了几分。

裴忌看着她,嗓音低沉:“吃点东西再睡。”

时鸢的视线看过去,床头柜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摆在那里。

原来他刚刚是去给她买粥了。

她眨了眨眼,惊讶道:“你刚刚去买的吗?”

裴忌语气淡淡:“不是,天上下的。”

“”

他把打包盒的盖子掀开,唇角忽然弯了弯,语调意味深长。

“你自己来,还是我”

时鸢急急打断他:“我自己来。”

裴忌唇角的笑收了,“随便。”

他把小桌子给她立起来,转身就去旁边的沙发上看文件去了,多一眼都没往她这边看。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又冷着张脸。

时鸢也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只好默默喝起粥来。

偌大的VIP病房里,她慢吞吞喝粥的声音和文件翻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莫名有几分和谐。

时鸢的确是饿了,这几天生着病,她吃什么都没胃口。

眼下一碗普通的白粥,却勾起了她消失几天的食欲。

一小碗粥很快见底,时鸢的余光瞧瞧瞟了瞟沙发的方向,以为裴忌应该不会再管她了,刚想自己默默起来收拾一下,男人却已经先一步起身。

他的袖口挽着,银质腕表扣在劲瘦的手腕上,泛着冷光,矜贵得不行。

哪怕是简单的收拾东西的动作,被他做起来也莫名带了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时鸢觉得,裴忌是她见过最矛盾的人。

明明脾气很坏很恶劣,可偏偏有的时候,却又好像很有耐心。

裴忌动作熟稔地收拾完,又将床头柜的杯子递给她。

他的语气硬邦邦的:“喝完再睡。”

一股甜丝丝的糖味在鼻翼间弥漫开来,时鸢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杯子里盛的是红糖水。

白雾腾腾,氤氲了她面前的视线。

不知怎的,热气熏得她的眼眶有些发酸。

时鸢忍着心上那股异样的感觉,飞快喝完红糖水,然后躺回床上。

温热的糖水顺着食道缓缓流进胃里,一杯下肚,五脏六腑都跟着暖了起来。

见她要睡了,裴忌走过去把灯关了,只留下沙发旁一盏昏暗的小灯。

时鸢背对着他,只露出一个后脑勺。

她犹豫了会儿,还是轻声开口。

“裴忌,晚安。”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就在时鸢以为裴忌不会回应她之后,刚想闭上眼睛,就听见一道低沉冷淡的嗓音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

时鸢睡着了。

睡梦里,好像有人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一道低哑的声音很轻地在她耳畔响起,真实又虚幻,像是藏匿了很多很多的情绪,温柔至极。

他说,“晚安。”

这一夜并不像往常的那般难熬。

时鸢已经很久没有过像这样安稳的一觉,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快到中午。

雨过天晴,温暖的光线从窗子里照进来。

她恍惚片刻,昨晚睡前的画面一帧帧挤进脑海里。

不远处传来窸窣声响,时鸢下意识转头,寻找那道身影。

是洛清漪。

时鸢眼里的光忽然暗了暗。

洛清漪注意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心里了然,故意开口调侃道:“怎么,看见我很失望?”

时鸢故作无事,淡定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洛清漪拖长音调:“看来是不想让我来啊”

时鸢无奈:“别闹了”

洛清漪总算没继续打趣下去,走过来抬手探了探温度:“挺好,烧退了,下午就能出院了。”

时鸢突然想起来正事,连忙问:“几点了?今天下午剧组是不是开机?”

洛清漪答:“推迟了。我上午收到剧组那边的通知,三天之后先去临市,先拍那部分的戏。正好你可以这几天先好好把病养好。”

“推迟?为什么?”

洛清漪挑眉,“说是行程冲突。”

借口找的倒是冠冕堂皇,不过到底是为时鸢好的事儿,洛清漪也没必要拆穿。

对于裴忌和时鸢之间的关系,洛清漪也是越来越没办法。从一开始,她是极力反对的,因为她觉得,时鸢和裴忌纠缠在一起,一定是痛苦的。

可现在看来,也许是她想错了。

会被从前的苦痛所困,一定是因为当下还不够幸福。

比起评判一些过去的是非对错,她更想看见时鸢现在过得开心。

洛清漪在心里轻叹一声,收敛起思绪,把桌上摆着的东西给她拿过去。

“饿了没?先吃点东西垫垫。”

时鸢打开袋子,里面赫然是几个烤得金黄的蛋挞。

奶香味顺着袋子飘出来,闻得人食指大动。

每次她生病时,最喜欢吃的就是蛋挞。

时鸢弯起眼睛,满足得像只小猫,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洛清漪打断。

“打住,不用谢我,不是我买的。”

时鸢懵了下:“?”

洛清漪眯起眼,笑得意味深长:“你说呢?”

她的音调拖长:“话说你们俩昨晚该不会”

洛清漪的这句话瞬间将昨晚病床上的画面在脑海里勾出来。

颈上他留下的那处痕迹瞬间像火烧起来一样,时鸢的脸蛋也瞬间温度灼人。

她忽然又想起昨晚耳畔旁的那句低语,有些虚幻。

好像有人俯身亲吻过她一样。

是梦吗?

还是他真的在她睡着的时候,悄悄吻了她?

第21章 奉陪到底。

时鸢怔了下,很快便反应过来洛清漪口中的人是谁。

莫名的,心跳又乱了拍,不受控制。

时鸢垂下眼,遮住那双澄亮的眼,目光泄露出些许茫然。

安静了会儿,她将蛋挞重新放回柜子上。

见状,洛清漪发觉她情绪不对,走到床边坐下,关心道:“怎么了?”

时鸢扯了扯唇,冲她笑了下:“没什么。”

只是她突然发现,一切已经越来越脱离她预想的轨迹了。

明明从前坚定不移的想法,现在越来越动摇。

她不能再这样纵容自己下去,继续享受他的好。

是她太懦弱了,只会逃避。

察觉到时鸢目光黯淡下去,洛清漪在心里叹了一声,只能转移话题道:“对了,昨晚的热搜你还没看到。”

说着,洛清漪把手机递过去给她看。

一想到昨晚的几条热搜,洛清漪就觉得爽翻天了。

#时鸢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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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厘姿遭打脸休息室内发飙#

#厘姿辱骂助理#

最后一条热搜点开,是一条模糊不清的视频,但厘姿昨晚的红毯造型还历历在目,一打眼就能认出是她。

低画质的视频里,有杯子碎裂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厘姿辱骂助理的尖锐骂声,像个歇斯底里的泼妇。

厘姿的脾气不太好这件事时鸢倒是听说过。

常常不把助理当人看,打骂发火好像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厘姿背后的公司处理这些丑闻倒是颇有一套,几年前好像就已经爆出过一次,但后来不知怎的就被压了下去,互联网没记忆,时间一长,也就没什么火花了。

只是这次,风波好像闹得格外大,视频转载破万,公司连删都删不完。

昨天被厘姿蹭去的那波热度,现在全都变成了她微博下面清一色的骂声。

像是有什么幕后推手似的,存心要整她,事态才会发展到现在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洛清漪这会儿只觉得大快人心:“要我说啊,她这波纯属就是活该。人啊,不作死就不会死。”

时鸢倒是没什么情绪,她不想落井下石,却也没有圣母到要同情厘姿这种人。

她觉得有点奇怪,淡声问了句:“视频是谁爆出来的?”

“据说是曾经在她身边干过的一个小助理,后来实在受不了再给厘姿当丫鬟就主动离职了,谁成想厘姿这人心眼儿小,让经纪人跟圈里的通了个气儿,让人家找不到工作,逼到绝路上去了。”

一个小助理,也有本事将视频的热度推到这么高吗?连厘姿的公司都撤不下去。

时鸢敛眸,强迫自己别再深想下去。

洛清漪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件事情。昨天红十字会那边给我打电话,又有人以你的名义给他们捐款了。”

“这次又捐了多少?”

“还是一千万。准确来说,一千零九十,又是你的生日。”

时鸢诧异抬眼:“还没有查到真正的捐款人是谁吗?”

整整四年的时间,每年都有人以时鸢的名义向红十字会捐款。因为是海外的匿名账户,很难联系到账户的持有者。

洛清漪摇了摇头,理所当然地猜测道:“应该就是你的某个狂热大款粉丝吧。”

以偶像的名义捐款做好事积福,娱乐圈里倒也挺常见的,毕竟有的粉丝是真的爱得深沉,有爱心不差钱的倒也不在少数。

不过数额如此离谱的,倒是第一个。

见时鸢还皱着眉,洛清漪忍不住劝她:“算了,反正也都是做好事儿,就别纠结了。”

毕竟不是哪个明星都能拥有一个这种壕无人性的真爱粉的。

说着说着,洛清漪又不禁幸灾乐祸:“要我说啊,我要是厘姿,昨晚就趁着慈善夜多捐点款,说不准还能把自己洗白一点。估计她现在啊,气得高跟鞋鞋跟都要踩断了。”

洛清漪猜得确实八九不离十。

此时此刻,华悦影视办公大楼里,已经可以用鸡飞狗跳四个字来形容。

厘姿带着墨镜口罩,一路直冲公关部经理办公室,整个走廊里都充斥着她因为愤怒而蹬蹬作响的高跟鞋声。

门被一把推开,厘姿摘下墨镜,正准备跟公关部兴师问罪,就见沙发上坐着的除了公关经理,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是公司的老总,李文华。

到嘴边的话被咽了回去,厘姿扭着细腰走过去,挤出一个殷勤讨好的笑脸。

“李总,我不知道您也在这”

李文华却根本不吃她这套,直接把手里文件往桌上一摔,怒骂出声:“我不是告诉你乖乖在家里呆着吗!你还跑来公司,是还嫌自己不够凉?还是视频热度不够高?”

厘姿被吓了一跳,以前的嚣张气焰瞬间没了。

“李总,我”

辩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李文华怒不可遏地打断:“你什么你!你是不是想让公司都跟着你陪葬!”

从没见过李文华发过这么大的火,厘姿此刻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连声哀求,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李总,这件事是我的错,看在我在公司呆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您帮帮我”

李文华气极反笑:“来,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把裴氏得罪了?你告诉我,裴家那位看你不顺眼,我还怎么保得住你,整个北城谁保得住你!”

闻言,厘姿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想起昨晚的慈善夜上,来给时鸢送项链的那位秘书。

果然真的是裴忌。

到底是给公司赚了几年大钱的摇钱树,李文华骂完发泄完,只能恨铁不成钢道:“行了,你最近的行程先都取消吧。过了这阵风头,要是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还能在戏里客串点小角色,女主角什么的就别想了。”

厘姿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李总!”

从女主角沦落成龙套角色,这无疑比杀了她更让人难以接受。

厘姿还要说话,却被李文华不耐烦地打断:“好了,今天就这样,你先回去吧。”

被打发出公司大门时,厘姿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昨晚砸东西时劈裂的指甲还没来得及卸,此刻深陷在肉里,扣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许久,厘姿站在原地,拿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她的声音沙哑:“喂,有空吗?帮我做点东西。”

厘姿说完,对面的人骂她疯了。

她却慢慢笑了,一张漂亮的脸变得扭曲而恶毒,透出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

“反正迟早得玩完,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在医院挂了两天盐水后,时鸢的感冒彻底好了。

这两天里,时鸢的手机里一直都有收到裴忌发来的短信。

第一条是她醒来之后他不在的那天早上发的。

「早上临时出差,已经叫你经纪人过去了。」

是在跟她解释,他那天为什么不辞而别。

时鸢看了,却没回复。

与其再给他希望,最后却让他失望,倒不如此刻再残忍一些。

第二条是她出院那天早上发来的。

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出院了?」

时鸢心里一团乱麻,指尖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一个字。

「嗯。」

她的态度已经足够冷漠,她想,裴忌应当也是知道了。

他那样骄傲恣意的性子,怎么会允许自己再继续低三下四下去。

所以接下去的两天,裴忌都没有再发来短信。

这明明是时鸢想要的结果,可不知怎的,她却高兴不起来。

当日下午。

飞机准时抵达临城机场,时鸢下了飞机,就直接坐车前往开机仪式现场。

影视城内,人头攒动。

剪彩仪式上,时鸢站在邱锐旁边,终于见到了这次电影里的男主角,许瑾言。

去年凭借着一部校园剧爆红网络,拿下一众热奖后就迅速跻身一线的新人演员。

时鸢也看过一部许瑾言主演的电影,演技确实出彩,不是所谓的偶像流量派,相当有潜力,最近也是风头无两。

脸就不必说,五官精致俊朗,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肤色白皙,身材比例也很好,有点小奶狗的感觉。

让他在人群里更显出类拔萃的是他身上的气质。

用最近流行的一个词,就是很有少年感。

《沉溺》的大部分背景是在校园时代,www.youxs.org,所以时鸢能明白邱锐选择许瑾言的一部分原因。

剪彩仪式结束,时鸢换完衣服,正打算前往拍剧照的摄影棚,就被许瑾言在路上拦住了。

许瑾言似乎是有些紧张,白皙的脸微微泛红,眼睛亮亮的。

“您好,时老师。我是许瑾言。”

时鸢笑了笑,嗓音轻柔:“你好,不用叫老师,直接叫我时鸢就好。”

时鸢的身上穿的还是剧组的服装,素白的棉麻裙,款式虽然简单,可穿在她的身上,莫名就多出了几分别的味道,清丽动人。

她的妆容也淡,眉眼细长,笑起来时杏眸弯起,里面像是盛了一汪清泉。

干净,明亮,坦荡。

不像这个圈子里他见过的那些人那样的浑浊不堪。

许瑾言心神一晃,险些失了神。

一旁的经纪人察觉到,连忙偷扯了下他,对时鸢笑:“时老师,瑾言年纪小,不太会说话。您先忙吧,我们就不耽误您拍剧照了。”

时鸢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了句没关系,便转身走了。

目送着时鸢离开后,经纪人才转头,用警告的语气跟许瑾言说:“我告诉你,把小心思收收啊。人家不可能会看上你这种年纪的小屁孩。”

许瑾言见心思被看穿,反而坦然一笑:“她也没比我大多少吧。19和22,我觉着正好。”

经纪人顿时气结:“你知不知道她”

许瑾言笑着打断:“知道,豫星娱乐的季总。不是没公开么,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经纪人气极反笑:“谁告诉你只有豫星了?”

许瑾言挑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神色严肃了些:“还有谁?”

“总之你就别想了。再给你几十年,你都比不上。”

晚上六点,第一场戏份顺利结束。

晚上还有一场聚餐,是导演邱锐好几天前就跟她说好了的,时鸢不好推辞,换回自己的衣服之后就准备乘车过去。

刚一出门,蒋清就一脸急色地过来告诉她,车胎突然爆了。

事发突然,蒋清刚到临城,也毫无准备:“时鸢姐,要不我现在再想办法找一辆车过来?”

聚餐是七点开始,时鸢刚刚卸完妆发,出来得迟,一部分人已经走了。

等着新车过来,恐怕就要迟到了。

正当时鸢在原地思考对策时,一辆黑色保姆车缓缓从后方驶来。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脸。

“时老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见车内是许瑾言,时鸢如实答道:“是车出了点问题。”

许瑾言啊了声,又温声询问道:“那老师要不要先搭我的车过去?不然一会儿聚餐可能会迟到,听说邱导最讨厌演员迟到了。”

闻言,时鸢犹豫了下,却没立刻答应。

同剧组搭车,她担心又会闹出一些不好的传闻。

片刻,时鸢柔声说:“这太麻烦你了,我还是等车来吧。”

许瑾言心里了然,随即笑了笑:“没事的时老师,反正我车上还有一位。”

话落,另一个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你好时老师!”

是剧组里的女三号,陈梓怡。

三个人搭车,总不至于传出太离谱的。再磨蹭下去,他们就都要迟到了。

时鸢无奈,只好先上了车。

“那就麻烦你们了。”

许瑾言冲她笑了下,唇边陷出两个酒窝:“这有什么麻烦,顺路而已。”

一路上,车上气氛倒也不冷场。

许瑾言很会找话题聊天,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陈梓怡在回应。

很快,车就到了聚餐地点的楼下。

许瑾言先一步下了车,绕到另一边帮时鸢打开车门。

“谢谢。”

她的语气客气而疏离,许瑾言笑了笑,没说什么。

几人一同走进饭店,时鸢也没注意到,身后的角落,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静静停在那里。

剧组聚餐一如既往的无聊。

饭桌上除了导演,他们这些演员,还有几个投资商。

这种场合,女演员免不了是要被灌酒的,但时鸢不会。

她背后的公司是豫星,很少有几个人不忌惮。

而女二号邱明嫣又是邱锐的侄女,谁也不会没有眼力见到去灌她的酒。所以那些老总的目光便盯住了没什么后台的陈梓怡。

小姑娘涉世不深,没几杯酒就醉了,找借口去了卫生间躲酒。

一个啤酒肚的老总随后就端着酒杯紧跟了出去。

时鸢低着头,没关注周围,注意力全程都在手机上。

对话框里,聊天记录依然停留在两天前。

时鸢目光暗了暗,刚想关掉手机,屏幕却忽然亮起来。

一条短信紧随其后弹出来。

「下来。」

时鸢愣了下,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

她现在在临市,又不是北城。

难道裴忌也来了?

时鸢抿了抿唇,来不及回他,直接拿上手机和包,悄悄离开了包间。

坐在对面的许瑾言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包间的门再次关紧。

时鸢脚步飞快地穿过走廊,刚要转弯下楼时,旁边的拐角处就传来一阵说话声。

女孩声线娇柔,语气却带着哭腔:“刘总,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是陈梓怡的声音。

男人却根本不罢休,醉醺醺地道:“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时鸢脚步一停。

这会儿在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她犹豫了下,还是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拐角处,果不其然,是包厢里那个刚刚一直在灌陈梓怡酒的老总。

男人拿着酒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拉扯着女孩,面目猥琐又恶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酒杯塞进她手里:“你不喝了这杯,就是不给我面子。你以后还想不想接戏了?”

陈梓怡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又惊又怕,几乎快要哭出来。

下一刻,有人扯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拉到身后,拿走她手里的酒杯。

“哗”的一声。

杯里的液体被尽数泼在男人脸上,干脆利落。

男人被泼懵了,陈梓怡也顿时愣住,呆呆地看向身旁的女人。

时鸢唇边带笑,嗓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刘总喝多了,该醒醒酒了。”

陈梓怡回过神,眼睛一亮,像是见到了救星。

男人低咒一句,酒意上了头,根本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直接破口大骂道:“你他妈居然敢泼老子一脸酒?”

说着,男人扬起胳膊,就要一个巴掌落下。

时鸢刚想后退躲开,可身后还站着吓傻了的陈梓怡,连躲都忘了躲。

她咬紧牙关,紧紧闭上眼。

预计的疼痛没有到来,下一秒,骨节错位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男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时鸢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睁开眼。

刚刚还嚣张无比的男人被人扼住了手腕,脸上的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起来,嘴里嗷嗷大叫着。

他的身后,裴忌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身型高大挺括。

灯光打下,照得他的面容冷峻而深邃,眼眸漆黑。

时鸢措不及防地怔住。

男人痛得理智回笼,叫骂道:“你他妈谁啊!居然敢打老子,你信不信我报警”

裴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漠然地像是在看一团死物,声线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裴氏集团,裴忌。”

男人愣了下,反应了几秒后,瞳孔骤然收缩。

“裴裴裴氏?!”

裴忌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还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他身上的戾气实在骇人,男人额头冷汗直冒,连声道:“不不裴总这是误会”

下一刻,裴忌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名片,弯腰放在地上,指尖轻点了下。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看得人心惊胆战。

他勾唇,声线低哑:“记得打这个电话,奉陪到底。”

说完,裴忌便站起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女人身上。

他眯了眯眼,眉眼沉沉,透着些危险的意味。

时鸢不自觉屏住呼吸,怔怔地望着他。

下一刻,就听见他低声说。

“过来。”

第22章 为她而燃的烟花

直觉告诉时鸢。

——裴忌一定生气了。

绷着张脸的裴忌,果然很吓人。

时鸢身后,陈梓怡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一幕。

比起躺在地上的那个猥琐老总,她更害怕眼前这个男人。

明明长着一张妖孽一样好看的脸,却差点眼也不眨地扭断了别人的手。

察觉到身后的陈梓怡被吓着了,时鸢先是转过身轻声安慰她:“没事了,不用害怕。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陈梓怡连忙摆手:“不用了时鸢姐,我自己回去就好。”

开什么玩笑,让时鸢送她回去。

对面那个男人都快直接用眼神把她杀了好不好。

见陈梓怡拒绝,时鸢也没勉强,还想开口说什么,手腕却被一股力道扯着拉走了。

他修长分明的手指牢牢扣着她的手腕,下颌线绷紧的线条凌厉而冷硬,昭示出男人此刻并不愉悦的心情。

时鸢自知理亏,也没挣扎,就任由他一言不发地拉着自己往电梯的方向走。

如果不是裴忌来得及时,她刚刚恐怕就真的被那个混蛋扇了一巴掌了。

好像每一次她遇到危险时,他总能及时赶到。

从她被许子郁绑架。

再到那条价值不菲的项链。

还有今天。

一种莫名的情绪翻涌在心口,酸酸胀胀的,堵得她嗓子发涩。

时鸢抿了抿唇,见他还是一言不发地冷着一张俊脸,犹豫了下,还是主动试探着开口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叮”得一声,电梯门开了。

裴忌面无表情地拉着她走进电梯,嗓音冷淡。

“两个小时零二十六分钟之前。”

电梯里没人,门缓缓合上,倒映出两人一高一低的身影。

他扯了扯唇,语调凉凉的:“你从那个小白脸的车上下来开始。”

小白脸?

时鸢懵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许瑾言。

听见他说在下面等了两个多小时,时鸢的心忽然软了一下。

然而,还没等她有机会说话,男人忽然转身,扣着她的手腕,欺身将她抵在电梯墙壁上。

光洁的墙壁上倒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形,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全部包裹住。

空气被挤压得密不透风,原本富余的氧气忽然变得稀薄起来。

时鸢也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冷淡的气息,很好闻。

他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问:“对别人那么关心,到我这就连消息都不回?”

炽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时鸢甚至能听清他胸腔发出的细微声响。

明明语气凶巴巴的,可时鸢还是莫名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哀怨。

她仰起头,撞进他漆黑的眼里。

他的眸色依旧深沉,只是眼睛里布着些血丝,像是几天没休息好似的。

她的心口跳了一下,故作淡然地反问:“所以你刚刚一直等在楼下?”

裴忌没答话,眉头深深蹙起,显然不愿意承认。

时鸢看着他这副别扭至极的样子,还有略带哀怨的语气,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渣男经典语录。

又不是我让你过来等的。

想着想着,时鸢的嘴角就没忍住翘了翘。

见她居然还能笑出来,裴忌眯起眼睛,盯着她的目光变得危险起来。

时鸢毫无畏惧地回视着他。

两人视线僵持片刻,最终还是裴忌先败下阵来。

他的嗓音喑哑,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时鸢,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裴忌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抛下公司那么多事,开了四个小时车,像个傻子似的在楼下又等了将近三个小时,就为了看她一眼。

她倒好,和别的男人吃饭吃得倒开心。

小没良心的。

他的眸色一点点暗下来,视线慢条斯理地落在她饱满欲滴的红唇上。

他的目光都像带着电流一样,时鸢怔了下,随即看懂了他眼底的意图,却忘了动作,只能呆呆愣在那里。

就在他的唇即将落下的前一刻。

——叮。

恰巧这时,电梯门缓缓打开,停车场到了。

时鸢骤然回神,脸蹭得一下红到了耳根。

动作被打断,裴忌只好先松开她,眉心都透着一股欲求不满的烦躁,迈步走出去。

时鸢在他身后默默跟上,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那你吃晚饭了吗?”

裴忌拉开副驾驶车门,淡淡睨她一眼:“你说呢?”

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那”

“上车,去吃饭。”

裴忌开车带她来了一家西餐厅。

旋转餐厅位于市中心,三十多层的高度,从玻璃窗往外看去,可以轻松将整个临市的夜景尽收眼底,浪漫至极。

时鸢进去之前还在纠结会不会被人认出来,可进去之后才发现,完全是自己多虑了。

她环顾四周,问他:“这里为什么一个客人都没有?”

裴忌把切好的牛排换到她面前,声音没什么情绪:“我包场了。”

“”

时鸢总觉得裴忌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好像变得体贴了?

脾气好像也收敛了些。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而且他们现在就好像是在约会一样。

裴忌当然不知道时鸢现在都在想些什么。

他脑子里都是几个小时前江遇白说的话。

江遇白握着台球杆,毫不留情地嗤笑:“她不回你消息?那还能有什么原因,你哪儿惹人家生气了呗。”

“要我说啊你这个臭脾气真该改改。哪个女孩不喜欢温柔体贴的。你逼她逼得太紧,女孩不喜欢占有欲强的。”

裴忌蹙了蹙眉,眉眼里充斥着一股烦躁:“除了这个呢?”

江遇白答:“约会呗。她喜欢什么,你就给她弄来什么。最重要的是用心,知不知道。”

裴忌的确不知道,什么才叫用心,什么才叫爱一个人。

但他知道时鸢喜欢什么。

一顿晚饭吃得还算是和谐。

两人出了餐厅,就在时鸢以为裴忌准备把她送回去时,他却按下了向上的电梯按钮。

时鸢懵了下,不解道:“去上面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裴忌这句欲盖弥彰的话彻底勾起了时鸢的好奇心。

很快,电梯抵达顶楼,时鸢这才发现,这栋大厦的顶楼是停机坪。

黑夜里,几束灯光照射下,一辆直升机安静停在那里。

她顿时愣住,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就在时鸢愣神的时候,裴忌已经绕着直升机检查了一圈,确认没问题之后才对她说:“上去吧。”

时鸢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怔怔地问:“你来开吗?”

他抬了抬眉梢:“不然?”

时鸢张了张嘴,愣是没憋出一个字来。

身体倒是先大脑一步反应坐了上去。

时鸢愣愣地看着他动作熟稔地系上安全带,把耳机等设备都带上。

她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裴忌会开飞机这件事。

直到直升机螺旋桨缓缓加速,刮起的风吹乱了他额前的黑发,裴忌低着头,神情专注地做着起飞前最后的检查。

他的眉眼本就生得格外好看,时鸢一直知道。

尤其此刻,以前的戾气尽数散去,更多的是张扬和恣意,耀眼而夺目。

时鸢莫名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注意到她一直没出声,裴忌抬起头,看见她一脸还没回神的模样,怪可爱的。

他勾了勾唇,语调戏谑:“怎么?怕了?”

时鸢骤然回过神,飞快答道:“没有。”

她是第一次坐直升机,确实有点紧张,但更多的还是激动。

裴忌嗯了声,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发顶,眼底染了几分笑意。

他煞有其事道:“放心,出了问题我负责。”

“”

谢谢,有被安慰到。

乘坐直升机看城市夜景给人的感觉和飞机完全不一样。

坐在飞机上看见的一切都离得很远很远,让人瞧得并不真切。

而直升机的高度由裴忌控制,让她可以清楚地看见脚下的灯火阑珊,相映成趣,连成长长的灯带,也像一片片散落着的星盘。

时鸢的手心都有些出了汗,心脏跳动的速度同样越来越快。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裴忌。

“看外面。”

——砰的一声。

大朵大朵的烟花在城市上空绽放,几乎快要将半边夜空照亮。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见烟花。

就像是在她眼前绽放一样。

比她曾经看过的所有景色都要震撼。

可是,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为什么会有烟花?

还没等她得出一个答案,裴忌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

低沉磁性的嗓音混杂在震耳欲聋的烟花声中,时鸢却还是听清了。

“许愿吧。”

时鸢怔然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窗外的烟花映在他如墨般的眼底,看得她呼吸一滞。

他唇角勾起,“你不是说,离烟花越近,许的愿望就会更容易实现吗?”

话落,时鸢顿时怔住。

尘封的记忆忽然被勾起,她想起了那年的春节。

那晚的南浔附近的城市也放了烟花,距离有点远,烟花看得并不真切。

她站在院子里许愿,睁开眼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裴忌侧头看她,抬了抬眉梢:“怎么,不好看?”

“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果离烟花太远,许的愿望是不是就不灵验了。”

话落,一根被点燃了的仙女棒递了过来。

少年拿着仙女棒,哄小孩似的语气道:“喏,用这个。”

时鸢好气又好笑:“这怎么能一样。”

“那怎么办?”裴忌挑眉,认真地思索了下,又问:“以后带你去天上看?”

时鸢拧眉瞪他:“裴忌,今天是新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少年又勾唇笑了,精致的眉眼被仙女棒照得亮堂堂的,眼底像是藏了光。

一如此刻。

原来他那时说的不是什么不吉利的话。

是承诺。

时鸢的胸口像是忽然被什么情绪急速冲撞着,心脏不受掌控,一下比一下剧烈,热得发涨。

她忽然想起了一句曾经看过的电影台词。

“只是他说这话的那一秒。

就那一秒。

我突然很想很想跟他远走高飞。

从南到北。”

第23章 修罗场

次日上午,剧组化妆间内。

“时老师,您看看妆容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吗?”

“时老师?”

见镜中的人没有反应,化妆师又喊了一声,时鸢这才回过神来。

她抱歉地笑了下,“挺好的,就这样吧。谢谢。”

“好的,那我先出去啦。”

化妆师收拾好工具准备离开,蒋清也恰好在这时回来了。

“时鸢姐,我发现你今天一直在走神哎。”

时鸢翻着剧本的动作一滞,淡然反问:“有吗?”

“有哇。”蒋清一边说着,一边又忽然想起什么,兴奋道:“对了时鸢姐,你昨晚有没有看见放烟花啊?”

时鸢没抬头,不动声色地继续看剧本:“看见了。”

蒋清一脸心驰神往的样子,又忍不住嘀咕道:“昨天好像也不是什么节日,会不会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大佬为了小娇妻专门放的啊?”

时鸢的瞳孔瞬间放大,一种被抓包的心虚莫名升起。

“你整天都在瞎看什么”

蒋清眨巴眨巴眼睛,嗅出一丝不太对劲的气息。

“时鸢姐,你脸怎么红了啊?”

时鸢佯装镇定地看了看镜子:“应该是房间里太热了。”

蒋清半信半疑地起身:“那我去把温度调低一点。”

25度,这也不算热啊。

这时,敲门声响起,蒋清走过去开门,就见陈梓怡端着两杯咖啡站在门外。

她挽起一抹笑:“我来送杯咖啡给时鸢姐。”

“进来吧。”

大概是因为昨天喝了太多酒,陈梓怡的气色看着不太好,但脸上依然挂着明媚笑容。

她坐下来,笑容有些拘谨:“时鸢姐我今天是想来谢谢你,昨天晚上,谢谢你帮我。”

时鸢笑了笑,嗓音轻柔:“没关系,小事而已。他没有再找你麻烦吧?”

陈梓怡连忙摆手:“没有了。”

昨天那个刘总狼狈不堪地被送到医院之前,有人问是谁做的,他硬是连个名字都不敢透露。

足以见得昨晚来接时鸢的那个男人,背景究竟有多可怕。

陈梓怡握着咖啡杯,指尖不自觉捏紧杯壁,眉头也深深蹙起,泄露出她此刻的纠结不安。

时鸢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柔声问:“还有什么事吗?”

陈梓怡心里一横,还是决定说出来。

“是这样的时鸢姐我昨天下午在片场时,听见有一个工作人员在打电话,在电话里好像还提到了你的名字。”

“他的举止有些奇怪,有点像是狗仔,可又带着一个工作证。我没看清他的脸。后来再想找的时候,人就已经找不到了。”

其实昨天下午发现的时候,陈梓怡并没有打算说。

虽然她入行时间不久,可也懂明哲保身这个道理,多管闲事对自己总是没好处的,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像昨晚那样,时鸢明明可以装作没听见一样直接路过,可她偏偏还是回来帮她了。

进入这个圈子之后,陈梓怡其实已经开始逐渐习惯身边人的冷漠,最可怕的是,她好像也在慢慢变成这样的人。

可时鸢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陈梓怡曾经听说过很多关于时鸢的流言,说什么的有,有人说她追名逐利,被豫星的老总包养,不知廉耻。

她明明经历了很多来自外界的恶意,却还是在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

这样的人,是该被人捧在手里的。

陈梓怡心情复杂,只能又提醒了一句:“时鸢姐,虽然可能是我想多了,但多多留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时鸢抬眸,弯了弯眼睛,感激道:“好,我明白了。谢谢你。”

陈梓怡把该说的都说了,便起身准备告辞:“没事,那时鸢姐,我先去拍戏了。”

时鸢面上微笑着,心里却有些乱:“去吧,拍戏加油。”

陈梓怡的话让时鸢一中午都有些心神不宁。

有了先前许子郁的事情在先,时鸢现在对于这些事都极为敏感。

趁着拍戏休息的空档,她交代好蒋清多留意一下片场的情况,又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跟洛清漪也说一声。

时鸢正低头打开手机,一道高大的身影覆在面前,遮挡住一部分光线。

时鸢抬头,就看见许瑾言站在自己面前,端着一杯奶茶。

他身上穿的是剧组里的白衬衫,五官清朗俊秀,干干净净的少年气。

见她看过来,他露出一个笑容:“时老师,现在在忙吗?”

时鸢莫名:“有事吗?”

他把手里的奶茶递过来,语气温和:“我让助理给大家买的奶茶,这杯是少糖的,给你。”

他都已经伸手递过来,时鸢只好接下,礼貌笑道:“谢谢。”

原本以为许瑾言送完奶茶就要走了,谁成想他捞了把椅子,不见外地在她旁边坐下。

许瑾言挑了挑眉,无比自然地开口问:“时老师是在等谁的消息吗?从昨晚聚餐上就看见你一直在看手机来着。”

时鸢笑了下,语气淡而疏离:“有吗?你应该是看错了。”

说完,时鸢就低下头继续看剧本,没有继续跟他闲聊下去的意思。

许瑾言第一次吃了瘪,愣了一瞬,很快又笑起来。

没人注意到,片场的角落里,一个手机摄像头对准他们,精准无误地拍摄下两人坐在一起的身影。

正当许瑾言想继续开口搭话时,片场门口忽然传来一片骚动。

时鸢还没来得及抬头,就感觉到一道凉飕飕的目光落在身上。

冻得像是快要结出冰了似的。

时鸢抬眸,果不其然看到了裴忌。

男人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身型高大颀长,宽肩长腿,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他的轮廓深邃凌厉,扫过来的那一眼更是极有压迫感。

许瑾言莫名就从那个眼神里读出了几分敌意,被震慑得下意识站起了身。

这边,邱锐笑着,明知故问开口:“你这大忙人,今天倒是有空来我们这个小剧组了。给谁探班来了?”

裴忌收回目光,在他旁边坐下,嗓音淡漠:“碰巧路过,就过来看看。”

邱锐都多大岁数了,哪能看不穿这点心思。

他倒也不拆穿,故意笑着说:“那正好,你赶得巧,等会正好是男女主第一场对手戏。”

“来来来,我们准备开始了啊。”

很快,时鸢就被叫到导演旁边。

邱锐开始给她说戏,而裴忌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坐在那里,长腿随意交叠在一起,俊脸上没什么表情。

仿佛真的只是作为投资方来监督似的。

这一场戏是男女主角的第一次相遇。

宁意知每日照例练完舞,从练功房里出来时,碰见撞上了这几日每天都找各种借口和理由出现在这里制造偶遇的少年陈斯然。

在裴忌面前演感情戏,时鸢竟然第一次生出一股莫名别扭的感觉。

而且在拍戏的过程里,时鸢能明显感觉到。

裴忌的目光全程都落在她身上。

而当许瑾言微微靠近她,准备伸手摘下不小心落在她头发上的叶子时,那道目光忽然变得阴沉下来。

时鸢能顶住这股压力,但显然许瑾言不能。

他的动作微滞了一秒,就被邱锐干脆利落地喊了卡。

许瑾言有些歉意地笑:“抱歉邱导。我刚刚没找好状态,再来一条吧。”

其实哪是他没进入状态,明明是坐在那的男人气场太骇人。

他哪还敢继续朝时鸢伸手。

许瑾言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好状态,强迫着自己忽略掉那道冰冷的视线。

终于,一条戏艰难拍完。

邱锐脸色不太好看,显然是不满意今天许瑾言的状态,刚想开口把人叫过来,门口就又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面容俊朗,气质清润的男人缓步走进来,引得片场内的工作人员纷纷侧目。

时鸢怔了下,没想到来人竟然会是季云笙。

她脚步飞快地走过去,余光下意识瞟了一眼裴忌,看见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心里竟然莫名紧张起来。

时鸢的嗓子都有些发紧:“云笙?你怎么来了?”

季云笙微笑望着她,嗓音温润:“来探你的班,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就没提前告诉你。”

惊喜,这哪是惊喜,明明是惊吓。

季云笙转身,微笑着和邱锐打了个招呼,才看向坐在那里的裴忌。

他淡笑了下,“没想到裴总也在。”

裴忌终于抬了抬眼皮,慢慢勾起唇,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地回:“没想到季总这种大忙人也会出现在这儿。”

季云笙笑容不变,不疾不徐地说:“裴总说笑了。鸢鸢每一次拍戏,我都会抽时间来探班。”

裴忌嗓音淡淡:“哦,是么?”

他抬起眼,唇角还噙着笑,慢条斯理道:“季总果然体贴。”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对视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一时间,片场内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这三人身上。

明明两个男人都在笑,却莫名生出一种暗潮涌动,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旁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场面几度令人窒息,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架势。

时鸢也快要窒息了,眼前含着笑意的裴忌简直比平日阴沉的他更像一颗定时炸/弹。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下一秒,就会爆炸。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太危险了。

这时,季云笙先开了口,打破了诡异安静的气氛。

他招了招手,示意助理把东西拿进来。

“邱导,我让人带了些下午茶来,今天辛苦大家了。”

邱锐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让人接下来:“啊,季总这就太客气了。”

人情世故方面,季云笙一直格外擅长。

整个片场进入短暂休息,邱锐也相当迅速地离开这片低气压区域,跟大家一起吃下午茶去了。

显示器这边,彻底只剩下三个人。

季云笙又笑着开口问:“今天的戏份都拍完了吗?”

“应该还剩一条。”

季云笙又问:“那晚上有空吗?我们有阵子没一起吃饭了。”

时鸢抿了抿唇,犹豫着答:“嗯晚上应该没什么事。”

余光里,坐在那的男人低头看着手机,侧颜瞧不出一点情绪,冷硬分明。

下一刻,季云笙温声说:“那好,你先去忙吧,我就在这等你。”

“嗯。”

时鸢犹豫了下,还是先去更衣室换下场戏的衣服了。

今天剩下的最后一场戏是时鸢自己的戏份,还是在摄影棚里布置出的房子里拍摄。

没有许瑾言拖后腿,直接一条过。

有裴忌和季云笙同时在场的场合,时鸢只想赶紧结束。

“卡!”

片场掌声响起,时鸢终于松下一口气。

她这才注意到,裴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就站在离她不远的摄像机后。

她愣了下,也就是在出神的这一秒,她看见裴忌神色一变。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时鸢下意识抬头看去。

一块装饰用的木板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朝她袭来。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时鸢的心脏一阵紧缩,连反应都来不及,瞳孔里倒映出那块急速落下的木板。

下一刻,一道身影朝她扑过来。

眼前的世界迅速变换了个景色,熟悉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住,她被人牢牢护在身下。

“咣当——”

时鸢只听见一声近在咫尺的巨响,还有他急促低沉的喘息声。

两秒之后,时鸢的大脑神经终于反应过来,淡淡的血腥味飘进鼻腔里。

她彻底慌了神,声音都发颤:“裴忌”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一滴滴滑落,砸在地面上。

裴忌却连看都没看,像是浑然不在意自己的伤。

他皱紧眉,一向漠然冷淡的眼里罕见地露出一种名为慌乱的情绪。

“没事吧?”

时鸢坐起来,紧张地查看他的伤势:“我没事你伤到哪了?”

“小伤而已。”

这时,旁边的工作人员也都反应过来,瞬间围过来。

季云笙第一时间冲过来,神色焦急道:“没事吧时鸢?”

蒋清也急忙跑过来,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模样。

时鸢的目光一直落在裴忌受伤的那只手臂上。

木板上嵌了一根铁钉,他身上的西装已经被划破,鲜血打湿了衬衫,看不太清伤势,但一定不轻。

时鸢的心脏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注意到她的视线,裴忌下意识把手臂往身后藏了藏,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沉声对蒋清说:“她的手受伤了,带她去包扎一下。”

“时鸢姐,我们先去休息室,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时鸢怔了下,这才低头看了看。

她只是掌心擦破了一点皮而已,和他身上的伤比起来根本都不算什么。

她喉间一涩,还想说什么,却被季云笙打断。

“时鸢,我们先去处理伤口好不好?”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拿着药箱走到裴忌旁边,准备给他处理伤势。

时鸢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些。

蒋清见状,连忙拉着她去休息室处理伤口。

快速擦完药出来,时鸢环顾一圈,却没看见他人。

她转头,拉住一个工作人员问:“裴忌呢?”

“裴总刚刚走了,应该是去停车场了。”

时鸢皱紧眉,眸中露出焦急的情绪:“他没上药吗?就直接那样走了?”

难得见到时鸢的情绪起伏如此明显,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回答:“好像没有”

短暂犹豫片刻,时鸢就要抬脚朝停车场的方向走。

才刚迈出一步,身后就传来季云笙的声音。

“时鸢。”

时鸢只能被迫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季云笙看了看她身后,嗓音温柔:“你要去哪里?”

时鸢抿紧唇,安静片刻后,她还是开口道:“云笙,吃饭的话,能不能改天?”

季云笙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

他唇边的笑容淡了些,嗓音依旧温和:“你要去找裴总吗?”

时鸢轻叹了声:“嗯以他那样的性子,恐怕连伤口都不会处理。”

季云笙目光暗了暗,垂下眼笑着应道:“那好。你先去吧。”

时鸢神色歉疚,说了句对不起,便转身继续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季云笙越来越暗的目光,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都要跑起来。

终于,在车旁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鸢慢慢停下脚步。

她轻轻出声:“你就是这样处理伤口的?”

裴忌胡乱往手臂上缠绷带的动作一顿。

他的唇线抿紧,没抬头看她,语气冷淡:“你和他吃饭去吧,不用管我。”

“”

说罢,他又继续缠着绷带,用完好的那只手,动作虽然熟练,但瞧着却让人莫名觉得心疼。

时鸢深吸一口气,顺势说道:“真的不要我管?那我走了。”

说罢,她便装作真的要转身离开的样子。

下一刻,手腕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扯住。

他用那只完好的手臂用力一拉,时鸢差点儿没站稳,跌进他怀里。

裴忌眯起眼睛,语气沉沉:“你真的打算去?”

时鸢仰头回视他,杏眸澄亮,表情也坦荡无比。

她的嗓音温温柔柔的,说出来的话倒是狠心。

“不是你说不要我管的吗?”

裴忌被她气笑了,漆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嗤笑着问:“是不是故意气我?嗯?”

“我没有。”

裴忌却不信她的话,忽然俯下头,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轻咬了下。

时鸢顿时僵住,浑身像是过了电一样颤栗。

裴忌的眼底染上些笑意。

他的喉结滑动,用气音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没良心。”

第24章 对他是同情还是可怜。……

热气拂过耳畔,时鸢不自觉攥紧他的领口,想推开他,却又担心碰到他受伤的那只手。

她声音微微有些发颤:“裴忌你现在得去医院。”

“我不去。”

他伤得那么重,怎么能不去医院。

时鸢蹙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他顺势又说:“那你陪我,我就去。”

“”

时鸢拗不过他,裴忌的性子有多固执,她比谁都知道。

她叹了口气,只得无奈道:“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回去换一下衣服。”

她刚刚跑出来的太着急,衣服没换,包和手机也忘了拿。

裴忌见目的得逞,嘴角勾了下,叮嘱她道:“慢点。”

目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裴忌转身,刚想开门上车,一道脚步声便从身后响起。

季云笙缓步走近他,语气含笑:“裴总,果然好手段。”

“不仅在商场上步步为营,连苦肉计也同样用得炉火纯青。”

“过奖了,季总也是不遑多让。”

“原本我以为,裴总至少会因为那件事心怀愧疚,至少离受害者远一些,不让她再回忆起以前的那些痛苦,事实看来并非如此。”

“你想说什么?让我有自知之明,然后离她远点,给你机会?”

季云笙轻笑一声:“裴忌,你真的以为她喜欢你吗?”

话落,裴忌眸色一窒,眉眼瞬间阴沉得可怖。

“时鸢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了解。她天生心肠软,善良,所以哪怕你是那个人的儿子,她也不想把错怪在你的身上。可这也不代表她可以心无芥蒂地喜欢上你。”

“哪怕这个人不是你,她也会原谅。你所认为的特别,只不过是她对你的同情和可怜而已。”

从以前开始,季云笙就知道,裴忌这人,虽然曾经过得落魄不堪,受尽冷待,可他仍然傲进了骨子里。

他可以受得住别人的冷眼与指责,甚至是咒骂,却不能接受任何人对他流露出同情的目光。以前的他,疯得甚至会冲上去给人家一拳。

然而,此刻他的反应却跟季云笙想象的不一样。

他并没有冲上来打他,眼底翻涌的情绪也很快就被压了回去,再看不出任何失态,冷静得可怕。

裴忌声线极冷:“说完了?说完就滚吧。”

季云笙转身走了。

停车场昏暗的角落里,他低垂着头靠在墙边,影子阴沉寂寥。

半晌,他的眼眸越来越暗,眼尾被逼得发红。

裴忌哑声笑了下,喃喃自语出声。

“同情,可怜吗?”

明明是他最厌恶的东西。

可,一旦想到那个人是她,想起她刚刚关心他,急得快要掉眼泪的模样。只要她别再像最开始的那样,把他当成陌生人来看。

他的眸中漆漉漉一片,忽地低低笑了。

“好像也行。”

时鸢拿着包匆匆赶回来时,发现裴忌坐在驾驶座上,脸色不知怎的,看着似乎比刚刚更苍白了些。

幸好到医院的路程很快,急诊室内,医生正准备拿剪刀剪掉绷带。

黑色的西装看不出明显的血迹,却暗沉沉一片。

被剪下来的绷带上则是一片血迹斑驳,红得刺目。

时鸢站在一旁看着,心口也跟着揪疼了下。

她的细眉拧起,眼睛红通通的:“还是很疼么?”

裴忌抬了抬眼皮,看见她水雾蒙蒙的眸子,到嘴边的那句不疼生生咽了回去。

他一本正经地答:“有点。”

话落,时鸢的眼睛顿时更红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伤口。

他抬手覆上她的眼睛,“别看了。”

“那个小姑娘啊,要不你先去楼下取药吧。”

“去吧,听医生的话。”

时鸢强压下鼻尖的酸涩,深吸一口气,还是拿着医生刚刚给的单子出去了。

医生一边拿棉球给伤口消毒,一边调侃道:“你女朋友多关心你呢。”

裴忌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半晌,他垂睫,唇角轻弯了下,眉眼温柔。

“嗯。她心软,看不得这些。”

时鸢拎着药袋从电梯里出来,转弯时,一道身影刚好从拐角出来,两人险些撞上。

时鸢戴着口罩,怕被人认出来,低低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就打算离开。

下一刻,却被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叫住。

“是时鸢吗?”

声音有些耳熟,时鸢抬起头,看清来人后不由得一怔。

“林医生?”

见真是时鸢,林之薇莞尔一笑:“没想到真的是你。”

找了一处没人的走廊,林之薇主动开口关心道:“怎么突然来临市了?在这拍戏吗?”

时鸢点头:“嗯,是新电影。您呢?”

“我啊,去年工作就调到这边来了,刚好我老公也换工作,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林之薇说着,目光落在她的脚踝处,关切问:“对了,你的脚伤最近怎么样了?”

时鸢长睫低垂,藏住眼底那抹黯然,笑了笑:“还是那个样子,只要不是强度太大的,就没什么问题。”

林之薇心里一叹,哪怕过了几年,她这个外人都还觉得惋惜。

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时鸢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是那种柔若无骨的美。

可却又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毫无生气。

那么好的跳舞的苗子,偏偏遇上了这样的事。

也许是老天都觉得嫉妒吧。

林之薇暗叹一声,收敛起思绪,又忍不住叮嘱道:“还是要时不时去医院复诊啊,避免一些会拉伤的动作。”

时鸢弯起眼睛:“嗯,我知道的,谢谢您。”

林之薇这才想起来问:“哎,那你今天来医院是干什么啊?哪里生病了吗?”

“没有,是我的一个朋友。”

时鸢想起手上拎着的药袋,急忙道:“我得先回去了林医生,我朋友还在等我。”

“好,你先去吧,等以后得了空我们再叙。”

匆匆跟林之薇道了个别,时鸢连忙转身准备回急诊室。

却没想到,刚转过一个拐角,便看见一道身影立在那里。

看见裴忌站在那,时鸢脚步一顿,眼中刹那间划过一丝慌乱。

不知道裴忌听见了多少,时鸢拎着塑料袋的指尖收紧,佯装镇定地走过去。

“医生已经包扎好了吗?”

时鸢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却没看出任何异样。

应该是没听到吧。

“嗯,回去按时换药就没事了。”

裴忌动作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拎着的药袋,淡声说:“走吧。”

时鸢懵了下:“去哪?”

“酒店。”

“?”

酒店顶楼总统套房门口。

等时鸢站在门口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已经晚了。

“滴——”

房门解锁。

时鸢猛然回神,语气镇定:“时间太晚了,我就不进去了。”

裴忌倚在门框上,抬了抬眉梢:“这就不打算管我了?药谁给我换?”

“周秘书呢?他没跟你过来吗?”

“没有。”

“”

时鸢拧紧细眉,似乎是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裴忌也不着急,就倚在那里慢悠悠地等着她。

他的神色看似自若,漆眸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像是生怕她下一刻就会转身离开一样。

僵持片刻,这次是时鸢先退一步妥协了。

总不能真的放任他一个人受着伤不管。

她抿了抿唇,只好道:“那我帮你换完药就走。”

话一出口,裴忌眼底那抹紧张散了,眉眼也松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愉悦。

她进去之后,裴忌关上门,走到沙发旁坐下。

他把袖口挽起,露出小臂处的绷带。

时鸢小心翼翼地将绷带一层层地拆开,很快,一道长度将近五六厘米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

他的手臂线条极好,冷白的肤色上,那道伤口便显得更为骇人。

时鸢心口一坠,用棉棒沾上些药膏,柔声说:“疼的话就告诉我。”

他低应了声:“嗯。”

房间内安静下来,沙发旁的落地灯静静亮着,昏黄的灯光倾洒一片,静谧而美好。

时鸢低着头,几缕碎发不听话地滑落下来,垂在耳边,半遮住精致的侧颜。

她的长睫垂着,覆盖出一片小小的阴影,有些乖巧。

裴忌垂眸,忽然出声:“脚伤是怎么回事?”

时鸢上药的动作滞了一下。

很快,她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着手下的动作。

避而不谈的意思很是明显。

裴忌的目光紧紧噙着她的身影,眼底泻出一种几乎疯狂的执拗。

他的声线冷硬:“你不说,我会让人去查。”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诡异的安静,刚刚温馨的气氛彻底消失殆尽。

静默许久,时鸢把手里的棉签放下,神色平静地望向他。

她的嗓音极轻,“裴忌,这是我自己的事。”

言外之意,不管发生过什么,都与他无关。

裴忌的眼神沉了下来,像是有狂风暴雨在眼眸里一点点积蓄起来。

耳畔,季云笙白日说的那些话再度响起。

原来人就是贪婪成性的。

他原本以为,得到一点她的关心,就会知足了。可其实一旦得到了,就只会想要更多。

想要全部的她。

可她不愿意给他,怎么都不愿。

这一认知彻底摧毁了裴忌脑中的最后一丝冷静和理智。

他忽然笑起来,漆黑的眼里像是淋了雨,冰冷,死寂,眼尾又染着一抹被情绪吞没的红。

他的声线喑哑:“那现在算什么?施舍?还是怜悯。”

每个字都是咬牙切齿,像是不得出一个答案誓不罢休一般,固执得可怕。

“还是你又想像当初那样,再毫不留情地丢掉我一次,作为报复。”

时鸢眼睫一颤,嗓音发涩。

“对不起裴忌。”

面对这样的他,好像再多的言语也是无用。很多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又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呢。

只会像现在这样,徒增痛苦。

时鸢站起身,唇瓣几乎快要咬出血来。

她轻声说:“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脚步声愈来愈远,随着咔嚓一声轻响,房门紧紧合上。

房间里再度恢复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沙发上的人终于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拿出手机。

脚下灯火阑珊,唯独倒映出一片寂寥。

电话很快被接通,裴忌低头看着脚下斑斓的夜景,冷声开口。

“让你查的事,都查到了吗?”

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房间里,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让人胆寒。

“那就继续查。临市中心医院,一个姓林的女医生。”

裴忌慢慢勾起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

他必须要知道。

在他离开南浔之后的那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第25章 有我在,你怕什么。(含……

临市的戏份足足拍了一周有余。

往后的整整一周,裴忌都没有再出现过。

就像是又突然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一如五年前那样。

剧组的时间安排的很紧,时鸢整天几乎除了看剧本,就是拍戏,根本腾不出半分空闲。

那天的事情,似乎只是一场意外,剧组里出现这样的安全问题,邱锐一怒之下将相关人员全部开除,重新换了一批新的工作人员进来。

没人再提起那天发生的事,时鸢也强迫着自己不再去想。

可每当晚上拍完戏回到酒店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回想起裴忌将她挡在身下的那一幕。

明明自己还在流血,开口的第一句却是问她有没有事。

再到后来的不欢而散。

其实她不该再给他希望的,可是每一次在裴忌面前,她似乎都变得格外心软。

他是因为她才受伤的。

只有用这个借口,时鸢才能麻痹自己,继续逃避。

可是自从那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关于裴忌的任何消息。

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拍戏的时候还好,一旦闲下来,时鸢就会常常心不在焉地走神。

她变得越来越不像她了。

让人觉得烦躁的还有许瑾言。

那天裴忌和季云笙都出现在剧组之后,许瑾言平时对她那股若有似无的接近少了些,看来应该是明白事儿了。

可是许瑾言的公司却不太老实。

自从《沉溺》的官宣发出来之后,时鸢和许瑾言作为男女主角,自然有粉丝带头磕起了cp,甚至有营销号开始传两人的绯闻。

还有几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拍的路透图流传出去。

有那天时鸢从许瑾言的车上下来时,他绅士无比地虚扶了一下她。

有时鸢坐在片场里看剧本时,许瑾言特意走过来,给她递奶茶的画面。

照片里,许瑾言唇边含笑,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弯起来,看着还真有几分脉脉含情的意思。

照片抓拍的角度有些刁钻,好巧不巧拍到时鸢礼貌抬头回视他的时候。

眼神交错的一瞬间,的确比更露骨的照片更有些迷惑性就对了,而发照片出来的营销号又有意引导。

挂上时鸢的名字,就相当于变相搭上了一个行走的热搜榜。

而许瑾言的大部分粉丝又都是女粉,这几张图爆出来后,一些不理智的粉丝瞬间炸了,跑到时鸢的微博下面叫嚣骂人。

「整天黑料缠身脚踏好几条船的某女明星能不能离我们家哥哥远一点啊??是没人炒绯闻了吗?」

「楼上的要点脸好不好,到底是谁蹭谁的热度啊?我们鸢鸢用得着蹭你们一个新人小演员的?黄豆流汗jpg.」

「话说时鸢是没作品了吗?一天天地就靠着和各种男人的绯闻上热搜??还有那张花瓶脸?」

「她才不配!!为了钱和热度什么都能曝光,我们家崽崽快点离她远一点!」

「之前厘姿不是还发微博内涵时鸢这个女主角有水份吗?人家后台很硬的。」

「说实在的,看了时鸢这么多同框照,还是上次停车场里的那位最带感!!」

时鸢的指尖划到这条评论,不自觉停了一下。

她退出自己的微博下面,点开搜索栏,输入几个关键字。

#时鸢停车场#

那天的图已经被删得差不多了,可还有网友眼疾手快保存下来,发到自己微博里去的。

时鸢点开那张模糊不清的偷拍图,下意识用指尖放大来看。

突然,她反应过来,瞬间面红耳赤。

不对。

她现在在干什么啊?

偷窥不对,偷看她和裴忌被偷拍的照片?

“时鸢姐——”

这时,蒋清突然急匆匆地推开休息室的门走进来。

时鸢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蒋清见她动作奇怪,疑惑道:“哎,时鸢姐,你在干什么啊?”

时鸢心虚地别开眼:“随便看了看微博。怎么了?”

蒋清一拍脑袋:“啊,洛姐让我告诉你转发一下邱导的微博。澄清声明公司已经发出来了。”

导演邱锐本人V:感谢各位近期对电影《沉溺》的关注,也请相信我对于电影选角问题上的专业与严谨。我们不会采用跟曝光演员的私生活有关的方法来宣传电影热度。以及近日网络上流传的关于女主角内幕的传闻均不属实,也请大家尊重每一位演员,我们会用真正的作品说话。

众所周知,邱锐从来不用微博,甚至连电影的宣传转发次数都很少,也从来没有为娱乐圈里的任何一个演员公开发过任何声明,为人可以称得上是铁面无私,发出来的声明也自然比一般人更有说服力。

而导演的亲自澄清,自然也堵住了不少说选角有黑幕的嘴,简单利索。

有邱锐力挺,一部分吃瓜网友纷纷倒戈。

很快,许瑾言也紧跟着转发了这条微博。

许瑾言V:与邱导和时老师的合作机会来之不易,我非常珍惜。时老师也是我非常尊敬的前辈,希望大家不要过度揣则。

这两条微博发出来,在时鸢微博下面跳脚的一些粉丝总算消停了些。

豫星官博的澄清声明也紧随其后发了出来。

时鸢用自己的微博大号依次转发后,舆论导向也终于慢慢被控制住。

“蒋清”

“嗯?”

她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关于裴忌的消息,比如他的伤怎么样了。

顿了几秒,时鸢还是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安静垂下眼。

“算了,没什么。”

晚上最后一场夜戏拍完,时鸢回到酒店。

电梯里,数字缓缓上升,待电梯门缓缓打开时,蒋清一摸口袋,顿时叫苦不迭。

她苦着脸:“完了时鸢姐,我好像把手机落在车上了。”

时鸢的神色温柔又无奈,语气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她温声说:“回去找找吧,我先回房间等你。”

蒋清连连点头,又摁下负一层按钮:“嗯嗯,我一定尽快。”

电梯门再度合上,时鸢转身,独自一人朝房间的方向走去。

前方不远处,一道高大的白色身影正站在她的房门前,正在低头拿手机发消息。

时鸢走近,看清那人的侧脸,疑惑出声:“许瑾言?”

许瑾言循声抬头,见到是她也懵了一秒:“时老师?”

时鸢皱眉:“你怎么会在这?”

“这里是我的房间。”

许瑾言顿时瞪大眼:“你的房间??”

时鸢察觉到不对,目光探究地看着他:“你是来找人吗?”

许瑾言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又检查了一遍对面发来的门牌号。

2704。没找错啊。

今晚和他约了在酒店房间碰面的人是他拍摄上一部戏时的女主角,陈心宜。

两个人之前就有过一夜情,这两天陈心宜貌似是听说了他最近在临市拍戏,今天就发了微信约他见面叙旧。

地点刚好也在这家酒店,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于是许瑾言就瞒着助理和经纪人,晚上偷偷摸摸地来了。

谁成想是不是被这妞给耍了。

许瑾言在心底暗暗低咒一句晦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应该是我找错地方了,实在抱歉时老师。”

上帝作证,许瑾言是真的不敢对时鸢有什么想法了。

一个是豫星老总,笑面虎一个。

另一个是裴氏集团总裁,手段狠厉,性情阴晴不定,整个就是一疯子,谁敢招惹。

除非他真的是不想干这行了,才会想不开跟这两个人抢女人。

许瑾言心里一边想着,面上却客气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时老师,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戴上口罩快步离开了。

时鸢盯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眉头深深蹙起。

找错房间了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这时,蒋清刚好取完手机回来,正巧撞上了刚乘电梯离开的许瑾言。

蒋清一脸懵逼:“时鸢姐,他怎么会在这?”

时鸢摇头:“不知道。”

她也觉得奇怪。

时鸢解锁开房门,心里还是莫名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她又叮嘱蒋清:“你回头跟洛清漪说一下这事,这两天留心一下许瑾言那边,别再让他们那边多生事端了。”

蒋清认真点头应下:“好,我记住了。”

次日下午。

在临市取景的最后一场外景戏拍完,剧组陆续开始收工。

回北城的机票是下午两点多的,时鸢在片场换回自己的衣服,便马不停蹄地准备启程去临市机场。

蒋清取完机票回来,在VIP候机室呆了一会儿之后,就要准备检票登机了。

不知怎的,候机室偌大的玻璃窗外,原本晴朗的天气忽然阴沉下来,浓重的乌云大朵大朵积压在云层里,闷得人喘不上气。

这种天气,飞机也怕是要延误了。

时鸢蹙了蹙眉,抬手时却不小心拂到一旁的水杯。

“砰——”

一声脆响,玻璃杯应声碎裂,听得人心里一惊。

像是什么不详的征兆。

时鸢盯着那一地碎片怔怔出神,很快就有乘务员走过来,关切出声。

“您没事吧乘客?”

时鸢猛地回神,歉疚道:“我没事。抱歉。”

乘务员笑了笑:“没关系的,您没伤到就好。这些我来处理就好。”

“谢谢。”

这时,候机室的广播里传出播报声。

是她们那班飞机已经开始检票了。

进了登机口,时鸢顺利登机,一路顺畅地走到头等舱,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此时,窗外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登机后一个小时,飞机总算在跑道上缓慢滑行起来。

见飞机终于快要起飞,时鸢心口一松,把手机关机,然后从乘务员那里要来毯子盖在身上,拉下眼罩,戴上耳塞。

很快,困意袭来。

她沉沉在座位上睡去。

与此同时。

裴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的休息室内。

明明是下午时间,房间里却一片暗无天日。

黑色的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不露给阳光留一丝缝隙。

下午四点整,周景林卡着时间,准时站在休息室门口。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犹豫了两秒,还是叩响房门。

周景林小心翼翼地扬起声音:“裴总,会议时间到了。”

已经连续一周时间了。

从上周裴忌带着伤从临市回来开始,不仅不遵医嘱,反而应酬喝酒喝得更凶,。

昨晚应酬到凌晨三点才结束,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继续起来开会。

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这么糟践啊。

房间里传来窸窣声响,很快,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裴忌一边往外走,一边系上衬衫扣子。

他的轮廓比往常更冷,脸色是近乎病态的苍白,黑眸深处布着血丝,眉目凌厉如寒刃,仿佛任何人靠近都会被刺出血来。

周景林犹豫片刻,还是壮着胆子开口:“裴总,您确定不要再休息一会吗?子公司的会议应该可以推迟一会儿。”

“不用。”

“按照您这样的生活作息和方式,我觉得应该很快需要联系刘医生了。”

“周景林,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我只是替裴氏旗下的所有员工忧心裴氏的未来,以及我明年还能不能领到总裁特助年终奖的问题。”

裴忌拎起椅背上搭着的西装外套,冷冷睨他一眼。

他勾唇冷笑:“你信不信我让你今年就领不到?”

周景林露出标准的公式化微笑:“您误会了。我不是在诅咒您,只是对当前情况做出的合理风险评估。”

“”

周景林又适时补充:“毕竟您如果倒下了,失去的就不仅仅是裴氏了。”

“毕竟,想要趁机上位的人很多。”

迎着裴忌阴沉得能滴出水的目光,周景林见好就收,脚步一点点往门口挪去。

“消炎药和温水就在桌上,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办公室里气压低得惊人。

周景林离开的几秒后。

裴忌冷着脸,还是抬脚走到桌子旁,吞下两颗消炎药,然后才推门离开办公室。

大楼外,阴雨绵绵。

劳斯莱斯缓缓汇入车流,雨刷器有节奏地滑动,层层雨幕交叠。

后座,裴忌合眼小憩,眉头深深蹙起。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缓解头痛的症状。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急促又突兀在车厢内响起。

裴忌皱紧眉,脸上的烦躁顿时更甚。

周景林见人被吵醒,立刻诚恳认错:“抱歉,裴总。”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快速接起电话。

“你好,洛小姐。请问有事吗?”

“把电话给裴总吗?”

周景林飞快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后座的人:“好的,请稍等。”

他转头,“裴总,是时小姐经纪人的电话,似乎是有急事。”

裴忌的目光一滞。

短暂的犹豫之后,他还是接过手机,沉声问对面:“怎么回事?”

把电话递过去之后,周景林立刻打开iPad。

看见热搜第一的词条,周景林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破裂的表情。

热搜里面是一个视频。

他立刻将手里的iPad递给后座的男人。

后视镜里,周景林亲眼目睹裴忌瞳孔一缩,冷厉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

眼里瞬间席卷了前所未有的骇人戾气,像是下一刻就会忍不住杀人了一样,完全无法抑制,让人背脊生寒。

“裴总这”

男人紧紧闭上眼,然后睁开,眼底的戾气彻底出笼。

他将领口系着的领带一把扯开,声线极冷地开口。

“调头,去机场。”

与此同时。

北城机场,一架飞机平缓落地。

飞机里响起播报声,时鸢摘下眼罩,拉起遮光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飞机上的温度太低了,她的头被空调吹得有些昏昏沉沉的,隐隐作痛。

时鸢长舒一口气,刚拿起手机准备开机,却发现打不开。

应该是没电关机了。

她时常想不起来给手机充电,尤其是拍戏的时候忙起来就更容易忘。

时鸢没想太多,戴好口罩后就准备下飞机。

蒋清下飞机应该比她稍晚一会儿,时鸢差不多走到取行李的地方,便停下来等蒋清。

很快,时鸢就看见她握着手机,慌慌张张地一路朝她跑过来。

蒋清急得上气不接下气:“时鸢姐,我们先等会儿再走吧。”

时鸢心头一凛,那股不详的预感更浓。

“出什么事了?”

蒋清声音都带颤:“你你还没看见吗?”

“没电关机了,把手机给我。”

她的声音虽柔,语气却不容置喙。

“这我”蒋清几乎快要急哭了,却又不能不把手机给她。

“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我知道这里面不是你的。”

时鸢充耳不闻,点开那条热搜。

热搜榜已经近乎瘫痪了。

#时鸢许瑾言深夜酒店幽会#

#有视频有真相#

时鸢点开那条视频,随后瞳孔猛地一缩。

视频开头,是昨晚,她和许瑾言站在酒店房间门口那一幕。

他们两个人的脸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而后面,却被剪辑成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版本。

视频里的女人有着和她一般长的乌发,身形纤细瘦弱,身上甚至还穿着和她昨天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

视频里的女人远看上去的确和她极为想象,连时鸢自己第一眼看见都恍惚了一下。

而后,画面切换。

酒店的大床上,两道身影交叠纠缠在一起。面容都看不太真切,但在模糊不清的画质下,身型的确像极了她和许瑾言,很容易被错认。

底下的评论区已经彻底疯了,大多数人都相信了。

「我就说她就是个□□吧?都锤成这样了还有人洗吗??粉丝是洗衣机吗?」

「卧槽卧槽我眼睛脏了,怎么可以这么恶心啊。娱乐圈也太乱了吧!能不能好好整顿整顿啊!」

「亏得邱锐昨天站出来帮她说话,今天就抖出来这么丢人的事儿,怕不是也跟导演睡过吧??」

「她不是跟季云笙有一腿吗??还和许瑾言上床?」

「我要脱粉了。」

「时鸢不愧是娱乐圈第一女神啊,瞧这个身段白得软得啊,我看着都」

「楼上的,快去挣钱吧。有钱你就睡得到了。」

层出不穷的恶言恶语充斥着评论区,肮脏至极。人性的恶被隔着的一层屏幕成倍地放大,变成伤人的利刃,刺得人血肉模糊。

也偶有几条评论是为她出声辩解,粉丝试图控评,却很快被一波又一波的恶评吞没。

「楼上的是不是都瞎啊,这视频里的人怎么看都不是时鸢啊!」

「我也觉得不像,时鸢的手臂哪有视频里的这么粗。」

「就是说啊,视频后面根本都没露脸,你们这群人就已经迫不及待把锅扣上了??」

「上面都是时鸢买的水军吧,这都能洗?」

「粉丝别控评了别控评了,赶紧给你们家姐姐准备退圈吧。」

「粉一个这种人粉丝都不觉得丢人吗??估计爸妈都没眼看吧!」

很明显,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明摆着是冲着她来的。

时鸢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是不能被击垮,越是不能倒下。

可是真的到一阵阵铺天盖地的恶意来袭,甚至开始攻击她的家人的时候,哪怕是她这样温吞的性子,也会觉得忍无可忍。

她的家人没有错,凭什么要受到陌生人这样的侮辱和攻击。

万一,奶奶看见了这些该怎么办。

万一奶奶的病情因为这个加重了该怎么办。

只要想到奶奶,时鸢的脑中顿时轰鸣一片,手脚冰凉。

她几乎没办法思考,只能强迫着自己别再去想,冷静下来,镇定下来。

可无论在心里告诉自己多少遍,时鸢握着手机的手仍然在微微发抖。

蒋清看见她这副样子,心疼得不行:“时鸢姐,外面都是粉丝在围堵,我们从另一条通道走吧,洛姐说已经安排了人来接我们。”

时鸢回过神,低应了声。

蒋清立刻挽着她,寻找另一个出口。

却没想到,另一侧的出口同样挤满了人,有粉丝,也有记者。机场保安在一旁竭尽全力维持着秩序。

有人眼尖,大老远就看见了时鸢的身影,连忙扬起声音。

“时鸢!是时鸢出来了!”

“在那边!”

“咔嚓咔嚓——”

顿时,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响起,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过来,无数冰冷的摄像头和闪光灯齐齐对准时鸢,闪得人眼眶发疼。

“时鸢!关于视频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时鸢有点想笑。

世界上总是不缺这样的人,他们只会轻信眼前看见的东西,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你扣上一顶帽子,逼你给出他们想听到的答案。

如果你给出了跟他们心理预期不同的解释,就是洗地。

直到你被打碎了牙齿混着血吞下去之后,有的人才会这个时候来假惺惺地问你一句,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把伪善演绎的淋漓极致,这样在日后回忆起的时候,他们不会觉得自责或愧疚,甚至可以打着正义的旗号。

没人相信她,也根本没有人想听她的解释,没空理解她的委屈。

周围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保安艰难地阻挡人群,却无济于事。

时鸢则被围堵在中间。

她孤立无援,甚至觉得肺部的空气都变得越来越稀薄,人群里的目光像是锋利的剑一样,几乎快要把她的外皮都剥去,然后进行处决。

一道尖锐的女声从人群里钻出来:“时鸢!你贱不贱!你这种女人还勾引我们家哥哥上床,你还要不要脸!”

下一刻,什么东西措不及防地朝她飞过来。

“砰——”

一个矿泉水瓶轱辘轱辘地滚落在地上。

额头传来的剧痛让时鸢恍惚了瞬,被生理疼痛逼出的眼泪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世界都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她狼狈不堪地站在原地低着头,视线追随着掉落在地上的矿泉水瓶,紧接着,视野里出现一双黑色皮鞋。

她还没有来得及抬头,下一刻,一件西装盖在她的头上。

就像是从天而降一样。

外套上沾染着的温度,气息,一切都很熟悉,熟悉到让她的眼眶更酸,又像是具备什么神奇的魔力,能让她的发颤的心脏一点点安定下来。

眼前混乱拥挤的世界被遮挡住了,耳边嘈杂的辱骂声仿佛也被隔绝在外,让时鸢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紧紧拢着她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一步一步带着她往外走。

时鸢甚至不知道这一条路走了多久,通往什么方向,只知道跟着他。

直到他的脚步停下,忽然转身将她抱住,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时鸢的身体一僵。

裴忌的怀抱很暖,热度无比直接地从他的身上一阵阵传递过来,她的手脚仿佛也不再冰冷。

环抱着她的动作更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克制过后的温柔,和心疼。

他的掌心轻拂着她后脑勺的长发,嗓音低哑,像是藏匿着数不尽的隐忍情绪。

“有我在,你怕什么。”

第26章 我的未婚妻,时鸢。(含……

其实刚刚看见手机上那些铺天盖地的恶言时,时鸢没有哭。

刚刚被矿泉水瓶砸到额头的时候,她也把眼泪忍了回去。

因为没有听她的委屈,所以她必须坚强。

可是到他的面前,只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

她的泪水却差点失守。

裴忌拉开车门,手紧攥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因为忍耐而暴起,无声昭示着男人此刻拼命忍耐着的戾气。

他低声说:“在这等我。”

后方,周景林匆匆赶过来,看见裴忌的表情,再了解不过他要去干什么。

是真的像要去杀人了一样。

时鸢自然也看得出来他眉眼里抑制不住的怒意和戾气,她担心真的会出什么事,于是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袖口。

她急忙出声叫住他:“裴忌!”

男人动作一僵,脚步停住。

见有效果,时鸢顿了下,立刻又软声说:“我我头疼”

她撒娇撒得有些刻意,至少目的性相当明显。

可裴忌的脚步却还是挪不动了。

她的眼睛雾蒙蒙的,定定地望着他:“你别回去了,好不好?”

他的喉结轻滚了下,眼底铺天盖地的阴沉和戾气慢慢褪去了些,找回了些许理智。

这时,有几个记者追了出来,拿着摄像机对着这辆劳斯莱斯疯了一样地拍照。

一个记者注意到了劳斯莱斯后面那串嚣张至极的连号车牌,拿着相机的手一抖。

裴忌冷冷睨了一眼,弯腰上车。

“周景林,留在这处理好。”

周景林立刻应:“好的裴总。”

记者们互相对视一眼,察觉不对,刚想抱着相机转身要跑,就被几个黑衣保镖拦住去路。

周景林微笑着挡在前面,语气礼貌温和。

“烦请各位将摄像机里刚刚拍到的照片全部删除,我们裴总不太喜欢自己的照片暴露在公共视野中。”

一个新上任不久的记者不清楚情况,冲着周景林叫嚷起来:“凭什么你说删就删啊?你是谁啊?这是我的相机!”

周景林推了推镜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名片。

“非常抱歉,如果各位不同意删除照片的话,明天裴氏集团的法务部将会以侵犯个人肖像权的理由向各位发送律师函。”

听见裴氏集团几个字,几个行道深,阅历久的记者立刻向对方使了个眼色。

为了爆个料得罪裴氏,恐怕他们连饭碗都难保。

很快,有几个人主动把手里的摄像机递了出去。

周景林接过,发现这些人不是仅拍几张,而是几十张,根本删不完。

他懒得再浪费时间,把相机递给保镖,然后看向记者们。

“损坏的相机我们会以三倍的价格赔付给各位,请问还有任何问题吗?”

大多数记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一台相机动辄上万块,这里还有这么多个记者。

裴氏果然和传闻里一样——

壕无人性的狂。

见没人再有异议,周景林收起笑容,镜框后面折射出冷光。

他面无表情地吩咐保镖:“都砸了。”

此时此刻,劳斯莱斯停在路边。

药店里,正在看店的小姑娘坐在柜台后面,假装低头玩手机,实际上目光止不住地往刚刚走进店里的那个男人身上瞟去。

一边悄悄偷瞄着,小姑娘一边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敲字,给朋友发微信。

「卧槽卧槽,店里来了个极品大帅哥!!」

「有多极品?我不信。」

「就是很极品就对了!!气场帅到人腿软!冷冷酷酷的,很拽很痞的那种类型,特别勾人。」

「还等什么,冲上去搭讪啊!」

「我有点不敢他看上去有点凶」

即便如此,小姑娘犹豫几秒,还是决定鼓起勇气上前搭讪。

“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呢?”

男人面容冷峻,嗓音透着冰冷和疏离。

“冰袋,还有消肿的药膏,谢谢。”

小姑娘的脸却更红了:“冰袋在这边,我来帮你拿~”

结账的柜台前,裴忌忽然抬了抬眼皮。

“请问那个糖还有吗?”

小姑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她早上在便利店顺手买的一包草莓糖。

“啊这是我自己的,不过还没有打开过。你如果想要的话可以送给你”

“谢谢。”

小姑娘看着柜台上的红色钞票,眼睛瞬间瞪大:“这太多了”

男人嗓音淡淡:“不用找了。”

说罢,他便迈步离开。

小姑娘怔怔盯着他的背影好半天回不过神,过会儿,手机又疯狂震动起来,是朋友发来的微信。

「怎么样怎么样?成功了没?」

她叹了口气,沮丧地趴回柜台上。

「当然没有了,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人家有女朋友了。」

「他用这个拒绝你的?」

「没有,他刚刚结账的时候把我早上在便利店买的草莓糖买走了,肯定是为了用来哄女朋友啊。」

「没想到帅哥人看着冷冰冰的,实际上还是很温柔体贴的!!他的女朋友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

裴忌拎着药袋回到车上,就见时鸢靠在后座,长发微微有些凌乱地散在肩头,衬得巴掌大的脸越发白皙,额头那处红肿更是明显。

她的细眉轻拧着,鸦羽般乌黑的睫毛垂下,透着一股破碎感。

他的心口跳了一下,随即敛下眸,把冰袋从里面拿出来。

听见声响,时鸢睁开眼,下一刻,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额头。

她措不及防地顿了下,小声开口:“我自己来吧”

裴忌语气淡淡:“别动。”

他的语气虽淡,却不容置喙,时鸢只好又听话地收回了手。

近在咫尺的角度,属于他的气息侵占了车厢,染着热意的呼吸就在眼前。

她只能努力别开眼,不跟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流动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滚烫炙热起来,哪怕是额上还敷着冰袋,也完全抑制不了时鸢脸上飙升的温度。

只是敷个冰袋而已,用得着离得这么近吗?

时鸢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余光里,裴忌低着眼,他的睫毛很长很长,好看得不可思议。

尤其是在他认真专注地做某事的时候,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会微垂下来,原本夹裹着的冷意和戾气瞧不见了,只剩下数不尽的多情和勾人。

抛去其他的,比如他的坏脾气,单靠色相,时鸢就觉得裴忌应该比她更适合娱乐圈这行。

后排很安静,安静到时鸢甚至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几乎快要跳出来一样。

震耳欲聋。

裴忌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的额头处,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薄唇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语调戏谑。

“有点像长了个犄角。”

时鸢懵怔地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抬眼看向他。

随即便撞进了他深邃的眼里。

他的瞳仁漆黑,说这话时一本正经,一时也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时鸢下意识就要偏头找镜子去看,却被他的长指扣住下巴,把她的脸轻轻转了回来。

他的指腹也沾染上了冰袋的凉意,微微凉的触感从下巴蔓延开来,她的心尖却又像是他的动作烫了一下,被触碰到的肌肤慢慢热了起来。

下一刻,裴忌低声开口:“逗你的,别乱动。”

时鸢这才松下一口气,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明星,还是多少在意自己的容貌的。

裴忌挪了挪冰袋,看着她额头的红肿,眉心又升起一阵烦躁。

他的嗓音微沉下来:“以后再有人拿东西砸你,就原样砸回去,记住没有。”

时鸢蹙眉,有些不赞同道:“裴忌,不可以以暴制暴”

见她一副认认真真教育他的样子,又乖又好欺负。

裴忌的眼底染上浅浅笑意,干脆利落地打断她。

他的语气平静却认真:“那就留着让我砸回去。”

话落,时鸢的心口忽然猛跳了下。

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再度来袭。她慌乱地,努力地想要把那阵悸动压回去,于是只好转移话题。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裴忌答:“没事了。”

时鸢不太信他的话,皱着眉就要伸手:“我看看。”

裴忌抓住她的手,神色自若:“洛清漪在外面。”

时鸢动作一停,下意识转头往窗外看。

果然,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在了她家公寓楼下的停车场里,而洛清漪拿着手机站在不远处,正要抬脚朝车的方向走过来。

裴忌的视线紧紧噙着她,狭长的眼尾忽然挑了挑,目光变得有些轻佻。

他又不疾不徐地开口:“你确定还要我脱衣服?”

“”

最后三个字被他咬得很重,意味深长,似乎被赋予上了一些别的意思,听得人面红耳赤。

时鸢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

她明明只是想看看他的伤!!

他怎么能把话得这么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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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裴忌,神色坦然无比,甚至还抬手掐了一下她绯红的脸颊。

他淡声说:“以后有机会再看吧。”

“”时鸢此刻羞耻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裴忌推门下车,就见洛清漪握着手机走到车旁。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于是便都没有开口。

时鸢晚了几秒下车,便错过了这一画面。

裴忌把装着药膏的袋子递给洛清漪,淡声说:“带她上去吧。”

“好。”

见洛清漪对裴忌的态度竟然还有些和蔼,时鸢略微诧异,总觉得这两人看上去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还没等她有时间深想,就被洛清漪拉着离开了。

到家之后,洛清漪凑近她的额头打量,看见那处红肿,画得精致的眉头瞬间紧皱起来。

她心疼地问:“怎么样?还疼不疼?”

时鸢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了,刚刚冰敷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顿了顿,她又轻声问:“网络上现在怎么样了?”

从机场出来到现在,她一直和裴忌在一起,还没有看过手机。

洛清漪忙安慰她:“你就别看这些了,在家好好睡一觉,这件事我和公司会处理的。那么离谱的东西,只有网上那群傻子才会相信。你放心在家休息,公关那边已经在准备发澄清了”

时鸢静静地望着她,忽然打断道:“怎么澄清?”

这话把洛清漪问得一窒。

她就知道,时鸢看着温柔好说话,其实根本不好骗的。

洛清漪长叹了口气,“这件事目前确实比较难办,但不管怎么说,视频假的就是假的,怎么也成不了真。我们只要能找出证据证明视频里的人不是你就可以,只不过还需要一些时间。”

“嗯。”

其实哪怕洛清漪不把话说得太明白,时鸢自己心里也清楚。

现在这个时代,信息传播发酵的速度太快。哪怕是撤热搜删视频,也永远不可能有删干净的那天。只要她呆在娱乐圈一天,这件事就会被人拿出来诟病一天。

澄清声明这种东西,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更显得毫无说服力。

要澄清视频里的人不是她,又谈何容易。

在背后搞这些手段的人可以说是相当高明缜密,前几天先放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出来迷惑网友,铺垫之后再爆出来这条假视频,就能让视频的可信度看起来更高。

往往遇到这种事情,女明星要承受的舆论压力比男明星更多。

时鸢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因为她一个人,洛清漪,甚至是豫星,都会受到影响。

她好像总是什么都做不好。

察觉到时鸢的情绪低落下来,洛清漪在她身旁坐下,然后抬手将她抱住。

洛清漪慢慢地安抚她:“你放心待在家里,一定会有办法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时鸢的脸埋在她的肩膀,紧咬着唇,瘦弱的肩因为忍耐而不停抖动着。

洛清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会憋坏的。”

她忽然低低出声:“对不起。”

听见这句,洛清漪眼眶一红。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那群人太坏了。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明明最受委屈的是时鸢才对。

该道歉的也不应该是她。

可越是这样,洛清漪越是心疼。

时鸢安静地靠在她怀里,连哭都不曾发出声音。

过了会儿,蒋清也来了。

嘱咐了蒋清几句之后,洛清漪便匆匆离开了,还有很多事在等着她。

房间里,时鸢安安静静地靠在沙发上出神。

给医院那边发完消息,确认奶奶还不知道这件事之后,她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落地。

她把手机放在一旁,看着蒋清蹲在茶几旁翻找药膏。

“时鸢姐,我帮你上药吧。”

“哎,里面怎么还有一包糖?”

时鸢的目光慢慢有了聚焦。

她茫然问:“什么糖?”

“就是这个袋子里,除了药膏还有一包糖。”

蒋清纳闷,把那包粉红色包装的糖递给时鸢,一边嘀咕:“现在药店买药还开始送糖了?还是草莓硬糖。”

时鸢接过,神情顿时怔了怔。

几道声音忽然从脑海中划过,虽然久远,却无比清晰。

——裴忌,你今天下午为什么又翘课了?

——当然是有事。

少年神色别扭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糖塞给她。

——你上午不是说你想吃甜的?

草莓味,其实有些酸。

安静片刻,她撕开包装,从里面拿了一颗放进嘴巴里。

果然,还是很酸,酸得她眼睛难受。

可那阵酸意很快就在口腔中淡去了。

能记住的,只有化不开的甜味。

公寓楼下。

洛清漪下到停车场,果不其然,那辆劳斯莱斯依然停在原地。

男人倚在车旁,正在抽烟,身型挺括,脚边的影子拉得很长。

洛清漪抬脚走过去。

听见声响,裴忌抬起头,指间一点猩红燃着,袅袅烟雾缭绕在他脸侧。

他低声问:“她怎么样了?”

“我出来的时候还好。时鸢她虽然外表看着柔弱,其实心里比任何人都要坚强。这些事击不垮她的。”

“豫星那边怎么说?”

“季云笙那边说是还在开会,接不了电话。公关部打算一会儿先发声明。”

闻言,裴忌轻嗤出声:“果然是废物。”

他语气的嘲弄不加掩饰,洛清漪一时语塞,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顿了顿,她才叹了口气,无力道:“豫星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舆论发酵得太厉害,热搜根本撤不下去,公关部也尽力了。”

话落,裴忌指间的烟徐徐燃尽,白雾散开,露出他冷然如刀削般侧脸。

他眉目凛然,唇角慢慢勾起一抹薄凉的弧度。

“既然没有办法,那就用我的办法。”

冷冽的嗓音回荡在停车场里,洛清漪心里一震:“你要做什么?”

裴忌没有回答她,直接打开车门,弯腰上车。

车窗缓缓降下,裴忌侧头,对上洛清漪震惊的视线。

他的眼眸漆黑如墨,根本洞察不出任何的情绪,却无端让人感觉到危险。

“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看好她。”

只这一句后,车窗便摇上,再看不见任何。

洛清漪怔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两个小时后。

周景林刚刚处理好机场这边的事,就接到裴忌打来的电话。

周景林只好马不停蹄地匆匆赶回裴氏集团总部大楼,直奔顶楼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里,男人站在窗边,夜色暗沉,笼罩着他晦暗不明的侧脸,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想起刚刚电话里裴忌打电话交代他的事,周景林深吸一口气,还是开口再度确认。

“裴总,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他语气凝重:“如果裴董事长知道这件事,可能会不太高兴,毕竟您的身份一旦”

裴忌冷冷回眸:“让你做你就去做。”

看清裴忌眼中的不容置喙,周景林立刻低头应:“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安排。”

他在心里暗叹,有些不长眼睛的人招惹谁不好,偏偏碰到时鸢身上来。

触碰了裴忌唯一的逆鳞。

今晚开始,怕是有不少人要遭殃了。

夜里十二点过半。

时鸢洗了个澡出来,疲惫感总算减轻了些。

蒋清今晚不走,留在这陪她,小丫头此刻还在沙发上刷着手机,用小号和那群黑粉激情开麦对喷。

时鸢劝不动她,去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打开。

借着酒精,希望她今晚能睡得着。

正当时鸢在中岛台这边费力开酒时,客厅里突然传出蒋清一声尖叫。

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塌了呢。

时鸢习惯了蒋清时不时的一惊一乍,刚拿着杯子和酒返回客厅,就看见蒋清正着急地翻找着什么东西。

“时鸢姐,你家电视遥控器在哪啊?”

“茶几下面。”

“啊啊啊找到了!”

蒋清激动地大喊,连忙用遥控器把电视打开。

时鸢有些不明就里,“发生什么了?”

蒋清没来得及答,用电视一个一个地换台,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突然,她惊呼出声:“啊!找到了!时鸢姐你快看!”

时鸢转头,看向电视机的方向。

上面正在播放的是一个财经频道的采访。

待看清电视机里面的人,时鸢的动作猛然一滞。

电视屏幕里,记者的身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那里。

被西裤包裹着的双腿修长,双手交握搭在膝上,手指骨节分明利落,无名指上竟然戴着一枚银色的男士婚戒,整个人矜贵而疏离。

摄像头上移,男人俊美深邃的面容出现在镜头里,一双狭长含情的丹凤眼透着些许凌厉,下颌线清晰,轮廓立体,领带被打得一丝不苟。

时鸢彻底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电视。

裴忌怎么会出现在电视里???

明明只是电视上平平无奇的一个财经节目,却因为他的出现,好像整个画面都变得高级起来,连一旁主持人的笑容都比往常更加热情殷切。

“大家好,欢迎收看今日的财经新闻频道。相信在北城,大多数人都听说过裴氏集团。一直以来裴氏集团都低调而神秘,传闻颇多。所以我们今天非常荣幸能够邀请到裴氏集团的执行总裁,裴忌先生,来接受我们的采访。”

主持人连续问了几个商业方面的问题,裴忌都一一作答。

他回答问题时说得话并不多,每一句却都精准地直击要害,逻辑缜密而清晰。

他的嗓音低沉悦耳,从电视里传出来后更加磁性。

手机上节目直播的观众人数更是直接飙升到了一个离谱的数字。

很快就到了采访尾声,摄像机前,美女主持人又微笑着开口:“好的裴先生,我的问题已经问得差不多了,感谢您的回答。这边还剩下今天最后的一个小问题。”

“就在我们这边后台的网络实时直播里,网友们都非常热情,大家都对您非常感兴趣。请问裴先生,目前还是单身吗?”

男人声线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如平地惊雷一般,瞬间炸起惊涛骇浪。

“不是,我有未婚妻了。”

电视机外,时鸢又是猛地一滞,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屏幕内,主持人又问:“您的未婚妻?不知道方不方便透露多一些线索给网友们呢?”

裴忌低头,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无名指上的婚戒,淡声反问:“之前不是有人已经拍到了吗?”

主持人懵怔:“什么?”

他嗓音低沉:“我的未婚妻,时鸢。”

美女主持人的冷汗已经开始从背后冒出来,哪怕是刚刚已经提前彩排过一遍,她也还是止不住紧张。

这么大的差事落在她头上,能不能升职加薪就在此一举了。

主持人硬着头皮,缓缓问出那个提前给她安排好的问题。

“可是裴先生,很多网友都听说,时鸢小姐和豫星娱乐的总裁季云笙先生是情侣关系”

男人撩起眼,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摄像机,仿佛在透过屏幕和另一端的某人对视。

似是在挑衅,狂妄至极。

他慢慢勾唇,语气含笑:“怎么?是季总亲口在摄像机面前说的吗?”

主持人艰难维持着笑容:“呃这个好像没有的。”

男人的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语调漫不经心:“我的确听说,最近有一些关于我未婚妻的不实流言。前几天我去临市探班,发现她的心情不太好。”

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婚戒,指节上银光耀眼。

“一些无稽之谈影响了她的心情,她不开心,所以我也不太开心。”

裴忌的嗓音不急不缓,目光凌厉,唇边噙着淡笑,却莫名让人背脊发寒,戾气丛生。

言语间的警告意味已经不能再明显。

“我的未婚妻心肠很软,但我的脾气不太好,不会轻易放过一些乌合之众。真相不明之前,还希望各位谨言慎行。”

采访到此结束,画面定格。

电视屏幕上倒映出时鸢彻底呆滞了的神情。

第27章 为什么要躲着她。

深夜,夜色浓重。

豫星娱乐大楼,公关部灯火通明,彻夜难熄。

总裁办公室内,电视机的画面同样在播放刚刚的采访片段,主持人甜美的声线回荡在房间内。

“可是裴先生,很多网友都听说,时鸢小姐和豫星娱乐的总裁季云笙先生是情侣关系”

男人低沉含笑的声音随即响起,挑衅意味十足。

“怎么?是季总亲口在摄像机面前说的吗?”

采访静静播放着,助理恭敬地站在一旁,心脏都随着采访里说出的话紧紧提上去。

季云笙静静看着屏幕,忽然轻笑一声。

变换不断的光线照映在季云笙的面容上,笼罩着他一向温和的神情,此刻却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终于,采访播完,季云笙拿起遥控器。

“啪——”

电视机变回黑屏。

见状,助理压下紧张,心惊胆战地开口汇报:“季总电视台那边的人说,这期采访是裴氏那边让人连夜赶制出来的,采访里的问题也是裴氏提供的”

也就是说,那句狂妄十足的挑衅,并不是错觉。

办公室里沉寂片刻,忽然响起季云笙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呵裴忌,真是送了一份大礼给我。”

他的侧脸依旧温和斯文,看不出任何情绪地起身。

下一刻,“咔嚓”一声巨响。

遥控器被猛地砸到墙面上,四分五裂。

助理站在一旁,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会儿,他才心惊胆战地开口:“季总,厘姿那边也看到了采访,可能是慌了。刚刚一直在打电话给我,我按照你的吩咐一直没有接。”

“视频是她找人拍的,爆出视频的账号也是她买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季云笙语气平静如常:“让她去国外避避风头,就算裴忌查出来什么,也让她先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我明白了季总。”

助理小心翼翼地又说:“那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季云笙忽然出声:“等等。”

“既然裴忌送了份大礼给我,我当然要还回去。”

他的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弧度,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温和的神情渐渐扭曲起来。

“他这次做事这么高调,想必裴董事长应该还不知道吧。”

明明,裴忌这样的人,就应该像当初在南浔一样,一辈子抬不起头。

如果不是遇到裴仲卿,阴差阳错得到了裴氏集团,裴忌又怎么可能有资格来跟他叫嚣。

包括时鸢。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把她抢走的。

她是他亲手打造出来的,如果她一定要离开他,到裴忌身边去,那他就只能亲手把她毁掉。

与此同时,公寓里也还亮着灯。

时鸢彻底睡不着了,仰头盯着天花板半天,依旧了无睡意。

片刻,她又将手机捞起来,打开微博。

果不其然,网络上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哪怕是现在这个阴间时间,也完全阻挡不了网友的吃瓜热情。

原本那些热搜和视频的热度此刻已经完全被裴忌的这一段采访碾压了,而且是全方位碾压。

采访片段的转发量数字高到离谱。

本身裴氏集团在北城就根基深厚,多年来又一直足够低调神秘,以前即便有记者拍到裴忌背影或者侧颜的照片,也很快就会被删得一干二净,正是因为如此,网友们的好奇心也被勾得更重。

之前他们在停车场拍的那几张照片,早就吊足了不少吃瓜网友的胃口,现在正主突然出来承认,再加上裴氏集团总裁的身份,引得网络直接近乎瘫痪。

「等等家人们,未婚妻??我没听错吧??这是官宣了吗!」

「停车场帅哥居然是裴氏集团的总裁?!我就说普通人的气场像他那样帅到人腿软吧!」

「所以那条和许瑾言的视频是假的没错了吧?人家正牌未婚夫都亲自下场澄清了,而且听起来两个人订婚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啊!!起码从停车场照片流出来之前就在一块了吧?」

「也不一定就是假的啊,说不定是女的不安寂寞出轨小鲜肉了呢?」

「呵呵,楼上说话也太恶臭了吧,黑酸为了给时鸢扣帽子都口不择言了吗?!有钱快点借双眼睛去吧,那个许瑾言有哪点比得上裴氏集团总裁啊?」

「我支持上面的,不管是颜值,身材,还是论有钱,许瑾言直接被碾压好吧?哪个女人想不开会放着这样的未婚夫不要啊。我的母语是无语。黄豆流汗jpg.」

「话说大佬真的好帅啊!!我要舔屏了,真的不考虑一下进娱乐圈吗?!」

「同意同意,最后那段话也太宠太苏了吧,简直把护短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她不开心,所以我也不太开心。”啊啊啊啊又霸道又撩啊我死了!」

「而且大佬原来身份好像藏得很深很神秘啊,这波为了护妻直接不惜出镜,霸气官宣了,就是为了堵住你们这帮喷子的嘴!这回没话可说了吧。」

「柠檬树下柠檬果,我酸了啊家人们,今晚都别睡了,霸总*女明星这种cp配置,都给我嗑!!」

「我被甜死了sos,大佬一波操作直接官宣主权,果然是霸总的效率,A爆了,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偏爱好不好。」

原本网络上的骂声瞬间消失了大半,局势扭转。

不少人开始重新审视那条假视频,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

这就是裴忌的办法,即便把他自己也牵扯进来,也要将她从泥潭里拉上去。

为了帮她证明清白,以前从不会在媒体面前露面的他甚至不惜公开出席采访,当着全世界面,说她是他的未婚妻。

没人再敢欺负她了。

她甚至一时也分不清,这是他为了帮她澄清所做的权宜之计。

还是认真的。

时鸢怔然许久,心里仿佛被一阵热流灌满,涨得她眼睛发酸,却又根本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出神片刻,她又不受控制地点开那条采访视频来看。

裴忌低沉清冽的嗓音再度回荡在房间里。

好突然怎么就成了他的未婚妻了

要不要给他打通电话呢?

时鸢把手机拿起又放下,来来回回好几次。

最后,她还是将手机扣回去,扯住被子蒙上头。

算了,还是先睡吧,一切等睡醒了再从长计议。

这一夜,有人睡得安稳,有人却心惊胆战,彻夜未眠。

采访播出后的第四个小时。

天刚蒙蒙亮,一个黑发及腰,身材窈窕的女人已经站在路边招手拦车了。

很快,一辆出租车在她的面前停下。

温心雅确保自己戴好口罩帽子,脸遮挡得严严实实之后,才提着行李匆匆上车,直奔机场。

最早一班去国外的飞机是五点半起飞,她到机场时已经将近五点。

清晨,头等舱候机室里没什么人,温心雅带着墨镜口罩,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在看,实际上没两分钟就要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很快了,还有十分钟不到她就可以检票登机了。

等她拿着这笔钱出了国,哪怕是神仙都找不到她。

逍遥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谁也拦不住她。

温心雅的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一瞬都不敢错开。

三分钟

两分钟

最后一分钟

机场播报声响起,温心雅面色一喜,立刻就要拿着手提行李箱起身。

下一刻,一道温和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你好,温心雅小姐。”

一双漆亮的皮鞋映入眼帘。

温心雅动作一僵,缓缓抬头,就看见一张清隽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周景林的目光缓缓打量着她,视线从她及腰的乌发,再到与时鸢极为相似,纤细窈窕的身型上。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

他推了推镜框,露出友好的笑:“总算找到你了。”

茶楼包间内。

长达一个小时的等待里,温心雅的心理状态已经濒临崩溃。

她狠狠瞪着面前的周景林,咬牙切齿道:“我都说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视频,我根本就不知道!”

见她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周景林轻叹一声。

他果然不太适合谈判。

下一刻,周景林微笑起身:“稍等一下温小姐,我们裴总已经到外面了。”

温心雅表情一凝,脑中还没等想出对策,包间的门就已经被人推开。

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走进来,男人面容冷峻,气场凌厉逼人,比起采访里,面对面的他更有一种让人生畏的压迫感。

他在她的对面坐下来,唇边噙着一抹薄凉的弧度,目光冷冽而锐利。

温心雅只是被他看了这么一眼,心里的所有想法就仿佛无处遁形。

她心慌地就要起身,就听见他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

“温小姐,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让我猜猜,她承诺给你的是,拿了钱之后就安全出国,对吗?”

温心雅心里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心慌两个字都刻在了脸上。

裴忌慢慢勾唇,漆眸紧紧盯着她。

“既然我可以找到你,就证明我能找到的东西,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她慌乱错开眼,声音已经有些发抖:“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忌淡淡问:“拍一条视频,她给你的酬劳是多少?”

温心雅抿紧唇,不敢与他对视下去,遂低着头一声不吭。

“不管多少,我出十倍。”

温心雅的瞳孔骤然一缩。

厘姿让她拍那条视频的出价是两百万。

十倍,也就是两千万。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裴忌,脱口而出道:“你说真的?”

“就算要算账,我也分得清要找谁算。你只需要考虑清楚,什么选择对你才是最有利的。”

他的长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声音,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

一下又一下,每一声都像是落在温心雅的心上。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心理防线几乎崩溃。

见她的意志越发动摇,裴忌又笑:“因为一点小钱,搭上后半辈子,怎么想都不太划算。”

他的语调慢条斯理,就像是笃定了她一定会答应这个条件一样。

话落,温心雅放在桌下的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他说的对。

既然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她,那就证明之前厘姿承诺给她的东西,其实一半都做不得数。

如果因为这件事,她和裴氏树敌,以后就算是还想回到娱乐圈,厘姿又怎么可能保得住她。

而且,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太可怕了。

他开出的条件,真的让人很难不动摇。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

“你想要我怎么样?”

中午十二点。

厘姿握着手机,焦急地在公寓里来回踱步。

季云笙那边不接电话,温心雅也联系不上。

不知怎的,一种心慌的感觉渐渐在心头蔓延开来,让厘姿坐立难安。

从昨晚裴忌公开帮时鸢澄清开始,她到现在连眼睛都不曾合上过。

她只能不停地一遍遍安慰自己。

温心雅已经乘着早上的飞机离开了,哪怕裴忌查到,也不至于能神通广大到去国外把人找出来对峙。

没事的,一定是她太紧张了。

就算再不济,她也可以去找季云笙。

毕竟如果没有他,她也不可能有本事找到和时鸢那么相像的温心雅,然后把风波闹得这么大。

这时,手中握着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是温心雅发来的消息。

温心雅:手机刚刚没电关机了。

厘姿:你已经到国外了吗?

温心雅:没有,我还在北城。我们见一面吧。

厘姿:???

厘姿:我不是已经给你买了早上的机票吗?你怎么还没走?

温心雅:出了些意外,你先过来,我们见面再说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盯着最后那行字,厘姿皱紧眉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她有把柄在温心雅的手上,怎么也得先把她安抚下来,哄着温心雅出了国再说。

纠结片刻,厘姿咬了咬牙,还是拿上包出门,打车赶往温心雅发来的地址。

被侍者引着进到包厢里的时候,厘姿看见包厢里坐着的人,双腿顿时一软。

“裴裴先生”Ding ding

见状,裴忌轻笑出声:“现在知道怕了?”

他的神色太过平静,远比发疯的样子更让人觉得瘆人可怖。

厘姿眼神闪躲,不敢与他对视。

她磕磕巴巴地开口:“您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裴忌掀了掀眼皮,眸色冰冷,不带丝毫怜悯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薄唇轻启,声线薄凉:“厘姿,我记得我说过,我的耐心不太好。”

厘姿浑身一抖,嘴唇几乎快要被咬出血来。

明明是温心雅约的她,出现在这里的却是裴忌。

原本她还以为,有季云笙的帮忙,至少裴忌不会这么快找到她的头上来。可现在看来,季云笙只是把她当成棋子而已。

现在全完了。

厘姿的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哭得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企图用梨花带雨的模样唤起男人的同情和怜悯,哪怕是一星半点也行。

可她却忘了,眼前的男人根本就没有心,只有那唯一一个软肋。

“裴裴先生,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是我错了”

裴忌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衬衫袖口。

他的侧脸冷然凌厉,连多看她一眼都懒得。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都明白吗?”

厘姿连连颤声点头:“我我会让温心雅他们出来澄清的我也会找时鸢亲口道歉的。”

裴忌没再继续跟她废话下去,迈步离开包间。

等在外面的周景林见他出来,连忙握着手机迎上去,神色凝重。

“裴总,裴董事长刚才打电话过来,让您现在回一趟老宅。”

他抿紧唇线,只顿了一秒,便继续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知道了。”

仅仅过了一天时间,网络上再次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微博上出现了一个匿名账号,账号内发出了几条完整的,没有剪辑过的视频。

第一条是酒店监控下,许瑾言与时鸢没说几句话,便抬脚离开了房门口。

第二条是视频是那个所谓的“上床”视频,一模一样的拍摄角度,却比之前那条多出了一截内容。

视频里,那个酷似时鸢的女人停下动作,看向摄像头的方向,忽然不耐烦地开口。

“怎么样?拍好了吗?”

举着摄像机的人答:“差不多了,我觉得挺能混淆视听的。不近看根本看不出来。”

女人从男人的身上下来,撩开长发,露出一张漂亮,但和时鸢全然不同的脸。

“那就行,收工吧。快点把东西剪出来好交差。”

“知道了。”

仅仅是这么一小段内容,真相已然明了。

短短几天时间内,网友们也没想到居然吃了一个反转这么多的大瓜,简直是一波比一波精彩。

「靠,果然是阴谋。我之前就说视频里的人不是时鸢,没一个人信我!」

「现在某些恶臭粉丝可以换人家一个清白了吧?脸疼不疼啊?」

「呜呜呜呜呜真相可能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有些人你们欠时鸢一句道歉!!凭什么随意网暴污蔑人家!」

「居然这么快就把背后捣鬼的人找出来了,大佬牛逼!!!行动效率太高了,相比之下豫星简直逊爆了好吧?每次就只会发澄清声明,下次直接来这种简单粗暴的好不好?」

一时间,时鸢微博下面的那些骂声彻底被淹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数不清的道歉。

蒋清一边刷着,一边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www.youxs.org”

时鸢弯了弯唇,笑意温柔:“嗯。”

她拿起手机,走到阳台外,打开手机通讯录。

细白的指尖划到那串熟悉的号码,时鸢犹豫片刻,盯着那串数字出神。

片刻,她缓缓深吸一口气,拨出电话。

时鸢的心像是被什么紧紧提着,紧张到几乎快要让她无法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直到漫长的一串忙音过后,电话自动挂断。

没有人接。

随着电话挂断的那一声后,时鸢的细眉轻拧起,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似乎又这样慢慢地泄了下去。

这时,蒋清的声音从客厅里响起。

“时鸢姐,车已经到楼下了,我们现在得去记者发布会了。”

她回过神,将手机放进大衣口袋里,神色如常。

“嗯,走吧。”

记者发布会现场,www.youxs.org,对准台上的时鸢。

女人的一头青丝被盘起,露出纤细漂亮的雪颈,弧度优雅。被简单勾勒过的眉眼依旧精致动人,除了神色比往常看起来要疲惫些许,如水般的杏眸中一如既往的柔和澄澈。

这次的公开澄清,问题和答案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时鸢只需要差不离地回答出记者的问题,对这次的事件做一个简单的说明和澄清就可以,剩下打官司的程序步骤都会由豫星的法务部代为处理。

很快,发布会临近尾声,全场安静下来,等待时鸢做最后的发言。

“感谢这一次事件发生后,坚定信任我,站在我身边的粉丝,朋友,我的公司豫星娱乐,包括在场的记者朋友们。在周末的时候还在因为我的事情忙碌,辛苦大家了。”

镤光灯闪烁,轻柔悦耳的嗓音通过麦克风,缓缓传遍会场的每个角落。

“以及,还有一个人。”

时鸢顿了顿,唇角慢慢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笑得温柔。

她望着摄像机,缓缓地说:“谢谢他,在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出现在我的身边,让我拥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只这一句,她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还有记者想要提问,洛清漪反应很快,直接堵住了记者接下来的话头,宣告发布会正式结束。

去豫星大楼的路上,时鸢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又时不时地低头看看手机。

洛清漪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明知故问道:“怎么样,他联系你了吗?”

时鸢轻轻摇头,“他没接电话,应该是在忙吧。”

洛清漪啧啧两声:“别的不说,裴忌这次真的挺给力的。解决事情的效率比我想象得还要快,连夜安排采访,再到找到视频的始作俑者,我以为怎么也要个四五天时间。”

时鸢嗯了声,声音闷闷的:“他昨晚应该累坏了。”

“那要不你先发条短信给他?”

时鸢怔怔抬起眼,睫毛又很快垂下,犹豫不决。

知道她还有心结打不开,洛清漪也不想让她太过纠结为难。

洛清漪轻咳一声,只好帮她找借口:“就当是为了表达感谢。”

时鸢咬紧唇,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手机。

只是发一条短信问候一下而已,就当是为了感谢。

他帮了她这么大的忙,于情于理,她也应该亲口感谢他。

只是感谢而已,没关系的。

就这样,时鸢鬼使神差地点开聊天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修修改改好几遍,她却又把敲下来的文字全都删除,只留下了三个字。

「谢谢你。」

然而,这条短信发出去之后,一直到晚上,手机都是静悄悄的。

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时鸢把所有发出短信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都料想过,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个。

是因为他太忙了没看见。

还是因为,他后悔了?

和她这样黑料缠身的人扯上关系,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好事,只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所以他后悔,她也觉得情有可原。

时鸢不知道。

深夜,她辗转难眠,手总是不受控制地拿起手机,点开消息框。

她甚至还在担心,是不是裴忌出了什么事,亦或者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次日起来拍摄时,果不其然,时鸢的眼下出现两处淡淡的乌青。

下午,拍摄结束。

保姆车上,洛清漪侧头,打量着一脸疲倦的时鸢,好奇道:“怎么?昨晚没睡好吗?”

时鸢闭着眼,嗓音因为刚睡醒的原因还有些微微沙哑。

“还好。”

洛清漪眯起眼,一副洞悉一切的神情:“别骗我,是不是因为裴忌?”

时鸢没出声,默默缩在座位里。

“他跟你说什么了?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话一出口,洛清漪心里就直接给否认了。

照裴忌那样,后悔,怎么可能。

洛清漪的这句话直接将时鸢心里纠结了一晚上的问题戳破。

她垂下眼,目光有些黯然。

“我也不知道。”

说完,时鸢就闭上眼,一副要睡了的样子。

洛清漪看穿她装睡逃避的样子,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也许是因为时鸢昨晚睡得不好,短短一会儿时间,竟然真的在车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时鸢再被叫醒时,车竟然已经停在裴氏集团总部大楼的楼下。

她懵怔几秒,转头问洛清漪:“为什么来这?”

洛清漪一把拉开车门,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找你的未婚夫啊。前天才公开,就算是假的,也要多少装装样子来探个班吧。快下车。”

“?”

时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洛清漪拉下了车,直接推了进去。

高耸入云的大楼内,大理石地面光洁明亮,来回走动的员工们行色匆匆。

听见声音,前台小姐抬起头,就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身形纤细,气质出尘的女人。

虽然有口罩遮着脸,可露在外面的那双杏眸却极为动人,眼波流转间,美得让人不自觉屏息。

好像有点眼熟。

前台小姐从美貌里回过神,露出公式化微笑:“您好,请问您找谁?”

“嗯我找裴总。”

前台小姐又问:“请问您有预约吗?方便告诉我一下您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吗?”

女人眼睛弯起,嗓音轻柔:“我叫时鸢。”

话落,前台小姐瞬间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活活的

时鸢有些习惯了这样的注视,倒也不介意。

她又笑了下:“不过我没有预约,可以麻烦你帮我问一下吗?”

前台小姐红了脸,连忙拨通内线,“好好的没问题,您坐在那里稍等片刻吧。”

“谢谢。”

时鸢走到一旁的沙发处坐下,安静等待着。

没过一会儿,前台小姐就挂了电话,朝她走过来。

她歉疚道:“实在抱歉时小姐,裴总今天不在公司,好像前不久刚刚出去了。”

时鸢怔了下,很快,她又温和道:“没关系,那我先走了。谢谢。”

“您客气了。”

目送着时鸢的身影走出大楼后,前台小姐刚回去,就被同事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比一个兴奋。

“刚刚那个是时鸢没错吧?”

“是她是她,真人真的好漂亮啊。”

“话说她是来找裴总的对吧?看来两个人是真的未婚夫妻没错了。谁说裴总不近女色,明明人家是为了未婚妻守身如玉好吧。”

身旁同事聊得欢快,前台小姐皱紧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刚刚她打内线到周秘书那里,周秘书让她转达说裴总不在。

可是她明明记得,半个小时前,裴总才刚到公司啊。

此时此刻,总裁办公室内。

周景林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看向站在落地窗旁的男人。

他小心翼翼道:“裴总,时小姐已经走了。”

其实他也不懂,为什么明明就在这里一直盼着人家。人家主动来了之后,却又不见。

男人垂眸凝视着窗外,神色辨不出任何情绪。

片刻,他终于哑声开口:“知道了。”

第28章 被尽数堵在唇齿间……

停车场里,洛清漪还在等着。

她正低头看手机,车门就被打开了。

见时鸢这么快回来,洛清漪诧异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时鸢的眼皮垂下,“他不在。”

“不在??”

时鸢嗯了声,转移话题道:“我们走吧,一会儿不是还有画面要补拍吗,再晚就来不及了。”

洛清漪有点心堵,一口闷气顺不下来。

早不在晚不在,偏偏在时鸢主动去找他的时候不在。

天知道时鸢能鼓起勇气有多困难。

洛清漪再了解不过,时鸢的性格有时候就像是蜗牛,坚硬的外壳铸在外面,保护着柔软细腻的心。

因为受过伤,她的自我保护意识比常人更强,活得理智而清醒,即便是再放不下的东西,亦或者是感情,如果在权衡之后,她认为没有结果的事,忍着痛也会去割舍。

但,事实是,很多经历过的事,感情,都会在人的灵魂刻下烙印,深入骨髓。再想割舍,想遗忘,其实是做不到的,只不过都是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去逃避自己的心罢了。

时鸢现在就是这样。

这几年过去,她连自己都打不开自己的心。

而钥匙,又从始至终只有那一个人有。

接下来的日子,《沉溺》的剧组再次宣布了一个大消息。

男主角换人了。

听到新的男主角人选名字时,连时鸢都忍不住惊了惊。

“傅斯年?确定吗?”

洛清漪连连点头,语气兴奋不已:“没错,就是傅斯年。很不可思议是吧,我当时听见也吓了一大跳。”

傅斯年是圈子里,近乎神话一般的存在。

仅25岁的年纪,就问鼎了戛纳影帝。

出道至今没有和任何女星传出过绯闻,从三年前开始,傅斯年出演的电影就已经都是好莱坞级别的。

时鸢入行短,她刚进入娱乐圈的那年,刚好是傅斯年宣布退隐之后。

对外,傅斯年退圈的理由是要去国外进修上课,好好磨练演技,引得网上无数粉丝心碎,不少名导扼腕叹息。

在最辉煌的时期选择抽身而退,能够始终保持初心,明白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这种清醒,都比他的演技更让人敬佩。

而傅斯年这次突然回国,悄无声息地准备复出,甚至还接替了《沉溺》的男主角,这却是时鸢怎么都没想到的。

《沉溺》的本子虽然好,配置也足够高,可以傅斯年的咖位来看,一定是有比这个更好更优质的选择存在的。

他又为什么要来接下这样一个角色,跟她这样黑料缠身的女明星搭戏。

这时,洛清漪又兴致冲冲地补充:“而且我还听说,是傅斯年那边主动去联系的邱导,想要这个角色,还专程试了戏,简直诚意满满,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不重要。”

“其实邱导刚开始没打算把许瑾言换了,可人家是傅斯年哎。放眼整个中国,哪个导演能拒绝得了。连我都没见过傅斯年真人呢。照片都那么帅,本人一定更帅了。”

洛清漪一边说着,一边捂紧扑通直跳的少女心哀嚎:“天啊,你一会儿竟然就要跟傅斯年搭戏了,我简直都没想象过。”

闻言,时鸢陡然失笑。

被她这么一打岔,时鸢原本低落的心情也好了些。

化妆的时候,她的视线忍不住频频落在面前的手机上。

手机屏幕仍旧黑着,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几天前发出的那条短信就像是石沉大海,得不到一点回音。

明明这就是她最开始想要的结果。

可现在,她却又好像开心不起来。

这时,蒋清从外面进来,“时鸢姐,导演那边说可以过去了,我们走吧。”

时鸢收敛起思绪,站起身。

蒋清把挂在一旁的大衣拿过来帮她披上,却忽然听见时鸢出声。

“蒋清我那天在机场,是不是很狼狈?”

蒋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时鸢敛眸,心口像是堵着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上气。

她那天,应该不太漂亮吧。

那样狼狈的样子,还被他看到了。

她扯了下唇,笑得勉强:“算了,没什么。”

化妆间离片场有些距离,路上没什么人,早晨天空飘了些小雨,这会儿阴沉沉的,吸进鼻腔的空气都沾染了些潮意,五脏六腑都跟着凉下来。

走着走着,一道身影忽然从拐角冲出来,拦在她们面前。

时鸢愣了下,看着面前面色憔悴的女人。

几天不见,曾经那个娇艳又嚣张的女人像是变了个人。

厘姿早上出门前特意将粉底打得更白,没上口红的唇色也极淡,整个人看着像是几天没睡好觉了似的。

她嗫嚅着开口:“时鸢”

一见是厘姿,蒋清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怒火中烧地瞪着她。

时鸢表情极淡:“有事吗?”

厘姿上前一步,眼睛里含着泪水,看着可怜兮兮的。

“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你原谅我好不好?别再上诉了。”

她低声下气地哀求着,甚至还想要跪下来:“是我嫉妒你,我鬼迷心窍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以后应该都演不了女主角了,你放过我这次”

说着,她作势就要跪下来。

时鸢看穿了她的意图,没有任何打算去扶她的意思,只淡声开口:“你什么都没有了,可这并不是我造成的。”

厘姿是笃定了她心肠软,可偏偏,时鸢虽善良,但她不圣母。

有些人,是不值得被原谅的。

她的嗓音虽然轻柔,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极为坚定有力。

“律师和法律会让你对你的行为付出代价,我的原谅也不会改变任何结果。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话落,厘姿暗暗咬紧牙,脸色透出一种绝望过后的灰白。

她却还是不甘心,试图去拉扯时鸢:“我求求你时鸢,能不能让裴总高抬贵手”

闻言,时鸢怔了怔。

她眼睫轻颤,淡然如水的眸底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是他找过你了吗?”

厘姿咽了咽口水,又说:“是裴总让我来给你道歉的,我已经道歉了,能不能”

就在她话还没说完时,一道悦耳清朗的男声从后方传来,打断她的话。

“抱歉,打扰一下。”

时鸢回神,循声转头看去。

身后,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肩宽腿长,身材比例很惹眼。

他的眉眼清隽俊朗,单眼皮,鼻梁高挺,组合在一起更是多了一股难得的味道,既有明朗的少年感,又带着成熟的魅力,让人很难移开视线。

傅斯年插兜迈步走过来,目光落在厘姿身上。

他的嗓音温和,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效果。

“我想片场里应该不允许无关人员随意进入。李裕,把这位小姐请出去吧。”

厘姿还想说话,下一刻,就被人毫不犹豫地架了出去,狼狈又难堪。

周围的环境终于清净下来。

时鸢认出了他,只是微怔了下,很快便回过神来。

没想到是傅斯年帮她解了围。

时鸢感激地冲他笑了下:“谢谢您,傅老师。我是”

男人笑着打断她:“时鸢,我记得。”

我记得,而不是我知道。

听起来似乎有些奇怪。

下一刻,他朝她伸出手,唇边噙着温柔的笑:“傅斯年。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时鸢没来得及深想,回握住他的手。

第一次和影帝见面,就被他撞上了这么尴尬的境况。

不过幸好,和传闻中一样,傅斯年真的是一个极其温和体贴的人,后面到了片场,他也没有再提起,仿佛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时鸢也没有空想别的,全身心地投入到拍摄里。

由于换了男主,前面的部分戏份需要补拍。

俨然,和影帝对戏的感觉就是不太一样的,傅斯年代入情绪的速度极快,连带着也能帮助她更快入戏。

表演时的感染力也比时鸢曾经合作过的男演员都要强出一大截,不愧是戛纳影帝。

他们两个的对手戏几乎都是一遍过的,效率高得出奇,连邱锐都忍不住频频鼓掌。

一场戏结束,片场内掌声雷动。

大概是因为傅斯年的到来,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今天都仿佛异常兴奋。

晚上收工后,邱锐又组了一场剧组聚餐。

这次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投资商领导之类的,只有导演制片,还有剧组的几位主演。

时鸢不能推辞,也只好跟着一起过去了。

这次的包厢里依旧是觥筹交错,氛围却是没有像上次那样乌烟瘴气。

傅斯年咖位虽然大,但为人却是一点架子没有。

酒过三巡,邱锐已经有些喝多了,拍着傅斯年的肩膀:“斯年啊,你是怎么想的,主动要到我们剧组来的?我们小庙放你这尊大佛,总感觉屈才了。”

傅斯年也笑:“是您太谦虚了,我可没觉得《沉溺》是座小庙。明年的电影节,说不定我们能包揽好几个奖项。”

顿了顿,他澄澈柔和的目光望向时鸢,轻笑着又道:“时鸢的演技很出色,明年就算拿下影后,也不让人意外。”

傅斯年的语气真诚,是毫不掩饰的直接赞美。

能得到影帝的夸奖,连一旁的邱明嫣眼中都充满了羡艳。

时鸢刚刚也喝了几杯酒,此刻白皙的脸颊透着绯红,微醺的醉意有些上头。

听见傅斯年的话,时鸢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谢谢傅老师。您的演技也很棒。”

说着,时鸢举起杯,把酒杯里剩下的酒一下子仰头喝光,率直得惊人。

傅斯年也被她这一举动小小地惊了下,随即眉眼弯得更深。

她喝得急,细眉顿时皱起,一时觉得有些反胃。

“抱歉,我去一下卫生间。”

进了洗手间,时鸢有些想吐,干呕了几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她的眼泪被逼出来些,脑中昏沉得厉害。

其实她根本不会喝酒,平常也不会喝,往常这种聚餐,她都是能避则避,因为她很讨厌酒精侵蚀神经之后的感觉,会让她的理智消失,变得不清醒。

但今天,她忽然有些贪恋这种感觉。

好像醉了之后,这几天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轻了些,有些事情也记得不是那么清了。

缓了一会儿后,时鸢觉得自己的理智恢复了些,用凉水洗了下手,就准备回到包间去。

刚出洗手间不远,就看见傅斯年站在那里。

见她出来,傅斯年迈步走过去,神色关切问:“怎么样,还好吗?”

时鸢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见她的目光确实没有刚刚那么涣散之后,傅斯年眼中的担忧散了些,温和道:“你的经纪人在门口,我送你出去吧。”

“谢谢傅老师。”

他又笑了笑,“如果不会喝酒的话,下次还是别喝那么多了。”

时鸢缓慢点了点头,脚下的高跟鞋鞋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突然整个人朝一侧歪倒。

一旁的傅斯年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臂:“小心。”

时鸢的醉意被这一下彻底吓醒了,她心有余悸地抓紧身边的扶手,与傅斯年拉开距离。

“抱歉傅老师。”

柔软细腻的触感忽然从手心处抽离,女人身上淡淡的馨香混杂着酒香,还残留在鼻翼间,让人心神旖旎。

傅斯年心神一晃,见她紧张不已的样子,又忍不住笑:“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说怪你。”

其实也不怪时鸢害怕,有了之前许瑾言那档子事在先,她实在不能不小心。

她动了动唇,刚想说话,一道熟悉的冰冷视线落在身上。

时鸢一顿,像是有着什么感应一样,下意识抬头看去。

不远处,灯光下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灯光朦胧,恍惚间,时鸢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或者是在做梦。

可都不是。

明明只有几天没见,他好像瘦了些,眉眼更为深邃,本就凌厉的轮廓此刻更显锐利,浑身上下都是锋芒,仿佛稍微凑近一点,就会被他刺伤。

对上那双漆黑的眼,里面尽是漠然的冷意,黑得像深渊。

时鸢呼吸一窒。

他却只淡淡地撇了她那么一眼,随即便收回目光,没有半点情绪地抬脚离开。

像是看见了一个陌生人一样。

傅斯年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声唤道:“时鸢?”

时鸢骤然回神,慌乱道:“对不起傅老师,我得先走了。”

丢下这句,她就急忙追了上去。

可还是晚了。

等她追出门口时,早就看不见任何身影。

冷风呼啸着刮过,钻进她的单薄的领口里,冻得时鸢一个哆嗦,残存的酒意彻底消散了。

门口一个人影都没有。

时鸢忽然觉得累极,她慢慢蹲下来,将脸埋在膝盖里。

冷风吹得她逐渐毫无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件温暖的外套忽然盖在她身上。

时鸢僵了下,猛然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脸担忧的蒋清。

她刚亮起的目光慢慢又暗了下去。

蒋清又紧张道:“时鸢姐?你怎么了?怎么连大衣都没穿?”

时鸢忍着腿上针扎一样的感觉,慢慢站起身。

她扯唇笑了下,若无其事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回到家里,时鸢先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浴室洗澡,洗掉了一身酒气。

刚从浴室出来,床头柜上的手机就亮起。

是洛清漪发来的消息。

洛清漪:我刚刚听说,裴忌最近这几天好像一直在国外,今天才回国。

洛清漪:好像是前几天的那件事,把裴家的那个裴董事长弄得很不高兴,给不少项目都找了点麻烦,逼得裴忌亲自过去处理。

洛清漪:裴家这些年来做事一直很低调,最近被推上风口浪尖之后,裴氏集团的股票好像有些下跌,应该是为这事。

看完洛清漪发来的这几条消息,时鸢呼吸紧了紧。

难怪,他看起来那么疲惫。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再一次笼罩在心头,如藤蔓一样盘踞在心上,让她的心口一阵阵发沉。

她有些茫然无措地握着手机,怔然出神间,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接通电话,江遇白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时鸢?你现在有时间吗?”

江遇白叹了口气,语调半是戏谑半是认真:“裴忌现在在我旁边,你如果现在有空的话,方不方便过来一趟,不然我怕他今晚喝死在这儿。”

江遇白是一个小时之前到的。

刚进家门时,他差点没被地上的酒瓶子绊倒。

说是叫他来喝酒,等他到的时候,人早就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了。

上次见裴忌喝酒喝得这么凶,好像还是刚认识裴忌那会儿。

那时候的裴忌,喝酒,飙车,甚至在拳场打拳,都是往死里的玩法,整个就是一不要命的疯子,阴晴不定,谁见了都想躲。

后来江遇白才知道,那是他病得最重的时候。

现在倒是好了些了,知道要命了。

只是还是会常常失控,压抑许久的情绪爆发起来像火山喷发,就像现在这样。

但区别是,他现在只在自己身上发泄,发疯起来也只会折磨自己。

怎么也舍不得去碰那个让他失控的人。

也算是进步了。

江遇白把酒瓶子踢到旁边,随便找了个地坐下,语重心长地开口:“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啊。前几天明明是你公开说,人家是你未婚妻。好不容易硬气了一次,现在又开始往后退了?我听洛清漪说了,人家时鸢主动去找你,你干嘛不见人家。”

没人回答,房间里死寂一片,沙发上的人死气沉沉,像是睡着了。

江遇白简直没眼看他这副逃避现实的样子,起身拿手机到外面打电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十五分钟后。

时鸢站在玄关处时,人还有些恍惚。

原本她还以为江遇白在电话说的有些夸大其词,可当她走进玄关之后,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像是有酒罐子打翻了似的。

时鸢屏住呼吸,摸到沙发旁落地灯的开关打开。

“啪——”

柔和的光亮倾洒而出。

时鸢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酒瓶散落满地,数量多得惊人。

她慢慢绕开往里面走,就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那道身影。

他身上穿得还是晚上她见到时穿的那套,白衬衫黑西裤,没系领带,扣子被解开,衬衫湿了一小处,像是被酒精浸润过,紧贴着纹理分明的胸膛。

他的黑发凌乱地垂在额前,眉头微皱着,薄唇紧抿,唇形薄而精致。

他连睡着都是皱着眉的。

时鸢弯下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紧皱的眉心。

下一秒,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

他安静地睁开眼看向她,漆黑的眸中比往常多了几分朦胧不清的醉意,却依旧深沉。

时鸢措不及防地撞进他的视线里。

兵荒马乱。

她嗓音发涩,不知道该说什么:“裴忌”

他低声开口:“你怎么来了?”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空荡的房间内回荡,时鸢的心跳乱了一拍。

她咬紧唇,犹豫了下,却还是轻声开口:“你是在躲着我吗?”

裴忌眸色一凝,冷冷道:“没有。”

“如果你是要说谢谢,现在就可以走了。”

时鸢怔了怔,感受到他冷漠得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眼睫垂下,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就在她将要转身的这一秒,裴忌眼底压抑着的情绪彻底被撕碎了。

手腕忽然被一股力道猛地扯住,时鸢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跌到他怀里。

时鸢错愕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她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眸中分辨出此刻的他究竟是醉着还是清醒着。

可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的眼中只剩下偏执得可怕的情绪,以及被逼得泛红的眼尾。

“裴忌你后悔了吗?如果你后悔了的话,我可以”

他的齿间恶狠狠地挤出几个字:“你在胡说什么。”

后悔,怎么可能。

明明是求之不得。

时鸢的呼吸乱了:“那你”

他忽然安静下来了。

灼热的气息充斥在耳畔,属于他身上的酒气混杂着他身上薄凉的气息,一并将她包裹。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昏暗死寂的客厅里,裴忌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

“我害怕。”

时鸢一怔。

他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喉结轻滚了下。

“害怕你讨厌未婚妻这个身份,害怕你说完一句谢谢之后,就要和我撇清关系。”

他的嗓音低得喑哑:“害怕你再丢掉我一次。”

时鸢呼吸一窒,心口忽然抽疼了下。

像是有无形的藤蔓,顺着她的心脏一点点盘踞而上,紧紧收缩,疼得她无法呼吸。

她艰难地开口:“裴忌我没有”

下一刻,没说出口的话被尽数堵在唇齿间。

裴忌低头,含住她的唇瓣。

冰凉濡湿的触感突然袭来,让时鸢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他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填满。

铺天盖地。

他的气息虽然逼人,可动作却是温柔的。

舌尖轻轻勾勒过她的唇线,不轻不重地舔舐着她的唇瓣,让她的心尖都跟着发颤。

时鸢的耳边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剩下她几乎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还有他低沉而性感的喘息声。

第29章 姐夫,好好对我老婆。……

时鸢不知道自己是还没来得及反应,亦或者是被裴忌身上的醉意传染了,一时间竟然忘了推开他。

房间内光线昏暗,气氛浓稠而暧昧,连窗外的星星都羞答答地藏进云层里。

她紧张到不自觉地攥紧他的衬衫领口。

终于在他即将深入地攻城略地前,时鸢终于找回些许理智,试图把他推开。

她只是微微用了些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醉得太厉害,竟然真的被她推开了。

男人歪倒在沙发上,精致的薄唇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领口被她刚刚攥出了些褶皱,凌乱中透着几分恣意不羁。

他闭着眼安静靠在那里,眼尾微微上挑,长睫低低垂着,覆盖出一小处阴影。

真的像男狐狸精转世一样。

而她就是那个没出息的,被狐狸精蛊惑的文弱书生。

一丁点儿的美□□惑都会忍不住缴械投降。

时鸢慌乱起身,只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烧着了一样一阵阵发烫。

“裴忌你你喝醉了,我去给你倒一杯温水。”

说完,她立刻转身,落荒而逃。

也自然错过了沙发上的男人微微翘起的唇角。

厨房里,时鸢调试出合适的水温,倒进玻璃杯里,

热气氤氲了杯壁,倒映出她绯红如霞的脸颊。

时鸢觉得,她应该也醉了。

否则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推开他的。

没错,就是这样。晚上聚餐喝的那几杯酒的醉意还没彻底散去。

只是喝醉了而已,兴许明天醒来,裴忌都可能会忘了。

所以她也不用在意的。

只是一次意外而已。

一遍遍地给自己洗脑后,时鸢才终于平复下刚刚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深吸一口气,端着玻璃杯走出去。

沙发上,裴忌好像已经彻底睡沉了。

他的呼吸均匀平稳,刚刚皱紧的眉心此刻也松散开来。

时鸢轻轻把杯子放下,没有再叫醒他,而是在沙发一侧坐下。

她的目光从他高挺的鼻梁,一点点滑落到他的唇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也许是因为,只有现在这种时候,她才能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夜深人静,连星星都睡去。

只有无人知晓的这一刻。她心里的负罪感才会减轻。

时鸢一直在他的家里待到天亮才离开。

剧组今天是早戏,休息室里,时鸢正闭着眼,抓紧这一点点的时间补眠。

可到底也睡得不怎么踏实。

化妆师正用遮瑕刷给时鸢眼下淡淡的乌青遮住,又见她打了个哈欠,自然联想到前两天热搜的事儿。

化妆师语调戏谑,意有所指道:“怎么看上去这么累?昨晚没睡好呀?”

时鸢还没打完的哈欠顿时憋住,杏眸都睁圆了。

她还没等来得及辩解,洛清漪好巧不巧地在这时进门,把化妆师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昨晚时鸢去找了裴忌这事儿,洛清漪还是听江遇白说的。

刚好化妆师这会儿弄完了,出去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休息室里就剩下时鸢和洛清漪两人。

时鸢感受到洛清漪熊熊燃烧的八卦欲望,掩饰性地拿起桌上的保温杯轻抿一口。

洛清漪在她旁边坐下,语出惊人地问:“怎么样?昨晚做了吗?”

骤然听见这么直白又露骨的话,时鸢一下子被还没咽下的那口温水呛到了。

她连连咳嗽起来,脸蛋也不知是被呛的还是什么原因,迅速红了起来。

“你瞎说什么呢?”

洛清漪拔高音量,难以置信道:“不会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还喝醉了,什么都没发生?”

时鸢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否认:“没有。”

洛清漪却不肯罢休:“亲也没有?”

这话一出,瞬间勾起了时鸢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回忆。

灼热的气息,冰凉濡湿的触感。

那个暧昧又危险的夜晚。

她不自然地别开眼,语气佯装镇定:“没有。”

洛清漪觉得不可思议,摸着下巴琢磨了下。

又压低声音憋着笑问:“裴忌该不会是不行吧?”

时鸢眼睛瞬间睁大,连耳根都急红了:“洛清漪!”

难得一见时鸢这种温温柔柔性子都急了,洛清漪见好就收,强憋着笑。

“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

忍了没到两秒,她又抿紧唇,调侃问:“要不等会他来了,你再侧面试探试探?”

时鸢抓住她话里的关键词,顿时一怔。

“裴忌一会儿要过来吗?”

洛清漪理所当然答:“对啊,是我跟那个周秘书联系的。你们都是未婚夫妻了,未婚夫来探班,不是很正常吗?”

时鸢轻叹一声,认认真真地纠正她:“是假的。”

再被这样带偏下去,她自己都快觉得是真的了。

洛清漪撇了撇嘴,无所谓道:“就算是假的,也总得给那群成天在片场外面蹲着的记者们做做样子吧,起码这几天不能露出破绽吧,还能给cp粉营业一波。一举多得,又不亏。”

“要敬业,OK?”

“”

原本时鸢的计划是躲裴忌几天。

昨晚那件事发生之后,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这下好了,她直接被推到悬崖边上去了,想逃跑都没机会。

今天的戏份不多,有一场时鸢自己单独跳舞的戏份。

上场之前,蒋清抱着时鸢脱下来的大衣外套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时鸢暴露在空气中的纤细脚踝上,忍不住担忧道:“时鸢姐,你的脚真的可以吗?”

时鸢一边认真做着拉伸的动作,一边朝她笑了下。

“没事,放心吧。”

其实,阻碍她的一直不是脚伤。

是她的心病。

这边,傅斯年刚走进片场,目光就被摄像机后的那道身影吸引住。

女人穿着一件藕粉色的修身上衣,衬得肤色更加白皙轻透,如瓶口般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双腿笔直,胸口弧度美好。

她慢慢舒展双臂,仰起头,每一个动作都优雅而极致,舞姿轻盈无比,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

与演戏的她不同的是,跳起舞来的时鸢,如画的眉眼里会绽放出更加旖丽而璀璨的光华,杏眸盈亮动人,让人更加移不开眼。

和七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在他的心底,她本该一直是这样的,自信,温柔,美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即便依旧清雅如水,眉眼的深处却总是若有似无地笼罩着一股名为忧伤的情绪。

“好!卡!”

邱锐拿着喇叭出声,片场的掌声瞬间响起。

时鸢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些,站在原地缓解了一下脚腕的痛感后,才慢慢朝着蒋清走过去。

蒋清立刻把大衣给她裹上:“怎么样时鸢姐?”

时鸢平复着气息,刚想开口,一瓶矿泉水忽然出现在眼前。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傅斯年清俊温和的笑脸。

“累了吧,喝点水。”

时鸢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谢谢傅老师。”

傅斯年嗓音温润:“这么多年过去,跳得还是以前一样好。”

闻言,时鸢怔了怔,不解地看向他。

“以前?”

他们以前有见过吗?

傅斯年看出她眼中的茫然,唇角浅浅扬起,眸光温柔。

“你还是学生的时候,是不是来过北城一次。北城大学的礼堂里。”

他缓声又道:“那天我刚好回母校演讲,碰巧看见你在台上跳舞。”

只是那天,他有一个很重要的通告要赶,没有来得及看她跳完,也没来得及去问她叫什么名字。

于是就这样错过了。

时鸢愣了片刻,脑中的记忆慢慢被勾起。

那还是她高中参加舞蹈比赛的时候。

那时候,她第一次来北城,是为了参加那场舞蹈比赛,比赛的第一名会得到一次和著名舞蹈家学习的机会。她无比渴求,为了梦想拼尽了全力,最后也顺利拿到了那次机会。

只是那次回去之后,她再来到北城,就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心境了。

她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时鸢了。

见她默不作声,傅斯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会不会太心急吓到她了。

他又温声开口:“想不起来了也没关系。”

时鸢从思绪中回神,弯唇笑了下:“我记得,那次是我第一次来北城。”

这时,蒋清的电话震动了下。

她看了看消息,压低声音跟时鸢说:“时鸢姐,洛姐说裴总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时鸢的眼睫颤了下。

她点了下头,随即对傅斯年歉疚道:“不好意思傅老师,我得先去换衣服了。”

傅斯年笑了下,“去吧。再见。”

时鸢快步离开了,背影仿佛都透着些雀跃。

傅斯年看了好久,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

经纪人李裕这时才走过来,啧啧两声,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说你啊,好好一个大影帝,不惜自降身价来演这么一部戏,何必呢,现在后悔了吧。人家有主了。”

傅斯年低眉笑笑,“不后悔。”

起码,以后再想起来时,不会觉得遗憾了。

片场外。

夕阳西下,余晖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安静等在那里。

裴忌坐在后座,看完最后一份文件后合起,放到一旁。

他揉了揉眉心,侧头朝车窗外看去。

天快黑了,人还没来。

终于,裴忌打开车门下车,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就要抬脚往片场内走去。

余光看到什么,他的脚步一顿。

不远处,有一群粉丝站在那里,有的举着浅蓝色的应援牌,上面还写着时鸢的名字。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从人群里传来。

“我们什么时候能给鸢鸢安排上一辆应援餐车啊?杀青的时候怎么样?做咖啡或者三明治?”

“恐怕有点难啊,餐车太贵了,资金还没筹够呢。”

“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到鸢鸢的生日了,我们还得准备生日应援呢。”

粉丝聚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

裴忌双手插兜站在后面安静听着,目光忽然又停留在某处。

是一个时鸢的人形立牌,安安静静立在那里。

海报整体的色调也是柔和的浅色,上面还印着一张时鸢的写真照片。

女人难得一见地穿着一袭红裙,耳边的乌发间还别着一朵挂着露珠的玫瑰,雪肤红唇,艳丽的妆容与她精致清丽的眉眼冲撞在一起,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她鲜少会穿如此热烈的颜色,却也极为衬她。

裴忌的喉结滚动了下,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立牌许久。

太阳很快就要彻底落山,粉丝们见状,也纷纷开始收拾今天带来的应援物。

这时,一个粉丝看见旁边的立牌,就要走过去收起来。

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忽然在身后响起。

粉丝循声转头,就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身后。

男人身型挺括,双腿修长,即便是站在那,气场也凌厉得逼人。

粉丝的脸顿时噌一下红起来,总觉得面前的帅哥有些眼熟。

“你好,有有事吗?”

裴忌声线冷淡:“请问这个,可以卖给我吗?”

粉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一看,懵了下。

“你想要这个立牌吗?”

天哦,居然是鸢鸢的男粉!!

她立刻相当大方地递给他:“不要钱,这个就送给你了。”

说着,她话音一顿,目光紧盯着面前男人的脸又看了几眼,瞳孔忽然放大。

她的音调跟着拔高,结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哎,等等!你你是”

裴忌蹙了蹙眉,食指抵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粉丝立刻捂紧嘴巴,点了点头。

她立刻把怀里抱着的立牌给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地塞给他,激动得快要哭出来。

她语重心长:“姐夫,这些也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对我老婆。”

“?”

裴忌皱起眉,还没等开口,粉丝已经拔腿跑了。

劳斯莱斯车旁,周景林才刚下车,就看见裴忌抱着什么东西走回来。

等看清他拿的什么,周景林的表情差点儿维持不住。

裴忌的神色却坦然自若:“把这个送回我家。”

周景林努力保持冷静领命:“好好的裴总。”

手腾出来后,裴忌才终于有空拿起那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打开来看,是整整一包印着时鸢照片的,花花绿绿的贴纸。

他凝眉注视许久。

最后——

从善如流地把贴纸塞进西装口袋。

第30章 没你想象的那么能忍。……

时鸢出来时,就看见裴忌的车停在那里。

他靠在车旁,怀里还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

此刻,天空只剩下最后一丝余晖,橙色的光晕浅浅镀在他的身上,颜色就像那晚夜空中绽放的烟火,将他深邃的面容映照得分外柔和。

他穿着一身黑西装,偏偏抱着那束花,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可又莫名地透着一股和谐。

就仿佛他们真的是在谈恋爱一样。

时鸢愣神几秒,很快就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

应该是因为洛清漪跟他说,做戏要做足,所以他才会来接她,顺便带一束花。

就这样在心里重复了几遍后,时鸢深吸一口气,才抬脚朝他走过去。

听见脚步声,裴忌撩起眼,眼底眸光柔和。

他看了看腕表,淡声问:“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见他神情自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把花递给她。

时鸢忽然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她心里微松口气,接过他手中的花,玫瑰的芬芳扑鼻而来,仿佛置身花丛之中,闻起来就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她的唇角微微弯了下,可还没等完全翘起,脑中又想起洛清漪下午说的话。

“下午临时又补拍了两条戏份你怎么来了?洛清漪让你来的吗?”

他给她拉开后座车门,低应了声:“嗯。”

果然。

时鸢垂下眼,安安静静地摆弄着手里的花,不出声了。

裴忌侧头,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几秒,忽然低声开口。

“时鸢。”

他的嗓音低沉又磁性,回荡在安静的车厢里,尾音散漫。

她懵怔抬头看向他。

裴忌垂眸看着她,漆眸里只剩下她的倒影。

他神色认真:“不是谁让我来我都会听的,知道吗?”

闻言,时鸢顿时一怔。

过了几秒,她才慢慢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不是为了做戏。来接她也好,送花也罢。

是因为她。他才会去主动做这些事。

是她理解的这样吗?

莫名的,她的心口忽然露了一拍。

然而裴忌似乎并没有再多解释下去的意思,继续低头看着文件。

时鸢抿了抿唇,目光忽然又落在他无名指的那抹亮光上。

是那天采访时,他带着的银色婚戒。

采访里看不太清,而现在的距离,却足够时鸢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枚非常简单的男士婚戒,细细的银圈紧紧圈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矜贵至极。

戒指上面仿佛还刻着什么东西,由于光线原因,从时鸢的角度看不太清。

她用余光偷瞄着,根本没注意到男人的视线早就噙在她身上。

裴忌抬了抬眉梢,眼底染上丝丝几不可查的笑意。

他慢条斯理地问:“好看?”

时鸢看得入神,下意识就要点头,却突然反应过来。

她的耳尖悄声红起来,轻咳一声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裴忌神色自若,随口答了句:“忘了。”

“”

也许真的只是那天采访前他让秘书随便去买的吧。

时鸢没再深想,视线重新看向前方。

这次目不斜视。

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忽然开始嗡嗡作响。

时鸢拿起手机,看清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名字,神色瞬间微滞住。

季云笙打来的电话。

上次在裴忌家里接到季云笙打来的电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但这次是在车上。前面还有司机呢。

应该没事吧

时鸢稳住心神,镇定地接起电话。

“喂,云笙。”

身旁,男人捏着文件的指尖蓦地一顿。

时鸢悄悄瞥了一眼裴忌,见他的表情没有像上次那样狂风骤雨,心才微微松下来些。

季云笙在电话那头温声开口:“时鸢,你今晚有空吗?我们见一面吧,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嗯今晚可能不太行。过两天可以吗?”

裴忌手里的那页文件逐渐变皱。

“好。那到时见。”

以最快速度结束掉这通危险的电话后,时鸢镇定地把手机放回包里。

全程下来,身旁的人没有半点反应。

冷静得都有点儿不太像他。

不过没发疯当然是好的。

时鸢微舒口气。

裴忌带她去了一家北城有名的江南菜馆。

他了解她的喜好,尤其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两人在包厢里,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偷拍或者认出来。

时鸢吃得开心,就是裴忌看上去似乎兴致不高,全程只给她夹菜。

不过他平时话也不多,时鸢遂也没再多想。

吃完饭,裴忌送她到家楼下。

她抱着花下了车,看向后座的男人。

“那我先上去了?”

裴忌神色冷淡地应了声。

“”

时鸢也没做多留,抱着花就上了楼。

进了门,她没有第一时间把那束玫瑰放在玄关上,反而盯着出了会儿神。

明明她收到过很多很多的花。

但就是莫名觉得这束是最好看的。

也许是因为它看起来就很贵?

想着想着,时鸢的唇角忍不住翘起。

突然,门铃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透过猫眼,只见裴忌站在外面。

时鸢懵了下,走过去给他开门。

男人眉眼晦暗,直接迈步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她怔怔看着他,莫名其妙道:“你怎么上来了”

裴忌走进客厅,一边走一边解开西装的扣子,扔在沙发上。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把时鸢弄愣了。

裴忌忍耐着身体里冲撞了一整晚的那股戾气,抬脚走进客厅。

“来给你送东西。”

这是在回答她刚刚没问完的那个问题。

时鸢傻站在原地,看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好像是她昨天带着的耳环。

难怪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找到。

他眯起眼打量她,目光深沉:“怎么,不记得了?”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裴忌不给她任何机会,长指慢条斯理地点了点身下的沙发。

他慢悠悠开口:“昨晚,落在我家沙发上。不打算认账?”

时鸢深吸一口气,迎着裴忌意味深长的目光,竭力维持着淡然自若。

“你是不是记错了”

突然,“啪”得一声。

屋里的灯忽然一瞬间都灭了,黑漆漆一片。

停电了。

时鸢从来没有觉得停电来得这么及时过。

她瞬间长舒一口气,一边抬脚准备去找手电筒:“家里好像是停电了,要么你先”

走这个字还没说出口,时鸢的脚下突然不知道绊倒了什么,直直向前栽倒。

砰——

她的鼻尖径直撞到某人坚硬如铁的胸膛上,栽进他的怀里。

时鸢重心站稳,手遵循本能地找了一处地方撑着。

却不知道摸到了什么。

很烫。

她忽然听见男人闷哼了声,随即,他的肌肉仿佛都跟着紧绷起来。

裴忌低下头,借着窗外透着的微弱的月光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的姿势像是半跪在他身前,乌发散落在他的膝盖上,女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淡香钻入鼻腔。

他的眸光暗下去。

修长有力的双臂环在她的腰上,时鸢吓得连动都忘了动。

耳边,男人的气息愈来愈重,低沉的嗓音也跟着发哑。

“故意的?”

时鸢终于反应过来,被烫得飞快缩回手。

她有些欲哭无泪:“对不起,我真的不是”

下一刻,一个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变了。

时鸢被他欺身压在身下,紧张到连呼吸都忘了。

和昨晚类似的姿势,只是环境更加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黑暗中,各类感知被无限放大,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不再流动。

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热度几乎快要将她烧着了。

裴忌低头,那双深邃幽暗的眼在黑暗中定定望着她,眼底似有什么压抑着的晦暗情绪汹涌燃烧着,几乎快要将她也吞噬掉。

“现在能想起来了吗?”

灼热气息拂耳,他高挺的鼻尖紧贴着她的,喑哑的声线里染着丝丝蛊惑的意味。

“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时鸢的大脑完全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

她攥紧他的衬衫,下意识闭上眼。

下一刻——

啪得一声,满室光亮,大门解锁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房间里暧昧浓稠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时鸢浑身一僵。

看见沙发上两道交叠的身影,洛清漪手里拎着的袋子砰得一下掉在地上。

震惊半秒后,凭着本能,她迅速捂眼转身。

“我什么都没看见!!!!”

把裴忌送出门之后,时鸢双腿一软,差点没瘫坐在地上。

而罪魁祸首洛清漪还在进行毫无歉意的忏悔:“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和裴总去酒店了呢”

时鸢有气无力地辩解:“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沙发play,裴总果然比我想象得牛啊。”

“”

跨频聊天。

等洛清漪长达15分钟毫无意义的自我忏悔结束之后,时鸢果断起身送客。

顺带不忘把家里密码锁的密码换掉。

一通兵荒马乱结束,时鸢倒在沙发上,终于长舒一口气。

突然,余光瞥到什么,时鸢转头,看见搭在沙发上的那件,裴忌脱下来的西装外套。

他忘记拿走了。

看来裴忌也不像刚刚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连衣服都忘了拿。

这时,沙发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两下。

时鸢把手机拿过来,解锁屏幕。

是裴忌发来的,应该是他刚刚还没来得及在她家说完的话。

「离季云笙远点。」

看见第一条,时鸢的唇角忍不住翘了下。

隔着屏幕,她仿佛都能想象到裴忌说这句话时的样子。

难为他憋了一个晚上。

她忍着上扬的唇角,很快,又一条消息弹出屏幕。

看清那行字,时鸢的脑中不受控制地跳出刚刚沙发上发生的画面,飞快把手机扔到一旁。

时鸢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烫。

一旁,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消息页面上。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能忍。」

发完那两条消息的半小时后。

裴忌回到环山别墅的家里。

开了灯,一室光亮,别墅是冷色调的布置,豪华却冷清,没什么人气儿。

说实话,他的心情算不上愉悦。

从下午时鸢接了季云笙电话开始,再到晚上被人打断。

裴忌压抑着的戾气和烦躁此刻几乎快升到了极点。

他随手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走到书房,把下午没处理好的工作都做完后,已经将近凌晨三点。

合上电脑,裴忌揉了揉眉心,回到卧室准备换身衣服。

打开灯的一瞬,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充斥着黑白色调的卧室里,下午他让周景林送回来的立牌赫然摆在那里。

裴忌正在解扣子的手停住,目光停在立牌上。

女人无知无畏,依旧笑得分外动人。

注目许久,他忽然抬脚,径直走向浴室。

裴忌打开浴室的灯,走进淋浴间。

冰冷的水流倾泻而下,瞬间打湿他的黑发。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上,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滑落,身上的衬衫顷刻被浸润,紧贴在身上,露出纹理分明的胸膛。

裴忌闭上眼,脑海里再度浮现出晚上那一幕。

朦胧幽暗的月光笼罩在她身上,而她半蹲在他身下,每一寸与他相贴的肌肤都细腻而柔软,乌发披散肩头,一双杏眸茫然慌乱地望着他。

只有拼命地忍,才能忍住想要摧毁的冲动。

他一只手臂撑在光洁的墙面上,另一只手收紧了些。

低沉性感的喘息声混杂在水流声中,越来越重。

第31章 他走了

次日上午,天气晴朗。

豫星娱乐大楼位于市区中心,大楼高耸入云,一楼大堂人来人往,墙壁两侧挂满了艺人的大幅海报照片,而时鸢的照片则一直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茶水间里,有人抽空摸鱼,几个员工兴致勃勃地聚在一堆讨论。

“我刚刚看群里说,时鸢今天来公司了?”

其中一人抿了口热茶,“是吧,好像是为了和厘姿的官司那事儿,刚从法务部出来,这会儿要去季总办公室呢。”

“所以时鸢和季总其实不是那种关系了?”

“我一直都觉得不是,虽然咱们季总对时鸢有意思,但时鸢看季总的眼神里显然没爱啊。两个人估计就只是朋友。”

一个新人好奇问:“那时鸢当初是怎么被豫星签下的啊,我刚入行的时候就听说她从出道开始,豫星给她的都是顶级一线资源”

老员工压低声音:“嘘。我悄悄告诉你。其实当初签下时鸢的人是季董”

“好像是季董一开始看重时鸢,觉得她适合进娱乐圈。又碰巧当时,时鸢家里刚好出了事,不得已才和季董签了艺人合同,提前预支了一大笔钱,签了豫星。就变相相当于一直和豫星绑在一起了,现在合同的期限明年就到了。”

新人惊讶得合不拢嘴,又问:“那时鸢以后还会留在豫星吗?她现在的未婚夫可是裴氏总裁哎。”

“应该不会了吧,谁知道呢。”

一人催促:“好了好了,回去工作吧。”

总裁办公室内。

助理给时鸢端上一杯现煮咖啡,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将办公室的门关严。

季云笙从办公椅上起身,走到时鸢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他的面容清隽俊朗,脸上带着柔和的浅笑,看着时鸢道:“官司的事情法务部那边已经把资料都整理好了,后续诉讼的事你就不需要再担心了,豫星会负责处理好。”

时鸢感激地笑了下:“谢谢你,云笙。”

“和我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季云笙顿了顿,唇边的弧度落了些。

他语气歉疚,嗓音里夹杂了比往常更为明显的情绪:“视频那件事,是我没有及时保护好你。”

时鸢拿着杯子的动作微滞了下。

保护这个词,对于朋友来说多少有些逾矩了。从认识季云笙这几年到现在,这还是他第一次稍微越界到朋友那条线之外。

她将杯子放下,面上神情并无变化,缓声道:“别这么说,作为朋友,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如果没有你和季伯父,恐怕当初,奶奶的手术费我都凑不齐。”

她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在朋友那两个字上微微加了重音,在他第一次主动试探之际,不动声色地退回界内,将朋友的界限划得更加分明,无论是谁都是一样。

这几年来,她一直是如此。

季云笙一直知道,时鸢只是看上去性子软,其实心里认定的事情,从来不会轻易改变。

所以即便是他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她身边的那几年,都始终无法真正进入她心里一丝一毫。他不可以,别人亦然。如果能一直维持朋友的假象,也是好的,至少他是她身边信任的朋友,会选择去依靠的人。

可裴忌却是例外。

裴忌的出现,打破了季云笙这几年小心翼翼维持着的,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假象,让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徒劳。

所以他无法容忍。

季云笙握着杯壁的手指无声收紧,指节甚至隐隐泛了白。

他微垂着眼,金丝眼眶里的镜片遮挡住他眼底的幽光。

季云笙慢慢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重新抬眼看向她,眼底那抹幽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微笑着开口:“对了,时鸢,那天裴总突然公开的那件事,有提前告诉过你吗?”

时鸢弯了弯唇,语气透着一丝无可奈何。

“没有他的性子一直是这样。”

这样的无可奈何,已经是她从未给过别人的例外。

只是她自己全无意识而已。

季云笙神色不变,唇边噙着笑:“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裴总有没有告诉你。”

时鸢抬眼:“什么?”

他答:“前阵子,奶奶突然病情加重的那段时间。我听医院的人说,有一个人在奶奶的病房外徘徊过。我不太放心,就让助理去查了监控。”

时鸢顿时紧张起来:“是谁?”

“裴总身边的那位高级秘书,姓周。”

时鸢蓦地怔住,一双杏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周景林吗?

季云笙又连忙解释:“或许是裴总让他来的吧。当初发生了那样的事,裴总心怀愧疚,有心关心看望奶奶,也情有可原。”

和时鸢相处的这几年里,虽然她对他没生出情意,但对他的信任却是在的。

毕竟在她最难最落魄的那年,是他出手帮了她。

季云笙顿了顿,收敛思绪,又语气担忧道:“只是时鸢,医生应该也跟你说过,老人家的身体不好,心情方面有很大影响,容易受到一些刺激”

时鸢脸色顿时煞白,鸦羽般的长睫轻颤。

她的嗓音紧得发涩,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慢慢挤出一句话。

“你的意思是是因为裴忌去过,所以奶奶才”

季云笙神色自若,急忙又道::“不不不,只是医生说过,还是应该以老人家的身体为先,毕竟奶奶的精神状况,不宜再受刺激了。”

最后一句话每个字都重重地敲击在她的心上。

脑子空白了一瞬后,静默片刻,时鸢回过神。

她苍白着脸,冲他扯了扯唇:“我明白了。”

季云笙又温声道:“过几天有空,我再陪你回去看看奶奶吧。”

“嗯。”

时鸢应了一声,拿着包起身,笑容比来时多了几分勉强。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云笙,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季云笙起身就要送她出去:“我让司机送你吧。”

她还是婉拒,季云笙只好作罢。

时鸢前脚离开后,助理就被一通内线叫进了办公室。

季云笙从沙发上起身,慢慢整理好微乱的西装衣角。

想起刚刚时鸢离开时脸色苍白的模样,他的唇角慢慢弯起,目光幽深。

“之前我交代你的事情,今天就让他去做吧。”

助理恭敬点头,就要退出去:“好的季总,我这就去办。”

季云笙叫住他,“等等。慕思远答应回国了吗?”

“他说机票已经买好了,就在下周一。”

季云笙点了点头,神色深沉莫测。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给裴忌准备的这份大礼,离送出去已经越来越近了。

裴氏集团总部大楼。

总裁办公室内。

周景林有条不紊地将文件一份份摆放在办公桌上,堆叠成一座小山。

“裴总,这是需要您签字过目的文件。项目招标现在已经正在进行中了,投资部那边正在加快速度,会在明晚之前把完整的风险评估交上来。还有准备投入大笔资金的度假村项目的策划案预计首期计划投入资金为二十亿”

男人面露不悦,蹙眉烦躁打断:“一份风险评估需要花这么长时间?”

周景林一噎,心里暗自腹诽,又不是谁都有像工作机器一样的变态效率。

面上,他恰到好处地微笑:“好的裴总,我让他们今晚就交上来。”

“嗯。”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剩下文件翻动的声音和钢笔尖划过纸页发出的沙沙声。

周景林再度开口:“裴总,还有一件事。”

“您让我查的,时小姐奶奶所住的那家医院里,19日的中午,也就是《沉溺》剧组试镜的那天,一个陌生护士进了时奶奶的病房,那时护工恰巧不在。”

裴忌的神情忽然冷下来。

他的唇线抿直,沉声道:“知道了,让人仔细看着。其他的继续查,动作轻点。”

“好的,我明白了。”

最后一份文件签完,裴忌正准备合上笔盖。

周景林又递了一份过去:“裴总,还有一件事。”

裴忌动作一顿,微眯起眼,冰冷锐利的眼神直直射向他。

察觉到危险气息,周景林连忙补充:“这份是时小姐这一周的行程安排表。”

“是她的经纪人洛小姐发给我的,说是为了弥补昨天的过错。”

“你到底是谁的秘书?”

想起昨晚被打断的经历,裴忌的眉心那股躁意顿时更重。

“时小姐今天上午的行程是空的,下午还要参加一档节目录制。如果您现在行动的话,应该还来得及赶上午饭时间。”

办公桌后的男人面无表情。

尽职尽责地汇报完毕,周景林立刻抱着桌上签完的文件推门离开,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拿起手机计时。

他赌,最多超不过三分钟。

两分钟

一分钟

30秒

“砰——”

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男人拎着西装外套,阔步走出来。

周景林心道:果然如此。

硬气不过三分钟。

他站起身恭敬问:“裴总,需要我安排司机送您吗?”

男人的衣角在空气中划过一抹冰冷的弧度,头也没回道:“不用。”

专属电梯快速降到地下停车场。

一辆全黑车身的全球限量款法拉利静静停在那里。

裴忌拿出车钥匙,车灯便随即闪了闪。

他快步朝车的方向走去,一手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电话嘟嘟响起,耐心等了好半会儿,才被对面接通。

他打开车门,一边问:“在哪?”

对面安静了下,才轻声答:“豫星楼下。”

裴忌发动车子,没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劲。

他没废话,直接道:“在那等我,十分钟。”

顿了顿,她才说好。

挂掉电话,裴忌打着方向盘,超跑疾驰出停车场。

正午时分,马路上车流不断,虽然不堵,可也算不上畅通。

十分钟的时间,时鸢以为他怎么都会晚上一点。

可他没迟到。

说好的十分钟,正正好好,分秒不差。

时鸢刚走到路边,那辆高调又拉风的黑色超跑就在她面前停下。

车窗摇下,驾驶座的男人侧头,嗓音低沉清冽:“上车。”

他今天罕见地带了一副黑色墨镜,那双狭长多情的丹凤眼被遮住,只露出下半张脸,下颌线清晰,透着几分冷酷和凌厉。

时鸢怔了下,随即回神,拉开车门上去。

她一边低头扣上安全带,轻咳了声:“你怎么来了?”

裴忌打着方向盘,抬了抬眉梢:“带你吃饭。”

时鸢走神,没听见他的话。

裴忌顿时蹙眉,又问:“怎么?不想看见我?”

想到她刚从豫星出来,裴忌忍不住冷笑一声,语气里的锋芒丝毫不掩。

“想跟谁吃?季云笙?有他在你吃得下饭?”

幼稚得像小学生争风吃醋。

时鸢无奈:“你别瞎说。”

恰逢红灯亮起,裴忌刹住车,抬手将墨镜摘下,忽然转头凑近她。

那张俊颜措不及防地在面前放大,时鸢顿时傻住。

他的睫毛很长很浓密,凑近来看更漂亮,单眼皮,眼头的形状尖尖的下压,眼尾却又微微上挑,没有戾气压着的时候,那股天生的妖孽和勾人就会肆无忌惮地泄出来。

盯着她时,那双深邃的黑眸底盛满了她自己的倒影。

心脏忽然就不听话地漏了一拍。

他压低了声音,低沉的嗓音混杂了些气音,有些蛊惑。

“更想和谁吃饭,嗯?”

勾引,这就是明晃晃的勾引。

她发现裴忌这人不知道从哪学的,以前脾气臭得只会跟她发火,现在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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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鸢只能故作镇定,泛红的耳根却不遗余力地出卖了她。

她抬手去推他的胸膛,嗓音软了几分,不自觉染了些娇嗔的意味。

“别闹了好好开车。”

他轻笑一声,没再继续逗她,转过头,注意力重新回到马路上。

时鸢轻咳一声,红着脸转移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中午有空?”

他答得坦荡:“洛清漪把你的行程表发给我了。”

“”

这个叛徒。

裴忌却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似的,慢条斯理道:“她坏了别人好事儿,给个补偿怎么了。”

话落,脑子里的画面一股脑儿地涌出来,时鸢的脸再度爆红。

她美目怒瞪他,又羞得说不出话:“你怎么”

他怎么能这么直白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啊?

裴忌又笑:“我说错了?”

时鸢红着脸别开头,第一次凶巴巴地命令他:“我饿了,你快点开车。”

裴忌神色散漫,扶着方向盘懒懒道:“我也饿了。”

顿了下,他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从昨晚饿到现在。”

“”

裴忌勾了下唇,慢悠悠问:“那你想吃什么?”

“”

好讨厌,不理他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时鸢的心情不似刚刚从豫星出来那会儿那么沉重了。

可却也没什么胃口。

季云笙的那些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无论她怎么克制着不去想,都消停不下来。

没吃几口,时鸢柠檬水喝多了,起身去了卫生间。

包间里,裴忌心情不错,低头慢条斯理地把手里这份牛排切好,然后放到她的座位前。

他正要坐回去,就看见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下。

亮着的短短几秒里,裴忌看清了那行字,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巨大的风暴在他眼中迅速累积席卷,又被深深压抑在最深处,像紧绷的弦,稍有不慎便会爆发。

手背上的青筋一点点凸起,骨节都开始泛白。

很快,时鸢就回来了。

她坐回座位,看见面前切好的牛排愣了下,随即抬头看向他。

细心的她很快察觉到他身上骇人的气息和戾气。

她明明才出去这么一会儿而已,他怎么这么阴晴不定。

时鸢观察着他的神色,轻声问:“裴忌怎么了吗?”

裴忌声线发冷:“我说过,离他远点。”

时鸢顿住,她抿紧唇,还是将那句他曾经帮过我又咽了回去。

见她不作声,裴忌眼底克制的情绪愈发汹涌,眸色黑得发沉。

他的手背攥紧,盯着她问:“你要他陪你一起回去看奶奶?”

这个敏感的话题提起得措不及防。

她动作一僵,原本拼命努力想要逃避的问题再一次被迫递到眼前。

直白白的,血淋淋地剖开在她面前。

她根本逃避不了。

时鸢的脸一点点失去血色,她的手一点点攥成拳,眼睫轻颤。

末了,她艰难地开口:“裴忌前段时间,你去看过奶奶了吗?”

话音落下,空气瞬间凝结成冰。

安静片刻,他忽然笑了。

眼底的疯狂褪了,却而代之的是诡异的冷静。

“季云笙说的?”

“你觉得奶奶前阵子病情复发,是因为我?”

他又笑了下,语调嘲弄,低声喃喃:“也是。看见仇人的儿子,怎么会不生气。”

原来,他还是那么招人生厌。

裴忌垂着头,神色辨不出情绪,侧脸线条绷紧,冷硬得可怕。

时鸢心口一坠,疼得发紧。

她身形一晃,想要开口解释:“裴忌,我不是这个意”

然而,话却没来得及说完,男人已经转身离开。

时鸢怔在原地,看着他冷冽的背影,想要抬脚去追他。

可挪了一步,脚步却又生生顿在那。

就算追上去,她又能说什么呢。

他们谁都无法不在意的。

时鸢就那样站在原地,长发散落脸侧,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只有浓浓的悲戚,笼罩在她周围。

不知道过了多久,包厢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还有桌上那份已经冷掉了的牛排。

第32章 而我只能死在你身上。……

下午四点。

《你问我答》第二季综艺节目录制后台休息室。

带着工牌的工作人员敲响休息室的门,探头进去。

“时老师,咱们这边现在可以准备去候场了。”

纤细瘦弱的女人从沙发上站起身,裙角在空气中划开一抹弧度,抬脚往外走。

工作人员一边带路,侧眸端详着女人,忍不住担心道:“时老师,您还好吗?您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时鸢轻弯了下唇,语气听不出异样:“我没事,只是有些低血糖,谢谢你的关心。”

她的嗓音轻柔悦耳,被美人感谢,工作人员脸微微红了。

“啊您没事就好。”

演播室内,三三两两的嘉宾坐在台上,气氛已经热了起来。

赶这趟通告是为了宣传一部时鸢前阵子客串过的一个新电影。她没怎么参加过真人秀或者综艺类的节目,今天参加这期节目也是为了给相熟导演的面子,在最后几分钟出场露个面,提高一下节目收视率。

“下一个环节,让我们来欢迎本期节目的压轴嘉宾一起来加入我们吧,这位嘉宾就是——”

舞台灯光闪烁,晃得人眼眶发疼。

时鸢整理好裙摆,强忍着胃部传来的绞痛感,微笑着上台。

这场算是她的综艺首秀,台下瞬间掌声雷动,比刚刚她没上台前还要热情了好几个度。

台中央还坐着电影的三位主演和主持人,最后一轮环节是一个趣味提问环节,几位嘉宾轮流抽题卡,抽到空白题卡的人则需要回答节目组提出的问题。

主持人可能会提问到的问题,节目组刚刚已经提前在后台透给了时鸢。

只是她刚刚一直在走神,忘记看了。

而且她也不一定会是抽到空白卡的那个倒霉蛋。

然而,事实证明,人真的不能存在侥幸的想法。

分好牌后,主持人拿着话筒笑道:“好的,让我们来看,是哪位嘉宾抽中了我们的空白幸运卡片呢?”

几位嘉宾纷纷将手中的牌掀开。

时鸢看着手中的空白卡片,只好无奈地举了下手。

“是我。”

主持人面色一喜,立刻拿好问题卡片准备提问。

这卡抽的好,这期节目收视率必定要爆啊。

主持人笑容揶揄:“我们的问题就是——”

“和初恋的第一次相遇是什么场合?”

问题一出,提到初恋两个字,台下瞬间就沸腾了。

台上,时鸢怔然片刻。

第一次相遇。

头顶的白光打下,映得她的眼前晃了晃,一幅幅画面争先恐后地挤到眼前。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的身上,看着她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精致如画的眉眼越来越柔和。

“第一次遇见他,是因为我丢了扇子。他刚好捡到了,可是又说不想还给我。”

她的唇边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我和他说,扇子是用来跳舞表演的,如果他不信的话,可以去学校的礼堂看。”

主持人兴致勃勃地追问:“那他去看了吗?”

她垂下眼,浓密的长睫在眼下覆盖出一处小小的阴影。

时鸢思索了下,才轻声答:“我也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主持人见状,很有眼力见地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选择了换成下一个问题趁热打铁。

“等等,还有一个问题哦~”

“第一段感情经历,是谁先提出的分开呢?”

麦克风将声音传到录影棚的每个角落里,气氛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连根针落下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只见她微微抬眸,那双如水般的眸子似是比刚刚黯淡了几分。

她缓缓道:“是我。”

台下顿时哗然一片。

大家都觉得,无论是时鸢的外表或是性格,都不像是会主动提分手的一方。

只可惜问题已经问完了,哪怕主持人还想为了收视率再挖猛料也没机会了,后面时鸢再也没有抽到过空白卡片,被提问的人变成了电影的女主角徐琪琪。

徐琪琪走的是美艳爽朗型人设,回答一些问题放得挺开,一时间场上的气氛又被炒热起来,火力被吸引走了,时鸢倒也乐得在台上当好一个背景板。

节目录制结束后,时鸢回到后台休息室时,洛清漪已经到了。

见时鸢回来,她满脸兴奋地八卦:“怎么样?中午约会开不开心?”

时鸢正在摘耳饰的手一顿。

心口那阵坠痛再度传来,捏着耳环的指尖被硌出一道白印。

她苦笑了下:“我好像又惹他生气了。”

“怎么回事?”

听时鸢慢慢把事情讲完,洛清漪一时也说不出话。

也许这件事放在旁人的眼中看来,会觉得是时鸢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可洛清漪不是旁人,她知道时鸢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明白,没人有资格,又或者是有立场,去指责时鸢做出的任何决定。

时鸢的犹豫,挣扎,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迈过心里的那道坎,也害怕裴忌会因为那件事一直痛苦下去。

“所以你相信季云笙说的吗?奶奶是因为裴忌才”

时鸢缓缓摇头。

洛清漪也心急了:“那你就更要和他说清楚呀。裴忌一定是误会了,你不想让他去看奶奶,他就会理解成你不想让他参与到你的生活里。”

话落,休息室内安静下来。

时鸢听着她的话,怔然片刻,眼里写满了茫然无措。

她垂下眸,嗓子发涩:“他是这样想的吗”

“当然了!”

话落,时鸢不作声了。

洛清漪叹了口气,也知道这事急不得。

总得有机会,让她真的敢于去面对自己的心意。

洛清漪还想开口说什么,忽然被对面传来的说话声打断。

两间休息室离得很近,隔壁就是女主角徐琪琪的休息室。门板本就不怎么隔音,门又漏了一条小缝,说话声这会儿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一道娇柔造作的女声响起:“老公,你帮人家跟导演说说嘛,把最后问答部分,时鸢的画面剪掉一点吧。不然等节目播出了,风头又都被她抢光了。”

男人语气不耐:“行了,不就是几个镜头吗,回头我打个电话。”

洛清漪听得拳头一紧,立刻就要站起来冲去理论,下一刻就被时鸢制止住了。

那头的对话还在继续。

徐琪琪掐着嗓子,一口夹子音:“谢谢老公~不过时鸢那个未婚夫会不会得罪他啊要不还是算了吧。”

男人声音不屑:“呵,裴家的一个养子,不过就是裴老爷子捡回来的一条狗罢了。”

徐琪琪惊讶:“什么?养子?”

“是啊,很多人都不知道吧。裴忌跟裴家没什么血缘关系,是前几年裴老爷子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我听别人说过,裴忌没来到裴氏之前,那叫一个可怜。”

男人哼笑一声:“他妈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把他生下来之后连他爸是谁都不知道,生他也是因为当初打不掉。生完他之后就又开始跟各种男人睡,精神不正常。方圆几里都能听见那女人对他非打即骂,后来他妈得了脏病,没几年就死了。这种环境里长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人。”

“后来裴忌他爸找到他了,回那个小破地方要接他走。他爸的日子混得还不错,手下有点小生意,但做产品偷工减料闹出了事儿,就想把罪名推到厂里工人身上去。想办法封口的时候出了意外,弄出两条人命来。”

“结果你说巧不巧,他爸背着的那两条人命,都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他爸回去接他的那天,就被那镇上的人认出来了。他爸心虚,人直接就跑了,连儿子都不要了。”

男人笑得畅快:“这不,裴忌好日子不但没机会过上,反倒更惨了。多少人指着他的鼻子骂,让他赔命。反正他爸跑了,那些罪总得有人背。那群人就在他身上撒气,反正他是那人的儿子,虽然没养过他,但是谁让他们流一样的血呢。”

“现在知道了吧,不知道他走了哪门子运成了裴家养子,在商场上手段倒是狠,其实不过就是一条丧家之”

话音未落,玻璃碎裂的声音忽然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摔碎了。

紧接着,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道清冷的女声打断他的话。

“说够了吗?”

屋里的两人皆是一愣。

时鸢冷冷看着他:“用这些已经过去的事中伤别人,知道这些,你很了不起吗?”

没想到会被她听了个正着,男人顿时一噎。

“他是丧家之犬,那你呢?你是什么?靠父母混吃等死的社会蛀虫吗?”

她的嗓音虽柔,却每个字都带着鲜少露出的锋芒和冷意,素来温和的眼中更是如同蒙上一层寒霜。

冷意摄人,男人倒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当头一棒地骂回来,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

时鸢冷声打断他:“他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这种人来说。”

说完这句,时鸢便转身离开。

洛清漪站在门口愣神片刻,反应过来后连忙抬脚跟上去。

认识时鸢这么长时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时鸢发火的样子。

时鸢的性子慢热又温吞,很多时候,即便是一些不公平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都不甚在意,也不会有太多明显的情绪流露。

现在看来,也许只是因为那些事她并不在乎。

回到车上,洛清漪发现时鸢的手都在发抖,脸色也白得不像话。

洛清漪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冰得吓人。

她急忙唤:“时鸢?”

“时鸢?你没事吧?”

时鸢扯了扯唇,嗓音有些哑:“没事只是觉得有点累。”

明明骂完人应该是畅快的,可她现在却好难受。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不停地收缩,用力,让她连呼吸都会觉得发疼。

只要闭上眼,眼前出现的就是他的模样。

他了无生气,被人逼着下跪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颧骨上的淤青,数不清的伤痕。

所有人都让她离他远远的,让他赔命。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她甚至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恨他。

窗外光线刺眼,她抬手挡住眼睛,眼泪却忽然就那么流了下来。

积压已久的情绪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她将脸埋在掌心,长发散落脸侧,瘦弱的肩颤抖着,哭得泣不成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平息下来。

洛清漪紧紧抱着她,心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慢慢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她忽然出声:“帮我订一张回南浔的机票吧。”

时鸢的声音哑了,染着浓浓的鼻音,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好。”

夜里九点,灯火阑珊。

飞机准时降落机场。

时鸢赶到医院时,老太太竟然意外地还没睡。

病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老太太坐在床头,正在打毛衣,床单上还摆着那几个上次来时看见的木头小玩具。

“鸢鸢?怎么突然回来了?”

时鸢快走过去,双手紧紧环住她。

她闷声说:“想奶奶了。”

老人家的身体因为生病的原因早已经瘦骨嶙峋,怀抱却依然像小时候那样温暖,让她觉得安心。

时鸢的眼睛悄声红了。

“最近工作是不是很累啊?”

老太太长叹一声,布满皱纹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心疼和怜惜。

“辛苦我们家鸢鸢了,本来就是小姑娘,不仅得养活自己,还得养活奶奶。实在不想留在那的话,就回来吧。奶奶现在身体越来越好了,很快就能出院了。”

她的声音不禁哽咽:“我不累,奶奶。您身体好好的就够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奶奶,相亲相得怎么样?还有没有跟那个小伙子继续联系啊?”

“没有”

时鸢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

她慢慢道:“奶奶我有喜欢的人了。”

老太太呵呵一笑:“好啊,那好啊。”

时鸢眼睛红着,脸也跟着泛了红。

“奶奶,您怎么不问我那个人是谁”

老太太抬起手,把她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语气爱怜:“你啊,就是看起来性子软,其实心里比谁都轴。认准了那一个啊,说什么都看不进去别人了。简直跟你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鸢鸢,很多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奶奶虽然老糊涂了,可道理,还是能分得清的,咱们活着得向前看。活着的人过得开心,幸福,那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过得好,奶奶就高兴了。”

时鸢的眼眶一阵阵发酸,声音也跟着发涩:“奶奶”

老太太忍不住叹了一声:“小裴那孩子啊,受过苦,死心眼,但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是,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他的眼睛里就放不下别人。奶奶都看在眼里。”

两个都是受过苦的孩子,抱在一起取暖,她怎么舍得拦。

“既然还是喜欢,下次就带着小裴一起过来吧。”

眼眶那股热意更加汹涌,时鸢拼命克制着,才没有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下来。

这时,老太太又想起什么,笑眯眯地说:“对了,让小裴别再带着口罩来了。”

时鸢愣了下:“什么?”

老太太一笑,“他自己长得什么样自己不知道,模样生得那么好看,奶奶就算老糊涂了,也不可能认不出来他呀。”

时鸢怔了瞬,目光落在被子上的那些小玩具上。

脑中,上次来时保姆说的话还言犹在耳。

那个经常来照顾奶奶的志愿者大学生

原来真的是他。

一时间,胸口被一股情绪肆无忌惮地冲撞着,刺得她眼眶发红。

是她,一直以来都太狠心了。

窗外夜色越来越深,光线昏黄,将病房里的气氛映得宁静而温馨。

奶奶已经睡着了,时鸢趴在病床边,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拨开那层云雾,挣脱出来。

直到窗外的天光一点点亮起,时鸢的眼中也变得越来越清明。

那个强烈的念头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任何事都无法阻拦。

想去见他。

再也不要逃避了,时鸢。

C国某海岛,开发已久的度假村项目即将完工,应酬不计其数。

酒店包厢内,几个重要合作方都在,四处都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酒局一直持续到深夜不曾结束。

裴忌手边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酒过三巡,空气里开始掺杂进女人的香水味,乌烟瘴气。

察觉到醉意上来了些,裴忌抬手扯了扯领带,推开手边的酒杯。

这时,包厢的门打开,一道白色的身影走进来。

裴忌抬了抬眼皮,视线忽然顿了下。

醉意麻痹神经,眼前的景象看得不太真切。

不远处的身影黑发及腰,身材纤细,和脑中的人影慢慢重叠。

随着女人走近了些,面容也清晰起来。

不是她。

裴忌敛下眸,抬手揉了揉眉心,压着那股躁意起身。

这时,身旁的男人注意到裴忌刚刚目光停留,心里瞬间了然。

男人嘛,就算家里的那位再漂亮,又哪能抵得住外面的诱惑。

尤其是他们这个圈子里,再正常不过。

男人招了招手,“裴总,这是媛媛。来,媛媛,问裴总好。”

女人会意,立刻挽上娇羞的笑容:“裴总”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冷声打断。

“不必。”

“我还有事,失陪了。”

丢下这句,他便起身离开包厢。

酒店还没有正式开放营业,露天泳池空无一人。

夜风徐徐,裴忌靠在椅子上,地上的酒瓶空了一瓶又一瓶。

李媛媛过来时,就看见那些随便一瓶都要六七位数的红酒瓶散落在地上。

男人像是真的醉得厉害了,冷白的肤色都微微泛了红,黑发垂在额前,轮廓深邃又立体。笔直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着,气场冷厉而矜贵,是那种让人很难移开眼的英俊。

不像包厢里那些大腹便便的老总们,也不像有些油头粉面的富二代,这是李媛媛第一次见到这么优质又身居高位的男人。

只是刚刚包厢里被他随意瞥了那么一眼,她的心脏就差点跳出胸膛。

李媛媛看过采访,也猜到了男人刚刚多看她那一眼是因为她和他的未婚妻有几分相似。

可哪有怎么样呢。

哪怕是做情人,她也愿意。

李媛媛下定决心,扭着细腰走过去,在男人身旁蹲下。

她放柔嗓音:“裴总,您自己喝酒吗?我来陪您吧。”

男人听见声音,眉头轻蹙,陡然睁开眼。

片刻的晃神后,他眼里的醉意仍在,视线却是冰冷的,不悦的态度很明显。

李媛媛被他盯得发怵,紧接着就看见他扬了扬手。

无名指上,那抹银光直拉拉地晃过她的眼。

他冷笑着问:“这个,你看不见?”

李媛媛的笑容凝固了瞬,很快又恢复过来。

她硬着头皮,娇声又道:“裴总,我不介意的。如果您愿意的话,叫我媛媛,或者鸢鸢,只要您开心。”

话落,空气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静默半晌,男人忽然笑了。

“好啊。”

他的眉眼生得极好,笑起来的模样更是让李媛媛看得愣了神。

裴忌抬了抬下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去,把那边没开的酒都喝了。”

李媛媛心里一喜,看见他示意的方向,面上的笑容还没等绽开就僵住了。

“裴裴总”

全部都是高浓度的洋酒,那些下肚,她今晚酒精中毒都算是好的。

都喝了是会死人的。

李媛媛身形一抖,瘫坐在地上,看见男人眼底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反而透着一股变态的疯狂。

他颇为愉悦地勾起唇,问她:“怎么?怕死?”

这一刻,李媛媛真的后悔了。

“就凭你,也配和她相提并论?”

裴忌忽然抬手,掐着她的下巴,眼中戾气骇人。

他的力道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李媛媛的眼泪很快就被逼了出来,吓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敢亲手杀了我,你敢么?”

李媛媛不敢回答,眼泪啪嗒地砸在男人的手背上。

他很快嫌恶地甩开她,冷声道:“滚。”

女人很快就跑掉了。

泳池周围再度恢复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道擦过多少遍手后,裴忌终于把手帕扔到一边。

他疲惫地合上眼,脑中几乎是快要炸裂开一样的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实在喝了太多的酒,他竟然做梦了。

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家。

不,严格意义上来讲,那个地方并不能叫家。

从开始记事的那天起,他的母亲教会他的第一个,就是他的名字。

为什么会有父母给孩子的名字取一个忌字呢。

因为他的母亲希望,他出生的这天,可以是他亲生父亲的忌日。

一个女人究竟对一个男人恨到了何种地步,才会不惜把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也用作诅咒。

裴忌,赔命的赔。忌日的忌。

也许从名字开始,就注定了他这一生的命运。

他是承载着母亲的恨意,才逼不得已来到这个世界的。

所以,从一开始,他的存在毫无意义,只是作为报复来到这个世界的产物。

裴忌自己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懂事的。

从有记忆的第一天开始,他看见形形色色的男人进出他的家,咯吱咯吱的床板声会从半夜响到凌晨。

第一次撞见的时候,他看见白花花的躯体纠缠在一起,很恶心。

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他就把午饭吐了个精光。

再后来,他就已经习惯了。

他亲眼目睹着他那个所谓的母亲,是怎么被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亲生父亲逼疯。从他出生的每一天起,她都活得歇斯底里,折磨着自己,折磨着他,却独独放过了他那个罪魁祸首的父亲。

殴打,辱骂,是他童年记忆里的全部。

她对他,只有恨,只有发泄,与被迫承受这唯一一种关系。

第一次见到时鸢,其实是他12岁的时候。

很小很小开始,裴忌就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从同龄男生的口中,他们整天将这个名字挂在嘴边。

说她漂亮得像天上的仙女,跳舞时的样子更美。

裴忌不信。

也许是在地狱里呆了太久,他想象不出,别人口中的仙女是什么样子。

直到那天,他真的见到了。

在拳场为了挣那一百块钱,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满脸血污出来时,不想回家,于是就四处游荡,像孤魂野鬼。

走着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晕倒在了哪。

睁开眼时,是一个他全然陌生的环境,四面都是镜子,地板光洁明亮,还有长长的栏杆搭在那里。

柔软的触感擦拭着他沾满血污的眼,费力睁开的那一刻,一双明亮动人的杏眸撞进他的视线里。

她绑着头发,几缕发丝垂在脸侧,脖颈又白又细,脸蛋像是只有他的巴掌那么大,美得惊心动魄。

他看呆了。

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她就是时鸢。

见他不说话,她细眉拧起,眼底写满了担心。

“你还好吗?”

她的嗓音又轻又柔,仿佛用点力就能掐出水来。

裴忌甚至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因为他配不上。

他的血会染脏她的裙子。

所以他跑了。

可,欲望是无止境的,也许他的骨子里随了他的母亲,极端又病态。

那是他生命里第一次见到月亮。

可靠近她的代价是,他得自己从肮脏不堪的地方里走出来,一点点往上爬,甚至可能会摔得粉身碎骨。

可他还是想要,疯了一样的想要。

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这一场梦做得很长。

醒来之后,梦里的人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彻夜宿醉的头痛欲裂。

会议室里,幻灯片变换不停,坐在两侧的投资商争论不休,吵得裴忌的头更疼。

终于,众人见他神色不悦,争吵的声音一点点消了下去,纷纷闭上嘴。

一个小时后,会议室门外的灯光熄灭,大家鱼贯而出。

酒店经理在前面领路,带着裴忌和另外两个重要投资方继续参观昨天没参观完的酒店布置。

经理一边带路一边讲解,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脚步忽然顿住。

“裴裴总”

裴忌掀了掀眼皮,冷冷抬眼。

前方不远处的走廊尽头,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站在那里。

女人穿着一身浅色的大衣,手边立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行李箱,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

裴忌眸色一窒。

一时间,一行人停在那里,都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有人认出了时鸢,几个投资商顿时互相使着眼色。

北城传闻裴氏总裁有洁癖,素来不近女色。

看来也不尽然

下一刻,男人忽然抬脚走过去。

时鸢握着行李箱的指尖收紧,怔怔地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心跳忽然开始加速。

她有些紧张地开口:“裴忌”

然而,他的脚步仅在她身边停留了一瞬。

低沉冷淡的嗓音在她身侧响起。

“周景林,带她去车上。”

仅这一句说完,他便抬脚走了。

时鸢茫然转身,却只看见他冷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心脏像是从高空一下子坠落,空荡荡的,听不见回声。

直到周景林把她带到停车场后,时鸢才堪堪回神。

很快,一阵低沉有力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时鸢转身,对上他的视线。

裴忌静静看着她,漆眸中黑沉沉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可怕。

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时鸢舔了舔干涩的唇,终于出声。

“裴忌对不起。”

他的神色晦暗至极,复杂的情绪慢慢在眼底堆叠,逼红了眼尾。

“我知道,奶奶的事和你无关。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一直以来都是我太懦弱了,我以前觉得,有些发生过的事情,忘不了,不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会过得很痛苦。有的事从开始就注定是错的。”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是现在我觉得,哪怕是错,就这样一错再错下去,好像也没关系。”

时鸢抬起眼,纤长的眼睫轻颤着,轻声问:“下一次,你陪我一起去看奶奶,好不好?”

他的喉结轻滚了下,眼底不知名的情绪越来越浓稠,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一瞬不曾离开。

时鸢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自顾自地继续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

下一刻,她没说完的话已经被他用唇舌堵住。

他毫无征兆地俯下身,修长的掌心扣在她的颈上往他的方向推,几乎是用咬的力度,跟上次全然不同。

在时鸢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刻,www.youxs.org,攻城略地,强势又霸道,不留一点空隙。

夹杂着烟草味的吻掠夺了她肺部稀薄的空气,时鸢被他吻得双腿发软,脑中空白一片,与他接触的每一寸都像是过了电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力度终于有所收敛,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热气拂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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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鸢,我说过。放过你,除非我死。”

漆眸里紧紧噙着她的身影,充斥着几乎疯魔了一样的偏执情绪。

时鸢呼吸一滞,怔怔地看着他。

他低着头,眼尾微微挑起,抵着她的鼻尖,又低笑了声。

“而我,只能死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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