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到了午后, 岳梁却没来。
长公主亲自到了大理寺,询问赵缜的案子,“驸马爷出事也有六七日了, 请问岳大人有消息了?”
岳梁拱手行礼, “微臣无能。”
长公主轻轻瞥了他一眼,要说这大理寺少卿, 放眼朝堂, 寻不出几个比他长相更好的。
即便是驸马爷,活着时与他站在一块儿,也能让她立马厌恶上自己的夫君。
好端端的人, 想不明白怎么就同晏家那个少夫人传上了丑闻。
长公主拿绢帕捏了一下眼角, “白府一个妾室,还能比驸马爷紧要, 用得着岳大人亲自到府上去断案?岳大人这不是无能, 是忙得抽不开身啊。”
当今长公主,与陛下并非是亲生兄妹, 乃先帝膝下真正的血脉。金勺子养出来的矜贵人儿,自小性子便高傲, 儿时连皇帝都骂过。
皇帝尚且为太子时,曾被她刁难, 骂他捡现成的便宜——坐享其成。
而皇帝显然也不是个大度的人,先帝驾崩, 他坐上龙椅后,头一个收拾的便是这位皇妹, 是以,这些年吃了许多亏后,长公主的性子已经收敛了许多。
岳梁面色不动, 垂目道:“人命于岳某而言,不分贵贱,驸马爷的案子,岳某正在彻查,待有了结果,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倒是忘了,这人是块硬石头,滴水不进。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人死不能复生,她这几日算是终于体会到了这个道理,人啊,还是自己活着最紧要。
一日夫妻百日恩,人突然没了,本也伤心,可被赵老夫人这么蹉跎几日,那份伤心便也淡去了许多。
再一看跟前这位周正体面的大理寺少卿。
忽然生了悔意。
人外有人,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若是自己有机会再等等,如今的日子,说不定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都怪当年着急,乱去投医......
倒不是随意抓的人来,两年前赵缜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初次相见确实让她眼前一亮,动过心。
又如何呢。
是个短命的。
长公主故意不答话,也没让岳梁免礼,好好地瞧了一阵后,才漫不经心地道:“岳大人既然如此说,那本宫就等着岳大人的消息。”
长公主走后,岳梁到底没再去白府,让人传了信,“明日一早本官再过去结案。”
樵风听得稀里糊涂的,“主子有眉目了?”
案子不是还有隐情吗。
岳梁起身,把案宗合上,交给他,“也该给他们点时间做准备。”
消息传到白府,白府的人终于喘回一口气。
白明霁歪在软塌上,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睁开眼睛后,只听清楚了一句,“知道了。”
白明霁揭开身上搭着的毯子,走出门口,便见晏长陵一人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
一边宽袖从椅子上搭了下来,肆意地垂在青石板上,被夕阳照射的青石泛着莹莹亮光,春风一佛动,轻纱般的锦缎缓缓舞动。
阳光的干净,真能透彻心灵。
一副翩翩公子的画像,瞬间跃然于纸上。
不知什么墨才适合。
她在想什么.....
白明霁猛一摇头,把那副还未来得及成形的画卷摇出了脑海。
没看到金秋姑姑,不知道去了哪儿,白明霁走过去问他:“谁来过?”
晏长陵回头,见她醒了,从摇椅里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顺手把手里还剩下一半的橘子递给她,“晚上老夫人备了家宴,请了咱们过去,我这个新姑爷头一回回门,是该好好招待一番。”
白明霁瞌睡还没完全醒,他递过来,她便也接了。
看了看他那一脸的骄傲,心头腹诽,只怕要让他失望了,他这个姑爷的面子,因为她的缘故,在白府并不值钱。
晏长陵浑然不觉,低头整理着自己被压得褶皱的衣袖,似乎对晚上家宴的很是期待,又想起了什么,抬头指着她的手道:“你这橘子,比我的甜。”
不就是了。
没有钱买不到的好东西,白明霁拿了一瓣放进嘴里。
一咬,汁水破开,一瞬精神抖擞。
牙都疼上了。
她大抵已经清楚了跟前这人是个什么德行了。
真不是个东西。
晏长陵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含笑看着她含着胀鼓鼓的腮,半天都没动。
先前没发觉,如今站得近了的缘故,突然觉得她这样的个头配自己正合适,不高也不矮,抬手正好可以碰到她的头。
心里如此想着,手已不知不觉抬起来,盖了一下她头顶,“春困,醒醒也好。”
晚上的家宴设在了白尚书的院子里。
自母亲走后,白明霁再也没来过,承载的记忆太多,多数都是不美好的,以至于如今看到里面的一草一木都让她觉得不舒服。
然而没给她机会去回忆,三娘子凄婉的声音,很快从里面先传了出来,“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错杀,定是白明霁耍了什么手段......”
亏得她挨了二十个板子,去衙门敲了鼓,到头来,竟是个意外,自己的姨娘成了冤大头,被府上一个奴才错杀了。
这样的结果,叫她如何能接受。
她不在乎什么证据不证据,死咬了就是白明霁害死的,拖着一身伤过来,便是要让白尚书为她讨一个公道,“父亲,咱们当真拿她没办法了吗......”
白明霁踩着她声音入内。
三娘子因屁股上有伤,坐不了,立在白尚书身后,一旁被嬷嬷和丫鬟搀扶着,见正主儿进来了,到底有些虚,脸上的神色一顿,后半句便吞进了肚子里,自己奈何不了她,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身前的父亲。
似是白明霁真能把她撕了还是怎么着,一进来,她便吓得抓住了白尚书衣袖。
大房的三个姑娘中,就数三娘子白楚喜欢对白之鹤撒娇,而在白之鹤眼里,只有这位三娘子白楚,才是他的亲女儿。
父女情深的这套戏码,白明霁上辈子见多了,早麻木了。
上前行礼时,扫了一眼白之鹤。
过去两日,人已经入土为安,白大人的脸色总算能看了。
没料到晏长陵也会过来,白之鹤神色微愣,尽管如今白府一地鸡毛,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维持。
晏家是皇亲国戚,这位晏世子更是风云人物。
自己虽是三品官职,却无法与他这样的矜贵人物相比。
那日雨夜里发生的不愉快,随着人死了,一切都没了意义,白尚书起身拱手与他见礼,“晏世子。”
晏长陵带着笑容进来,似乎已忘记了那夜的事,弯腰爽快地回礼道:“白大人。”
回头又同白老夫人见礼,“老夫人,叨扰了。”
这句叨扰,倒说得没错,白老夫人的脸上并没有欢迎他的神色,客气地道:“晏世子到府上来,咱们应该好好招待,但瞧眼下闹出这一档子事,实在没脸相邀,待这事情了结后。”偏头看向白尚书,“老大再寻个好日子,好好宴请咱们姑爷......”
白明霁弄明白了。
人家今夜压根儿就没请他。
目光轻轻地飘过去。
那人被戳穿,没觉得有何丢人之处,反而回头看她,笑着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白府有难,我这个当姑爷的岂能袖手旁观,传出去,旁人还不得说我不给少奶奶面子。”
白明霁:“......”
没等众人反应,他已选了个靠门口的位置坐下,还不忘冲白明霁招手,“过来。”
屋内一时鸦雀无声。
这时候需要他帮什么忙,白府是恨不得闭门谢客。
谁不知道他是来瞧热闹的。
可人来了,总归不能赶出去,且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什么脸面早就丢尽了,白老夫人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白家的两位公子一道走了进来。
白大公子早就听人说晏长陵在府上,见了倒不意外,规规矩矩地见了礼,“世子爷。”
话音一落,却听身旁的弟弟唤了一声,“姐夫。”
白家大公子微微侧目,惊讶他的称呼。
他不是一向怕长姐怕得要命,何时与晏世子走这般近了......
白二爷和二夫人也来了。
见人到齐了,白老夫人便让人摆桌。
既是家宴,那便应该请了所有人,白明霁忽然问了一声,“二娘子呢?”
她不说,众人还真忘了这么个人。
府上这位二娘子,早年去上香的路上遇过一次劫匪,许是受了惊吓,自那之后便足不出户,整日呆在屋里,与其说被白明霁禁足,不如说她自个儿乐意呆在屋里。
果然听丫鬟回禀:“二娘子说头疼,她就不来了。”
白明霁没什么意外,众人也习以为常。
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
原本一家人关起门来,还能说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有了晏长陵在,便没那么自在了。
谁也不吱声。
当事人倒一点都不见外,埋头扒完一碗饭后,问身旁的丫鬟要了水来净手,之后便慢慢地剥起了虾。
众人虽不说话,眼睛却在盯着。
餐桌上的这类虾子,不过是用来装点档次,真要吃起来费时又不雅观,见他剥了满满一碗,本以为要自己享用,岂料他头一转,递给了一旁的白明霁,“吃吧。”
一时众人面色各异。
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偏过了头。
当初许下这门亲,还是白太后保的媒,说是说两家皆为武将之后,乃门当户对,可暗地里谁不知道,两家的地位相差千里。
世人都道白家有了造化。
但这份造化,并没有起在点子上。
在京城内站住脚的世家,大多靠的都是姻亲之间的帮衬和关照,谁不指望着家里的姑娘,能攀上一户好人家。
若是换做家里的任何一位姑娘,白老夫人此时的心境都会不一样。
但偏偏这样一桩背景了得的婚事,落在了那位已骑在家中所有人头上的长女身上,便是如虎添翼,助长威风了。
不仅起不了作用,回头还被她反噬。
昨日与她叫板,便是例子。
这一切的祸根,说到底,还是因为大房这头没有个带把儿的,若是有个公子哥儿撑着,何至于一家人还被一个嫁出去的姑娘捏在手里。
于是,老夫人道:“今夜大家都在,正好,有件事要与你们商讨。”
白明霁来这里吃饭,本没打算动筷。
阮姨娘怀三娘子那会儿,很喜欢吃虾,见父亲给阮姨娘剥虾,自己便给母亲剥。
后来三娘子出生,继承了阮姨娘的口味,一顿饭只吃虾子,见父亲剥虾给白楚,她又给阿槿剥。
不仅如此,她还比谁剥得快。
父亲给阮姨娘剥一个,她便给母亲剥两个。
父亲给白楚剥两个,她便给阿槿剥三个。
一个劲儿地给她剥,横竖要比那两个人吃得多。
头一回看到剥好的虾子,放在了自个儿的面前,感觉很奇妙,一时只顾盯着旁边人的侧脸了,老夫人说的头一句话,她没听见。
老夫人继续道:“这件事我老早就在想了,一直没找准时机,咱们白家一族自幽州搬来京城,已有百年,鼎盛之时,立了五六家门户,后来搬迁的搬迁,走得走,到了咱们这一辈,人丁愈发凋零了。眼下大爷跟前又没个哥儿,这一脉也就相当于断了根,大夫人走了两年多,我瞧你也没有续弦的打算,如此,便从二房跟前过继一位哥儿给大房,将来也能有个族谱,有个捧香火盆的人,不至于断了根。”
说完便唤了一声,“云文,星南。”
白明霁明白了。
今夜这顿饭,是为过继。
被唤的白大公子和白二公子,惶惶起身,各自相望,显然事先并不知情。
倒是白尚书,白二爷,二夫人一脸平静,想必是事先已经商量好了。
话已经说出来了,老夫人便不再多耽搁,直接问两人,“祖母问你们,你们谁愿意去你大伯跟前尽孝?”
大公子白云文自来是个没主见的,看一眼大爷,又看一眼自己的父母,为难得手心都冒汗了。
若是为了自己今后考虑,必然是选大爷白尚书,但要是自己先说出来,倒显得他急于抛弃自己的父母,怕父母心寒,说他没有孝心,纠结得肠子都打了结,“我......”了半天,头一转,把难题抛给了二公子白星南,“先看二弟的意愿。”
白星南原本还想着有兄长在,轮不到自己做决定,这一来,也慌了。
但他是个实心眼儿,旁人叫他干什么,他一定就会做出个结果,左边看一眼白大爷,后边看一眼自己的父母,最后视线竟然瞟到了白明霁身上,一对上她目光,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冷不丁一滑,这一滑又滑向了她旁边的晏长陵。
晏长陵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白星南被这道笑容照得心头突然一暖。
他脑子愚笨,先生骂他,同窗也不喜欢他。
唯一一个说自己是他朋友的,便是这位姐夫......
横竖都要选,与其让兄长为难,不如他先开口,“我,我选大伯。”
话音刚落,一旁的白大公子便是一怔,错愕地看了过来。
脸色有些白。
没想到自己纠结半天,他倒是毫不犹豫地选了一条好路。
顿时又后悔了起来,为何自己要顾忌那么多......
但后悔也来不及了,既然做了选择,便就这么决定了,老夫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改了族谱,把白星南划在了大房的名下。
二爷和二夫人一直没说话,直到白星南同二爷和二夫人磕头叩谢养育之恩时,二夫人没忍住,突然抱着他哭了起来。
白星南似乎这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怕是伤了父母的心,慌忙道:“母亲,就算孩儿去了大房,您还是我母亲。”
二夫人摇头,只搂着他,道:“往后去了你大伯跟前,一定要争气。”又抬头看向对面一言不发的白尚书,目光里的一抹不甘划过,咬了咬牙道:“这孩子虽说资质差了一些,但心思单纯,还请大哥往后好好教导。”
说完,二夫人便推开白星南,起身先走了。
二爷见她情绪不稳,跟着追了上去。
之后便是白星南对白尚书磕了头,彻底认在了大房名下。
一场过继仪式结束,众人纷纷散去。
大房跟前没有哥儿,府上的人都知道二房的两个哥儿迟早都会有一个过继到大爷膝下。
三娘子白楚也不意外,对她来说,过继谁都一样,眼下她只想为姨娘讨回公道,见这一场大事好不容易结束了,白明霁已起身往外走了,一把抓住了白尚书的胳膊,“父亲,姨娘她死的......”
而白尚书经过一场过继后,多了一个儿子,似是累极了,打断了她,“你身上还有伤,先回去歇息。”
白楚哪肯罢休,哭喊着道:“父亲,姨娘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啊!大理寺分明就在包庇,您看不出来吗,旁人不知,父亲心里难道不清楚,那冯姨娘的身形与容貌皆与姨娘不同,府上也并非黑灯瞎火,小厮又怎么可能认错......”
刚出门口的白明霁,脚步忽然一顿。
接着里面便传来了白之鹤一声呵斥,“够了!”又吩咐丫鬟,“把三娘子扶回屋里!”
一顿饭,天色早就黑了。
金秋姑姑已铺好了床,特意备了两床被褥,素商也留在了白家,一道伺候两位主子。
热水备完好一阵了,白明霁却坐在软塌上,迟迟不进去。
“娘子。”金秋姑姑走过去轻声催道。
白明霁瞥向一旁喝茶的那人,知道今夜他是铁了心的不走了。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适才那一碗虾,让她彻底没了赶人的底气,头一偏:“你先,去洗。”
晏长陵慢悠悠地放下了茶盏,然后装模作样地望了一眼外面挂着的一轮明月,“月亮都升这么高了?时辰过得真快啊。”
白明霁眼皮一抬,瞟着他。
晏长陵转身进了净房。
小娘子似乎格外喜欢鲜花,自己那浴池里便被她摆了三五个花瓶,瓶里全是时下的鲜花。
这里也是。
连浴桶里都洒了花瓣......
早年京城流行男子簪花,见许多男子头上戴着一朵大红花,他欣赏不来,还曾笑话朱世子,“今日戴花,明日尝花,越来越像个小娘子。”
如今被鲜花围绕,实在不习惯。
忍了忍,逼着自己脱下衣衫,没入桶内。
甜腻的花香味儿熏得他头晕脑胀,可一样东西能受到众人的追捧,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等他收拾完出来,外面已没了人。
金秋姑姑禀道:“娘子有事要忙,让姑爷先歇息。”
晏长陵也没问她去哪儿了,多半猜到了她今夜不会消停。
白明霁正在冯姨娘的院子里。
冯姨娘走后,院子便空了出来,丫鬟也没了,夜里连盏灯都没。
素商这丫头杀个人转眼便能忘了,可胆子却着实小,还怕黑。
白明霁本是让她带路,结果变成了自己走在前面,素商躲在她身后,还颤抖地问她:“娘子,你说冯姨娘到底还在不在?”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灯笼被她拿在手里,白明霁看不见路,索性夺了过来自己照着。
“在还好,不在可就麻烦了。”素商眼睛都不敢睁开,神神叨叨地道:“娘子,咱们进去会不会看到可怕的一幕?”
白明霁在白府时,几乎不曾来这儿,抬头找着主屋,随口一问,“哪一幕。”
分明很害怕了,素商还忍不住念了出来,“一打开门,冯姨娘就在咱们跟前......”
话没说完,不知道哪儿来的一声猫叫,素商顿时吓得尖叫。
白明霁:“......”
“再这样,你就回去。”
素商立马闭住了嘴。
白明霁找到了主屋,门没上锁,抬脚踢开,里面什么都没有,骂了素商一句大惊小怪,吩咐道:“看看冯姨娘衣裳放在哪儿,都翻出来。”
白楚说得没错,冯姨娘和阮姨娘两人的身形细看并不一样,那小厮既然与冯姨娘私通,对其必然熟悉,不可能认错。
除非那夜两人的穿着打扮很像。
阮姨娘出事之前,二夫人曾去她院子送过衣裳。
二夫人此人一向势利,看不起妾室,与阮姨娘的关系并不好。
让她去给一个姨娘送衣裳,八成心里不会痛快,拿了冯姨娘的衣裳过去交差也不一定。
如此一来,张勇将阮姨娘错认成冯姨娘,便不意外。
见屋内一切如常,并没有出现自己所想的画面,素商也觉得是她想多了,怕被白明霁再骂,尽心尽力地干起了活。
刚找到存放衣裳的箱柜,正要往外拉,谁知一抬头,头皮都麻了,只见窗外立着一道人影,披头散发,正在盯着她。
素商张了张嘴,嘴唇动了好几次,声音才破出喉咙,“鬼,鬼啊!”
白明霁魂儿都被她叫出来了,转过头,也看到了。
但她从来不信这些。
手里的灯笼往素商手里一扔,径直奔去窗户,“砰——”一把推开窗扇,追了出去。
素商脸色都白了,“娘子......”犹豫了一阵,到底还是觉得主子的命要紧,哭着跟了上去。
等两人追出去后,眼前漆黑一片,哪里还有人影,又一路找到院子外,半个人影子都没见到。
素商抖得个更厉害了,“娘子,真是鬼啊。”
白明霁呵斥一声:“闭嘴!”
果然她来对了地方。
正打算再带素商回去,谁知一转身,适才去过的屋子已经燃起了一片火光。
白明霁眸子一凉,抬步便往里冲。
却没能冲过去,胳膊被一只手拽住,一把将她拽了回去。
白明霁愣了愣。
扭过头,便看到了晏长陵。
似是怕她再反抗,晏长陵不仅把她拉了回来,还把她往怀里摁,一回生二回熟,按在她头顶上的那只手掌比白日里自然多了,抱着那颗头道:“死了一回,真不把命当回事了么。”
“你怎么......”
‘来了’二字还没说出来,忽然闻到一股淡雅的,沁人心脾的梨花香。
白明霁脑子空白了一下。
完了。
她今天才买的花瓣儿.......
愣神的功夫,前面的屋子已成了火海。
府上的奴才们陆续被惊醒,急急忙忙赶来救火,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晏长陵握住她手腕,拉着她往回走,“先回院子,带你见一人。”
不知道他要带自己见谁,证据被烧没了,白明霁没心情,不太喜欢被人牵,挣脱了他的拉扯。
晏长陵也没勉强,大家都去救火了,她手里的灯笼又丢了,黑灯瞎火,晏长陵好心提醒了一句,“小心脚下。”
话音刚落,白明霁脚下突然踩空。
白明霁:......
他是乌鸦吧。
稳住脚下,继续跟在他身后,见那人走在前面,健步如风,丝毫不受影响。
不禁怀疑,他有夜视眼吗。
晏长陵确实有一些夜视眼在身,在外打仗,时常夜里偷袭,没一点辨别物体和光线的本事,岂不是只有挨打得份?
一条路上踩空了几回后,白明霁隐隐有些后悔了。
晏长陵回头看着她一双高低脚,形走在朦胧的夜色中,极为滑稽,忍不住开口道;“你有话,可直接说。”
白明霁这会子脑子都是乱的,还得努力看清脚下,“我说什么?”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还想牵我。”
白明霁:“......”
白明霁还是牵了,揪住了他的衣袖。
终于回到了院子,一进屋,意外地看到一名丫鬟。
是冯姨娘跟前的莹儿。
白明霁一怔,回头看向门外那人。
他要自己见的人是她?那便帮了大忙了。
白明霁目露感激,晏长陵却没领她的情,垂头理起了被她揪成了一团麻花的袖角,建议道:“要不,咱们做一根木棍吧,下回牵起来方便。”
她揶揄谁呢。
白明霁抿了抿嘴角,耳尖红起来之前,及时扭过头,看着跟前的莹儿,面色肃然地道:“我有话要问你,你如实答,若敢有隐瞒,我立马卖了你。”
莹儿“噗通——”跪下,“大娘子问吧,奴婢知道的,定会告诉娘子。”
晏长陵再看了一眼手里皱巴巴的衣角,又觉得洗后撑撑也能穿。
“冯姨娘在哪儿?”白明霁问道。
“奴婢不知道......”莹儿是真不知道,“前夜姨娘支开奴婢,说是要一个人待会儿,以往也有过这类情况,奴婢每回都是回了倒座房,那日奴婢也早早回了屋,等第二日早上再去,便不见了姨娘的踪影,奴婢去问二夫人,二夫人脸色极差,还‘呸’了奴婢一声,之后便骂起了贱蹄子,什么接进门了都不安分......”
白明霁又问道:“二夫人可有去冯姨娘跟前借过衣裳?”
莹儿一愣,摇头,“没有。”
随后又想了起来,“不过前些日子冯姨娘倒是因为一套衣裳同二夫人争吵过。”莹儿回忆道:“是今年的春装,按列,姨娘每个季节会有五套换洗的新衣,二夫人打发人送来,冯姨娘挑了其中一套穿上,谁知一天不到,臂膀处便脱了针线,发了好一通大火,说是二夫人故意打发这些个劣质的东西来敷衍她,死活让奴婢去退给二夫人......”
白明霁问:“退了吗。”
“退了。”
白明霁又问:“什么样式的衣裙?”
莹儿记得清楚,“是扬州送来的绸缎,底色为桃粉,领口和袖口都绣了海棠。”冯姨娘平日里喜欢靓丽的颜色,拿到手便穿上了。
白明霁心头一凉。
昨日在大理寺,她看过阮姨娘的尸体,身上穿的正是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