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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亲手杀掉顾裕那年, 顾筠刚刚六岁。

六岁，男女尚在同席的年纪，普通人家的孩童大多还在上树掏鸟下水摸鱼，念个书也要气死老先生, 而顾筠每日在做的事, 除了被马嬷嬷或者姜拉着躲藏起来防止他被顾裕打死，就是坐在小窗子前, 看天边的飞鸟。

他是侯府不被承认的孩子, 自出生便被养在世子后院, 生父顾瞻廷从不搭理这个儿子, 养父顾裕更是恨他入骨，平日连出个院门都不允许, 于是当然不会有人来关心他是不是到了启蒙的年纪, 有没有识字, 以及是否吃饱穿暖。

马嬷嬷有双巧手, 会用姜不穿的旧衣裳给他改出漂亮的小衣服, 只是姜惯爱穿红, 套在他的身上, 倒像个眉眼精致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总不爱说话, 显得格外文静。

所以那日，当姜功亏一篑, 尖叫被人掐着脖子按倒在床榻上时，谁都没有想到, www.youxs.org, 无比镇定地刺进了男子的腰腹间。

他人小力微，一旦一击不中, 便再难以成事，所以心口和脖子都不是好地方，柔软的腰腹，反而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个出色的猎手，天生就知道如何将猎物一击毙命。就像六岁的顾筠，他将那把半尺长的刀捅进去后，甚至还无师自通地双手抓着刀柄，用力在里面翻转了半圈，www.youxs.org。

滚烫的鲜血飞溅而起，溅入眼中，引起轻微的刺痛，为眼前世界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男子惨叫着捂着肚子，一路在床榻上摔到地上，翻滚，扭曲，犹如雨后泥土中被砍成两截的蚯蚓。

“给。”

褪色的红衣重新鲜艳起来，刺耳到了极点的哀嚎中，男童抬起一张被血染了大半的平静小脸，然后将那把尚在滴血的刀塞进了姜的手中。

那一瞬，姜是呆滞的。

六岁小儿竟能面不改色弑父，她究竟生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是了，那是顾家的种，而顾家的血脉惯来易出疯子，所以哪怕生个妖鬼出来也不算稀奇。

顾裕从地上爬起来，挣扎嘶吼着想夺姜手中的刀，终于将她从愣神中唤醒，马嬷嬷扑上前抱住了他的腿，大叫着让她快走，嗓子尖锐破了音，充满恐惧。

瞧，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的人，如何可能直面**而镇定自若。

“顾瞻廷要来了，”一片喧嚣中，稚嫩的嗓音格外明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清，“再不动手，娘亲你就杀不掉他了。”

似乎感知了姜的恐惧和犹豫，男童微微歪头，用那双黑漆漆的漂亮眼睛看着她，接着道：“或者娘亲你按住他，阿也可一试。”

可以一试？试什么……不，顾瞻廷……顾瞻廷那个老疯子要来了……她必须尽快杀了顾裕……

杀了他。

清平侯府的书房里，红裙女子抓着手中锋锐的剪子，狠命刺向推门而入的男子。

冷光于半空中划过，顾筠抬手握住了女子消瘦的腕，淡漠眸光一扫而过，然后在叶瑾的身上轻轻一顿。

一室死寂，耳边只有红裙女子凄厉的嗓音在回响，隔着几步的距离，两人沉默对视，须臾间，仿佛已过了百年。

她已知道他埋藏最深的秘密，所以，他会如何处置她呢？

对视中，叶瑾心中一片安然。

她不同情他，一点都不。

大千世界，谁没有苦处，但总有人生于污泥，却一心向阳，努力活出另一番模样。

顾筠有今日，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