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晓

《春不晓》

20、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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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娴一直抽泣不止,陆怀怕她哭坏眼睛,就索性带她去露台吹吹风。星云舒朗,月色姣姣,明天应会是个好天气,而离了那容易滋生伤春悲秋的被窝,李玉娴终于缓过来了一些。

两人落座在藤椅小几前,陆怀留心关注着李玉娴,喧嚣的风带起她耳边的鬓发,与绵软的睡衣领子厮磨......如果,月也能拟人,那么定然是她这般的,明眸善睐却又凄凄切切。

“如果想家的话,你就看看月亮。”

家注定是回不去了,心中的寄挂也就只能托付给那天上的月亮,千年以来,古人好像惯用这一意象来聊表思念,陆怀自觉这话也没说错。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李玉娴黛眉轻蹙,像是愁绪又被触动了。

陆怀顿时惊惶懊恼!

“哎呀,我的意思是......”陆怀急于解释自己的重点并非是要强调李玉娴没办法回家,而是想要借一借那些旷达诗人的胸襟好好安慰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玉娴勾唇浅笑,可配着她那眉宇间的愁绪,总有种说不出的凄凉:“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若往天地之外看去,生旅如白驹过隙,我在人间亦不过弹指一挥间,因而这些小情小爱又怎值得多费笔墨记写呢?”

此刻,她眼角的红意还未完全褪去,这自嘲式的纾解在陆怀耳里却分外令人揪心。

陆怀瘪着嘴,顿时不同意李玉娴的丧气话起来:“小情小爱怎么就不值一提了,照你这么说来,难道这个世界只为大人物作传,小人物就没有资格有声有色地活着了吗?想家很正常,哭也很正常,喜欢一个人那更是再正常不过了,我们又不是要做什么圣人悟什么道,人正常的喜怒哀乐就应该表达出来!我可不允许你总是藏着掖着自己受着,这样很伤身体的!”

李玉娴:“......”

许是被陆怀这番看似颇具胆气实则掺杂任性的言论触动,李玉娴嘴角微微一勾,偏首静望着陆怀,不说什么,眼中却终于盈些笑意了。

“虽然你的问题我没有办法替你解决......但最起码我可以做个倾听者嘛,你有什么烦恼都可以跟我说,我能帮你的一定都会帮你。”

“多谢你。”李玉娴颔首。

“哎呀,都认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跟我这么客气,老是把谢谢挂在嘴边啊?”一听李玉娴又要道谢,陆怀又耐不住了,忙道。

“陆姑娘早知我此生无以为报却始终不离不弃,这份恩情自是我说尽谢谢都不够的,偏生你这姑娘太好了,不仅不要我回报,便是我这口头上的一声谢谢也不愿意收,那叫我如何是好?”李玉娴贝齿扣唇,纤眉一低,眼波里尽是委屈:“总叫我心中亏欠了。”

“亏欠?不用!我也是成年人了,我做什么也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都是心甘情愿的,以后但凡我有什么后悔和埋怨,你尽管拿今晚我这话来说我,我陆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肯定认!”

“真的?”

李玉娴姣姣的目光仍旧黏在自己身上,不知为何,陆怀竟觉得心里怦怦跳,都不敢直接对上她的视线,好似刚才自己那番话,说的不是诺言,而是海誓山盟。

“真的!”

李玉娴垂眸,抬袖掩唇低笑。

“哎,你笑什么?”陆怀热气已经腾到了脖子,心虚的她总觉得李玉娴这笑多少带点嘲笑。

“我不笑甚么,我只觉得可惜。”

“可惜?”陆怀不解其意。

“嗯,若你是男子,我尚可以身相许以作报答,可你偏生是女子,又不需我如此这般,因而......”

轰!

李玉娴话还没说完,陆怀整个人就顿时犹如炙烤,热得后背浸了一身汗:“啊、啊?”

“我说,若你是男子,我以身相许,大抵你也是要的,可我是女子,你亦是女子,自然就无法这般的,你也不会要我。”李玉娴将一席话说得心无杂念、理所当然,一时间让人辨不出是严肃话还是玩笑话,只那一双剪水似的眸子,将自己的模样映得清清澈澈,有几分真诚,又有几分真意。

陆怀此刻恍若脑袋宕了机:“......”

其实她大可将李玉娴这话做玩笑,顺着她的意思来番调侃,自然就顺着台阶把尴尬的气氛化解了。可她偏就不能,耳边三百六十度环绕着‘以身相许’四个字,无法从李玉娴丢过来的旋涡中脱开身来。

“陆怀?”

“啊?”陆怀怔怔地看向李玉娴。

“可是我方才那话唐突你了?”李玉娴的眸子黯淡些许,语气也镇静下来,不带柔情不带笑意了。

“噢,没,哈哈哈。”陆怀展笑,以示无碍:“这有什么好唐突的,开玩笑的嘛,哈哈哈。”

李玉娴讪然一笑,目光从陆怀身上移开了去:“嗯,确然是玩笑,你不要当真。”

“嗯...嗯...”陆怀颇为无措,不知何时,手心里竟已经捏出一把汗来,不由手指捻手心,不露声色地将湿意抹去:“你怎么样,好些了吗?要是好些了,我们回去睡吧?”

“好些了,多谢你陪我又为我开解。”李玉娴起身,然后向陆怀伸出了手:“回房吧,你也应是困了,魂不守舍的。”

“噢......”陆怀不敢辩解,即使她现在清醒不得了呢,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可偏生这脑子跟被人用橡皮擦抹去了什么一样,在面对李玉娴这一系列的怪言怪语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最终,陆怀被李玉娴牵着手一路回到了东厢卧房。

临了进房,就听李玉娴问道:“可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好像出了很多汗......”

“啊,没有!”

陆怀自知现在是什么情况,她的手一直都在出汗,湿黏黏的,即使之前自己擦过了,但一路回来依旧没停止过紧张,而李玉娴牵着自己,必然也是能察觉到的。于是立即抽手,然后在裤缝处擦了擦,好让那一手令人尴尬的冷汗快些散去。

李玉娴注意到她这一动作,不由面露怔色,随即当做没有看见般莞尔一笑:“没有便好,我看你出了汗又吹了晚风,怕你伤了风,身子要难受。”

“哈哈,怎么会,我身体好得很呢!起码有一年没有感冒过了。”陆怀拍了拍胸脯,骄傲得要命。

“嗯,这样便好,那睡吧。”

李玉娴将房门关了起来,她的床就在门口,于是也就立定在了原处,而后盯着陆怀,似是在叫她赶紧回自己的床去。

陆怀却不急着挪步,而是询问道:“要不要...我陪你睡?”

再怎么惊于李玉娴那‘以身相许’的承诺她还是没忘今晚李玉娴的伤心哀恸,她怕后半夜没了自己的贴身陪伴,这个傻姑娘又要为那些旧人旧事黯然神伤。

“不必了,因有你的宽慰,我已然好了很多,断不敢再劳你陪我,你还是赶快好生歇息吧。”不等陆怀再说什么,李玉娴就褪下拖鞋,膝行上床。

见李玉娴定意婉拒,陆怀也就只好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床上,临熄灯前,陆怀又叫李玉娴:“我已经想好我们去哪里赏樱了,明天天气不错,要不我们明天就去?”

“全凭你做主。”那头,已经睡平的李玉娴轻声答道:“好了,你也快些安息。”

“噢,好......”

——

第二日两人都睡了个懒觉,甚至陆怀醒的时候,李玉娴那边少见的还没动静。

早睡早起是李玉娴尚还保留的古人作息。

怎么说呢,这种作息很容易让陆怀怀念起大学时与同学在寝室住宿的那段时光,不甚宽敞的四人间里,每个人都来自不同的家庭,拥有不同的生活习惯,因而总有调不停的问题。

若是大家互相迁就也就罢了,可要是遇上性格尖锐的,往往你的好心并不一定会换来别人的好意,同样你的理解并不一定会换来别人的妥协......这些问题就算是后来她搬出校园寝室,找了一个性格更为易处的同学租房同住后,依旧不可避免,毕竟不同的个体之间产生些小矛小盾总是正常的。

所以在打定主意要跟李玉娴同住一屋檐下后,陆怀就本着和气生财的中心主旨要与李玉娴好好相处,不管李玉娴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脾性与习惯,她都应该包容理解,遇到矛盾和问题也当平心静气好好解决。

然而很神奇的是,一个多月住下来,压根儿没什么矛盾发生。

李玉娴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不打呼不磨牙不多话,她总是安静地迁就着陆怀任何生活习惯,仿佛将自己圈在了一处看不见的界限中,努力不打扰陆怀。甚至后来与她同睡一榻,陆怀都不觉得有任何不适,只觉得这女人身上、被窝里都香香的,和她睡没有一次不好眠......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好事,因为在她面前,陆怀很少有那种将自己藏于内室的模样袒露给外人看的陌生与尴尬感。

另一种程度来说,这也算不得好事,李玉娴的娴静安然与自己的熟稔热切像是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陆怀对自己这种‘主动倒贴’的姿态总有些恨铁不成钢......

哎,有点不争气!

显得自己很好搞定的样子......

陆怀咕噜着嘴里的牙膏泡沫,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撇了撇嘴,然后噗噜吐进水槽里。

不过这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自己不自来熟一点,恐怕李玉娴会更放不开吧。

算了,吃点亏就吃点亏,吃亏是福。

用清水抹了把脸擦净后,陆怀轻手轻脚摸回房间,她怕吵到难得晚起的李玉娴,甚至刚刚上完厕所都没敢立马冲水,然而就是这番好心,并没有真正派上用场——

“你醒了啊?”从浴室出来,就见李玉娴已经坐起了身,半靠在床头,陆怀赧然一笑:“吵醒你了?”

“是我自己醒的,时辰已然不早,你醒时应该叫醒我才是。”

陆怀定睛打量了一眼李玉娴,见她气定神闲,面无半点困意,心想这女人怎么不管什么时候见她都这么优雅,她就没有傻得冒泡的时候吗?

哦不对,傻也是有傻的时候的,只是人家不冒泡而已。

“叫醒你干什么,反正今天无所事事,你就多睡会儿好了,睡到中午起来直接吃午饭。”陆怀坐到了李玉娴床边,软若无骨般直接横倒在人家的被子上。

这般近距离打量,其实也能发现这女人并非真的一点瑕疵都不彰显,眼皮微肿,唇无血色,有着从倦怠中醒来的迹象。

“今日还有午饭吃么,我们像是错过了去菜市场的时辰。”李玉娴微笑问,顺便蜷起自己的腿,好让躺着的陆怀身下能平坦舒服些。

“额......”陆怀皱了皱鼻子,撇嘴道:“点外卖嘛,想吃什么不都给你做好了送到家?哦对了,你下午没什么事吧?”

“无所事事。”李玉娴轻巧一应,似是眼睫都未抬一下,然后伸手过来,替陆怀掖了掖腰处的衣服,将她伸懒腰时露出的一小节肚子盖回去。

“哎!”陆怀立时坐起身,捂住自己的肚子。

“别着凉了。”李玉娴提醒得不经意,恍若并未在意陆怀这忸怩的姿态,然后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方才你那么问,可是下午有安排?”

“噢,对,我想带你出去玩,我们去看樱花怎么样?”说到下午的安排,陆怀复又喜上眉梢,像是迫不及待要跃上屋檐的画眉般:“再买些好吃的,爬爬山,望望风?”

李玉娴定定看着陆怀,笑而不语。

陆怀却以为她是不愿,所以才没有立即答应,怅然问:“怎么了......是不是不想去,啊,没关系,今天不想的话也行的,你什么时候想去我们就什么时候去。”

“不,我想的,我只是见你开心,心里亦是高兴非常。”

“这样啊......”

嘶,这人怎么这么会说话呢......

光是这么一句,就把陆怀说得心里甜滋滋,毕竟谁能拒绝一个人能为自己高兴而高兴呢,这是多大的爱意呢,或许从小到大,除了妈妈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了。

陆怀咬着唇,像极了个害羞小媳妇儿:“那你,不因为要出去玩而开心吗?”

“自然也是开心的。”

“噢,好,哈哈哈。”陆怀手指不自觉地拧着李玉娴的床单,心跳亦不自觉地加快。

总觉得被李玉娴这般盯着看,会让她喉咙发干,紧张非常。她也不知道怎么一夜之间自己的身体会对李玉娴的眼神产生这种异常的反应,就好像......就好像这个女人给自己下了什么蛊一样。

“你怎么了?”偏偏这女人敏锐得要命,似乎已经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劲。

“啊,没什么,没什么......你先洗漱吧,我看看今天我们穿什么衣服出去玩好......”

好奇怪啊。

怎么又想到昨天她说的那个‘以身相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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