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音

《堕音》

第68章 熏风始知情已真 之 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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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熏风始知情已真之熏风

脚下是柔软的草地,紫丞就这么,抱着熏风站定。

风鼓起衣袍,袖中都盈满寒凉的气息,但他却浑然未觉,仍旧只是俯看那躺在地上的人,距离不过咫尺,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已离他这么近。

心不知为何,隐隐有些发颤,紫丞转身欲走,却是不及。

“唔……本大爷好像闻到什么味道!”楼澈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恰好看见紫丞背对他,环着手的姿势,“咦?弹琴的,你拿着什么东西?该不会是……熏风?!”迅速一个鲤鱼打挺,楼澈二话不说就将那坛酒抱个满怀。

闻一闻,顿时两眼放光,“真的是熏风!哇!弹琴的,你实在太了解本大爷了!来来来!我们一起喝个痛快!刚刚人那么多,本大爷都没尽兴!快来快来!”楼澈使劲招呼着,将紫丞按在草地上,自己也坐下来,靠在他身边。

一手拍掉封泥,楼澈咕咚咕咚就是几口下肚。

暴殄天物,紫丞看着他豪爽的动作,几丝酒液如小小溪流,蜿蜒着从下颌处流下,延伸至衣襟领口。

回环的轨迹,像什么割裂的印痕。

紫丞突然有些笑不出来。

“紫丞兄弟,假仙人怕黑,想必你已经看出来了吧?”

“其实,我最开始知道他这毛病,还觉得幼稚得可以,却在知晓缘由过后,只觉得……他真是我见过最坚强、最不可思议的人。”

不可思议……

苏袖的话犹还在耳边回荡,紫丞怔怔地看楼澈喝酒,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涩涩的有些难受。不愿再想,紫丞一把夺过楼澈手中酒坛,也学他的样子就那么往嘴里灌。

“哎……”楼澈先是愣住,马上反应过来便连连拊掌称赞,“好样儿的!果然还是弹琴的你最对本大爷胃口!”

紫丞未有应和,仍旧一门心思喝酒,甚至连气都不喘,卯足了劲就直往下灌。

于是,才高兴了一会儿,楼澈便很快发觉他不对劲,连忙抢回酒坛,微微皱起眉头,“弹琴的!你不会又想一个人喝光吧!”

紫丞擦了擦唇边下颌的酒液,突然心情大好,“楼兄不是很擅长拼酒么?那便谁抢到谁喝,怎么样,敢不敢?”

“嘿!天下没有我楼澈大爷不敢的事!你尽管放马过来吧!不过本大爷可事先说明了,到时候这剩下的酒若都被我喝光,你可别说本大爷小气,没分给你!”

紫丞朗声一笑,神情间亦是志在必得,“楼兄何妨试上一试?”

话音甫落,便抢先一手燕落无声,猛地探向楼澈右腕,却被那人一记绕身回环给轻巧躲了过去,抬起酒坛就要偷上一口。

紫丞哪准他得逞,又掌刀带风,从中切下,楼澈只得暂时护住酒坛,躺在草地上一个翻身,右腕高举,半滴也未溅出。

紫丞眸中精光乍现,身子半撑,左臂宽袖一式风卷残云,似要将酒坛从对方手中掀掉。楼澈见势,赶紧手腕一抖一低,朝自己头顶避开。却哪里知道,这样恰好中了紫丞声东击西之计。

狡黠一笑,那堇衣的人影在宽袖遮蔽下突然欺上楼澈胸前,就着他右手微斜的姿势,张口咬住酒坛边缘,下颌用力一沉,壶口半倾,甘冽的美酒便顺着淌入口中,还有一些,沿着那精巧的轮廓,或蜿蜒直下,或汩汩滴落。

落下的,正巧滴在楼澈唇上。

而同时散开来的,还有那墨玉般的长发,垂落胸前,如一张迷魅的网,铺洒在这动人的夜间。

草原,清风,苍穹,繁星。

堇衣,青丝,美人,醇酒。

最是那般亲昵宛转的姿势,半倚半就,欲语还休,一醉便是整个天地。

动作完全停住,连视线也再无法移开,楼澈已经,彻底被这样的紫丞所震惊、所迷惑,只得下意识微微张开嘴,让那醇美的**沾上舌尖。

还是熏风,还是他所熟悉的,多年都不曾改变的味道。

只是这一次,陈酿熏然,还夹杂了些恬淡的、微冷的,像是冬日初开的,梅花的幽香,像是,那无意的两次,嘴唇相靠的甜蜜……

“楼兄,你若再不反击,紫某就不客气全喝完啰!”微微一笑,不知何时停下来的紫丞重又作势要去咬那坛口。

楼澈恍然回神,迅速收回僵硬的手臂,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咕咚咕咚大口下肚。不过,这一回,紫丞没和他抢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喝酒,直到整个酒坛都竖起来,直到又一次,空了熏风。

深沉眸底,有种迷离的温暖,就像喝醉了的人常有的那种眼神。

“弹琴的!你使诈!居然只给本大爷留了这么一点,都不够塞牙缝的!”楼澈将空坛子扔到一边,目光飘过尚还半倚在自己胸前的紫丞,俊朗脸庞不知是被酒意还什么别的东西悄悄晕染。

“呵……兵不厌诈,楼兄难道没听过?”紫丞笑容温婉,但眼底星光却闪烁狡猾。他喜欢看楼澈这样的表情,说实话,很可爱,让他忍不住想逗他一番,而这人,似乎从来,都能容忍自己,似乎无论怎么生气,之后,仍旧会回到自己身边。

这样的……楼澈……

“好你个弹琴的!敢跟本大爷耍花招,看等你身体全好了,本大爷非把你打个落花流水不可!你就等着瞧吧!”

楼澈说不过他,便只得又抛出那早就说过无数次的、却不知有没有兑现之期可言的威胁。

紫丞仍旧恬淡一笑,只是那笑间,无端竟多了些凄凉的波痕,漾在眼底,似一望去,就走过了许多年。

沧桑。

无数次重复的话语响在脑海,他说,弹琴的,你还欠着本大爷的架,可不能赖掉。

然,若真到了动手的那一天,楼澈,你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是否,也会和“他”一样?

“帝台,你告诉我,所谓的邪魔歪道,就活该被诛杀吗?为着你们那些替天行道的理由?”

“那些人为恶已久,确实死有余辜。”

“那正派中人如有为恶又该如何?”

“……也是诛杀。”

“既然如此,正派中人也会作恶,邪派中人该也有行善,为什么你们所谓的邪派中人就全部该杀呢?我可从未听说过谁要杀落仙谷的人还会问问那人是好是坏的,他们都只认落仙谷。”

“这……为维持正义,会错杀一些人也是难免……丞儿,不要因此就跟我吵架,你该知道,这些东西对我们根本毫无影响。”

“那师父呢?勾陈前辈和腾蛇前辈呢?如果有那么一天,必须对峙,对你而言,是否也毫无影响?”

“丞儿,不要为难我,你明知道……”

“……我了解了……”

淡然一笑,紫丞忽而明白了,那个当时就已说出口的“了解”,却原来是,直到今日,才总算真真正正地明白过来,帝台与自己的分歧,究竟是出在哪里。只恨当时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居然从来都未看清过。

所以,帝台,你便是经过了那样的训练,才成了如今这般冷血吗?

“流影门的弟子,从五岁学习入门心法的时候开始,便要学习怎样杀人,在黑暗中,诛杀‘邪人’。”

“他们有一处密室,密室的大铁笼子里关着的,都是江湖上所谓的作恶多端的坏人,被废了大部分武功,活着关在里面,很多都已精神崩溃。”

“每当新入门的弟子被送进去,就会从铁笼子里放出来一个,然后,密室大门便被关上,一天一夜之后,再来看,如果新弟子能成功诛杀那人,那他便取得了修习下一门武学的资格。”

“如此反复,武功每精进一层,就意味着,要那样杀掉一个人。”

“其实,假仙人的师兄,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他记得,那任务其实很容易,那些被废了武功又精神失常的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这么安排,也只是为了测试那些新弟子,心够不够狠,诛邪的意志够不够坚定。”

“自流影门创始以来,这规矩便一直存在,也从未出过问题。”

“却没想到,到了假仙人,他……却怎么也不肯杀人,一年的时间,每天都被关在里面,除了隔天他师兄会去给他送东西,他师父偶尔会来训诫,便再没有别人知道,他在里面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最后,没有办法,假仙人浑身是伤,最重的一道伤在背上,他师兄说,那才六岁的孩子被他背出来时,奄奄一息,却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

“到底还是不忍心继续下去,且他师父看出,假仙人是练武的奇才,放弃太过可惜,便仍是收了他为徒。”

“说起来……真的会让人觉得心疼呢!那样一种训练方式,那么残忍的过程,恐怕也只有他这般开朗率性的家伙,才能有幸没有成为一个杀人工具吧?”

……

楼澈,我想,我已经愿意相信了,你那日,在洛阳客栈的屋顶上,说过的话。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而正邪善恶,要凭良心去判断,才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或许,早就已经相信了,只是时至今日,才肯承认,自己是信你的。

楼澈,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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