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歪歪见大舅正在鼓捣电脑，弄得一副邋遢形象，不禁替他感到一阵悲哀，心道：唉，大舅啊大舅，你让外甥我怎么说你好呢。

干您这个行业，本来客源就很稀薄，现在，好不容易来个客人吧，您老人家还是这副状态，这……这还怎么能镇住别人？这还怎么让客人信服！

那港商却不这么想，因为他上过大学，受过高等教育！他深深的知道，越是富豪大亨，穿着越是朴素低调，越是大科学家，也就越是不修边幅！

若是张歪歪知道，客人会这样自我脑补，绝对会竖起大拇指，赞他一句，大哥，您真威武！

大舅见来了客人，先关掉电脑，消灭了自己怕老婆的证据，这才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伸出右手捋了捋唇上那撇小胡子，招呼客人道：“您先请坐，请这边坐。”

然后，大舅又对张歪歪使了个眼色，张歪歪会意，屁颠屁颠的跑去隔壁王大爷家，借来一壶开水，给客人泡上了茶。

客人坐在沙发上，先给大舅上了一根烟，然后自己点上一根，抽了两口，示意女秘书将名片给大舅递上。

“香港红彤彤实业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赵红红，”大舅接过名片，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了看，却发现，名片上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介绍，连公司经营什么业务都没说明，他指着这张名片，不好意思的问道：“敢问先生可是姓赵？不知贵公司主要经营什么方面的业务？”

“果然，越是简约的名片，就越能体现出名片主人尊贵的身份，”那中年港商心下暗喜，心道：“啧啧啧，连大陆的著名大师，都算不出我的根脚，我文化水平太高了！”

“鄙人正是赵红红，”那中年港商在沙发上站起，欠了欠身，继续道：“我在香港经营一家家具公司，主要做实木家具，办公室桌椅，小饭馆餐桌设计之类的业务。”

“我家祖上三代，都是做家具生意的，一直都做得红红火火，”赵红红仔细向大舅介绍了他家族的状况，又道：“可是近些年来，公司业务却在不断下滑，经过我们做了一系列市场调查，这才发现，原来现在大型家具在香港已经不吃香了，香港现在最多的，是不超过六平米的小居室和群租房。”

“我很惊讶，于是跑到各地去取经，我去过日本，也到过上海，北京等大城市，可是最终我却发现，原来是因为各地人口都密集的往大城市聚居，由此导致城市房租上涨，于是这些六平米居室，就应运而生了。”

“我当时以为，自己发现了新的商机，”港商说到这里，苦涩一笑，继续道：“可没成想，我们加紧生产出来的一批小型家具桌椅，投放到市场上之后，销售状况竟然比大型家具更惨淡！”

“就为此事，我爷爷他……他老人家一夜之间，就愁白了头发！”赵红红凄惨唱道：“可怜他老人家一生，发奋好强，没想到临到老了，八十二岁年纪，满头乌发竟横遭此劫，都是子孙不孝，不孝啊，呜呜呜呜！”

“此处应有二胡伴奏——阿炳之二泉映月！”张歪歪脑海中浮现出一幅这样的画面，一个八九十岁的老爷爷，一个人孤独的站在一棵松树下，正在考虑……考虑如何将这棵松树，做成一款最新式的家具，在他背后，是一片凄凉的背景，背景中，一个头戴青色圆礼帽，眼上架着一副黑墨镜，翘着二郎腿的绝代大瞎子，正在忧伤的弹奏一曲经典二胡独奏。

“呼，”那赵红红一口气说完，拿起桌旁上的茶杯，轻啜了一口茶，这才长长地叹息一声，总结道：“无奈之下，我才从朋友那里，打听到大师的住处，特意上门来求教啊。”

“我上个厕所先。”大舅听完港商的话，起身尿遁而去。

“这……这这这……”港商见此情景，不由得一阵黯然神伤，他悲伤地感慨道：“大师何必如此，即使不愿助我，也不必找这么蹩脚的借口开溜吧，唉唉唉，呜呼哀哉！”

“误会，纯属误会，”张歪歪在一旁，听赵红红如此说，知道他误会了大舅的意思，于是连忙站起身来，给他的茶杯里续上一点茶水，解释道：“你不知道我大舅这人的行事风格，他如果不想接你的单，就会直接告诉你的，而他如果真心想要帮你的话，必然会去厕所一趟！”

“因为，”张歪歪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慢悠悠爬过去的一只壁虎，悠然回忆道：“因为大舅他曾经说过，只有在厕所里蹲坑的时候，他的灵感才会如尿崩一般，汹涌而至！”

“大师为了我，竟然去蹲坑了！”港商听张歪歪如此说，感动的眼泪哗哗的，他站起身来，来回走了两圈，下定决心道：“不管大师最后，有没有帮我想到好办法，我都决定，要包一个大红包感谢他的！”

“竟然会是这样，”张歪歪也有些心动了，他拉住港商的手，腆着脸问道：“我也可以为你去蹲坑，你能赏给我一个小红包吗，很小很小的那种就行！”

港商笑着摇摇头，复又坐下，端起茶杯慢慢品着茶，不再说话了。

半晌后，大舅带着一脸轻松之色，从厕所里慢慢晃悠出来了，港商见状，连忙站起身迎上去，热情的拉着大舅的手，连连摇晃起来。

大舅先是对他点点头，微笑了一下，然后又回过头来，怒吼着质问张歪歪道：“歪歪，不怪舅说你，你小子怎么每次上完厕所，都把厕所里备用的卫生纸用光，这也就罢了，可是你就没想过，再买一卷补上吗？啊，你这孩子，真是太气人了！”

张歪歪顿觉有些惭愧，然后紧紧地捂住钱袋，慢慢低下头去，港商闻言一惊，低头看了看，和大舅紧握在一起的双只手，顿时如遭雷击，刷的一声，把手抽了回去。

……

重新分宾主落座后，大舅端坐在老板椅上，左右两腿交叠，翘着二郎腿道：“你说的这个问题，刚刚我在厕所里，已经帮你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港商来回搓着双手，身子前倾，憧憬道：“还未请教大师良策。”他身后，女秘书嘤咛一声，原来是张歪歪一不小心，摸到了人家的小手。

大舅狠狠瞪了张歪歪一眼，仰首看着天花板，悠然道：“要解决问题不难，只要申请一个专利即可。”

他说着，指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奔马图，对港商道：“你看那是什么？”

“这是徐悲鸿的八骏图吧？”港商随意扫了两眼，嘴角带起一抹不屑的笑意，继续道：“印刷品，连赝品都不如。”

“错，”大舅打了个响指，笑道：“大错特错，在我眼里，这不是一幅奔马图，而是……而是一张床！”

张歪歪与港商面面相觑，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大舅站起身来，引着港商来到那幅画前，指点道：“你看这画能挂在墙上，床为什么不能挂在墙上呢？”

“你只需要将这，周遭裱糊的四根装饰框架，设计成活动的四根床腿，画框下面的两点，固定在墙上，画框上面的两轴，做成活动的支撑架，这样，睡觉时就可以把这画，从墙上翻下来，打开下面的支撑架，就可以支成一张床，你早上起来，再把这床往墙上一翻，又是一幅八骏图！”

“嗷，”港商听大舅如此一说，有些恍然了，喜道：“床底就是画作，翻下来就是床！下面两点固定在墙上，上面的画轴做成床腿，是这样吗？”

“不错不错，”大舅对港商的理解水平，点头表示赞许，他又引着港商，来到另一面墙壁前，指着墙上贴着的一个的长幅‘财’字书法楹联，和‘财’字两旁配套的对联，继续说道：“你再看此楹联，可以设计成客厅里的长形餐桌，而这两幅对联，翻下来就可以做两排长凳。”

“嗷，”港商又是一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自我脑补道：“而且，我还可以根据客户的需要，做成多种风格的图画，比如福字楹联，明星海报大床，清明上河图长凳……”

大舅伸出右手食指，由上到下地，捋了捋唇上那撇小胡子，这才点点头，对港商称赞道：“不错不错，你都学会举一反三了，如此一来，也不必我再多说什么了！”

港商赵红红，终于领悟到‘看画不是画’的至高境界了，他对着那幅对联，展开联想道：“唔，有了此发明，我家族的生意，必将迎来一次新的辉煌，届时，我只要大量向人口密集的中心城市铺货，比如，北上广，港台日，无数的群租房里，学校门口数不清的小餐桌上，到那时，就算有十分之一的人，购买了我家族的产品，……”

他眼前一阵恍惚，似乎看到数不清的金币，哗啦啦砸下来，忽然，他良心发现，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转头问大舅道：“大师，我怎么感觉这样只有两条腿支撑的床，不怎么保险啊？”

“谁说是两条腿了？”大舅伸手压了压唇上的那撇小胡子，又指着墙角杂物堆里，放着的一个破马扎，道：“要向那个马扎一样，有四条腿交叉，形成三角形，稳固的很哩。”

“嗷，”赵红红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可是……”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又问道：“可是在画上，加上这么四条腿，看上去不怎么美观吧？”

大舅闻言，差点吐血，叹息一声道：“为什么不能把这四条腿，做成画旁悬挂的流苏的形式，或者公园老头玩的剑器上缀着的剑穗的形式，”说到这，他又指着那副对联，继续道：“比如对联长凳的腿，就可以做成一串喜庆的红头鞭炮，等等样式。”

“大师，太感谢您了！”港商闻言，好一阵激动，曲身对大舅深鞠一躬，慷慨道：“你这个发明，我要了，你只管开个价吧！”

“不用不用，”大舅谦逊的摆摆手，大义凛然道：“不过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我还能收你的钱么？那我成什么人了！”最后，他坚决地摇摇头，再次肯定道：“我最后重申一遍，绝不收费！”

港商被大舅的话，感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只能紧紧地攥着大舅的手，连连摇晃着，一阵乱抖之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当然啦，”大舅在心里默默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又幽幽地说道：“听说你们香港人，就喜欢一掷千金买古董，”

说到这，他又深深的看了那港商一眼，继续道：“而你，来大陆一趟也挺不容易的，我又怎么能忍心，见你空手而回呢，说来也是巧了，正好前几天，我刚刚考了秦始皇的古，有些小玩意，想拿出来请你帮忙品鉴品鉴！”